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婚禮的事你別太干涉,爸那邊會安排。"陳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漠。
林瑾瑜握著手機,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落地窗外的夕陽正好照在她臉上,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聽著電話那頭兒子急促的呼吸聲。許久,她才開口:"我知道了。"
01
三月的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射進客廳,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細長的光影。林瑾瑜正在整理茶幾上的雜志,手機突然響起。是樓上的鄰居張太太。
"瑾瑜啊,你們家陽陽的婚禮定在幾月幾號來著?我好準備份子錢。"張太太的聲音里帶著那種鄰里間特有的熱情。
林瑾瑜手中的雜志停在半空中。"婚禮?"
"對啊,昨天我在電梯里遇到你前夫,他說五月十八號在香格里拉酒店。我還想著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呢。"
電話掛斷后,林瑾瑜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窗外的車流聲如潮水般涌來又退去,她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五月十八號,香格里拉酒店。她的兒子要結婚了,而她竟然是從鄰居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
晚上八點,陳陽按時回到了這套兩居室的房子。這是他們母子倆離婚后的新家,也是林瑾瑜用自己的積蓄購買的。陳陽推開門,看見餐桌上擺著他愛吃的紅燒肉和冬瓜湯。
"今天怎么這么豐盛?"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在玄關的衣架上。
"聽說你要結婚了。"林瑾瑜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
陳陽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后若無其事地坐到餐桌前。"媽,我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時間跟你說的。"
"合適的時間?"林瑾瑜在他對面坐下,"什么時候對你來說是合適的時間?"
"你知道的,最近工作比較忙,婚禮的事情也很復雜。"陳陽夾了一塊紅燒肉,"而且你和爸的關系......"
"我和你爸的關系是我們的事。"林瑾瑜的聲音很平靜,"但你是我兒子。"
陳陽抬起頭看她,母親的臉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疲憊。五十歲的林瑾瑜依然保持著不錯的身材,只是眼角的細紋暴露了這些年的辛苦。
"媽,婚禮的事你別太干涉,爸那邊會安排。"
這句話說出口后,餐廳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林瑾瑜低頭吃飯,一口一口地咀嚼,仿佛在品嘗什么特別的味道。
吃完飯,陳陽回到自己的房間。林瑾瑜收拾完餐具,走進臥室,從衣柜最深處翻出一個紅色的筆記本。這是她這些年來記錄的賬目:婚房首付三十萬,裝修費十五萬,家具家電八萬,彩禮錢十萬......每一筆都有她的字跡,每一筆都是她的血汗錢。
她翻到最后一頁,用黑色簽字筆寫下:五月十八號,香格里拉酒店,主辦人陳遠。
寫完這行字,她合上筆記本,將它重新放回衣柜深處。
02
周末的上午,林瑾瑜換上一件素色的外套,坐公交車到了香格里拉酒店。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次"偵察"行動,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做有些可笑。但她需要知道,在兒子人生最重要的這一天,她將被安排在什么位置。
酒店的婚宴部在三樓,林瑾瑜坐電梯上去,假裝是來咨詢婚禮服務的客人。接待她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叫小李。
"請問您是準備什么時候舉辦婚禮?"小李熱情地問道。
"我想先看看你們五月十八號那場婚禮的安排,做個參考。"林瑾瑜說謊的技巧在這一刻顯得出奇的熟練。
小李打開電腦,調出了那天的婚宴安排表。林瑾瑜湊過去看,屏幕上清楚地顯示著:新郎陳陽,新娘周怡,主賓席:陳遠先生&蘇清女士。
蘇清,那個搶走她丈夫的女人,那個在她面前裝作柔弱無辜的女人,將坐在婚禮的主賓席上。而她,孩子真正的母親,甚至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張座位安排表上。
"這對新人的家長很重視這場婚禮呢。"小李繼續說著,"男方父親已經來看過現場三次了,對每個細節都很挑剔。"
林瑾瑜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后禮貌地離開了酒店。
下午回到家,她坐在電腦前,登錄了自己的網銀賬戶。陳陽的副卡顯示在關聯賬戶列表里,這張卡她給了兒子三年,用于他的日常開銷和緊急情況。她點擊"注銷關聯",然后確認操作。
接著,她打開房產中介的網站,注冊了一個賬號,將陳陽現在居住的那套婚房掛了出去。標價比市場價低了十萬,標注為"急售"。
做完這些,她煮了一壺茶,坐在陽臺上看夕陽。遠處的高樓大廈在晚霞中變成了剪影,像一幅安靜的畫。她想起陳陽小時候,每次犯錯后都會主動來找她道歉,那時候的他會緊緊抱著她的腿,說"媽媽,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現在的陳陽已經二十六歲了,西裝革履,事業有成,但他再也不會主動來找她道歉了。
03
周一的上午,林瑾瑜正在辦公室處理一份財務報表,手機突然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
"請問是林女士嗎?我是周怡的母親。"電話里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語調優雅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是的,您好。"
"是這樣的,關于彩禮的事情,我們之前說好的二十萬,現在只收到了十萬。還有十萬什么時候能到賬?"
