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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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康，你繼父一個人在家怎么辦？”鄰居大媽問我。
“他侄子會接他走，會照顧的?！蔽疫@樣回答。
“那你放心嗎？”
我沉默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母親去世后，我對繼父老劉的感情一直很復雜。
他對我媽很好，這個我承認。可是血緣關系這種東西，總是隔著一層什么。
直到后來我去縣城看他，看到他紅了眼眶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東西比血緣更重要。
01
1993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母親是在這個春天走的。她在醫院里躺了三個月，最后還是沒能熬過去。
老劉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我記得很清楚，他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
“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來守著?！蔽覍λf。
“不用，我不累?！崩蟿u頭，眼睛一直盯著母親的臉。
其實他已經累得不行了。三天沒睡覺，胡子拉碴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母親走的時候很安靜。老劉握著她的手，一直在說話。
“秀英，你放心走吧，我會照顧好少康的?！?/p>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到老的，你怎么能先走呢？”
“你走了，我一個人怎么辦??？”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站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什么。畢竟他們才結婚八年，感情能這么深，我也沒想到。
葬禮辦得很簡單。老劉堅持要按照我們當地最好的規格來辦。
“她跟了我這么多年，不能委屈了她?！崩蟿⒓t著眼睛說。
親戚朋友來了不少人。大家都說母親有福氣，找了個這么好的老公。
“老劉對秀英比親老公還親呢。”
“是啊，這年頭哪有這樣的繼父啊。”
“少康有這樣的繼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我聽著這些話，心里五味雜陳。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要我叫他一聲爸，我還是開不了口。
葬禮結束后，老劉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
“老劉，你要不要到我那里住幾天？”我提議道。
“不用了，我還是習慣住這里。”他擺擺手，“你媽的東西都在這里，我不想走?！?/p>
我點點頭，也沒有勉強他。
那天晚上，我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壓抑的哭聲。
老劉在哭，很輕很輕的那種，生怕吵到別人。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母親走了，老劉一個人怎么辦？
母親去世后的日子過得很沉悶。
老劉還是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做木工活。不過他變得話少了很多，經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
“老劉，吃飯了?！蔽医兴?。
“哦，好。”他慢慢走過來，坐在桌邊。
“今天活兒多嗎？”
“還行，老王家要做個柜子?！?/p>
“那挺好的?！?/p>
“嗯?！?/p>
就這樣幾句話，我們的對話就結束了。
母親在世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家里總是很熱鬧，老劉話也多，經常和母親說說笑笑的。
現在家里安靜得像個墳墓。
更麻煩的是錢的問題。母親生前在紡織廠上班，每個月有固定工資?，F在就靠老劉一個人做木工，收入很不穩定。
我剛參加工作，工資也不高。除了自己的開銷，能給老劉的不多。
“少康，你別擔心我，我一個人能行?！崩蟿⒄f。
“錢夠花嗎？”
“夠的，夠的。我一個人能吃多少啊?！?/p>
其實我知道他是在撐著。有時候我看到他中午就吃一個窩頭，連咸菜都舍不得買。
鄰居們開始議論了。
“老劉一個人過得挺苦的?！?/p>
“是啊，沒有親生兒子就是不一樣。”
“少康那孩子也不容易，剛工作，自己都顧不過來?！?/p>
“這種關系能維持多久??？”
這些話傳到我耳朵里，讓我很不舒服。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老劉好像也聽到了這些話。他變得更加沉默，有時候我去看他，他總是一個人坐在母親的照片前發呆。
“老劉，你在想什么？”
“想你媽?！彼穆曇艉茌p，“想她在的時候，家里多熱鬧啊?！?/p>
“她要是知道你現在這樣，肯定會心疼的?！?/p>
“我知道?！崩蟿Ⅻc點頭，“可是我想她想得厲害?！?/p>
