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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啊，你每個月給媽打的那八千八，媽一分都沒見著啊！”

劉梅站在自己破舊的小屋里，緊攥著手機，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屋內(nèi)光線昏暗，墻角滲水的痕跡斑斑駁斥成一片斥斥的灰黑。

電話那頭亦是長久的沉默。過了許久，她聽到女兒的壓抑的嘆息聲。

“媽，你等我回來，我陪你把事情調(diào)查清楚。”

掛斷電話，劉梅呆愣的看著手機。這四年來，她一直在假裝：假裝錢到了，假裝日子過得去，假裝自己還能撐得住。

直到今天，她終于說出了自己這多年的委屈，說出口的那一刻，她仿佛解除了一個沉重的外殼，卻又感到一陣恐慌：真相揭開后，會不會更痛？

1

每天清晨，天還沒亮，劉梅便早早起床。她舍不得開燈，只是摸黑洗漱，靠著窗戶縫里透進來的微光照亮洗臉盆。廚房里沒有天然氣，只有一個用了十幾年的舊電磁爐，通上電時發(fā)出嗡嗡的響聲。她燒一壺熱水，捧在手里暖一暖，再喝幾口，就著昨天吃剩的干饅頭勉強果腹。

屋子很冷，窗戶上掛著厚厚的霜花。她穿上滿是補丁的棉襖，把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張臉。那是她五年前買的，已經(jīng)起了毛邊。劉梅輕輕推開門，腳步細碎地走出家門朝最近的菜市場走去。

菜市場要到中午才熱鬧，但她總是挑下午快收攤的時候去。劉梅站在攤位前，眼睛盯著菜堆里的邊角料，等待著攤主收攤回家，因為每到這時總有些好心的攤主會多給她幾棵菜葉子，劉梅很是感激，雙手合十地不停道謝：“謝謝啊大妹子，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回到家，她用淘米水洗菜，再燒上一壺水，等水開了，把幾片菜葉丟進去，加一點鹽，就是一頓晚飯。偶爾有米湯，她會留給第二天稀釋著喝，算是換個口味。

劉梅的家，已經(jīng)許久沒有添置過新東西。客廳的茶幾腿少了一截，用磚頭墊著。電視機是別人家換下來的舊貨，經(jīng)常花屏。她的床則是一張老式木床，中間那塊木板斷了，她找來廢棄的門板釘上去，每晚躺下時都會發(fā)出“咯吱”聲。冬天夜里冷，她把十幾年前的棉被疊成兩層，再蓋一床舊毛毯，可還是會被凍醒。

鄰居們偶爾上門看她，總?cè)滩蛔柶鹛K瑤。

“劉姐，你不是說瑤瑤在省城上班嗎？怎么這日子還是像過去一樣艱難？”

“她在城里也要租房、吃飯、擠公交，一點也不輕松。”劉梅笑著回應(yīng)，眼里卻藏著疲憊和一絲閃躲，“我這邊挺好的，老了嘛，吃得簡單點，活得踏實就行。”

張嬸看著她臉上的風霜和指縫間的老繭，心里酸澀，但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感嘆道：“你是真能熬。”

有一次張嬸來借錘子，進門時看見劉梅正在吃晚飯，桌上只有一碗清水煮面，沒有一點油星。

“就吃這個？”張嬸驚訝地問。

劉梅笑著舀了一口，“我就愛吃這個，干凈、省事。”

張嬸欲言又止，最后只嘆了口氣。

劉梅吃完飯，把碗洗得干干凈凈，晾在灶臺上，然后坐在床頭翻看那本泛黃的賬本。只見賬本上密密麻麻地寫著：米，2斤，3塊2；鹽，半袋，1塊；電費預(yù)交50元。

她一筆一劃寫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和生活博弈的方式。她不敢亂花一分錢，每一次支出都要權(quán)衡再三。屋外的風吹得門窗作響，她抱著水壺坐在沙發(fā)上，身上圍著厚衣服，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

其實她心里知道，鄰居們早已看出端倪。大家都聽說蘇瑤在城里混得不錯，可她的生活卻連溫飽都勉強。

可她不敢去問，不敢打電話，不敢懷疑。

“女兒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咱不能給她添麻煩。”這是她心里反復(fù)默念的一句話。

哪怕再難再苦，她也總覺得自己能熬過去。只是，她不知道，這份忍耐到底是堅強，還是一種沉默的求救

2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劉梅獨自承受著生活的艱辛，把所有的委屈和無奈都藏在心底。

