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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這是要去哪兒？”宋佳寧看著母親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眼中滿是不解。宋雅芬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十年的家，聲音平靜得可怕：“回我自己家。”

門外的秋風吹得她銀白的頭發(fā)微微顫動，那雙曾經溫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徹骨的寒涼。

昨夜，女婿陳志遠醉酒歸來，手機跌落在地。當她彎腰撿起那部手機時，屏幕上跳出的那條微信消息，徹底擊碎了她內心最后一絲溫暖。

十年來，她以為自己是這個家不可缺少的一員，以為自己的付出會換來家人的感激和尊重。但她從未想過，在女婿眼中，她不是長輩，不是幫助者，而是一臺會走路的“提款機”。

01

六十三歲的林雅芬從杭州師范大學退休那天，心情格外輕松。四十年的教書生涯終于告一段落，每個月一萬三千塊的退休金讓她的晚年生活有了保障。

“雅芬姐，咱們明天就去報名老年大學的攝影班吧！”同事張慧蘭拉著她的手，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好啊，我早就想學攝影了。”林雅芬笑著點頭，“退休了就該為自己活一回。”

那段時間，林雅芬每天都在規(guī)劃著自己的退休生活。她買了專業(yè)相機，報名參加了老年大學的攝影班和書法班，還加入了社區(qū)的旅行俱樂部。

客廳里擺滿了各種旅游宣傳冊，桌上放著她親手寫的退休計劃表：春天去看油菜花，夏天避暑山莊，秋天賞紅葉，冬天去海南過年。

“這輩子為了工作和家庭，很少為自己考慮。現在好了，可以去看看這個大世界了。”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道，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林雅芬的房子是一套九十平米的兩居室，雖然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她把其中一間房改成了工作室，放著畫架、書桌和她珍藏的書籍。另一間臥室簡潔溫馨，床頭柜上擺著她和已故丈夫的合影。

“老頭子，你走得早，沒能陪我享這份清福。不過沒關系，我會替你也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她輕撫著相框，聲音輕得像羽毛。

那些日子里，林雅芬的生活充實而有規(guī)律。上午在老年大學學習，下午和朋友們一起練太極、聊天，晚上在家看書或者整理相片。鄰居們都羨慕她的退休生活，說她是她們當中最瀟灑的一個。

“雅芬，你女兒真懂事，讓你這么安心地過自己的日子。”樓下的王阿姨經常這樣夸她。

林雅芬總是笑著回應：“佳寧從小就獨立，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母女倆都好好的，就行了。”

女兒宋佳寧和女婿陳志遠住在另一個區(qū)，平時聯系不算頻繁。每個月林雅芬會去女兒家一兩次，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走。她不想打擾年輕人的生活，更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自由時光。

攝影班的老師是個六十多歲的退休攝影師，對林雅芬很欣賞：“林老師，你的構圖很有天賦，繼續(xù)努力，說不定能開個人攝影展呢。”

“真的嗎？”林雅芬高興得像個孩子，“那我更要好好學了。”

她開始認真鉆研攝影技術，每天早上都會到附近的公園拍照。春天的櫻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梧桐葉，在她的鏡頭下都變得生動美麗。同學們都說她進步神速，羨慕她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雅芬，你這退休生活過得比我們上班的人都精彩。”老同事李梅經常這樣調侃她。

“人啊，什么時候開始都不晚。我現在才算是真正開始為自己而活。”林雅芬總是這樣回答，眼中閃著滿足的光芒。

就在林雅芬沉浸在美好的退休生活中時，一通電話打破了她所有的計劃。

02

“媽，你能不能來幫幫我？”電話里，女兒宋佳寧的聲音虛弱得讓人心疼。

林雅芬立刻緊張起來：“怎么了？你生病了嗎？”

“我懷孕了，三個多月了。可這幾個星期妊娠反應特別嚴重，吃什么吐什么，醫(yī)生說需要好好休息。志遠工作太忙，實在照顧不過來。”宋佳寧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林雅芬心里一緊：“那你現在怎么樣？有沒有去醫(yī)院檢查？”

“去了，醫(yī)生說要臥床休息，不能勞累。媽，我知道你剛退休，不想麻煩你，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了。”

“傻孩子，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你是我女兒！”林雅芬毫不猶豫地說，“我明天就過去。”

掛了電話，林雅芬看著客廳里的旅游宣傳冊，心情復雜。她想到女兒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聲音，心里什么猶豫都沒有了。