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心里也很難受。母親走了，老劉就像失了魂一樣。
02
夏天的時候，老劉的侄子大軍來了。
他開著一輛破卡車，車身銹跡斑斑，但是車廂里裝得滿滿當當。有日用品，有小家電，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雜貨?？雌饋砩庾龅眠€不錯。
“二叔，我來看你了?！贝筌娞萝嚕舐曊f道。
“大軍啊，你怎么來了？”老劉從屋里走出來，臉上露出少見的笑容。
“聽說二嬸走了，我心里過意不去，一直想來看看你?！贝筌娮哌^來，拉著老劉的手，“路上太忙，一直沒抽出時間來?！?/p>
大軍三十歲左右，人很結實，皮膚曬得很黑。他穿著一件白汗衫，胳膊上的肌肉很發達。說話聲音很大，給人一種很有精神的感覺。
“進屋坐，進屋坐。”老劉連忙招呼他。
“不急，我先看看二叔你怎么樣。”大軍上下打量著老劉，“瘦了不少啊，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吃得還行，就是年紀大了，胃口不太好?！?/p>
“那可不行，身體要緊。”大軍從車上拿下一個袋子，“我給你帶了點好東西，補補身體?！?/p>
袋子里有罐頭、麥乳精、還有一些補品。這些東西在當時算是很貴重的了。
老劉有些不好意思：“你破費了，帶這么多東西干什么。”
“都是一家人，說什么破費?！贝筌姅[擺手，“二叔你對我從小就好，現在我有能力了，孝敬你是應該的?！?/p>
他們在屋里聊了很久。我在外面聽著，大軍了解了家里的情況，知道了母親去世后老劉的生活狀況。
“二叔，你一個人在這里太孤單了。”大軍放下茶杯，認真地說，“要不跟我到縣城去吧，我那里生意不錯，能照顧你。”
“不用了，我習慣住這里?！崩蟿u頭，“住了這么多年，哪里都不如家里舒服。”
“這有什么習慣不習慣的？”大軍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你看看，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多沒意思啊。我那里熱鬧，每天都有人說話。”
老劉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可是你二嬸的東西都在這里，我舍不得?！?/p>
這句話說得很輕，但是我聽得出來，他是真的舍不得。
“東西可以帶走啊?！贝筌妱竦溃爸匾亩紟е?，其他的就留在這里。再說了，二嬸在天上看著，也希望你過得好一點吧?！?/p>
“縣城那邊，我一個老頭子能干什么？”
“能干的事情多著呢?！贝筌娕闹馗f，“看店、整理貨物，這些活你都能干。我不會讓你白吃飯的?！?/p>
我在院子里聽著，心情很復雜。說實話，老劉跟著大軍走，對他來說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不用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有個伴兒。
但是我又舍不得。雖然我們不是親生父子，但是相處了這么多年，多少還是有感情的。
家里要是沒了老劉，就真的只剩我一個人了。
“大軍說得對?！蔽易哌M屋里，開口道，“老劉，你一個人在這里確實不方便。”
老劉看看我，又看看大軍，沒說話，眼神里有種說不清的情緒。
“你考慮考慮吧，二叔?！贝筌娬酒饋?，“我先回去了，生意上還有些事要處理。過幾天再來接你的答復?！?/p>
“好，你路上小心?！?/p>
03
大軍走后，老劉一整天都沒有說話。他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和他聊聊，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畢竟這種事情，需要他自己考慮。
晚上吃飯的時候，桌上只有兩個菜，都很簡單。老劉吃得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
“少康?！彼蝗婚_口，“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你自己決定吧?！蔽曳畔驴曜樱安还苣氵x擇什么，我都沒意見?！?/p>
“可是我走了，這個家就沒人了。”老劉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媽在的時候，這里多熱鬧啊?！?/p>
“房子我會定期來看的，你放心?！蔽艺f。
“唉，不是房子的問題。”老劉搖頭，“是這個家散了?！?/p>
我明白他的意思。家不只是房子，更是一種感情的寄托。老劉和母親在這里生活了八年，每一件東西都有回憶。
“這得你自己考量?！蔽艺f。
大軍第二次來的時候，帶了很多東西。
“二叔，我給你買了些衣服，還有補品?！彼麖能嚿闲断乱淮蠖褨|西。
“你破費了?！崩蟿⒂行┎缓靡馑肌?/p>
“這算什么，我們是一家人嘛?！贝筌娦χf，“怎么樣，考慮得怎么樣了？”
老劉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點頭：“好吧，我跟你走?！?/p>
聽到這句話，我心里莫名地難受。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真的聽到老劉要走，還是覺得很空虛。
“那太好了！”大軍很高興，“我們明天就走吧，早點收拾收拾?！?/p>
“不急，讓我再住幾天?！崩蟿⒄f。
“行，那我過幾天再來接你?！?/p>
大軍走后，老劉開始收拾東西。他把母親的照片一張一張地包好，還有母親的衣服、首飾，全部小心翼翼地放進箱子里。