晚上九點，她早早睡下。她說睡得早，能省電，也不容易餓。

這樣的生活，她已經(jīng)過了快一年。她從不主動和鄰居提起女兒的事，只是每逢節(jié)日，會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端坐在門口，盼望郵遞員送來蘇瑤寄來的包裹，盡管她知道，蘇瑤轉(zhuǎn)的是錢，而不是東西。

但那些錢，劉梅一分沒見著。

她曾經(jīng)不止一次懷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錯，是不是銀行卡失效了，或者自己年紀大了，忘記了什么。她也曾去過一趟銀行，可工作人員說卡上沒什么異常。她不敢深問，怕被人看出她的窘迫。

她更不愿告訴蘇瑤。閨女那么忙，在城市打拼不容易，自己要是再抱怨一句，那就真的成了累贅了。

可那天晚上，她實在忍不住了。

屋里停電，她裹著三層棉被坐在床上，肚子咕咕叫了一整天，實在撐不住，才泡了一碗快過期的方便面，咬著硬梆梆的面餅時，她忽然覺得委屈得不行。

她拿起手機，手指顫抖著點開了通訊錄，一頁頁翻過去，只有“瑤瑤”兩個字在屏幕上跳躍著。

她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點了通話鍵。

“喂？媽？”電話接通那一刻，蘇瑤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脆。

劉梅的嗓子一緊，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閨女啊……你每個月給媽打的那八千八……媽一分都沒見著啊……”

這句話一出口，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像多年堆積的水壩突然決堤。她的手一直在抖，怕說得太重，怕閨女難過，卻又控制不住那種壓抑已久的崩潰。

電話那頭，母親劉梅帶著哭腔的聲音，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蘇瑤的心上。那一刻，蘇瑤愣住了，手里的手機仿佛變得滾燙，她的呼吸一滯，腦海里轟然響起。

她站在公司茶水間，窗外陽光明亮，可她的心卻一下跌入冰窟。玻璃水壺中冒著熱氣，同事的笑聲從外面?zhèn)鱽恚路鹇牪灰姡部床灰姡皇Ｏ露吥赣H一遍遍重復(fù)的那句話。

“媽，你先別哭，這到底怎么回事？我每個月都是按時轉(zhuǎn)賬的，銀行短信也有提醒。”蘇瑤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可語氣中早已藏不住的焦急。

電話那頭，劉梅哽咽著：“我知道你忙，媽也一直沒敢問。可是真沒見過一分錢……連過年都沒給自己添件新衣裳。”

蘇瑤的腦袋嗡嗡作響。怎么可能？她明明每月十五號都會準時轉(zhuǎn)賬，從未間斷。八千八，按十二個月算，近十萬塊了，母親竟然一分未見？

她轉(zhuǎn)身走進一間空會議室，反鎖上門，背靠玻璃門站了一會兒，才緩緩滑坐在椅子上。她趕緊掛了電話，打開手機銀行，翻出轉(zhuǎn)賬記錄。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顫抖。從第一筆開始，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每個月十五號，八千八百元，雷打不動。

3.

她曾滿心以為，這些錢足夠讓母親安度晚年，吃得好一些，日子過得體面一些。她甚至設(shè)想過，母親可能會拿這筆錢去和鄰居們一起報個旅游團，或者給自己換套好一點的棉衣。可現(xiàn)實卻像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蘇瑤抬起頭，玻璃窗上映出她此刻滿臉的驚愕和無措。辦公室里依舊是人來人往，腳步匆匆，但此刻，她的世界仿佛靜止了。

她的腦子里，不斷浮現(xiàn)母親電話里那句帶著哭腔的話：“媽一分都沒見著……”

蘇瑤突然想起去年春節(jié)視頻通話時，母親坐在昏黃的燈光下，背后還是那張舊木床和泛黃的墻。她問母親：“怎么家里還是沒換新沙發(fā)？”

母親呵呵笑著說：“換什么呀？這還能坐。媽省著點花，等你哪天回來，咱倆一塊去挑新的。”

那時候她信了，以為母親只是節(jié)儉慣了，不愿鋪張。可她怎么也沒想到，母親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省著點”生活。

蘇瑤想到母親常常說“日子挺好”，想到她每次轉(zhuǎn)完賬還會附上一句“媽，別舍不得吃，別舍不得穿”，想到自己在城市里花幾百塊隨手買的護膚品，而母親可能連一瓶十幾塊的潤膚霜都舍不得買。

