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舅舅,我敬您一杯。"我雙手托著酒杯,笑臉相迎。
沒想到舅舅猛地一拍桌子,酒杯應聲落地,碎片四濺,刺眼的白酒濺在我嶄新的西裝上。
賓客頓時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勺子碰到碗沿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那是1987年春節前的臘月二十,我結婚的日子。
彼時,我二十四歲,剛從師范學院畢業,分配到縣城中學教語文,妻子是同校的數學老師,正值改革開放后的新時期,我們這些年輕人懷揣著對美好生活的期待。
新娘子小芳是同校的數學老師,清秀文靜,說話時愛抿著嘴笑,露出一對小酒窩。
我們在師范學院相處兩年,感情穩當,兩家人也都滿意,原本一切都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父親早年因公犧牲,我從小跟著母親長大。
母親是紡織廠的普通工人,扎著短發,臉上總帶著忙碌后的疲倦,卻從不向命運低頭。
她含辛茹苦把我拉扯成人,每天早出晚歸,在車間里守著那些轟鳴的紡織機,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回家時衣服上總帶著棉絮和機油的味道。
我們住在廠區的筒子樓里,一間十來平米的屋子,夏天悶熱得像蒸籠,冬天北風透過窗縫呼呼作響,但再簡陋,也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家。
吃飯用的是搪瓷碗,睡的是木板床,上面鋪著母親一針一線縫的褥子。
墻上掛著一張全家福,那是父親犧牲前留下的唯一影像,已經泛黃發舊,卻被母親小心翼翼地裝在鏡框里。
舅舅是母親唯一的弟弟,比母親小八歲。
舅舅高高瘦瘦,說話慢條斯理,走路時喜歡兩手背在身后,頗有幾分干部派頭。
我小時候,舅舅經常來看我們,每次都會帶些好東西。
那時候物資匱乏,憑票供應,舅舅能搞到的東西在我眼里如同珍寶。
記得有一年冬天,舅舅給我帶了一雙皮手套,黑色的,里面襯著絨,戴在手上暖和極了。
那是我第一次擁有這么好的東西,在學校里我總是小心翼翼地收著,生怕弄臟了。
只有手實在凍得通紅時才舍得戴上一會兒,戴完還要用衛生紙仔細擦拭,然后包在手帕里收好。
舅舅在縣農機站工作,后來成了站長,是我們親戚中少有的"干部"。
那時候,能當上一名干部,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街坊鄰居見了都要另眼相看。
舅媽是縣醫院的護士長,穿著白大褂,戴著護士帽,威風凜凜。
兩人在單位都是骨干,日子過得體面,家里有沙發、電視機、縫紉機,還有一臺"永久"牌自行車,在當時那可是標準的"三轉一響"。
他們有一個兒子,我的表弟,比我小三歲,圓臉膛,虎頭虎腦,從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我小時候經常去舅舅家玩,舅媽總會做好吃的,餃子、肉丸子、紅燒肉,那香味讓我們院子里的孩子都羨慕不已。
舅舅則會耐心教我和表弟下象棋、講故事,還會從單位帶回各種宣傳畫貼在墻上。
那時候,舅舅在我心里是個無所不能的英雄,我常常想,長大后我也要當個像舅舅一樣的人物。
上中學后,我去舅舅家的次數減少了,但每到寒暑假,母親還是會讓我去舅舅家住幾天。
舅舅家有收音機,每天下午五點,我們會準時聽新聞聯播,舅舅總是一邊聽一邊點評,把國家大事講得頭頭是道。
舅舅對我的關愛一如既往,總是關心我的學習情況,鼓勵我考上大學。
"小偉啊,你是咱們家第一個大學生,一定要爭氣!"舅舅常常這樣說,眼睛里閃著期待的光。
高考那年,正趕上恢復高考不久,競爭異常激烈。
我埋頭苦讀,晚上常常學到深夜,趴在桌上睡著了,母親會輕輕地給我披上棉襖。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于如愿考上了省師范學院。
錄取通知書到家那天,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按響了院子里的鈴鐺。
那個黃色的信封拿在手里,仿佛握著整個世界。
母親喜極而泣,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了舅舅。
我們那時候還沒有家用電話,母親特意跑到街道辦的公共電話亭去打的。
舅舅聞訊立刻騎著自行車趕來,給我帶了兩瓶北冰洋汽水和一盒新華點心,那可是城里最好的糕點店的產品。
舅舅高興得不得了,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向鄰居們炫耀:"看看,我外甥,咱們家的大學生!"
臨走時,他又語重心長地說:"好樣的!舅舅為你驕傲!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說,舅舅給你撐腰。"
然而,大學期間,我與舅舅的關系開始生變。
起因是表弟的高考。
表弟成績一直不錯,但高考發揮失常,只夠上專科。
舅舅心有不甘,四處托關系想讓表弟進重點大學。
"現在不是講成績嗎?咱就不信了,非得讓娃娃上個好學校!"舅舅在家里來回踱步,嘴里叼著煙,神情焦慮。
那時我已經上大三,一次回家探親,舅舅喊我去家里吃飯。
飯桌上,舅舅旁敲側擊,想讓我幫忙打聽學校有沒有"內部指標"。
"小偉,你在學校里表現不錯吧?認識些領導沒有?"舅舅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放下筷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舅舅,學校錄取是按分數線的,沒有什么內部指標。"
"哎呀,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死腦筋?現在哪有什么事是八門子道理的?走關系不是常事嗎?"舅舅臉色一沉,筷子在桌上敲了兩下。
我低著頭不說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舅媽看出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行了行了,吃飯吃飯,小偉能幫就幫,不能幫也是沒辦法的事。"
飯后,舅舅遞給我一包"大前門"香煙,語氣放軟了:"舅舅不是怪你,就是想給你表弟找條出路。"
表弟最終去了省城一所專科學校,主修農業機械,也算是對口。
而我在大學遇到了現在的妻子小芳,我們相識在學校圖書館,她愛看俄羅斯文學,我喜歡中國古典小說,常常為了一本書而"爭執",漸漸地,這爭執變成了甜蜜的約定。
畢業時,我們雙雙分配回了縣城中學任教。
分配時,縣教育局長是舅舅的老同學,聽說我要回縣城,特意照顧了一下。
我去他辦公室道謝,那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戴著老式黑框眼鏡,手里把玩著一只英雄牌鋼筆。
"小偉啊,你舅舅是我老哥們了,這點事算什么?"局長笑呵呵地說,"以后好好干,別給你舅舅丟臉就行。"
我心存感激,回去后特意向舅舅道謝,舅舅卻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有什么,都是自家人,應該的。"
婚禮定在縣城最好的飯店——友誼賓館。
那是一座三層小樓,大門口掛著紅色的燈籠,門楣上是燙金的招牌,在當時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檔場所。
母親東拼西湊,加上我和妻子的一點積蓄,辦了十桌酒席,每桌八個涼菜,六個熱菜,還有兩個壓軸的大菜——紅燒魚和清蒸雞。
我特意和妻子去照相館拍了結婚照,穿著簇新的中山裝,妻子穿著紅色的旗袍,背景是噴繪的西湖景色。
洗出來的照片裝在紅色的相冊里,上面燙金的"喜結良緣"四個大字分外醒目。
婚禮當天,我穿著新置的西裝,打著領帶,妻子穿著白色婚紗,頭上戴著小花環,手里捧著一束康乃馨,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賓館大堂。
舅舅一家坐在主桌,表弟西裝革履,舅媽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旗袍,舅舅則是一套灰色中山裝,顯得格外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