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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要孩子們了？"爸爸聲音顫抖，手里緊握著一疊錢。

"明明是你想要他們。"媽媽淡漠地瞥了一眼在門口偷聽的我和弟弟，又迅速移開視線，"我沒那個精力，給我六千塊，以后各走各的路。"

"就六千塊？兩個孩子就值這么點錢？"爸爸的眼淚奪眶而出。

"不然你還想怎樣？"媽媽皺起眉頭，伸手接過錢，頭也不回地拎起行李箱，"別跟我說什么母愛不母愛的，我累了。"

我十歲的手緊緊抓住六歲弟弟的肩膀，看著媽媽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01

那是1998年的冬天，冷風(fēng)灌進樓道，也灌進我們的心里。

爸爸站在原地很久，肩膀一聳一聳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掉。我拽著弟弟小強的手，兩個人都不敢出聲。那天之后，爸爸就成了我們的全部，而媽媽成了我們生命中的一個謎。

"爸，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小強總是這樣問。

爸爸只是摸摸他的頭，說："別想了，我們好好過日子。"

那年我十歲，剛上四年級，小強才六歲，上幼兒園大班。爸爸在一家紡織廠上班，工資不高，但勉強夠我們吃飯。家里突然少了一個大人，生活變得異常艱難。

爸爸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每天早出晚歸。為了多賺點錢，下班后他還去附近的工地搬磚，回家時總是滿身灰塵，手上的老繭越來越厚。

"爸，我來幫你揉揉肩。"我學(xué)著電視里的樣子，給爸爸捶背。

"乖女兒，爸爸不累。"爸爸嘴上這么說，眼睛卻紅了，"你只要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

我成了家里的小大人，放學(xué)后負責(zé)照顧弟弟，做飯，打掃衛(wèi)生。十歲的我學(xué)會了煮面條，煮稀飯，有時候還能炒個青菜。雖然手藝不好，爸爸和弟弟卻總說:"真香啊,真好吃!"

冬天的夜晚特別漫長。有時候，我會在小強睡著后，偷偷爬起來，透過窗戶望著外面的月亮，想象媽媽在哪里，她是否也在看同一輪月亮。

那時候，我心里充滿了疑問：媽媽為什么不要我們？六千塊錢對她來說有那么重要嗎？

爸爸從不在我們面前說媽媽的壞話，即使他自己心里有多苦。我只記得他有一次喝了酒，坐在沙發(fā)上抱著我們的全家福照片哭。

那張照片是我六歲時照的，媽媽還留著長發(fā)，笑得很溫柔。

"爸，你別難過了。"我遞給他一杯水。

"小雨，你不恨你媽媽嗎？"爸爸抬起通紅的眼睛問我。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十歲的我，還不太懂什么是恨，只知道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塊。

小強比我單純，他總盼著媽媽有一天會回來。每當(dāng)有人敲門，他都會第一個跑去開門，然后失望地縮回來。

漸漸地，他開始在幼兒園變得沉默，老師告訴爸爸，小強常常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畫畫，畫的全是一家四口手牽手的場景。

02

時光飛逝，五年過去了。

我十五歲，初中三年級，小強十一歲，上小學(xué)五年級。爸爸的頭發(fā)開始花白，臉上的皺紋也多了，但他總是挺直腰桿，不讓自己在我們面前顯露疲態(tài)。

那年春節(jié)，爸爸決定帶我們回老家過年。坐在顛簸的長途汽車上，我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聽爸爸講起他和媽媽的故事。

"你媽媽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很愛讀書，考上了城里的大學(xué)。"爸爸望著遠方，眼里有光，"我們是在學(xué)校認識的，她學(xué)中文，我學(xué)機械，是校園里公認的才子佳人。"

我靜靜聽著，試圖在腦海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媽媽形象。

"畢業(yè)后，我們結(jié)婚了。那時候生活條件不好，但我們很幸福。"爸爸頓了頓，"你出生后，媽媽很用心地照顧你，給你講故事，教你認字，一點都不含糊。"

"那她為什么后來......"我欲言又止。

爸爸嘆了口氣："人心是會變的，小雨。有些事，等你長大了可能會懂。"

回到老家，親戚們見到我們就問長問短，眼神中透著同情。奶奶緊緊抱著我和小強，眼淚止不住地流。爺爺則拍著爸爸的肩膀，一言不發(fā)。

晚上，我偷聽到爺爺和爸爸的談話。

"這些年你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爺爺?shù)穆曇羯硢　?/p>

"沒事，孩子們很懂事。"爸爸低聲回答。

"那個女人，真是狠心啊！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放棄，拿了錢就走......"爺爺憤憤不平。

"爸，別這樣說。"爸爸打斷他，"孩子們還小，我不想他們心里有芥蒂。"

"可她連過年都不來看看孩子！"

"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我站在門外，心里翻騰起復(fù)雜的情緒。媽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會無情地拋棄我們？那六千塊錢，她用來做什么了？

