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小杰，你舅舅來了。”母親說話時聲音有點緊張。

我放下報紙，深呼吸一下：“讓他進來吧。”

舅舅站在門口，頭發全白了，一手拄拐杖，一手拿著一袋水果，臉上的皺紋里藏著復雜的感情。

四十多年前，他曾讓人帶走了我最后的希望，現在，他又來找我了。

01

1965年，我剛記事的時候，家里的生活很苦，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時候重男輕女很嚴重，我母親趙香蘭是外公家的小女兒，從小受盡白眼與委屈。

分飯時，她的碗里總是少一塊肉；

干活時，最重的活總落在她身上；

犯錯時，最重的責罰也都是她的。

在那個家里，只有她的大哥趙德厚對她好。

母親被罵哭時，舅舅會偷偷塞給她一塊糖，或者幫她上藥。

有時，他會把自己碗里的肉夾到母親碗里。

“小妹，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這是舅舅常說的話，也是母親心中的希望。

母親嫁給我父親后，生活更苦了。

我父親脾氣很壞，不愛干活，每天不是在村口打牌，就是和朋友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喝醉后，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常常打母親。

我記得那個夏夜。

四歲的我躲在角落里，看著父親揪著母親的頭發，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她臉上。

母親嘴角流血，不敢哭出聲。

“你這個不孝的女人，嫁過來就是來享福的嗎？連頓像樣的飯都做不好！”父親大喊，酒氣很重。

母親低著頭，默默地流淚。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沖上去抱住父親的腿：“爸，不要打媽媽了！”

父親一腳把我踢開：“滾一邊去，小兔崽子！”

那時，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找舅舅。

趁父親不注意，我偷偷溜出家門，光著腳跑到舅舅家。

趙德厚正在院子里修理農具，看到滿臉淚水的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活。

“小杰，怎么了？”舅舅蹲下身，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舅舅，我爸又在打我媽了，我媽的嘴巴流血了！”我哭著說。

舅舅的臉色很不好。

他拿起一把鋤頭，帶著我沖向我家。

我們到家時，父親正揪著母親的衣領，舉起的拳頭停在半空。

“住手！”舅舅大喊一聲，沖上前把父親推到一邊，“你敢再動我妹妹一根手指頭，我打斷你的腿！”

父親看到手持農具的舅舅，酒也醒了一半，嘴上不服氣但不敢再動手。

從那以后，父親不敢再打母親了。

不過，家里的活還是母親一個人干。

每天天不亮，母親就起床做飯、洗衣、喂豬、下地干活。

父親還是不干活，還會把母親辛苦掙來的錢拿去賭博。

有時候，我和母親幾天吃不上一頓好飯。

舅舅是我們母子倆唯一的依靠。

他常帶著自家種的菜或者打來的野味看我們，有時還會偷偷給母親一些錢，叮囑她藏好，別讓父親發現。

“小妹，你受苦了。”舅舅總是這樣說，眼里很心疼。

“要不是爹媽在世，我早就讓你帶著小杰回來住了。”

母親會搖頭：“大哥，我嫁出去的人了，哪有回娘家的道理？再說，這是我的命，認了吧。”

就這樣，在父親的壞脾氣和懶惰中，在母親的忍耐和堅強中，在舅舅的關心和保護中，我的童年慢慢過去。

02

日子一天天過去，母親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1970年春天，父親又一次喝醉回家，不僅把家里幾個碗摔碎，還一把火燒了母親攢下來準備給我做新衣服的布料。

那天晚上，母親坐在灰燼旁邊，靜靜地流淚。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拉著我的手，直接去了公社。

她用發抖的聲音，堅定地說出了那個在當時幾乎是禁忌的詞——“離婚”。

消息很快傳到了舅舅耳中。

他立馬放下農活，騎著自行車趕到公社。

看到蜷縮在角落里的我們母子，舅舅二話不說，把我們帶回了他家。

“小妹，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就不會讓你和小杰挨餓。”

