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兒子從皮夾里掏出兩張紅色的鈔票,小心翼翼地塞到我手里。
"媽,您拿著,別總想著回去照顧爸。"
那一刻,我心里的自尊像是被人用針扎了一下,疼得我說不出話來。
我盯著手中的兩千塊錢,這是他們眼中我的價值嗎?
一九九三年的東北,冬天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割。
這天是臘月二十三,街上張燈結(jié)彩,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只有我的心情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老伴兒住院已經(jīng)一周了,醫(yī)生說是腦梗,需要靜養(yǎng)觀察。
"婆婆,您就別回去了,那老房子冷,鬼門關(guān)一樣,您回去誰照顧您啊?"小兒媳婦一邊給我倒水,一邊勸我。
我抿了一口水,沒說話。
他們的房子雖然不大,八十多平米,但在這個城市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了。
臥室讓給了我和老伴,他們睡客廳的折疊床,小外孫睡在我們臥室的小床上。
昨晚,小外孫踢被子,我給他蓋好,心里一陣酸楚。
這孩子都六歲了,該有自己的房間了。
我看著窗外的飄雪,想起了我和老伴的家,那個住了三十多年的老舊小區(qū),一進門就能聞到隔壁王嬸燉肉的香味。
"娘,吃飯了!"小兒子在外面叫我。
飯桌上,四菜一湯,比平常豐盛不少。
"媽,多吃點肉,補補身子。"小兒子夾了塊紅燒肉放我碗里。
我知道他們是怕我擔心老伴,故意做得豐盛些。
"不用費這勁,我胃口小。"我推辭道,心里一陣愧疚。
他們已經(jīng)為我們操心夠多了。
"婆婆,您就安心在這兒住著吧,我們明天去醫(yī)院看望爸爸。"小兒媳婦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
我點點頭,心里卻惦記著家里。
老伴住院的第三天傍晚,我趁他們不注意,收拾了點東西要回家拿老伴的換洗衣服。
小兒媳婦發(fā)現(xiàn)了,臉上一陣為難:"婆婆,您身體不好,外面天寒地凍的,零下二十幾度呢,讓我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趟就回來,坐公交車也就四十分鐘。"我堅持道。
"媽,您就別添亂了!"小兒子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們這不是照顧您嗎?"
添亂?
這個詞像一把刀,狠狠插進我的心窩。
我強忍著淚水,放下了手中的包。
那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多余的人,一個不被需要的人。
夜深了,屋內(nèi)只有小外孫均勻的呼吸聲。
我躡手躡腳地起身,從枕頭下摸出那個舊式眼鏡盒,打開一看——那是我和老伴的結(jié)婚照,照片已經(jīng)泛黃,但我們年輕時的笑臉依然清晰。
那是一九六三年,我二十歲,老伴二十二歲,我們穿著統(tǒng)一發(fā)的藍色中山裝,手挽著手,站在照相館的背景前,笑得那么羞澀又幸福。
"老頭子,你快點好起來。"我輕輕撫摸著照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和老伴退休后,靠著每月八百塊的退休金,日子過得緊巴卻也踏實。
從沒向孩子們伸過手。
在商品房還沒普及的年代,我們住的是單位分的老房子,不大,卻是我們一輩子的心血。
墻上的裂縫我們自己補,水管漏了自己修,從不麻煩孩子們。
轉(zhuǎn)眼就養(yǎng)老的年紀了,連累兒女照顧我們,心里過意不去。
四十年前,小兒子剛出生那會兒,吃奶時總愛拽著我胸前的那串紅瑪瑙念珠,那是我娘給我的嫁妝。
眼前的他卻愁容滿面,連說話都帶著火氣。
千恩萬謝養(yǎng)育的孩子,怎么就變得這么生分了?
那天晚上,趁他們睡熟,我悄悄翻看了小兒子放在桌上的銀行單據(jù),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每月還款1500元。
我這才知道,他們買了這套小房子,還背著房貸。
九十年代初,國家剛開始推行住房商品化改革,買房對普通工人家庭來說是筆不小的負擔。
黑暗中,我望著窗外昏黃的路燈,心里突然明白了他們的焦慮——八十多平的房子,每月還款一千五,再住進兩個老人,他們的負擔該有多重啊。
夜深人靜時,我聽見小兒媳和小兒子在客廳小聲嘀咕:"這個月又緊張了,單位發(fā)了兩個月的欠薪,我媽說她那邊也沒余錢了..."
