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前言
“爸,我真的照顧不了你了?!?/p>
我簽下那【同意】時,手在抖,心更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父親瞪著我,嘴角動了動,終究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送他進養老院的那天,別人家的兒女前呼后擁,而他只拎著一個舊布包,坐在角落里等電梯,眼神空蕩。
“你爸每天坐在門口,看電梯,好像在等誰來接他回家?!?/p>
護士低聲告訴我時,我心里一震,卻依舊沒勇氣走進那扇門。
直到他去世,護士把一封信交到我手中,信里只有六個字。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早就知道我所有的苦,卻從未怪過我……
01
那天,是我人生中最難的一天。
父親72歲了,這次是第二次腦梗發作,送進醫院的時候,整個人癱在擔架上,連話都說不清了。
醫生說,這一次比上次嚴重,必須長時間照護,不然情況會越來越差。
我站在病房門口,手里攥著醫生遞來的【安置同意書】,心里亂成一團。
那一刻,我腦子里全是孩子的補課費、房貸、還有婆婆最近的胃病。
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一件事我能暫時放下。
醫生看著我,有些遲疑地說:“你父親這個狀態,最好有人全天照看。不然,不安全。”
我笑了笑,那個笑特別苦:“我白天上班,晚上還得帶孩子,家里也實在擠不下人了……我真的照顧不了他?!?/p>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嗓子干得要命,眼睛也發酸。
但我沒哭,我知道如果那時候哭了,我就什么也簽不下去了。
社工拿出資料,說:“有幾家養老院還不錯,您可以考慮一下。”
我點了點頭,咬著牙在同意書上簽了字。
筆尖抖得厲害,名字寫得歪歪扭扭。
簽完那一刻,我不敢回頭看病房里的父親。
他大概聽到了些什么,輕輕哼了一聲,想開口,可舌頭不利索,說不清。
我卻只說了一句:“爸,您先安心養病,等我有時間……”
話說到一半,我就說不下去了。
出門的時候,兒子打來電話:“媽,你怎么還沒回來?我肚子餓了。”
我只能壓下心頭的苦,輕聲說:“快了,等媽給你買點吃的?!?/p>
我走出醫院那道門,回頭看了一眼。
那扇病房門緊閉著,像是隔開了兩個世界。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公交車最后一排,一直盯著窗外。
旁邊坐著一個老人,打著瞌睡,手里抱著保溫杯。
我突然想到,我爸以前也愛帶那種杯子,說是保溫的水對胃好。
我真不是不孝順。
我也想讓他住家里、吃熱飯、聽電視。
但我實在顧不過來。
兒子快中考了,老公早出晚歸,家里的開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父親這種情況,不是請個月嫂能解決的。
他需要全天有人陪著,需要有人按時喂藥、翻身、洗澡……我做不到。
我能做的,只是出點錢,讓他在養老院里,有人管,有人照顧,有口熱飯吃。
可我知道,那些人不會像我媽以前那樣,天天陪他說話,照顧他的小毛病。
他一定覺得被“丟下了”,覺得自己的女兒變了,變得涼薄。
可我真的沒得選。
那天回到家,兒子已經在吃泡面了。
我看著他細瘦的背影,鼻子又是一酸。
換了拖鞋,我坐在沙發上,整個人一下子就癱了下去。
婆婆從廚房出來,隨口問我:“你爸怎么樣了?”