舅舅拍著胸脯向母親保證。

舅媽開始有些不高興，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也沒說什么。

就這樣，我們在舅舅家暫時住了下來。

生活雖然清苦，但很溫暖。

舅舅對我像親兒子一樣，舅媽嘴上常抱怨，但也不虧待我們。

表哥趙磊比我大兩歲，開始對我有些排斥，但在舅舅的教導下，很快就接受了我這個“弟弟”。

母親不想一直靠舅舅，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幫忙干活，晚上還去附近的小工廠做零工。

舅舅看在眼里，很心疼。

一天，舅舅神秘地對母親說：

“小妹，我認識鎮上肉聯廠的一個技術員，人不錯，家庭條件也好，還是個鰥夫。你要不要見見？”

母親先是一驚，隨后臉紅了：

“大哥，我一個帶孩子的寡婦，誰會要啊？”

“那可不一定，”舅舅笑著說，“人家馬志強就很欣賞你的勤勞和堅強。”

就這樣，在舅舅的介紹下，母親認識了肉聯廠技術員馬志強。

馬志強為人老實善良，對母親很體貼，對我也很好。

相處半年后，他們決定結婚。

婚后，我們搬到了鎮上馬志強的家里。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磚瓦房，雖然不算豪華，但在當時已經是很不錯的住房了。

馬志強工作穩定，收入可觀，我們的生活質量明顯提高。

他還主動提出要給我改姓，被母親婉拒了。

“孩子的姓氏是他身份的一部分，我不想讓他失去這個。”母親堅持道。

馬志強點頭表示理解：

“你說得對，香蘭。小杰長大后自己會明白的。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馬志強確實做到了。

他不僅在物質上盡力滿足我的需求，還經常抽時間教我讀書寫字，輔導我功課。

在他的鼓勵下，我的學習成績不斷提高，很快成為班里的佼佼者。

母親也終于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她不再需要起早貪黑地干活，可以專心照顧家庭。

臉上的皺紋減少了，笑容多了起來。

每當看到母親和馬志強恩愛的樣子，我心里很感激，感謝舅舅給我們帶來了這個好繼父。

這段平靜美好的日子持續了十多年。

直到1983年那個夏天，一件事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03

1983年的夏天，我已經22歲。

那時候，進國營企業是許多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工作。

一份穩定的工作，意味著有“鐵飯碗”，有住房，有醫療保障，甚至可以安心找對象成家。

一天，馬志強興沖沖地回到家，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

“小杰，好消息！”他剛進門就急忙宣布。

“我托人走了關系，給你爭取到了一個進肉聯廠的名額！”

聽到這個消息，母親激動得差點跳起來：“真的嗎？志強，你太能干了！”

我也很驚喜，連忙向馬志強鞠躬道謝：

“爸，謝謝您！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負您的期望！”

這對當時的我來說，就像是一張通往美好未來的門票。

肉聯廠是鎮上最好的企業之一，工資高，福利好，還有分房指標。

母親立刻開始為我準備入廠所需的東西——兩套新工裝、一雙結實的工作鞋、一個飯盒、一個暖水瓶。

她甚至特意跑到縣城買了一塊上海產的手表，說是要讓我在新單位有個體面的形象。

“小杰，媽這輩子沒什么文化，受了不少苦。

現在你有機會進廠了，一定要好好干，聽領導的話，別學那些不務正業的年輕人。”母親一邊縫制工裝，一邊叮囑我。

我鄭重地點頭：“媽，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和爸的期望。”

就在我想著美好未來的時候，一天下午，舅舅突然來訪。

他手里提著兩條煙，一瓶白酒，還有一些我們家愛吃的鹵菜。

“大哥，今天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母親笑著迎接舅舅。

舅舅笑呵呵地說：“這不是聽說小杰要進廠了嗎？我來恭喜恭喜。”

馬志強忙著倒茶：“老趙，快請坐，嘗嘗我新買的龍井。”

說了一會兒家常，舅舅的神情變得嚴肅。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志強啊，其實今天來，還有個事想麻煩你。”