她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的所有“孝順”都像是一場自以為是的安排。

蘇瑤猛地站起身，走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潑了把冷水在臉上，心跳像擂鼓一樣咚咚響。

她必須回去一趟，不只是為了那八千八的下落，更是為了弄清楚，這些年來，她以為給了母親的安穩(wěn)，到底落在哪里了。

蘇瑤擦干臉，回到工位，給上司發(fā)了一封請假郵件，又給母親回了電話：“媽，我明天就回家。”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后傳來母親輕輕的吸氣聲：“不用的，閨女你工作要緊……”

“媽，這事比工作重要。”蘇瑤打斷她，語氣堅定，“我得回來看您，也得看看那張卡。”

電話那頭再無多言，只剩下一句低低的“好”。

掛斷后，蘇瑤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坐了許久。

她忽然意識到，母親其實早就想說這件事，只是一直忍著，直到實在熬不住了才開口。

她不知道母親是怎樣一個人面對無數(shù)個吃不起飯、交不起電費的日子，心里承受著怎樣的委屈、驚慌與自責。

而她，作為唯一的女兒，卻在千里之外，一邊以為自己盡了孝，一邊讓母親在貧寒中獨自撐著。

一種難以言說的愧疚壓得蘇瑤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第一次恨起了自己過去的“理所當然”。

4.

蘇瑤出生在北方一個閉塞的小縣城，那里冬天冷得刺骨，夏天熱得悶人，灰頭土臉的小巷子彎彎繞繞，仿佛與世界隔絕。

父親在蘇瑤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女倆相依為命，擠在一間不到六十平米的小屋里。屋里墻壁斑駁掉漆，每逢下雨天，屋頂總會滴水，她們就擺上盆盆罐罐接著。

母親劉梅沒什么文化，年輕時在縣城的小飯館洗盤子、擦桌子、刷廁所，手上一年四季都是濕的，指節(jié)凍裂出血，也從未休息過。

冬天冷得像冰窖，地板凍得發(fā)硬，劉梅舍不得燒炭，就把自己穿舊的毛襪剪了做成手套，給蘇瑤戴上，怕她寫作業(yè)手僵。

從小到大，蘇瑤最熟悉的，就是母親那永遠彎著的背影。她低頭洗衣，低頭做飯，低頭掃地，連笑的時候都像小心翼翼。

廚房的燈光總是昏黃的，照在母親縫補衣服的手上。她用最笨的方法，把自己的舊衣服一針一線縫出新的樣子來。

蘇瑤記得，有一年冬天她穿著補了三次的棉褲去上學(xué)，被同學(xué)笑話，她晚上哭了很久。劉梅摸著她的頭，說：“閨女再忍忍，媽等飯館發(fā)年終獎了，給你買新的。”

小時候的蘇瑤特別怕黑，夜里常常驚醒，哭著找媽媽。劉梅總是第一時間把她摟進懷里，用溫熱的身體捂暖她的手腳，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柔聲哄著：“不怕啊，寶貝，媽在這兒呢。”

那時候，蘇瑤真的以為，只要有媽媽在，就沒有什么可怕的。

可那晚，蘇瑤悄悄聽見母親站在鄰居門口低聲說：“大姐，我這月實在緊張，能不能借我五十塊錢？我想給閨女買點東西...”

那一刻，蘇瑤鼻子發(fā)酸，小小的她躲在門后，偷偷擦著眼淚。她知道，母親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卻還要強撐著，替她遮風擋雨。

那天晚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躺在床上，聽著隔壁廚房里母親細碎的咳嗽聲，心里堵得慌。那一刻，蘇瑤在心里默默發(fā)誓，一定要改變命運。

畢業(yè)后，她沒有回家，而是選擇留在城市里打拼。

她從實習(xí)生做起，第一份工作月薪只有三千，早九晚九，沒有加班費。她不敢抱怨，也不敢松懈。白天跟著前輩跑市場，晚上回來還要整理報告。辦公樓深夜燈火通明，她總是最晚一個離開。

一次部門開會，同事在會上嘲笑她穿得“土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泛白的襯衫，強忍住淚水，會議一結(jié)束，就跑到衛(wèi)生間痛哭了一場。

她告訴自己：沒關(guān)系，只要挺過去，母親就能不再辛苦。

終于，在第五年，她被提拔為項目主管，年薪漲到三十多萬。

那天，她在下班的路上給母親打電話。

“媽，我升職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后是劉梅哽咽著的笑聲：“真好啊，咱閨女出息了！”

生活剛有起色，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母親。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她帶著母親去銀行，辦了一張專屬卡。

“媽，以后每個月我都往這張卡里打錢，你想買什么就買，別再省了。”

劉梅小心翼翼地接過卡，手指摩挲著卡片邊緣，喃喃道：“媽也不圖啥，就想你過得好。”

從那之后，八千八成了蘇瑤生活的一部分。她甚至給母親寄了新手機，教她如何查賬，提醒她：“媽，記得看短信提示，到賬了別忘了回我消息。”

她以為，這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可現(xiàn)實是，母親喝著白水吃著饅頭，坐在漏風的老屋里，一分沒見著那八千八。

蘇瑤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難以呼吸。

5.