第二天一早，林雅芬就開始收拾行李。她把攝影班的課程暫停，退掉了已經報名的旅行團，連定金都不要了。

“雅芬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張慧蘭看著她匆忙的樣子，有些擔心。

“佳寧懷孕了，反應很嚴重，我得去照顧她。”林雅芬一邊收拾一邊說。

“那你的攝影班怎么辦？還有我們下個月的桂林之行呢？”林雅芬停下手中的動作，嘆了口氣：“孩子要緊，其他的以后再說吧。”

“你打算去多久？”

“不知道，看情況吧。可能要到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才能回來。”

張慧蘭有些擔心：“那你的退休生活怎么辦？好不容易才開始享受自己的時光。”

“當媽的，哪有真正輕松的時候。”林雅芬苦笑著搖搖頭，“孩子需要我，我就去。”

收拾行李的時候，林雅芬看著那些剛買的攝影器材，心里五味雜陳。

相機剛買沒多久，連基本功能都還沒完全掌握。書法用的毛筆和硯臺，也只用過幾次。她把這些東西小心地放回柜子里，就像在收藏一個未完成的夢想。

“等佳寧好了，我再回來繼續(xù)。”她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

下午，林雅芬拖著行李箱來到女兒家。宋佳寧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看起來很憔悴。

“媽，你來了。”宋佳寧看到母親，眼中滿是感激，“謝謝你。”

“說什么謝不謝的，你是我女兒。”林雅芬心疼地摸摸女兒的臉，“怎么瘦成這樣？”

“吃不下東西，一吃就吐。志遠也很著急，可他工作確實忙，經常加班到很晚。”林雅芬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她開始熟悉女兒家的環(huán)境，廚房、臥室、客廳，每個角落都仔細看了一遍。

這是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裝修得很現代化，但總讓人感覺缺少一些家的溫暖。客廳里擺著一臺大電視，墻上掛著幾幅裝飾畫，沙發(fā)是黑色真皮的，看起來很冷硬。

晚上，陳志遠回到家，看到林雅芬有些意外：“媽，您來了。”

“佳寧身體不好，我來照顧照顧。”林雅芬客氣地笑笑。

“那就麻煩您了。”陳志遠點點頭，語氣很禮貌，但總讓人感覺有些生疏。

吃晚飯的時候，林雅芬發(fā)現女婿話很少，總是低頭看手機，即使說話也是簡單的幾個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沒有表現出來。

“志遠，公司最近是不是特別忙？”林雅芬主動搭話。

“嗯，有個大項目要趕。”陳志遠頭也不抬。

“那也要注意身體，佳寧現在這樣，更需要你的關心。”

“我知道。”陳志遠的回答依然簡短。

林雅芬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心里嘆了口氣。她知道這個家庭的問題可能比她想象的復雜，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女兒安心養(yǎng)胎。

03

在女兒家的第一個星期，林雅芬完全沉浸在照顧女兒的忙碌中。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為宋佳寧準備營養(yǎng)豐富又容易消化的早餐。

“媽，你做的小米粥真好喝，我居然沒有吐。”宋佳寧喝了一口粥，眼中滿是驚喜。

“這是我專門查的食譜，加了紅棗和山藥，對孕婦好。”林雅芬高興地看著女兒把粥喝完，“下午我再給你燉點雞湯。”

為了讓女兒能有食欲，林雅芬每天都要變著花樣做飯。上網查孕期營養(yǎng)搭配，學習適合孕婦的菜譜，把女兒家的廚房翻了個遍，重新整理擺放。

“佳寧，你想吃什么就跟媽說，別委屈了自己和孩子。”林雅芬每天都會這樣問女兒。

“有媽在，我什么都不用擔心了。”宋佳寧握著母親的手，眼中有些濕潤。

隨著精心的照料，宋佳寧的妊娠反應逐漸減輕，臉色也開始紅潤起來。看著女兒一天天好轉，林雅芬心里很欣慰，也暫時忘記了自己的退休計劃。

不過，隨著在女兒家住得時間越來越長，林雅芬開始感受到一些微妙的變化。

陳志遠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經常是晚上九、十點才到家。吃飯的時候，他總是匆匆?guī)卓诰徒Y束，很少和她們交流。

“志遠，你吃這么少，身體怎么受得了？”林雅芬關心地問。

“我在公司吃過了。”陳志遠的回答總是這樣簡單。

“那你陪佳寧說說話，她一個人在家很無聊。”