馬志強放下茶杯：“什么事，老哥盡管說。”

舅舅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提出請求：“我聽說你給小杰爭取了個進肉聯廠的名額。我這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把這個名額讓給我兒子？”

這個請求像雷一樣，讓屋內一片寂靜。

馬志強的臉色變了，母親站在廚房門口，手里揪著圍裙，一言不發。

“大哥，這個名額來之不易啊……”馬志強為難地說。

舅舅情緒激動起來：

“妹夫，你還記得當年小妹被她前夫打的時候嗎？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她能有今天這么好的日子？”

他一邊說，一邊擦著額頭的汗：

“我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兒子，眼看著趙圍人家的孩子都進廠了，就他還在村里晃蕩。

你也知道，現在農村多苦，年輕人都想往外走。我求你了，就當幫我這個忙。”

馬志強陷入了沉思。

舅舅的話沒有錯，當年如果不是他及時出手相救，母親可能早已不在人世，我的人生也會完全不同。

這份恩情，確實難以衡量。

我看著三個大人的表情，心里已經明白，這個來之不易的名額，可能保不住了。

晚上，當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時，聽到廚房里馬志強和母親的低聲交談。

“香蘭，你怎么看？”馬志強問道。

母親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志強，我欠大哥太多了。

當年如果不是他，我和小杰可能早就不在了。這份恩情，我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明白，”馬志強嘆了口氣，“可是這個名額是我專門為小杰爭取的啊。”

“我知道你疼小杰，但是……”

母親的聲音哽咽了，“大哥只有趙磊這一個兒子，如果讓趙磊進廠，也算是我還他一點恩情。小杰還年輕，以后機會多的是。”

聽到這里，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天一早，馬志強把我叫到院子里，神色凝重地告訴我那個決定——名額讓給趙磊。

“小杰，爸對不起你。”馬志強愧疚地說，“但是我們欠你舅舅的情太多了。你再等等，爸一定會想辦法再給你爭取一個名額。”

我沒有說話，轉身跑出了家門。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夢想破滅了，心中的希望像泡沫一樣消失了。

04

名額轉給趙磊后，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日心不在焉。

母親幾次想跟我解釋，但見我不想談這事，也就不再多說。

馬志強更是愧疚，每次見到我都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趙磊進廠的日子很快到來。

臨行前，舅舅特意帶著他來我家道謝。

“小杰，謝謝表弟。”趙磊笑嘻嘻地說，“等我發了工資，一定請你吃大餐。”

我勉強笑了笑，心里很苦。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下定決心：沒有現成的路可走，那我就自己闖出一條路來！

第二天起，我開始了新的生活。

白天，我跟著生產隊干農活，掙工分；

晚上，我打著手電筒自學知識。

我向村里一位退休老教師借了高中和中專的課本，從頭學起。

母親看我這么用功，既心疼又高興。

她悄悄地在我的枕頭下塞了一些錢，讓我買更多的書。

馬志強也經常從廠里帶回一些技術資料給我看，希望能彌補一些愧疚。

“小杰，你這么努力，媽相信你一定能出人頭地。”母親經常這樣鼓勵我。

趙磊進廠后的表現讓人失望。

他不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整天與朋友混在一起，經常曠工，甚至偷拿廠里的東西。

不到半年，他就因多次違反廠規被開除了。

消息傳來，舅舅面子上掛不住，大病了一場。

舅媽到處散布謠言，說是因為馬志強在廠里沒有照顧好趙磊，才導致他被開除。

這讓馬志強在廠里很難堪，回家后也不高興。

我以為趙磊會改好，沒想到他回村后更壞了，開始賭博喝酒，欠下一屁股債，搞得舅舅家一片混亂。

舅舅為了還債，不得不賣掉家里的一頭牛和幾畝好田，日子越發艱難。

看到這一切，我更加努力學習。

通過兩年的刻苦自學，1985年，我參加了鎮上化工企業的招工考試，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