林瑾瑜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彩禮的事情,您應該問陳遠先生。"
"可是之前一直是您在和我們聯系這件事......"
"那是因為錢是我出的。"林瑾瑜的聲音依然平靜,"現在我只負責我出的那一半。剩下的,您找陳遠先生要。"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林女士,孩子們的婚禮就在下個月,您看......"
"我看得很清楚。"林瑾瑜打斷了她,"我出了該出的錢,做了該做的事。剩下的,不關我的事。"
掛斷電話后,林瑾瑜繼續處理手頭的工作。一個小時后,陳遠的電話打了過來。他們已經三個月沒有通話了。
"瑾瑜,周家那邊催彩禮的事,你聽說了吧?"陳遠的聲音還是那么溫和,帶著一種職業性的禮貌。
"聽說了。"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邊資金有點緊張,你先墊付一下,等我年底分紅下來就還你。"
林瑾瑜放下手中的筆。"陳遠,我已經出了十萬。"
"我知道,但是......"
"沒有但是。"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你要辦婚禮,你自己想辦法。"
"你真打算看兒子出丑?"陳遠的語氣開始有些不耐煩。
"不是我讓他出丑,是你們都不把我當母親。"
電話又一次陷入沉默。過了很久,陳遠才說:"瑾瑜,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
"我沒有怨氣。"林瑾瑜打斷他,"我只是在收回我的東西。"
當天晚上,陳陽一進門就直奔她的房間。他的臉色很難看,顯然已經知道了彩禮的事。
"媽,你今天是不是拒絕給周家剩下的彩禮?"
林瑾瑜正在床上看書,頭也沒抬。"我給了該給的。"
"什么叫該給的?"陳陽站在門口,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我是你兒子!"
"正因為你是我兒子,所以我已經給了十萬。"林瑾瑜合上書本,看著他,"剩下的十萬,讓你爸給。"
"你知道爸現在的情況,公司剛起步,哪有那么多現金?"
"那不關我的事。"
陳陽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媽,你到底想怎么樣?"
林瑾瑜從床上下來,走到衣柜前,取出那個紅色的筆記本。她將它遞給陳陽。
"你看看這個。"
陳陽翻開筆記本,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記錄?;榉渴赘叮b修費,家具費,彩禮......每一筆都寫得清清楚楚,每一筆都有日期和用途。
"這些年,我為你的婚禮準備了六十三萬。"林瑾瑜的聲音很輕,"現在我想知道,在你的婚禮上,我坐在哪里?"
陳陽翻到最后一頁,看到了那行字:五月十八號,香格里拉酒店,主辦人陳遠。
"媽......"
"你不用解釋。"林瑾瑜接過筆記本,"我什么都明白。"
04
蘇清是在周三的下午來的。她按響門鈴時,林瑾瑜正在廚房里煲湯。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站著的那個女人,林瑾瑜停頓了幾秒鐘,然后打開了門。
"林姐。"蘇清的聲音很輕很柔,一如既往地溫順,"打擾您了。"
"有事嗎?"林瑾瑜沒有讓她進門的意思。
"我想和您聊聊陽陽的婚禮。"蘇清穿著一件米色的風衣,妝容精致,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不少,"可以進去坐坐嗎?"
林瑾瑜側身讓開門口。蘇清走進客廳,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在沙發上坐下。
"您家收拾得真干凈。"蘇清說著,從包里拿出一盒包裝精美的茶葉,"這是我從杭州帶回來的龍井,您嘗嘗。"
林瑾瑜沒有接那盒茶葉,而是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說吧,什么事。"
"是這樣的,關于彩禮的事情,我覺得可能是有什么誤會......"蘇清的眼圈有些紅,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陽陽是個好孩子,他最近為了這件事都瘦了好幾斤。"
"然后呢?"
"我想著,大家都是為了孩子好,沒必要搞得這么僵......"蘇清的聲音越來越小,"您看,要不我們私下里把剩下的錢先墊上?"
林瑾瑜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知道您對我有意見,這些年也確實委屈您了。"蘇清用紙巾擦了擦眼角,"但陽陽是無辜的,他只是怕您太情緒化,怕影響婚禮的氣氛......"
"情緒化?"林瑾瑜的聲音突然變冷,"我哪里情緒化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蘇清慌忙解釋,"我是說,陽陽很愛您,他只是希望婚禮能順順利利的......"
"所以就不告訴我婚禮的時間和地點?"林瑾瑜站起身來,"所以就讓你坐主賓席,讓我連個位置都沒有?"