我猶豫了一下,說:“送去康養中心了?!?/p>
她點點頭:“也好,咱家現在也騰不出人照顧。”
我沒說話,只覺得屋里靜得出奇,連墻上的鐘走動聲都聽得見。
那一刻,我只想睡一覺,別再想那些眼神、那些話語、還有父親說不出口的那句“別把我送走”。
可我知道,他已經聽明白了。
他只是,沒力氣罵我罷了。
02
父親住進養老院后的第一天,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說他情緒有些不穩,飯也沒怎么吃,問我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握著電話愣了半天,最后只說了一句:“他剛去不適應,過幾天就好了。”
其實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我怕看到他一個人坐在那兒的樣子,怕他盯著我看一句話都不說,怕那雙眼睛里藏著“你為什么要送我走”的質問。
后來聽說,他每天早上都會搬個小椅子,坐在電梯口的那一側,等。
那椅子靠著墻擺著,左邊是進出電梯的人,右邊是養老院的小浴缸。
他就坐在那兒,一坐一上午。
有人勸他說:“老爺子,回屋歇著吧,您坐這兒吹空調不好。”
他不說話,只把手里的小紙條捏了捏。
一個護士后來悄悄告訴我:“你爸以為你哪天會后悔,會來接他回家?!?/p>
我當時站在走廊上,手扶著墻,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如被什么砸了一下。
我爸以前是那種特別硬氣的人,年輕的時候脾氣可爆了,從來不會說好話求誰。
可現在老了,身體也不行了,像一個認命的孩子,只是想有人帶他回家。
護士說,他每天看著電梯,聽見響聲就抬頭看看,有時候還扶著墻站起來,結果總是失望,又坐回去。
我沒敢問他是不是還在念叨我,只輕聲說:“他……他吃飯怎么樣?”
“吃得不多?!弊o士嘆了口氣,
“我們盡量給他做得軟一點,他最近牙口也不太好?!?/p>
我說我每個月會按時交護理費,有什么特殊需要就通知我。
護士點點頭,又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但她沒說出來。
她覺得我不孝,看得出來。
可她又不知道我晚上回家要輔導孩子功課,婆婆身體不好,還要熬粥做飯。
白天公司裁員剛剛過去一波,我是咬著牙才留下來的。
有一天傍晚,我下班早了一點,心里一狠,提著一袋水果去了養老院。
我在前臺登記后往走廊走去,還沒到他的房間,就看到他又坐在電梯口那兒,眼神望著出口,一動不動。
我停住腳,轉身去了隔壁超市,把水果放到保溫袋里,然后拜托護士幫我送進去。
她問:“你不進來看看?”
我搖了搖頭,裝作云淡風輕地說:“他在氣頭上,等過幾天再說吧?!?/p>
可其實,我只是怕他看到我站在那兒,卻一句話也不敢說的樣子。
回家的路上,我看著天邊一點點黑下去,心里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我爸還在等,等我后悔,等我把他接回家。
可我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03
那年中秋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過的。
白天還在加班,晚上回到家,兒子嚷著要吃月餅,婆婆在廚房里蒸了一鍋排骨糯米飯,說是要圖個團圓的氣氛。
可我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那天少了點什么。
第二天一早,養老院那邊打來電話,說我爸沒什么大事,就是悶著不太愛說話了。
我問:“他吃飯了嗎?”
“吃了幾口,還是在房間里坐著,也不出門?!?/p>
護士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昨天院里人挺熱鬧,家屬來了不少,老人們都挺開心的。”
我沒接話,心里咯噔了一下。
后來聽說,那天院里差不多八成老人都被孩子接回去吃飯了。
大廳里掛了燈籠,還放了月餅和水果。
就連隔壁床那個平常沒什么人管的老趙頭,兒子也從外地趕了回來,抱著他出門曬太陽。
而我爸,就一個人坐在房間的角落里。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窗外,一直看到了天黑。
走廊里幾個老人小聲嘀咕,說:“老張咋還沒接走???”
“聽說是他閨女把他送來的,到現在也不來看一眼。”
“嘖,這年頭,女兒都不如個保姆貼心。”
這些話被我爸聽見沒有,我不知道。
但我想,他就算聽見了,也不會反駁。
他不會告訴他們,我以前小時候總吵著他背我上樓,說我怕黑,他一口氣背上五樓都不喘。
他也不會說,他為了供我上大學,賣了老家的地,自己在工地干了三年搬磚。
這些話,他都咽進肚子里了。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陽臺上曬衣服,望著小區樓下幾個孩子在放煙花,腦子里總是浮現出那個場景。
老人們都被孩子接走了,只有他一個人還留著,坐在房間里聽著熱鬧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
我忍不住給護士發了條微信:“我爸有沒有說什么?”
