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春梅看到法院二審判決書的那一刻,她緊握的雙手微微顫抖,內(nèi)心五味雜陳。
那個炎熱的八月午后,三亞大東海奪走了她丈夫和兩個侄兒的生命,也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金榜題名的喜悅時光
10年前的8月上旬,成都的夏日驕陽似火,但楊春梅家里卻洋溢著比陽光更加燦爛的喜悅氣氛。
客廳里擺放著三張紅彤彤的錄取通知書和獎學金證書。
小外甥孫童手捧著中國海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臉上寫滿了興奮,嘴里不停念叨著:「終于可以去看真正的大海了!」
外甥女李蘭心也成功考入市重點高中,而大侄子鞠易坤更是獲得了大學獎學金。
「這可真是三喜臨門!」楊春梅的丈夫易勇剛端著茶杯,滿臉笑容地看著這些孩子們,「咱們得好好慶祝一下才行。」
家境殷實的楊春梅夫婦商量后決定,帶著孩子們?nèi)ズD先齺喍燃伲仁菓c祝,也算是給孫童一個提前感受海洋的機會。
「真的要去三亞嗎?」孫童激動得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眼中閃爍著對未知海洋世界的向往,「我從小就想看看海是什么樣子!」
楊春梅溫柔地摸了摸外甥的頭:「既然考上了海洋大學,那就先去看看你未來要研究的大海吧。」
初到椰城的興奮
8月15日下午,飛機艙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帶著海腥味的熱浪撲面而來。孩子們第一次聞到這種獨特的海洋氣息,都興奮不已。
在出租車上,鞠易坤不停地搖下車窗,深深吸著這陌生的空氣:「這就是海邊的味道嗎?感覺跟成都完全不一樣!」
司機師傅是個健談的本地人,聽說他們是第一次來三亞,熱情地介紹起來:
「你們住在大東海附近?那可是三亞最熱鬧的海灘了,不過...」他欲言又止,在后視鏡里看了看這一家子。
「不過什么?」易勇剛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就是那邊人多,要注意安全。」司機師傅笑了笑,沒有多說。
酒店辦理入住手續(xù)時,孩子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趴在大堂的落地窗前,遠遠望著不遠處的海岸線。碧藍的海水在陽光下閃著鉆石般的光芒,椰樹搖曳,海鳥盤旋。
「婆婆,您要不要也一起去海邊走走?」楊春梅關(guān)切地詢問著年邁的婆婆。
老人擺擺手:「我就不去了,在房間里休息,你們年輕人去玩吧。這一路下來我也累了。」
踏上海灘的第一步
傍晚時分,除了留在酒店休息的婆婆,楊春梅夫婦帶著四個孩子來到了大東海景區(qū)。
海灘上確實人潮涌動,密密麻麻的游客就像趕集一樣聚集在沙灘上。孩子們興奮地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泳裝,拿著手機開始拍攝人生中第一次看到的大海。
「叔叔,快幫我和大海合個影!」李蘭心拉著易勇剛的胳膊,指著遠處的海平面。
然而,正當他們沉浸在初見大海的喜悅中時,海灘上的喇叭開始循環(huán)播放著嚴厲的警告聲:
「游客朋友們請注意,大東海海域情況復(fù)雜,海浪危險,嚴禁任何人員下海游泳,請大家務(wù)必遵守規(guī)定,確保人身安全。」
孫童失望地停下了腳步:「不能下海?那我們來海邊干什么?」
「廣播里說得這么嚴重,肯定有原因的。」楊春梅有些擔心地看著遠處看似平靜的海面。
但易勇剛卻不以為然:「可能是因為人太多了吧,咱們找個人少的地方,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尋找安靜角落的決定
沿著海岸線走了大約十五分鐘,他們果然找到了一處相對安靜的海灘。這里遠離人群,海浪聲清晰可聞,椰子樹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這里多好!」易勇剛滿意地環(huán)顧四周,「沒有那么多人,孩子們可以好好玩玩。」
楊春梅雖然覺得這里有些太過安靜,但看到孩子們興奮的表情,也就點頭同意了。
她抱著年幼的女兒坐在沙灘上,叮囑著三個大孩子:「你們可以下水,但是絕對不能去深的地方,就在岸邊玩玩水就行了。」
「知道了,阿姨!」三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然后迫不及待地沖向了海水。
夕陽西下,海水呈現(xiàn)出迷人的金黃色。楊春梅用手機記錄著這美好的時刻,不時將照片發(fā)到家族群里,與遠在成都的親友們分享這份喜悅。
危險信號的出現(xiàn)
起初,三個孩子只是在齊膝深的海水中嬉戲,濺起的水花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楊春梅隔著手機鏡頭看著他們,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
然而,當鏡頭轉(zhuǎn)向外甥女李蘭心時,楊春梅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手機屏幕里,李蘭心的表情看起來異常痛苦,她只有頭部露在水面上,雙臂在水中拼命地劃動著,但身體卻仿佛被什么東西拖拽著往深處移動。
「勇剛!快看心心!」楊春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慌,手指著李蘭心的方向。
易勇剛順著妻子的目光看去,起初并沒有太在意:「應(yīng)該是玩累了吧,我去把她拉上來。」
但是當他看清楚李蘭心臉上的恐懼表情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的眼中充滿了求救的絕望,嘴巴張著想要呼喊,但海水不斷涌入,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
