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孩子,你記住,有些話,不是我不講,是有些事,祖上有說法,我——"舅舅杯子一摔,轉身就走,留下我和新娘在滿是賓客的婚宴現場尷尬不已。
那是1996年的夏天,我在縣城第一飯店辦婚禮。
外頭驕陽似火,大廳里的空調卻呼呼地吹著冷風,墻上的溫度計顯示著舒適的24度。
八十年代初剛開始流行的圓桌坐席,如今已是縣城結婚的標配。
一桌十人,十八桌賓客,葷素搭配八菜一湯,這在當時已算是闊氣的排場,縣城不少人家辦喜事還在自家院子里搭棚子擺流水席呢。
我叫張明輝,那年二十六歲,在縣建筑公司當技術員,剛從工地上調到了辦公室。
媳婦王淑蘭,是鄰縣一家紡織廠的會計,溫柔賢惠,模樣清秀,穿著考究,看得出是個細心人。
我們經熟人介紹認識,處了一年多,感情穩定后便準備結婚。
從小我跟著父母住在縣城,母親與舅舅是同村的,但因為種種原因,我們家與舅舅家的往來并不密切。
舅舅在農村,種著幾畝薄田,家里還養了幾頭豬,幾只老母雞,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屋檐下掛著的幾串玉米棒子和辣椒見證著他們的勤勞和節儉。
不過我結婚這樣的大事,還是按照禮數給舅舅家送了請柬,一張鑲著金邊的大紅喜帖,上面印著"百年好合"四個燙金大字。
敬酒到舅舅桌時,我和淑蘭端著酒杯,笑盈盈地喊道:"舅舅,我敬您一杯。"
沒想到舅舅看了我一眼,又瞟了瞟我身旁的新娘,眉頭漸漸皺起,臉色突然變了,眼神中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他一把將面前的酒杯摔在地上,"哐當"一聲,玻璃碎了一地,像是炸開了一朵透明的花。
"這酒我不能喝!"舅舅的嗓門高,飯店里的人都停下了筷子,朝我這邊看過來。
那一刻,我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新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酒杯微微發抖。
母親趕緊過來打圓場,她穿著新買的深藍色旗袍,平日里舍不得穿的金項鏈在脖子上閃著光:"老弟,今天是孩子的喜事,有啥話咱回頭說。"
舅舅站起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中山裝外套,那是他唯一一件像樣的衣服,布料已經洗得發白,但熨燙得很平整。
他語氣硬邦邦地說:"姐,這事不怨我,有些事不說清楚,日后有你們后悔的,我看不下去了!"
說完便大步離開了飯店,腳步聲在地磚上敲出一串堅決的節奏。
這一幕成了我婚禮上的一個小插曲,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父親讓服務員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賠了笑臉,跟賓客們解釋說舅舅身體不舒服,大家繼續吃喝。
賓客們又重新聊起天來,碰杯聲、笑聲重新響起,只是氣氛多少受了些影響,就像一杯倒入了冷水的熱茶。
事后我問母親是怎么回事,母親只是嘆了口氣,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圍裙邊緣:"你舅舅這人脾氣倔,認死理,別往心里去,過日子最重要。"
父親在一旁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若隱若現:"好了好了,別提了,新婚燕爾的,好好過日子。"
他們閃爍其詞的樣子,讓我感覺事情并不簡單,但新婚的喜悅很快沖淡了這個不愉快的小插曲。
日子一晃就是五年,像春水流過山谷,不知不覺間已走了很遠。
這五年間,我升了職,成了公司的工程部副主任,每月工資比原來多了兩百多塊錢。
淑蘭也從紡織廠調到了縣財政局,雖然工作忙了些,但總算是跳出了日漸衰落的國營紡織廠。
我們添了個兒子,剛上幼兒園,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成了我們生活的中心。
搬進了單位分的兩居室,七十多平方米,雖比不上縣城新開發的商品房氣派,但在同事中也算是不錯的了。
家里添置了新家具,二十一英寸的彩電,雙開門冰箱,還買了新出的VCD,放著周杰倫、劉德華的音樂,周末看看港片,生活過得稱心如意。
這天傍晚,我剛下班回到家,鑰匙剛插進鎖孔,還沒來得及換鞋,門鈴就響了。
"叮咚"一聲,有些刺耳,這是單位統一安裝的門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從廚房傳到臥室。
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竟是五年不見的舅舅,我一時怔住了。
與婚禮那天相比,他頭上的白發多了,像是霜雪覆蓋了黑土地,臉上的皺紋也深了,仿佛歲月的犁在他臉上留下了道道溝壑。
舅舅手里提著個藍白相間的編織袋,那種農村趕集時常見的尼龍袋,里面裝著幾個土雞蛋和一些自家種的蔬菜,青菜上還沾著露水,像是剛從地里摘來的。
"舅舅?您怎么來了?"我有些驚訝,但還是側身讓他進來。
"小輝,舅舅有事想和你說說。"他的聲音比五年前低沉了不少,少了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像是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淑蘭正在廚房準備晚飯,切菜的"咚咚"聲停了下來,聽到聲音探出頭來,圍裙上沾著幾滴菜湯。
看見舅舅也是一愣,但很快便笑著打招呼:"舅舅來了,快請坐,我去給您倒茶。"
她的聲音里有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禮貌和尊重。
舅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局促地打量著我們的新家,這是他第一次來我們家。
電視柜上的二十一寸彩電,落地式電風扇,墻上掛著的全家福,茶幾上的塑料果盤,每一樣都吸引著他的目光。
電視機上擺著我兒子的照片,他拿起來看了好一會兒,指紋在玻璃相框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孩子多大了?"舅舅問,聲音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柔和。
"四歲,上幼兒園中班,老師說他挺聰明的,就是話有點多。"說起兒子,我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舅舅點點頭,目光又移向了茶幾上的全家福照片,那是去年國慶節照相館搞活動時照的,全家三口穿著節日的新衣,笑得燦爛。
淑蘭從廚房端來茶水和點心,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笑道:"舅舅,嘗嘗這個點心,是縣里新開的老字號桃酥齋買的,他家的桃酥可香了。"
舅舅接過茶杯,手有些抖,茶水險些灑出來。
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碟子與杯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突然雙手撐在膝蓋上,深吸了一口氣,對我說:"小輝,舅舅當年在你婚禮上那樣,是有原因的,不是故意給你們添堵。"
我心里一緊,那杯被摔碎的酒杯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這五年來,那個被摔碎的酒杯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疙瘩,像一根刺,雖然不疼,卻始終讓人不舒服。
如今舅舅主動提起,我反而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等他繼續。
"你爸娘沒跟你說過我們家的事吧?"舅舅問,眼睛盯著茶幾上的茶杯,仿佛那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我搖搖頭,不自覺地抓緊了沙發扶手:"沒有,他們從不提這些。"
事實上,每次我問起舅舅家的事,父母總是避而不談,眼神飄忽,話題一轉就過去了。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過問了,以為不過是些普通的鄉里鄉親的矛盾,沒想到竟然還有隱情。
舅舅嘆了口氣,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邊角已經有些卷曲,像是被反復翻看過無數次。
他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的手指撫平照片,然后遞給我:"你看看這個。"
照片上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站在一棵大樹下,樹上的葉子青翠欲滴,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們身上,斑斑駁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