雖然這家企業比不上肉聯廠，開始工資也不高，但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喜悅。

進廠后，我認真工作，學習技術，很快得到領導賞識。

三年后，我被提拔為班組長；

五年后，成為車間主任；

十年后，晉升為技術科科長。

我的工資也從最初的四十多元一個月，漲到了幾百元，生活慢慢好起來。

相比之下，趙磊的日子越過越差。

他因賭博欠下的債越來越多，整天東躲西藏，連個穩定的工作都沒有。

舅舅為了給他還債，身體越來越差，舅媽也整天哭個不停。

有時候，母親會提起舅舅家的情況，眼中滿是擔憂：

“小杰，你舅舅家現在日子很苦啊。”

我不說話。

對于舅舅，我心存感激，畢竟他曾經救過母親；

但對于趙磊，我實在提不起好感。

那個本該屬于我的名額，讓他輕易得到又輕易浪費，這份不甘心，我至今無法釋懷。

“親情難斷，做人不能忘本啊。”母親總是這樣嘆氣道。

我知道母親的意思，但我已經決定：

我會專注于自己的事業，用實際行動證明，即使沒有那個名額，我也能過上好日子。

05

時光飛逝，轉眼來到了2000年。

這一年，我已成為企業的技術骨干，月薪兩千多元，在當地算是高收入了。

我為母親和馬志強買了一套新房，讓他們安享晚年。

馬志強也從肉聯廠退休，每月有一千多元退休金，加上我的資助，老兩口的生活很舒適。

這期間，舅舅家的情況時好時壞。

趙磊因為實在還不上債，被債主打斷了腿，在醫院躺了大半年。

舅舅變賣了家里幾乎所有值錢的東西才湊夠醫藥費。

每當提起舅舅的事，母親總是嘆氣說：

“親情難斷，做人不能忘本啊。你舅舅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你有空應該去看看他。”

我點點頭，但一直沒有去看他。心里那道坎，始終難以跨越。

2010年，化工企業進行改制，作為骨干技術人員，我獲得了一筆可觀的股份。

同年，我被提拔為企業副總工程師，月薪超過五千元。

我用積蓄買了一套新房，還添置了許多現代化家電，生活質量有了質的飛躍。

馬志強在這一年因病去世，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

“小杰，爸對不起你。當年那個名額的事，一直是爸心里的一個疙瘩。”

我握著他的手，哽咽道：

“爸，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您這些年對我和媽的好，我都記在心里。”

馬志強走后，母親搬來和我同住。

她雖然悲傷，但有我的陪伴，很快振作起來。

我們的生活平靜而溫馨，直到2021年初，一切發生了變化。

這一年，我正式退休。

因為多年的辛勤工作和出色表現，加上企業效益好，我每月能拿到八千元退休金，在小鎮上算是很高的收入。

我計劃著帶母親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彌補她年輕時的遺憾。

就在我準備安享晚年之際，一天，鄰居老王來訪，說有人托他帶話。

“周杰啊，你舅舅趙德厚說想來看看你。”

老王有些猶豫地說，“他說有急事找你。”

母親一聽，立馬緊張起來：“大哥要來？是不是身體不好了？”

我沉默片刻，點點頭：“讓他來吧。”

第二天上午，天陰沉沉的，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正當我和母親在客廳聊天時，門鈴響了。

開門一看，趙德厚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滿頭白發，駝著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很多。

“大哥！”母親驚呼一聲，連忙拉他進屋，“你怎么淋成這樣？快進來暖和暖和。”

舅舅脫下濕漉漉的外套，顫巍巍地坐在沙發上。

我倒了杯熱茶給他：“舅舅，有什么事嗎？”

舅舅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眼神不停地動。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開口：“小杰啊，舅舅有件事想求你。”

06

雨聲敲打著窗戶，客廳里的氣氛很尷尬。舅舅趙德厚坐在沙發上，臉色灰暗，眼中滿是疲憊和無奈。

舅舅張了張嘴又閉上，好像有話難說，最終他還是開口了，接下來他說的那些話，讓我的心突然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