“我還有工作要處理。”說完，陳志遠就進了書房，留下母女倆在客廳相對無言。

林雅芬看著女兒失望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和女婿溝通，但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畢竟她只是客人，不能對人家的家庭生活指手畫腳。

時間慢慢過去，宋佳寧的肚子越來越大，林雅芬在女兒家也住了快半年。她偶爾會想起自己的攝影班，想起那些未完成的旅行計劃，心里總是有些遺憾。

“媽，你是不是想家了？”有一天，宋佳寧突然問她。

“沒有，能照顧你，媽很高興。”林雅芬笑著搖頭，“等你生了孩子，坐完月子，我再回去。”

“可是我看你有時候會發(fā)呆，是不是在想你的那些朋友？”

林雅芬愣了一下，沒想到女兒這么細心。“偶爾會想，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寶寶。”

“媽，謝謝你為我放棄了那么多。”宋佳寧的眼中滿是歉意。

“傻孩子，這是媽應該做的。”林雅芬拍拍女兒的手，“不過你也要和志遠好好溝通，夫妻之間有什么事情要多商量。”

宋佳寧低下頭，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那天晚上，林雅芬躺在客房的床上，想起了自己的小家。那里有她的書，她的相機，還有那些美好的退休計劃。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回去，也不知道回去后還能不能重新開始那些被打斷的夢想。

就在這時，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爭吵聲。

“你媽來了這么久，也該回去了吧？”是陳志遠的聲音。

“她是來照顧我的，怎么能現在就走？”宋佳寧的聲音有些激動。

“可她住在這里，我總覺得不自在。而且，她的退休金...”

“什么退休金？”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她住得太久了。”林雅芬聽到這里，心里一涼。她沒想到自己的存在竟然給女婿帶來了困擾，更沒想到女婿會提到她的退休金。

她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己真的應該考慮回家了。

04

宋佳寧生產那天，林雅芬在產房外等了整整八個小時。陳志遠因為臨時有工作，比她晚到了兩個小時。

“是個男孩，七斤二兩，母子平安。”醫(yī)生出來宣布好消息時，林雅芬激動得眼淚直流。

“太好了，太好了！”她雙手合十，心中滿懷感激。

看著襁褓中的小外孫，林雅芬的心瞬間就軟了。小家伙皺巴巴的小臉，緊閉的眼睛，小小的拳頭，一切都那么完美。

“給孩子起個名字吧。”宋佳寧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看著母親抱著孩子的樣子，心里很溫暖。

“叫陳樂樂吧，希望他一生都快快樂樂的。”林雅芬輕聲說道。

“樂樂，好名字。”陳志遠也難得露出了笑容。

坐月子期間，林雅芬?guī)缀醭袚怂械募覄铡０滋煺疹櫘a婦和新生兒，晚上還要起來喂奶、換尿布。她的睡眠時間被切割得支離破破，但看著健康成長的外孫和逐漸恢復的女兒，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媽，你太辛苦了。”宋佳寧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心里很過意不去。

“不辛苦，帶孩子就是這樣。”林雅芬一邊給樂樂換尿布一邊說，“你好好休息，身體恢復了才能照顧孩子。”陳志遠的工作依然很忙，即使妻子剛生完孩子，他回家的時間也沒有早多少。有時候，林雅芬會抱著樂樂等他回來，希望他能多陪陪孩子。

“志遠，來抱抱樂樂，他今天會笑了。”林雅芬興奮地說。

“我先洗個澡。”陳志遠總是這樣回答，等他洗完澡，孩子往往已經睡了。

林雅芬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多說什么。她知道男人工作壓力大，也許等孩子大一些，他就會更上心了。

月子坐完后，林雅芬以為自己可以回家了。她已經在女兒家住了九個月，那些被暫停的退休生活計劃，也該重新開始了。

“媽，你還不能走。”宋佳寧拉著她的手，眼中滿是懇求，“樂樂還小，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志遠工作又那么忙，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辦？”

林雅芬看著女兒疲憊的臉色，再看看懷中的小樂樂，心又軟了。“那我再住一段時間吧。”

“謝謝媽，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可我真的離不開你。”

“沒關系，等樂樂大一些，你能獨立照顧了，我再回去。”

就這樣，林雅芬繼續(xù)留在女兒家。原本計劃的幾個月變成了一年，一年變成了兩年，兩年變成了更長的時間。

隨著樂樂一天天長大，林雅芬在這個家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她不僅要照顧孩子的吃喝拉撒，還要教他說話、走路，陪他玩游戲。