救援變成了悲劇
易勇剛沒有多想,立即下水朝著李蘭心的方向走去。他以為這里是淺水區(qū),以為自己可以輕松地把侄女拉回岸邊。
然而,當他伸手抓住李蘭心的瞬間,一股強大而詭異的拖拽力突然襲來。易勇剛感到腳下的沙子正在快速流失,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拉向更深的水域。
「怎么回事?」易勇剛心中閃過一絲驚恐,但他緊緊抓著李蘭心,不肯松手。
楊春梅在岸上目睹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她看到丈夫和侄女都在水中拼命掙扎,原本以為的淺水區(qū)竟然隱藏著如此可怕的危險。
「救命!有人溺水了!」楊春梅抱著女兒,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但四周空曠的海灘上幾乎沒有其他游客,她的呼救聲在海風中顯得格外孤單無助。
此時她才注意到,不遠處孫童和鞠易坤也不見了蹤影。
絕望的等待
楊春梅沖向最近的有人區(qū)域?qū)で髱椭贿吪芤贿叴蠛埃骸缚靵砣耍∮腥四缢耍 ?/p>
當救生員匆忙趕到現(xiàn)場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七八分鐘。對于溺水者來說,這是致命的時間。
專業(yè)的救生員迅速下水搜救,首先找到的是李蘭心和易勇剛。李蘭心被拖上岸時已經(jīng)失去意識,但還有微弱的呼吸;而易勇剛被打撈上來時,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體征。
「勇剛!勇剛你醒醒!」楊春梅跪在丈夫身邊,不停地搖晃著他的身體,但回應(yīng)她的只有冰冷的沉默。
救生員對李蘭心進行了緊急搶救,經(jīng)過幾分鐘的心肺復(fù)蘇,女孩終于咳出了幾口海水,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但是孫童和鞠易坤依然下落不明。
漫長的搜救之夜
海上救援隊連夜展開搜救行動,探照燈在黑暗的海面上來回掃射。
楊春梅抱著女兒呆坐在沙灘上,眼中的淚水早已哭干,只是機械式地盯著遠方的搜救船只。
「媽媽,爸爸去哪里了?」懷中的女兒怯生生地問道。
楊春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是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現(xiàn)在卻...
夜里十點多,鞠易坤的遺體被打撈上岸。當孩子父母匆匆趕到現(xiàn)場時,母親瞬間昏厥過去,父親木然地站在兒子身邊,淚水無聲地滑落。
孫童的遺體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被發(fā)現(xiàn)。這個剛剛考上海洋大學的青年,最終以這樣的方式與他心心念念的大海融為一體。
索賠之路的開始
悲傷逐漸轉(zhuǎn)化為憤怒,楊春梅決定為死去的親人討個說法。
她認為,無論是否屬于景區(qū)直接管轄,大東海作為知名旅游景點,都有義務(wù)確保游客的安全。
「三條人命就這樣沒了,總得有人負責!」在律師事務(wù)所里,楊春梅紅著眼睛說道,「我要告大東海景區(qū),讓他們賠償140萬!」
律師詳細了解情況后告訴她:「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這個案子的勝算并不大。事發(fā)地點不在景區(qū)管轄范圍內(nèi),而且現(xiàn)場確實有警示牌...」
「我不管!」楊春梅堅決地說,「他們既然收了門票錢,就有責任保證游客安全!」
「大東海景區(qū)是免費開放的,并不收取門票。」律師提醒道。
這個事實讓楊春梅一時語塞,但她仍然堅持要起訴景區(qū)。
一審的敗訴
在法庭上,雙方進行了激烈的辯論。
但就在這時,大東海景區(qū)突然拋出了一個讓楊春梅震驚的事實。
「事發(fā)地點根本不在我們的管轄范圍內(nèi)!」景區(qū)的代理律師在法庭上大聲宣布,「那里是軍事禁區(qū)!」
聽到「軍事禁區(qū)」四個字,楊春梅頓時傻眼了。她無法理解地看著法官:「什么意思?我們明明是從大東海景區(qū)過去的啊!」
景區(qū)律師繼續(xù)解釋道:「大東海景區(qū)與軍事禁區(qū)共用一條海岸線,但管轄權(quán)是完全分開的。
楊春梅一家當時走到的那片海灘,已經(jīng)超出了我們的管理范圍,屬于軍事管制區(qū)域。」
「那為什么沒有明顯的標識?」楊春梅憤怒地質(zhì)問道,「如果有清楚的警示,我們怎么可能會過去?」
「我們在邊界處設(shè)置了警示牌和防護網(wǎng),但當天是退潮時期,海水遠離了防護網(wǎng)二十多米,游客確實可能繞過去。但這不能成為我方承擔責任的理由。」
景區(qū)律師冷靜地回應(yīng)。
楊春梅的律師反駁:「即使如此,景區(qū)作為知名旅游目的地,在警示措施上存在明顯不足,導(dǎo)致游客誤入危險區(qū)域。」
一審法院經(jīng)過審理后認為:
由于事發(fā)地點確實不屬于大東海公司的管理區(qū)域,且景區(qū)屬于開放式管理,公司已盡到基本的警示義務(wù),因此駁回了楊春梅的訴訟請求。
拿到判決書的那一刻,楊春梅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當天就決定上訴。
新證據(jù)的發(fā)現(xiàn)
敗訴的陰霾籠罩著楊春梅,在準備二審材料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她的律師像偵探一樣仔細挖掘著每一個可能的突破點。
功夫不負有心人,律師終于從三亞市安全監(jiān)督部門獲得了一份關(guān)鍵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