蘇清的臉色變了變。"林姐,您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林瑾瑜走到門邊,拉開門,"蘇清,你搶了我丈夫,現在又想搶我兒子?我忍你十年,不代表我會忍一輩子。"
蘇清站起來,臉上的柔弱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銳的憤怒。"林瑾瑜,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的是你。"林瑾瑜平靜地看著她,"請離開我家。"
蘇清拿起包,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來。"你這樣做,最后受傷的還是陽陽。"
"那就讓他自己承擔后果。"林瑾瑜關上門,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第二天上午,房產中介的電話打來了。
"林女士,您掛售的那套房子,昨天有客戶看了,覺得很滿意。對方是全款購買,問您什么時候方便簽合同?"
"越快越好。"林瑾瑜說。
"那我們約在明天下午兩點,在我們門店簽約?"
"好的。"
掛斷電話后,林瑾瑜給陳陽發了條短信:"房子明天下午簽約出售,你安排時間搬家。"
十分鐘后,陳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媽,你瘋了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那是我的婚房!"
"那是我買的房子。"林瑾瑜的聲音很平靜,"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可是......"
"沒有可是。"她打斷了他,"你既然已經長大了,就應該自己解決住房問題。"
"媽,你到底想干什么?"陳陽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憤怒,"你是想毀掉我嗎?"
"我沒想毀掉任何人。"林瑾瑜說,"我只是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05
五月十三號,距離婚禮還有五天,香格里拉酒店的婚宴部給陳陽打了電話。
"陳先生,您的婚宴預定金還差八萬沒有到賬,我們的財務部催得比較急......"
陳陽站在公司的辦公室里,透過落地窗看著下面川流不息的車流。這幾天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周怡那邊催彩禮,酒店這邊催預定金,而他的母親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既不接他的電話,也不回他的短信。
"我知道了,明天就打過去。"他掛斷電話,撥通了父親的號碼。
"爸,酒店那邊催預定金......"
"我這邊也在想辦法。"陳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實在不行,我去找朋友借一點。"
"要不我們再去求求媽?"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陽陽,你媽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那怎么辦?"
"等等看吧。"
掛斷電話后,陳陽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他想起小時候,每次他生病的時候,母親總是整夜不睡地守在他身邊。他想起高考前的那個夏天,母親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給他準備早餐。他想起大學畢業后找工作的那段時間,母親把自己的首飾都當了,給他買了人生第一套西裝。
但是現在,他已經快三十歲了,他有了自己的事業,自己的未婚妻,他覺得自己不再需要母親那些"過度的關心"。他甚至有時候會覺得,母親的存在是一種負擔,尤其是在周怡面前,尤其是在父親和蘇清面前。
現在他才意識到,他一直以來依賴的那個女人,不再無條件地站在原地等他了。
五月十四號的晚上,陳陽終于在小區門口堵到了下班回家的林瑾瑜。
"媽,我們談談。"他從車里下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林瑾瑜看著面前這個穿著名牌西裝的年輕人,一時間有些恍惚。這是她的兒子嗎?這個為了婚禮的錢能夠在小區門口攔截她的人,真的是她養了二十六年的孩子嗎?
"有什么好談的?"她繞過他,繼續往樓上走。
陳陽跟在后面。"媽,我知道你生氣,我也知道我們做得不對......"
林瑾瑜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哪里不對?"
"我......"陳陽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你想要什么?"他最終問出了這個問題,"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瑾瑜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夜風從樓道的窗戶吹進來,帶著五月特有的溫潤。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她最終說道,然后轉身上樓。
五月十五號,酒店正式通知取消了陳陽的婚宴預訂。理由是預定金長期拖欠,檔期被轉給了其他客戶。
陳陽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正在周怡家里商量婚禮的最后細節。周怡的父母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是怎么回事?"周怡的父親是個生意人,最看重的就是信譽和體面,"婚禮前三天告訴我們場地沒了?"
"叔叔,我馬上想辦法......"陳陽的額頭上開始冒汗。
"什么辦法?"周怡的母親也生氣了,"請帖都發出去了,親戚朋友都安排好了時間,你現在告訴我們沒場地了?"
周怡坐在一邊,第一次露出了對這門婚事的懷疑。她從小生活優渥,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這種混亂和失控。
"要不我們換個酒店?"陳陽試探著問。
"三天時間你去哪里找同等級的酒店?"周怡終于開口了,聲音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漠,"陽陽,你們家到底是什么情況?"
陳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解釋。
06
五月十六號的深夜,陳陽再次來到了母親家里。這次他沒有敲門,而是用自己的鑰匙直接開門進去。
客廳里很安靜,只有墻上的鐘表在嘀嗒作響。他看到餐桌上放著一疊整齊的文件。走近一看,是房屋買賣合同,已經簽字蓋章。
"你回來了。"林瑾瑜從臥室里出來,穿著睡衣,神情平靜。
"媽,你真的賣了房子?"陳陽拿起合同,他的手在顫抖。
"賣了。"
"那我住哪里?"
"你已經二十六歲了,應該有能力解決自己的住房問題。"林瑾瑜在沙發上坐下,"就像你有能力安排自己的婚禮一樣。"
陳陽突然爆發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把合同摔在茶幾上,"你還是我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