第二天，她向公司請了長假，踏上回老家的高鐵。沿途風景一閃而過，車窗外的樹影在冬日的灰霧中模糊成一幅沉默的畫，腦海里全是母親聲音哽咽的片段。

“這些錢媽一分都沒見著……”

這句話像根尖刺扎蘇瑤的心頭，反復(fù)發(fā)疼。

下車時，車站出口的寒風撲面而來，穿透了厚重的羽絨服。蘇瑤拉緊圍巾，剛走出人群，就看見了母親那熟悉又佝僂的身影。

劉梅站在角落里，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下擺已經(jīng)脫線的舊棉衣，袖口打著補丁。她懷里抱著個紅色塑料暖壺，熱氣已經(jīng)散盡，壺身冰涼。

她不敢在人群中張望太頻繁，只是小心翼翼地踮著腳，不時看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生怕自己耽誤了女兒。

“媽！”

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劉梅猛地抬頭，眼圈立刻紅了，臉上露出一抹急切的笑意：“瑤瑤，你瘦了……你怎么不戴帽子？外頭多冷啊……”

蘇瑤奔過去，一把抱住母親。那一瞬間，熟悉的體溫和棉衣上的洗衣粉味撲鼻而來，她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媽，我回來了，咱們一起把事情查清楚。”

劉梅用凍得發(fā)紅的手拍拍她的后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母女倆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縣城的冬天風大，街邊的行道樹光禿禿的，老屋巷口的那棵老榆樹依然佇立著，樹根邊堆著一層薄雪。

推開門，一股潮濕寒意撲面而來。

屋里的擺設(shè)幾乎沒變，甚至更破了。那張用了二十多年的木桌腿歪了一個角，被劉梅用兩塊磚頭墊著。墻上滲著雨水留下的水漬印，斑駁如老人的手背，角落里堆著幾包快用完的舊米和掛著灰塵的醬油瓶子。

蘇瑤站在原地，環(huán)顧四周，心頭泛起一陣酸楚。

“媽，你不是說過得挺好嗎？那我每月打的錢……”

劉梅抬起頭，眼里藏著歉意和委屈，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媽也不知道啊……卡我沒動過，銀行也沒短信……”

蘇瑤皺眉：“手機開著短信提醒嗎？有沒有換號碼？”

劉梅連忙搖頭：“沒有啊，還是你上次給我買的那張卡，我沒亂動過。密碼我也沒改，就是你幫我設(shè)的那個六個八。”

蘇瑤拿過她的手機翻了翻，發(fā)現(xiàn)果然沒裝銀行APP，也沒有開通短信提醒，賬戶一有變動就完全不知情。

“那張銀行卡呢？”

劉梅從廚房碗柜后的夾層里取出一個塑料袋，小心地打開，里面包著一個信封，信封里才是銀行卡，干凈得像剛拿到手那天一樣。

“我怕丟了，就放這兒，平時也不怎么用……”

蘇瑤心更沉了。

“媽，你有沒有注意到卡上有什么變化，比如短信提示？有人來找你取過卡？”

劉梅眨了眨眼，認真地回憶著：“沒有啊……這卡一直都在我這兒，沒給過別人。”

蘇瑤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她望著母親那張蒼老的臉，皺紋比三年前回家時又深了些，眼神里多了不安和自責。

劉梅似乎讀懂了女兒的情緒，輕聲說：“瑤瑤，媽真的沒亂花你給的錢……你信媽。”

“我當然信你。”蘇瑤鼻子發(fā)酸，“可我更想知道，那些錢到底去哪兒了。”

6.