“這些都要帶走？”我問。
“嗯，這是我和你媽的回憶，不能丟?！崩蟿⒄f著，眼圈紅了。
他還拿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是我小時候的照片。
“這個我也要帶著?！彼f，“雖然我們不是親生父子，但是你是我看著長大的?！?/p>
看到這些照片，我鼻子一酸。原來在老劉心里，我的分量比我想象的要重。
“老劉，以后我會去看你的。”
“好，你要是有空，就來縣城找我。”老劉點點頭，“大軍說他的生意不錯，我去了也不會給他添麻煩?！?/p>
臨走前的那天晚上，老劉一個人去了母親的墳前。
我遠遠地看著他，他坐在墳前坐了很久很久。好像在和母親說話，又好像只是靜靜地陪著她。
月亮很圓，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那一刻，我覺得老劉特別孤單。
04
老劉走的那天，我請了假送他。
大軍開著卡車來接他，車上裝著老劉的行李。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就是幾個箱子和一些母親的遺物。
“少康，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崩蟿⑽罩业氖终f。
“應該的。”我的聲音有些發抖。
“以后你要照顧好自己，工作別太累。”
“你也要保重身體。”
“我會的。”老劉點點頭，然后上了車。
卡車發動了，慢慢地開出了胡同。老劉從車窗里伸出手，向我揮了揮。
我站在那里，看著卡車消失在胡同口。
家里突然變得很安靜。
回到屋里，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母親的房間已經收拾過了，老劉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剩下的家具還在，但是沒有了人氣。
晚上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我才發現有老劉在的時候，至少還有個人和我說話?，F在連這個也沒有了。
鄰居大媽過來看我。
“少康，老劉走了，你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不害怕嗎？”
“還行?！蔽艺f。
“要不你也搬出去吧，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p>
“我再考慮考慮。”
其實我已經在考慮搬出去了。一個人住這里，每天晚上都能想起母親和老劉在的時候。有時候仿佛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秋天過去了，冬天來了。我每天上班下班，生活變得很規律，也很單調。
有時候我想給老劉寫封信，問問他在縣城過得怎么樣。但是提起筆來，又不知道該寫什么。
我們畢竟不是親生父子，這種關系很微妙。太親密了不合適，太疏遠了又覺得對不起母親。
冬天的時候，我經常想起老劉做的那些小木器。一個小板凳，一個小桌子，都是他親手做的。現在還放在家里，但是再也沒有人會修理它們了。
快過春節了，我突然很想去看看老劉。
不知道為什么，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母親問我：“少康，你怎么不去看看老劉？”
醒來后，我決定去縣城找他。
縣城不大，我很快找到了大軍的商店。店面不大，但是貨物挺齊全的，看起來生意確實不錯。
“你找大軍？”店員問我。
“對，我是他二叔的繼子?！?/p>
“哦，你等一下，我叫他?！?/p>
過了一會兒，大軍從后面走出來。他認出了我，但是表情有些不自然。
“少康啊，你怎么來了？”
“我想來看看老劉，他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挺好的?！贝筌娺B忙說，“身體很健康，吃得也好。”
“那我去看看他吧?！?/p>
“這個……”大軍有些猶豫，“現在可能不太方便，他在休息?！?/p>
“沒關系，我可以等?！?/p>
“要不你改天再來吧，今天真的不太方便。”
我覺得大軍的態度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多想。
“那你告訴我他住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
“這個……”大軍更加猶豫了，“他住得比較遠，你不好找。要不我帶你去吧?！?/p>
“那太好了?！?/p>
大軍關了店門，帶著我往外走。一路上他話很少，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老劉在你那里住得習慣嗎？”我問。
“習慣，很習慣?！贝筌娬f，“他人很好相處，一點也不挑剔?！?/p>
“他身體還好吧？”
“好著呢，每天還能干點活。”
“什么活？”
“就是幫我看看店，整理整理貨物?！?/p>
我點點頭，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
05
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越走越偏僻。周圍的房子也越來越破舊。
“他住在這里？”我有些疑惑。
“嗯，這里安靜，適合老人住?！贝筌娬f。
我們來到一個破舊的小院子前。
院子很小，外面的圍墻感覺都快倒了。
“就是這里。”大軍指著院門說道。
我上前推開院門，看到的景象卻讓我震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