“外婆，我要聽故事。”小樂樂依偎在林雅芬懷里，奶聲奶氣地說。

“好，外婆給你講小紅帽的故事。”林雅芬總是有無窮的耐心陪伴孩子。

看著樂樂一天天成長，從會坐到會爬，從會走到會跑，林雅芬心里既欣慰又復雜。她愛這個孩子，愿意為他付出一切，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完全被打亂了。

那些攝影班的同學偶爾會打電話給她，邀請她參加聚會或者旅行，她總是說：“樂樂還小，等他大一些我就回去。”

“雅芬，你這一等就是好幾年了。孩子有他爸媽，你也該為自己想想。”張慧蘭在電話里勸她。

“再等等吧，樂樂離不開我。”林雅芬總是這樣回答。時間就這樣一年年過去，林雅芬在女兒家一住就是十年。

05

樂樂五歲的時候，開始上幼兒園。每天早上，都是林雅芬送他去，下午接他回來。

“樂樂，今天在幼兒園開心嗎？”林雅芬牽著外孫的小手問。

“開心！老師夸我畫畫畫得好。”樂樂蹦蹦跳跳地回答。

“那是因為外婆教得好。”林雅芬笑著摸摸他的頭。

接送孩子的時候，林雅芬經常會遇到其他家長。久而久之，大家都熟悉了。

“樂樂的奶奶，你們家樂樂真乖。”有位媽媽這樣夸獎。

“我是他外婆。”林雅芬糾正道。

“外婆？那樂樂的爸媽呢？”

“他們工作忙，我來照顧。”林雅芬總是這樣解釋。

慢慢地，林雅芬發(fā)現自己成了樂樂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孩子有什么事情，第一個想到的是找外婆，而不是爸爸媽媽。

“外婆，我不舒服。”樂樂發(fā)燒時，總是纏著林雅芬。

“外婆，我要吃你做的蛋糕。”想吃什么，找外婆。

“外婆，爸爸怎么總是不在家？”連對爸爸的疑問，也要問外婆。

林雅芬心里五味雜陳。她愛這個孩子，但也意識到這樣的依賴關系可能不太健康。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呢？宋佳寧產后一直在家，但帶孩子的事情主要還是她在做。陳志遠更是很少管孩子的事情，回到家就進書房，或者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有一天，林雅芬在整理家務時，無意中聽到女兒和女婿的對話。

“志遠，你能不能多陪陪樂樂？他總是纏著我媽，這樣不好。”宋佳寧說。

“有你媽帶著，我還操什么心？”陳志遠的語氣很隨意，“而且她的退休金也能補貼家用，挺好的。”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就是說她住在這里，也算是為這個家做貢獻了。”

林雅芬聽到這里，心里一震。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退休金不知不覺中成了這個家庭收入的一部分。

回想起來，確實是這樣。每個月她的退休金到賬后，都會用來買菜、交水電費、給樂樂買衣服玩具。她以為這是應該的，畢竟住在女兒家，總要承擔一些開銷。可聽陳志遠這么說，她突然覺得很不舒服。

晚飯時，林雅芬試探性地問：“佳寧，家里的開銷是不是有些大？我看你們最近買了不少東西。”

“還好吧，有媽的退休金補貼，壓力不算太大。”宋佳寧隨口回答。

“那我每個月給家里多少合適？”

“媽，你這話說的，我們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宋佳寧笑著說，“再說了，你照顧我們這么多年，這點錢算什么？”

林雅芬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但心里的疑慮卻越來越重。

那天晚上，她仔細計算了一下自己的開銷。每個月一萬三千塊的退休金，除了買衣服和一些個人用品，幾乎全部都花在了這個家里。十年下來，她幾乎沒有什么積蓄。

這個發(fā)現讓她有些恐慌。她已經七十三歲了，如果身體出現問題，需要大筆醫(yī)療費用怎么辦？如果女兒一家不再需要她，她回到自己家，又該怎樣生活？

“媽，你怎么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宋佳寧注意到了母親的異常。

“沒什么，就是有些累。”林雅芬勉強笑笑。

“那你休息休息，我來照顧樂樂。”

“不用，我沒事。”林雅芬搖搖頭，“我去看看樂樂做作業(yè)了沒有。”

看著母親疲憊的背影，宋佳寧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她知道媽媽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但她也確實離不開媽媽的幫助。志遠的工作越來越忙，收入雖然不錯，但開銷也不小。房貸、車貸、樂樂的各種培訓費用，每個月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媽媽的退休金確實減輕了他們不少壓力。