"忍忍吧,咱爸媽年紀大了,總不能不管吧。"小兒子嘆了口氣。
我躺在床上,淚水順著眼角流進鬢角。
啥時候,我和老伴成了孩子們的負擔了?
記憶中,七十年代末那會兒,為了供小兒子上大學,我和老伴省吃儉用,連肉都舍不得吃,晚上加班做手工藝品貼補家用。
春節(jié)那天,老伴偷偷塞給我兩塊錢:"給自己買個肉包子,別總吃素了,都瘦成啥樣了。"
想到這,我翻身下床,從自己的舊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個布兜,里面是我和老伴這些年悄悄攢下的錢。
一張張數(shù)過去,一共一萬二千三百塊。
這是我們的救命錢,平時舍不得動,想著留著給兩個兒子做遺產(chǎn)。
可現(xiàn)在看來,與其留給他們爭,不如趁我們還在世時,幫他們一把。
第二天一早,我打電話給大兒子:"明子,媽想和你商量個事。"
大兒子是個老實人,在一家國企當工程師,日子過得也不寬裕,但從沒有向我們伸過手。
中午,我們在醫(yī)院附近的小飯館見面。
"媽,您這是要干啥啊?"大兒子看著我神神秘秘的樣子,有些擔心。
飯館里人不多,放著收音機,里面?zhèn)鱽怼短鹈勖邸返母杪暋?/p>
一個服務(wù)員端著餛飩走過,香氣撲鼻。
"給我來碗餛飩,再來一盤涼拌土豆絲。"我對服務(wù)員說,然后轉(zhuǎn)向大兒子,"你想吃啥,媽請客。"
"媽,您別鬧了,說正事吧。"大兒子有些不耐煩。
我把積蓄從針線盒里掏出來,推到大兒子面前:"這是我和你爸這些年攢下的,一共一萬二千三,你先幫我存著。"
"存著干啥?"大兒子疑惑地問。
"我打算給你弟弟還房貸。"我壓低聲音說,"他每月要還一千五,我想先幫他還個六七個月的。"
大兒子皺起眉頭:"媽,您和爸的錢,怎么能給小弟還房貸呢?他有工作,自己攢錢還不就得了?"
"你弟媳婦懷二胎了,家里開銷大,再說了,咱家是一家人,我和你爸這輩子沒啥追求,就想看你們兄弟和睦。"我把錢塞到大兒子手里,"你先幫我存著,等你爸出院了,我再跟他說這事。"
大兒子得知我的打算后,眼睛紅了:"媽,我知道您心里難受,可這錢是您和爸的養(yǎng)老錢啊。"
"你爸退休前是機修工,我是紡織女工,咱家沒啥大出息,養(yǎng)不起你們,但能幫一把是一把。"我哽咽著說。
"媽..."大兒子欲言又止。
"都一把年紀了,還能指望你們啥?"我苦笑道,"就怕成了你們的負擔。"
餛飩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但我卻沒了胃口。
"你們小時候,我最愛給你們包餛飩,記得不?"我忽然說。
大兒子點點頭,眼睛濕潤了:"記得,您包的餛飩皮薄餡大,鄰居家的孩子都羨慕我們。"
"那會兒日子雖苦,可開心啊。"我攪動著碗里的餛飩,"現(xiàn)在好日子來了,咱們心里反而不踏實了。"
那天下午,小兒媳給老伴送飯時,我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無意中聽見她在病房外對小兒子說:"你媽就是死要面子,不肯住在咱家,硬要跑回去,這不是給咱添麻煩嗎?"
"你小聲點!"小兒子呵斥道,"那是我媽,你說話注意點。"
"我有說錯嗎?家里要還貸,單位又發(fā)不出全薪,咱還得負擔兩位老人家,你說咱怎么過?"小兒媳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站在走廊上,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北方的寒風從窗縫灌進來,冷得我直打哆嗦。
往常這會兒,我和老伴應(yīng)該坐在家里的小火爐旁,聽著收音機里的評書,喝著熱騰騰的大碴子粥,安享晚年。
誰曾想,一場病把這平靜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
"嫂子,弟妹,咱進去看爸吧。"大兒子適時出現(xiàn),打破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