她回了很久,最后只發來一句話:“他說,今年中秋,月亮有點遠。”
我眼眶一下就濕了。
第二天,我想去看看他,真的想了。
但兒子高燒不退,半夜拉了兩次肚子,我哪也去不了。
等到一切安頓好,已是第三天。
那時候,我站在地鐵口,買了一袋月餅和水果,結果又走回了家。
我到底,還是沒去成。
可我知道,別人家的孩子都回來了,只有他一個人,被我留在了那個最需要家的節日里。
04
那天,是我送走父親之后,第一次走進養老院的那條走廊。
其實我早就想去,但一直沒敢。
不是忙,是真的不敢。
我怕一進去,就看見他瘦了一圈的臉,怕他一句話不說只看著我,那種沉默,比罵我還難受。
那天是周末,家里剛好沒人催我。
兒子去補課,老公帶婆婆去醫院拿藥,我一個人把早飯熱了熱,就鬼使神差地做了一碗他愛吃的雞絲面,加了點酸菜和花生碎。
做好后,我把它裝進保溫盒,提著出了門。
養老院離我家不遠,坐公交兩站就到了。
我站在車上,看著窗外一排排樹影閃過去,手里的飯盒越握越熱,手心卻越來越冷。
到了養老院門口,我在前臺登記,又走到他住的那一層。
電梯一打開,熟悉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那條走廊安安靜靜的,只有幾個護工推著輪椅經過。
我站在他房門前,看著門上貼著他名字的小卡片,心跳得特別快。
我抬手,想敲門。
可就在那一瞬間,我又放下了。
我不知道我進去以后該說什么。
是說“爸,我來看你了”?
還是“爸,你還怪我嗎”?
我怕他說:“你終于來了。”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飯盒,那個我一大早親手做的雞絲面,原本熱騰騰的,現在已經涼了,里面的面也坨了。
我攥了攥袋子,指甲摳進掌心。
門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大概他正在午睡吧,又或者只是坐在那里發呆。
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連墻上的鐘滴答聲都聽得見。
大概過了十分鐘,有個護士從拐角走過來,看了我一眼,輕聲說:“你是來看老張的?”
我點點頭,聲音有些?。骸拔摇o他送點吃的?!?/p>
她看了我幾秒,又說:“你進去看看吧,他最近身體還算穩定,就是不太愛說話?!?/p>
我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你幫我把飯拿進去吧,我……臨時有點事?!?/p>
她沒多說,接過飯盒,走進了那扇門。
我就站在原地,聽著門輕輕關上的聲音。
那一刻我心里特別難受,我知道我又錯過了一次。
電梯下行的時候,我靠在墻上,盯著地板,心里一句話都沒有,只是覺得特別沉。
回家的路上,我一個人走得特別慢。
街邊一家賣老式收音機的小店在放評書,聲音模模糊糊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我聽不清說了什么,但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夏天,父親躺在竹床上聽單田芳的模樣。
那時候他一邊扇扇子一邊哼哼兩句,嘴角總是帶笑。
我心想,如果我現在敲了門,他會不會還是像以前那樣笑著看我,說:“哎喲,你還記得我愛吃雞絲面啊?!?/p>
可惜我沒敲。
我站在門外的十分鐘,把一個女兒該說的話全咽了回去,把一份還來得及的親情,藏在了手心。
05
又過了半個月,養老院的護士主動約我見面。
那天是周五,我下班剛到家,兒子書包還沒放下,電話就響了。
“方便過來一趟嗎?”她在電話那頭問,“有些事我想當面和您聊一聊?!?/p>
我一愣,趕緊問是不是我爸出什么事了。
“不是大事,他身體還可以,就是情緒……還是不太好?!?/p>
我收拾好飯菜,交代兒子先寫作業,又跟婆婆說了一聲,才趕過去。
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又發生了什么。
到了養老院,護士帶我去了辦公室,倒了杯水,又猶豫了一下,說:“你愿意聽實話嗎?”