可是，她沒想過這對媽媽來說意味著什么。

06

樂樂上小學后，林雅芬的生活變得更加規(guī)律和忙碌。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準備早餐，送孩子上學，然后回家收拾家務。下午三點半準時去學校接孩子，回家陪他做作業(yè)，準備晚餐。

“外婆，今天老師說要開家長會。”樂樂從書包里掏出一張通知單。

“好，外婆記住了。”林雅芬接過通知單，“什么時候？”

“明天下午三點。”

“那我明天下午去。”

“為什么不是爸爸媽媽去？”樂樂天真地問，“其他同學都是爸爸媽媽去的。”

林雅芬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爸爸媽媽工作忙，外婆去也是一樣的。”

“可是我希望爸爸能去。”樂樂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失落。

那天晚上，林雅芬和女兒女婿提起家長會的事情。

“明天樂樂的家長會，你們誰去？”

“我明天有個重要的會議。”陳志遠頭也不抬地說。

“我明天要去美容院，約好了的。”宋佳寧也推托。

“那還是我去吧。”林雅芬嘆了口氣。

第二天下午，林雅芬來到學校參加家長會。會議室里坐滿了家長，大多數是三四十歲的年輕父母，她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顯得很突出。

“樂樂的家長是吧？”老師走過來，“您是他的奶奶？”

“我是他外婆。”

“外婆？他的父母呢？”

“他們工作忙，我來代替。”林雅芬有些尷尬地解釋。

老師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但林雅芬能感受到其他家長投來的異樣目光。

會后，有位家長主動和她搭話：“阿姨，您辛苦了。現在的年輕人工作都忙，孩子都是老人在帶。”

“是啊，沒辦法。”林雅芬苦笑。

“不過您這年紀還能這樣照顧孩子，真不容易。”

“孩子要緊，累點沒關系。”

回到家，林雅芬把老師的話轉達給女兒女婿。

“老師說樂樂最近上課有些走神，可能是家里看電視看多了。”

“那就少讓他看電視。”陳志遠隨口回應。

“還有，老師希望家長能多參與孩子的學習，不要總是讓老人代替。”

這句話讓客廳里突然安靜下來。

“什么意思？”宋佳寧問。

“老師的原話是，孩子需要父母的陪伴，不能總是依賴祖輩。”林雅芬如實轉述。

“老師這話說得也太直接了。”陳志遠有些不悅，“我們工作忙，有什么辦法？”

“是啊，媽，您別把老師的話放在心上。”宋佳寧安慰道。

林雅芬點點頭，但心里卻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老師說得有道理，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學校的各種活動，幾乎都是林雅芬去參加。同學們也習慣了樂樂總是和外婆在一起，很少見到他的父母。

有一次，樂樂的同學來家里玩，看到林雅芬在廚房忙碌，好奇地問：“樂樂，這個奶奶是誰呀？”

“是我外婆。”樂樂回答。

“你外婆怎么住在你家里？”

“外婆一直住在我家啊。”樂樂覺得這很正常。

“那你爸爸媽媽呢？”

“爸爸在書房工作，媽媽出去買東西了。”

“你爸爸媽媽不陪你玩嗎？”

樂樂想了想：“外婆陪我玩啊，外婆最好了。”

林雅芬在廚房里聽到這段對話，心情很復雜。她愛樂樂，也愿意陪伴他，但她也知道這樣的家庭關系不太正常。

那天晚上，她和女兒談了很久。

“佳寧，你覺得我們這樣對樂樂好嗎？”

“什么意思？”

“我是說，他對我太依賴了，對你們反而沒那么親。”

宋佳寧沉默了一會兒：“媽，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和志遠真的很忙，樂樂有你照顧，我們很放心。”

“可是孩子需要的是父母的陪伴，不是外婆的照顧。”

“媽，您別這樣想。樂樂很愛你，這不是很好嗎？”

“愛我是好事，但不能只愛我。”林雅芬認真地說，“你們是他的父母，應該承擔更多責任。”

“我們會的，等工作不那么忙了。”宋佳寧敷衍地回答。

林雅芬看著女兒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話她并沒有真正聽進去。她心里很擔心，擔心樂樂，也擔心這個家庭的未來。

07

隨著樂樂越來越大，林雅芬感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七十多歲的年紀，每天早起晚睡，長期的勞累讓她經常感到腰酸背痛。