03

時間進入2008年，我考上了Y市的一所大學(xué)，離開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臨行前，爸爸滿是不舍地叮囑我："好好學(xué)習(xí)，照顧好自己，有事就給爸爸打電話。"

小強已經(jīng)十四歲了，個子竄得比我還高，但還是那個安靜的男孩。他幫我提行李，眼睛紅紅的說："姐，你一定要常回來。"

大學(xué)生活豐富多彩，我逐漸變得開朗起來。室友們都來自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家庭背景。閑聊時，她們會提到自己的父母如何關(guān)心自己，而我總是一筆帶過。

"你媽媽是做什么的啊？"室友小李好奇地問我。

"我父母離婚了，我跟我爸爸生活。"我簡短地回答。

"哦，對不起。"小李有些尷尬。

"沒關(guān)系，習(xí)慣了。"

有一次，心理學(xué)課上老師讓我們畫出自己的家庭樹。我的筆在紙上停滯不前，不知道該如何畫出那個離開的媽媽。最后，我畫了一個問號在那個位置上。

"小雨，你的家庭樹很特別。"老師私下找我談話，"那個問號代表什么？"

"我的媽媽。"我坦白，"她在我十歲時離開了我們，拿了我爸給的六千塊錢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你想過找她嗎？"

"不知道。"我搖搖頭，"我不知道自己是想見她，還是只是想問問她為什么。"

老師給了我一本關(guān)于原生家庭的書，說："了解過去，才能更好地面對未來。"

那本書我讀了很多遍，但始終找不到答案。我開始思考：是不是我應(yīng)該主動去尋找媽媽？但我又害怕面對真相。

大二那年暑假，我鼓起勇氣翻出了家里的老相冊和文件。在爸爸的抽屜深處，我找到了父母的離婚協(xié)議書。

上面清楚地寫著：雙方自愿離婚，孩子由父親撫養(yǎng)，母親支付撫養(yǎng)費六千元整，之后雙方再無任何經(jīng)濟和撫養(yǎng)義務(wù)。

看到這冰冷的文字，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發(fā)抖。六千元，就是我和弟弟在媽媽心中的全部價值嗎？

"姐，你在干什么？"小強推開門，看見我蹲在地上哭。

"沒什么。"我迅速擦干眼淚，把文件塞回抽屜。

但小強已經(jīng)看見了。他默默地坐到我身邊，輕聲說："我有時候也會想她。"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十年來，我們都在假裝不在乎，但心里的那個洞從未真正愈合過。

04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留在了Y市工作，成為一名小學(xué)老師。每天面對天真爛漫的孩子們，我常常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缺失的母愛，那些無法彌補的空白，像幽靈一樣縈繞在心頭。

小強考上了本地的一所技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的是計算機。爸爸非常自豪，說："你們兄妹倆都這么優(yōu)秀，爸爸值了。"

我們都知道，爸爸這些年付出了多少。他的腰彎了，頭發(fā)全白了，但眼神依然堅定。每次我回家，都能看到他偷偷擦拭那張老舊的全家福照片。

2018年春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軌跡。

那天，我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收到了一條陌生消息："請問你是鄭小雨嗎？我是你媽媽林娜的朋友。"

我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該如何回復(fù)。猶豫再三，我回了一個"是"。

對方很快回復(fù)："你媽媽現(xiàn)在在Z市第一人民醫(yī)院住院，病情很嚴(yán)重。她想見你和你弟弟一面。"

我的心跳加速，思緒萬千。二十年了，媽媽突然想見我們？她過得怎么樣？為什么現(xiàn)在住院了才想起我們？

我沒有立即回復(fù)，而是給爸爸打了電話。

"爸，有人聯(lián)系我，說媽媽住院了，想見我和小強。"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爸爸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們長大了，有自己的判斷。想去就去吧，別有心理負擔(dān)。"

我能感覺到爸爸在強裝鎮(zhèn)定。"爸，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去嗎？"

"去看看也好。"爸爸嘆了口氣，"不管怎樣，她是你們的親生母親。"

掛了電話，我又聯(lián)系了小強。他比我更加猶豫："姐，我們真的要去嗎？她都不要我們了，為什么我們還要去看她？"

"小強，不管結(jié)果如何，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夠得到答案的機會。"我說，"我們?nèi)柷宄瑸槭裁串?dāng)年她要拿六千塊錢就離開我們。"

最終，我們決定一起去Z市。臨行前，我和小強收拾行李時，爸爸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爸，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我看著他。

"沒什么，就是......"爸爸雙手插在口袋里，神情復(fù)雜，"如果見到你媽媽，別說太多責(zé)備的話。人都有難處，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我和小強對視一眼，都有些困惑。這些年來，爸爸從未這樣為媽媽說過話。

火車上，我和小強都很沉默。窗外的風(fēng)景飛速后退，就像我們即將面對的過去一樣模糊不清。

"姐，你說媽媽現(xiàn)在什么樣子了？"小強突然問道。

"不知道，二十年了，她應(yīng)該變了很多。"

"你還記得她長什么樣嗎？"

