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命運有時候像一場無法預測的暴雨,來得突然,走得決絕。
人生的轉折往往發生在最平凡的日子里,沒有征兆,沒有預警。
一場會議,一場暴雨,一個偶然的夜晚,就足以讓三個原本不相干的生命軌跡交錯糾纏,從此被推向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方向。
命運的河流就這樣無聲地改道,而站在岸邊的人們,甚至還沒有察覺到水流的變化。
01
2005年7月的一個下午,杜遠方坐在顛簸的鄉村客車上,頭靠著車窗,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農田和矮房。他剛從縣政府出來,手里攥著一份文件,身旁的公文包里裝著幾本關于村企改制的資料。二十六歲的他,大學畢業僅兩年,就被派到了基層工作。這次前往青山村參加村企改制會議,是縣里交給他的重要任務。
“青山村到了!”
隨著司機的一聲吆喝,杜遠方拎著公文包跳下了車。他站在村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七月的太陽毒辣辣地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悶熱。遠處的青山隱在一層薄霧中,若隱若現。
“杜科長來了!”一個中年男子從村委會的方向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我是魏根生,村里人都叫我老魏。”
老魏五十多歲的年紀,臉上的皺紋像是被刀刻上去的,深深淺淺。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曬得黝黑的粗壯手臂。他伸出手,有力地握住了杜遠方的手。
“麻煩魏主任了,突然通知開會。”杜遠方說。
“不麻煩,不麻煩,這村企改制是大事。”老魏邊走邊說,“縣里重視,我們村里也重視。”
他們沿著村里唯一的一條水泥路走向村委會。路邊的玉米已經長得很高,沉甸甸的玉米穗在風中輕輕搖晃。幾個小孩子追逐打鬧,看到他們,立刻停下來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穿著白襯衫、系著領帶的陌生人。
村委會是一棟兩層的小樓,白墻青瓦,墻邊種著幾棵石榴樹,樹下放著幾張長條凳。院子里停著幾輛自行車和一輛三輪車,看來其他人已經到了。
會議室里坐著七八個人,有村里的幾位干部,還有村辦企業的負責人和幾位年長的村民代表。杜遠方走進屋,大家都站了起來。
“來了來了,這位是縣里來的杜科長,今天專門來指導我們村企改制工作的。”老魏熱情地介紹道。
杜遠方放下公文包,一一和大家握手。他注意到,雖然大家表面上很客氣,眼神中卻透著一絲戒備和緊張。這很正常,村企改制關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沒人知道改革的風會把自己吹向何方。
“大家別緊張,今天我們就是交流交流,聽聽大家的想法。”杜遠方笑著說,“縣里的意思是尊重村民意愿,因地制宜。”
會議開始了。老魏先介紹了青山村村辦企業的基本情況——一個小型農產品加工廠,主要加工村里產的水果和蔬菜,年產值幾十萬。接著,幾位村干部和企業負責人輪流發言,討論改制的可能方案。有人主張股份制,有人主張承包制,還有人建議干脆賣給外來投資者。
討論越來越熱烈,屋外的天色卻越來越暗。不知何時,天空中已經聚集了厚厚的烏云,悶熱的空氣里充滿了即將下雨的氣息。
“轟隆!”一聲雷響,像是從天邊滾過來的一個巨大鐵球,震得窗戶嗡嗡作響。
“要下大雨了。”老魏皺著眉頭看了看窗外,“杜科長,要不我們抓緊時間,把會議結束了吧,讓大家好回家。”
杜遠方看了看表,已經快六點了,他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清楚。
“再討論一會兒吧,說不定雨一會就停了。”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已經噼里啪啦地砸在了屋頂上。轉眼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雨聲大得幾乎蓋過了人們的說話聲。
窗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模糊的灰色。雨水順著屋檐傾瀉而下,形成了一道水簾。
會議不得不暫停。大家都走到窗前,擔憂地看著外面的暴雨。
“這雨太大了,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老魏說,“山上的水下來,怕是會把村口那段路沖毀。”
正說著,村里的廣播響了起來:“注意!注意!山洪暴發,村口的路已經被沖斷,請各位村民不要外出,注意安全!”
屋里的人面面相覷。這意味著今晚誰都回不去了,所有人都被困在了村委會。
“杜科長,看來今晚你要在我們村借宿一晚了。”老魏苦笑道,“村委會有幾間休息室,條件簡陋,委屈你了。”
“沒事,安全第一。”杜遠方說。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老魏皺了皺眉,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男子,約莫三十多歲,穿著一件深色風衣,全身都被雨水浸透了,水珠從他的頭發上往下滴。
“請問,我能在這里借宿一晚嗎?”陌生人問道,聲音沉穩有力,“我是來考察投資的,被雨困在了村里。”
老魏警惕地打量著他:“你是什么人?”