“外婆，你怎么走路這么慢？”樂樂有時會不耐煩地問。

“外婆年紀大了，走不快了。”林雅芬總是這樣解釋。

有一天早上，林雅芬起床時感到頭暈目眩，差點摔倒。她扶著墻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媽，你沒事吧？”宋佳寧看到她臉色蒼白，有些擔心。

“沒事，可能是起得太急了。”林雅芬不想讓女兒擔心。

“要不你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這樣的情況越來越頻繁。有時候是頭暈，有時候是胸悶，有時候是腰痛得直不起來。林雅芬知道自己的身體在發(fā)出警告，但她不敢告訴女兒。她怕女兒擔心，更怕給這個家庭增加負擔。

樂樂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但隨著年級升高，作業(yè)越來越多，各種培訓班也接踵而來。

“外婆，我不想上鋼琴課。”樂樂撅著嘴說。

“為什么？”

“太累了，我想在家玩。”

“那你和爸爸媽媽說。”

“他們不聽我的，只聽你的。”樂樂理所當然地說。

林雅芬聽了這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越來越特殊，不僅是照顧者，還成了決策者。

“樂樂，有些事情要爸爸媽媽決定，不是外婆決定。”她耐心地解釋。

“可是爸爸媽媽總是很忙，他們讓我什么事都找你。”

這句話讓林雅芬心里一震。她想起了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確實，無論是孩子的吃穿用度，還是學校的各種事務，幾乎都是她在操心。女兒女婿更像是甩手掌柜，只管賺錢，不管其他。

那天晚上，林雅芬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想起自己退休時的美好計劃，想起那些被暫停的興趣愛好，想起老朋友們的關心和疑問。

十年了，整整十年。她從六十三歲到七十三歲，人生最后的黃金時光都獻給了這個家庭。她不后悔，但她開始思考，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

第二天，林雅芬鼓起勇氣和女兒女婿談話。

“佳寧，志遠，我想和你們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宋佳寧抬起頭。

“我想，是不是該考慮讓我回自己家住了？”

客廳里突然安靜下來。

“媽，你怎么突然這樣想？”宋佳寧有些緊張，“是不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你們都很好。”林雅芬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樂樂已經十歲了，你們也應該學著獨立帶他了。”

“可是我們工作這么忙，樂樂離不開你。”

“正因為他太依賴我，所以更應該改變。”林雅芬認真地說，“孩子需要和父母建立更親密的關系。”

陳志遠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開口了：“媽，您要是覺得累了，我們可以請個保姆。”

“這不是累不累的問題。”林雅芬有些激動，“我是覺得這樣的家庭關系不健康。”

“什么不健康？”宋佳寧不解地問。

“樂樂只認我，不親你們。你們對孩子的教育也不上心，什么都推給我。這樣下去，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媽，您想多了。”宋佳寧有些不高興，“樂樂很愛我們的。”

“愛是愛，但不夠親密。”林雅芬嘆了口氣，“而且，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以前。萬一有什么事情，豈不是耽誤了樂樂？”

“您身體不是挺好的嗎？”

“我每個月的退休金也不少，如果我回自己家住，你們的經濟壓力會不會太大？”林雅芬試探性地問。這個問題讓夫妻倆都愣住了。

確實，這些年來，林雅芬的退休金已經成為家庭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房貸、樂樂的教育費用、家庭日常開銷，很大一部分都依賴這筆錢。

“媽，您別想這些。”宋佳寧強笑著說，“錢的事情我們會想辦法。”

“是啊，媽，您就安心住在這里。”陳志遠也附和道。

林雅芬看著他們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她的存在對這個家庭來說，不僅僅是照顧孩子那么簡單，更重要的是經濟支持。這個認識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08

那天下午，林雅芬正在廚房準備晚餐，陳志遠的手機響了。他去洗手間時，把手機落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樂樂正在寫作業(yè)，突然喊道：“外婆，有人給爸爸發(fā)微信。”

“別管爸爸的手機。”林雅芬提醒道。

可是手機一直在響，樂樂好奇地看了一眼屏幕：“外婆，有人給爸爸發(fā)了好多消息。”

林雅芬走過去，原本只想把手機拿到陳志遠那里，可是無意中瞥見了屏幕上的內容。她看到一個群聊的名字叫“高中同學群”，最新的消息顯示陳志遠在回復什么。

出于禮貌，她沒有仔細看，但其中一條消息的片段讓她心里一沉，她心跳加速，但很快告訴自己可能是誤會。

可是手機又響了幾聲，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這次她看得更清楚一些，里面的內容讓她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