我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記得她有一頭長發(fā)，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但這記憶更多來自那張全家福照片，而非真實的生活印象。

小強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我?guī)缀醪挥浀盟恕Ｖ挥浀盟x開那天，背對著我們走下樓梯的樣子。"

到達Z市已是傍晚，我們按照地址直接去了醫(yī)院。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手心冒汗，一種莫名的恐懼和期待交織在一起。

Z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很大，我們在導(dǎo)診臺詢問后，被告知林娜在腫瘤科住院部。這個消息讓我們都愣住了——腫瘤科？媽媽得了什么病？

電梯上升的過程仿佛特別漫長。小強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心也是濕的。

"608號病房。"護士指引我們。

站在病房門口，我們都遲疑了。門是虛掩著的，里面?zhèn)鱽淼吐暯徽劦穆曇簟Ｎ疑钗豢跉猓p輕推開了門。

05

病房里有兩張床，靠窗的那張?zhí)芍粋€瘦削的中年女人，頭發(fā)很短，面容憔悴。床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在低聲安慰她。

我和小強站在門口，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是那個男人先發(fā)現(xiàn)了我們。

"你們是......"他轉(zhuǎn)向我們，眼神中帶著詢問。

床上的女人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我們，眼睛瞬間睜大，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那一刻，我認出了她——那是我們的媽媽，雖然她已經(jīng)變得和記憶中完全不同了。

"小雨？小強？"她的聲音很微弱，但充滿了驚喜和不敢相信，"你們真的來了？"

我站在原地，感覺喉嚨發(fā)緊，不知道該叫她"媽媽"還是"阿姨"。二十年的隔閡，讓我無法自然地喊出那個親昵的稱呼。

小強比我更加局促，他躲在我身后，低著頭不敢看床上的人。

"進來吧，孩子們。"床邊的男人站起來，給我們讓出位置，"我去外面等。"他臨走時拍了拍媽媽的手，眼神中充滿關(guān)切。

房門關(guān)上后，屋內(nèi)陷入詭異的沉默。我們?nèi)齻€人，有血緣關(guān)系的母子三人，卻像陌生人一樣相對無言。

終于，媽媽打破了沉默："你們長大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她的眼睛濕潤了，"小雨，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是小學(xué)老師。"我簡短地回答。

"小強呢？"

"計算機專業(yè)，大三。"小強的聲音很小。

媽媽點點頭，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你們爸爸一定把你們教育得很好。他...他還好嗎？"

"爸爸很好。"我說，然后鼓起勇氣問出那個盤旋在心頭二十年的問題，"為什么？為什么當(dāng)年你要離開我們？六千塊錢就能買斷你的母愛嗎？"

媽媽閉上眼睛，淚水更加洶涌。她慢慢抬起手，指向床頭柜："抽屜里有東西，是給你們的。"

我走過去，打開抽屜，里面有一個黃色的信封和一封信。我拿出來，發(fā)現(xiàn)信封上寫著"給我的孩子們"。

"打開看看吧。"媽媽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懇求。

就在這時，一位護士推門進來："林女士，該做檢查了。"

媽媽看著我們，眼神復(fù)雜："孩子們，你們先出去一下好嗎？等我檢查完，我們再好好談。"

我和小強被請出了病房。護士對我們說："醫(yī)生讓你們先去辦公室一趟，有些情況要和你們說明。"

我們跟著護士來到醫(yī)生辦公室，里面坐著一位中年女醫(yī)生，戴著眼鏡，表情嚴(yán)肅。

"你們是林娜的孩子？"醫(yī)生問道。

我們點頭。

"很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母親的情況不太好。"醫(yī)生嘆了口氣，"晚期胰腺癌，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我們能做的只有緩解疼痛,延長生命。"

這個消息像晴天霹靂，雖然我們與媽媽分離了二十年，此刻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和悲傷。

"她...還有多長時間？"小強聲音顫抖地問。

"很難說，也許幾個月，也許更短。"醫(yī)生看著我們，語氣軟了下來，"她一直很想見你們，這段時間經(jīng)常提起。見到你們,她應(yīng)該能安心一些。"

我們離開辦公室,站在走廊上發(fā)愣。那個曾經(jīng)拋棄我們的媽媽,現(xiàn)在正與死神抗?fàn)?而她臨終前的愿望居然是見我們一面。

"姐,你說媽媽為什么現(xiàn)在才找我們?"小強問我。

"不知道。"我搖搖頭,看著手中的信封,"也許答案就在這里面。"

我們找了醫(yī)院花園的一處長椅坐下。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為整個花園籠罩上一層金色的光芒。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封泛黃的信。

一張褪色的照片滑落出來。那是我們?nèi)以?jīng)的合影，背面寫著一行字——"原諒我，我從未想過放棄你們"。

我顫抖著手拆開那個黃色信封，抽出里面的幾張紙。

隨著目光掃過文件上的內(nèi)容，我的呼吸突然停滯，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二十年來我以為的真相，在這一刻徹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