“我叫陸明軒,是從城里來的。”陌生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老魏,“我聽說青山村有投資機會,特地來看看。”
老魏接過名片,看了一眼,遞給了站在他身后的杜遠方。名片上印著“陸氏實業有限公司”幾個字,下面是“陸明軒 總經理”。
“進來吧。”老魏側身讓開了門,“剛好我們在開村企改制的會議,你要是有意向,可以一起聽聽。”
02
村委會的會議室里,大家重新坐了下來。多了一個陌生人,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陸明軒換了一件老魏借給他的襯衫,濕漉漉的頭發已經用毛巾擦干。他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像個局外人,又像個觀察者,安靜地聽著大家討論。
“先休息一下吧,我讓人送點吃的來。”老魏說著,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子端著幾個飯盒走了進來。她大約二十三四歲,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扎成一個馬尾辮。她的長相并不出眾,但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給人一種聰慧的感覺。
“銀子,放這兒吧。”老魏指了指會議桌。
女孩放下飯盒,抬頭掃視了一圈屋里的人。當她的目光落在陸明軒身上時,杜遠方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一滯。就在那一瞬間,陸明軒也正好抬頭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隨即又各自移開。
“謝謝蘇會計。”老魏說,“這么大的雨,還麻煩你送飯來。”
“不麻煩。”女孩輕聲說,聲音很好聽,“我就住在村委會后面。”
“這是蘇銀子,我們村辦企業的會計。”老魏向杜遠方和陸明軒介紹,“高中畢業,在夜校自學會計,是我們村的年輕人才。”
蘇銀子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轉身離開了。
飯菜很簡單,幾個家常菜,一盤咸菜,幾碗米飯。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只有陸明軒慢條斯理,像是在品嘗什么珍饈美味。
“陸總,你對我們村有什么投資想法?”老魏一邊吃一邊問。
陸明軒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有意在農村地區建立一個小型加工廠,主要加工農產品。聽說青山村的水果和蔬菜品質不錯,就想來看看。”
“我們村的確是個好地方。”老魏的眼睛亮了起來,“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村民也樸實勤勞。”
“為什么選擇青山村?”杜遠方插話道,“這里交通不便,離城市那么遠。”
陸明軒笑了笑:“有些地方值得人回頭看一眼。”
杜遠方覺得這話意味深長,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飯后,老魏安排大家在村委會過夜。會議室隔壁有幾間休息室,平時給值班的干部用的。女干部一間,男干部們擠一擠,勉強夠住。
“杜科長,你和陸總住這間吧,里面有兩張床。”老魏指著最里面的一間屋子說。
杜遠方點點頭,拎著公文包走進了房間。陸明軒跟在他后面,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
房間很小,兩張單人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衣柜。窗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雨點敲打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響聲。
“你真的是來投資的?”等老魏走后,杜遠方忍不住問道。
陸明軒正在整理床鋪,聞言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你覺得我不像嗎?”
“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么會有人專門挑這么個偏遠的地方投資。”杜遠方說,“除非,你和這個地方有什么特殊的聯系。”
陸明軒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不也是為了工作,專門跑到這偏遠的地方來嗎?”
杜遠方不再追問。他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不知不覺睡著了。
半夜,他被一陣細微的聲音驚醒。他睜開眼,發現陸明軒的床是空的。房間的門虛掩著,走廊上的燈光從門縫里透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線。
杜遠方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向外望去。他看到陸明軒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正在和一個人低聲交談。借著微弱的燈光,杜遠方認出了那個人——是蘇銀子。
他們站得很近,聲音很低,杜遠方只能隱約聽到幾個字眼:
“……證據……”
“……還沒找到……”
“……補償……”
“……再等等……”
杜遠方心里一驚。這兩人認識?他們在談什么證據?什么補償?
正當他疑惑時,一陣涼風吹來,門吱呀一聲開大了。陸明軒和蘇銀子立刻停止了交談,朝門口看來。
杜遠方趕緊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打了個哈欠:“陸總,你沒睡嗎?”
“我有點失眠,出來透透氣。”陸明軒平靜地說,“吵醒你了?”
“沒有,我口渴,想找點水喝。”杜遠方說。
蘇銀子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陸明軒走回房間,杜遠方跟在他后面,心中充滿了疑問。
第二天一早,雨勢小了很多,但遠處的山上仍有霧氣繚繞。老魏起得很早,已經組織了幾個村民去查看道路情況。
“村口的路被沖斷了一段,正在搶修。”老魏對大家說,“估計中午前修不好,大家再耐心等等。”
杜遠方主動請纓:“我想去村里走走,看看村民的情況,順便了解一下村辦企業。”
“好啊,我讓銀子帶你去。”老魏說,“她對村里的情況很熟悉。”
蘇銀子站在院子里等杜遠方。她換了一身衣服,淺藍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看起來清爽干凈。
“杜科長,我帶你去看看村里受災的情況吧。”她說。
他們沿著村里的小路走著。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路邊的野花被雨水洗得鮮艷欲滴。幾個小孩子在水坑里嬉戲,濺起一片片水花。
“你是本村人?”杜遠方問道。
“嗯,土生土長的青山村人。”蘇銀子說,臉上帶著一絲微笑,“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是村里的蘇老師收養了我。”
“老魏說你高中畢業?”