我點了點頭。
她嘆了口氣:“其實我們大家都看出來了,您爸心里是想見你??赡銇砹藥状?,一次門都沒進,真讓人心疼。”
我低著頭,不知道怎么解釋。
“他沒怪你,他就是……有點盼?!?/p>
護士看著我,語氣不重,卻一句一句往我心里扎,
“你知道嗎,他房間墻上還貼著你小時候寫給他的賀卡呢,上面寫著‘爸爸是我最愛的人’?!?/p>
我一下子眼眶就紅了,忍了又忍,才沒有哭出來。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難?”她語氣緩了些,“不是責怪,我就是想問問?!?/p>
我捏著手指,聲音發啞:“我不是不想進門……我是怕他失望?!?/p>
我頓了頓,咬著牙繼續說:“孩子馬上中考,學費補課都得花錢,我老公前兩年生意賠了個底,家里欠著債。
我自己的單位也剛裁員,我是被留下來的,但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每天回家都像被掏空了一樣……”
“他一病,我就知道不可能再回家照顧了。我請不起護工,也請不起保姆,所以才……才送到這兒?!?/p>
“我不是丟下他不管。
我每個月除了正常費用,又多交了三千塊,拜托特護每天多照應一點,多陪他說說話。
他喜歡軟一點的飯菜,我特意囑咐廚房,連雞蛋要不要加鹽都寫清楚了。”
我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護士看著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您怎么不進來看他一眼?”
“我怕他看到我更難受。”
我低頭笑了笑,那笑又酸又苦,
“他什么都懂,他一看我眼神就知道我過得怎么樣。我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聽他嘆氣?!?/p>
“所以你選擇不說話,不出現?”她問。
我點了點頭:“對,我連哭都不敢在他面前哭。我怕他心疼?!?/p>
她沒說話,只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我。
那是養老院的護理記錄單,最后一欄寫著:“家屬補助看護費,自愿申請?!?/p>
后面是我親手簽的名字。
她說:“你爸其實什么都知道?!?/p>
我抬頭看她。
“你那次送來的飯盒,我們原以為沒說是誰送的。
可他打開第一口,就說‘是我閨女做的雞絲面’。你愛加花生碎,他記得?!?/p>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一下子流下來。
“你別怪我們多嘴?!?/p>
她輕聲說,“我們看多了那些真的不管的子女,連護理費都拖欠好幾個月。你不是那種人。”
我點點頭,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沉。
我爸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難,也知道我疼。
他知道我不是冷血,只是太累。
可他也明白,我已經快被生活壓垮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腦子里一直是那句話:“他一口就嘗出來是你做的?!?/p>
原來,我以為我藏得很好,其實我爸早就看穿了。
他只是,心疼我...
06
那天,我接到養老院的電話,是早上七點多。
電話那頭很平靜,只有一句話:“你父親,今早走了?!?/p>
我拿著電話,站在廚房里,鍋里的粥還在咕嘟咕嘟響著。
兒子在房間里喊了一聲“媽,今天校服呢”,我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哭,也沒有崩潰,只是麻木地收拾了東西,坐上了那趟熟悉的公交車。
路上,我一直盯著手上的手機,屏幕黑著,我卻一直沒鎖屏,好像怕錯過什么。
到了養老院,護士已經在門口等我。
她眼圈紅紅的,遞給我一個信封,說:“這是他走前兩天,讓我一定交到你手里的。”
我接過信封,發現紙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封口也沒有膠粘,只是簡單對折了一下。
上面沒有寫稱呼,沒有寫寄語,只有一個潦草的字跡:“給我閨女?!?/p>
我的手在抖。
我坐在他曾住過的小房間里,房間很安靜,床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
墻上貼著我小時候畫的畫還在,只是邊角有點卷了。
我打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紙,薄薄的,舊舊的。
上面只有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