第二天，蘇瑤帶著母親來到銀行，準備查詢流水記錄。她們穿過早晨稀薄的陽光，走進大廳那一刻，喧嘩與忙碌撲面而來。

銀行大廳里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數(shù)字叫號聲此起彼伏，鍵盤的敲擊聲、顧客低聲的抱怨、兒童奔跑的腳步聲交織成一片。劉梅一進門就有些局促，步子不自覺放慢了幾分。

蘇瑤和母親坐在等候區(qū)，劉梅把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一根一根地絞在一起，手背上細小的青筋清晰可見。她的目光不敢四處亂看，只盯著前方墻上的屏幕，仿佛那里能給她一絲安定。

“媽，沒事的，我們就是查個賬，很快就好。”蘇瑤輕輕握住母親的手，語氣盡量溫柔。

“我……我就是怕麻煩你。”劉梅低聲說，“你工作忙，媽又沒文化……”

“查清楚，才不會白忙。”蘇瑤說著，沖她一笑。

終于輪到她們了，在銀行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系統(tǒng)迅速調(diào)出了母親銀行卡的流水明細。蘇瑤盯著屏幕，一條條翻看，果然如母親所說，每月到賬后，錢幾乎第一時間被轉(zhuǎn)走，而那張轉(zhuǎn)出賬戶，并不是母親名下的已知卡。

工作人員一邊打印明細，一邊忽然抬起頭，眉頭輕輕皺起：“蘇女士，您名下還有一張本行的借記卡，需要一起查詢嗎？”

蘇瑤一愣：“還有一張？”

劉梅和她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我從來沒辦過其他卡啊！”劉梅聲音發(fā)顫，布滿皺紋的臉漲得通紅，“我連自動取款機都不會用，怎么可能辦卡？”

工作人員迅速敲擊鍵盤，系統(tǒng)跳轉(zhuǎn)得飛快，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一如她逐漸凝重的神情。

“根據(jù)規(guī)定，辦卡必須本人持身份證原件，還需要人臉識別核驗。開戶時間是三年前，地點在我們支行東區(qū)網(wǎng)點。”

“東區(qū)？”蘇瑤猛地一緊，“我們根本沒去過那邊。”

工作人員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確實是您母親的身份證信息。如果沒有本人授權(quán)，那這很可能涉及身份盜用。我們建議立刻備案處理。”

這時，大堂經(jīng)理聞聲趕來。他四十出頭，西裝整潔，神情嚴謹。鏡片后的目光帶著職業(yè)性的謹慎：“這種情況確實蹊蹺，我們可以申請調(diào)取當時的辦卡監(jiān)控。不過需要先登記相關(guān)信息。”

他取出一本登記簿，翻到空白頁，手中的圓珠筆在紙上懸停，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面。

蘇瑤點點頭：“麻煩您了，我們愿意配合。”

等待監(jiān)控調(diào)取的半小時里，銀行空調(diào)發(fā)出細微的嗡鳴。蘇瑤坐在母親身邊，看著她鬢角悄悄多出的白發(fā)，眼眶一下就酸了。她本以為自己終于掙到了錢，能給母親更好的生活，可母親的錢卻不翼而飛，日子甚至過得比從前還拮據(jù)。

“我們可以看監(jiān)控了。”工作人員的聲音將蘇瑤拉回現(xiàn)實，她抹了把臉，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

劉梅母女被工作人員帶進了一間小會議室，燈光明亮，空氣里彌漫著打印紙的淡淡墨香味。一臺電腦被調(diào)好角度，大屏幕前，蘇瑤和劉梅屏息以待。

劉梅坐得筆直，一動不動，像是生怕給別人添麻煩。她的手還攥著剛才的流水明細，紙張已經(jīng)被揉皺。

“媽，別緊張，這不是你的錯。”蘇瑤輕聲說。

劉梅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輕嗯了一聲：“就是怕你為我費心...”到底是誰冒用了她的身份，那人又是怎樣拿到她的身份證的？

畫面開始播放，是三年前東區(qū)網(wǎng)點的監(jiān)控錄像。“這是當時我們的監(jiān)控錄像拍到的畫面，您看一下視頻里的這人您認識嗎。”

只見視頻里一個穿著厚外套的女人走進柜臺區(qū)域，臉上戴著寬檐帽和墨鏡，嘴角圍著一條圍巾。她低著頭，刻意避開鏡頭。

劉梅有些焦急，她看不見臉，依靠身形根本分辨不出來，就見工作人員將進度條往后拉了一些。“您先別急，您再看看這個。”

畫面里，女人來到柜臺，當她遞出身份證，微微抬頭的瞬間，臉上的絲巾因為她的動作滑落下來。

只是看了一眼，劉梅猛地站起身，紅著眼猛撲向電腦屏幕！“竟，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