“是啊,本來考上了省城的大學,但因為家里變故,沒能去成。”蘇銀子說著,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后來就在村辦企業做了會計,一邊工作一邊自學。”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青山村?”杜遠方問。
“想過,很多次。”蘇銀子停下腳步,望向遠處的青山,“城里的生活一定很精彩吧?”
“也不全是。”杜遠方笑了笑,“城里人擠地鐵,堵車,加班,也很辛苦。”
“但至少有選擇的機會。”蘇銀子輕聲說,“在這里,人的一生好像從出生那天就已經定好了軌跡。”
他們走到一片開闊地,雜草叢生,幾棵歪歪斜斜的老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這是什么地方?”杜遠方問。
蘇銀子的神情突然變得復雜:“這里以前是我們村最好的一塊田地,”她說,聲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二十年前,這塊地屬于一個姓陸的家庭。”
杜遠方心里一動:“陸?就是和陸明軒一個姓?”
“是的,一個姓。”蘇銀子看著他,眼神深不可測,“那家人后來因為一些原因,被迫離開了青山村。”
杜遠方正想追問,遠處傳來了呼喊聲:“銀子!村委會找你!”
是一個騎自行車的小男孩,氣喘吁吁地停在他們面前。
“好,我們這就回去。”蘇銀子對杜遠方說,“杜科長,我們回村委會吧。”
他們匆匆走回村委會,遠遠就聽到了爭吵聲。走進會議室,只見陸明軒和老魏面對面站著,氣氛劍拔弩張。
“你的條件太苛刻了!”老魏漲紅了臉,“你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我只是提出了合理的要求。”陸明軒冷靜地說,“如果你們接受不了,我可以另找地方投資。”
“你們陸家是不會放過青山村的,是吧?”老魏突然吼道,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一絲恐懼。
屋內瞬間寂靜。陸明軒的表情凝固了,老魏像是說漏了什么秘密,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杜遠方和蘇銀子站在門口,目睹了這一幕。杜遠方看向蘇銀子,發現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反而帶著一種早已預料到的平靜。
03
暴雨再次降臨,比昨天更加猛烈。村口的路剛修好一半,又被沖毀了。所有人不得不再次在村委會過夜。
晚飯后,大家各自回到休息室。杜遠方借口查閱文件,溜進了村委會的資料室。這是一個小小的房間,墻邊擺著幾個鐵皮柜,里面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文件和檔案。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憑著一種直覺,覺得這里可能藏著一些秘密。他隨手拉開一個抽屜,里面是一摞泛黃的文件,上面蓋著厚厚的灰塵。
第一份文件是一張地圖,標注著青山村的土地分布。他看到那片荒地,在地圖上被標注為“陸氏農地”。再往下翻,是一份幾十年前的土地糾紛記錄。
他仔細閱讀著文件內容,眉頭越皺越緊。文件記載,1975年,陸家因“惡意對抗集體生產”的罪名被沒收了全部土地,全家被迫遷出青山村。而在審批文件上,簽字的正是年輕時的魏根生。
“找到了嗎?”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嚇得杜遠方差點跳起來。他轉身一看,是蘇銀子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盞煤油燈。
“你……”杜遠方支吾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不用緊張,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蘇銀子走進來,順手關上門,“你一定很好奇陸明軒和老魏之間發生了什么,對吧?”
杜遠方點點頭,將文件遞給她:“這里面說,陸家因為政治問題被驅逐出村。”
蘇銀子接過文件,掃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政治問題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她頓了頓,“是因為陸家擁有的那塊風水寶地,以及陸父不肯同意將女兒許配給時任生產隊長的兒子。”
“所以,陸明軒回來是為了……”
“復仇,或者說,討回公道。”蘇銀子平靜地說。
杜遠方心中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呢?你在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為什么我總覺得你和這件事有關?”
蘇銀子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什么重大決定。最終,她從貼身口袋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給杜遠方。
照片上是一對中年夫婦,站在那片如今已經荒蕪的良田前,夫婦中間站著一個小女孩,大約五六歲的樣子。杜遠方看到這個小女孩的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小女孩的五官輪廓,和蘇銀子簡直一模一樣!
“這……這是……”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是的,你猜對了。”蘇銀子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陸明軒是我哥哥,我原本姓陸,叫陸銀子。”
杜遠方驚得說不出話來,看到照片上的人物,他徹底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