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輝把公文包甩在餐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林珊妮的手頓了一下,勺子碰到碗沿,叮的一聲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你到底想怎樣?”林珊妮抬起頭,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我能怎樣?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壓力不算壓力?”張明輝踢開拖鞋,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那我走,看看沒有我你到底行不行!”
話一出口,林珊妮拍案而起,徑直走向臥室。
不到十分鐘,拉桿箱的輪子碾過地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誰能想到,僅僅三天后,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會讓這個倔強的男人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01
張明輝是城東科技園區(qū)里的中層管理者。
他的辦公桌上擺著林珊妮的照片,但更多的是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寫滿密密麻麻數(shù)字的便簽。
今年35歲的他,眉頭已經刻下了歲月的溝壑。
同事們都說他是個鐵面無私的工作狂,卻不知道他每次午休都會偷偷翻看手機里妻子發(fā)來的消息,嘴角掛著旁人看不見的微笑。
林珊妮比丈夫小三歲,她的工作室在家里的小陽臺上,陽光透過紗簾灑在畫板上,那是她的小天地。
作為自由插畫師,她的時間表看似自由,實際上卻常常為了截稿日期熬到凌晨。
五年前的春分,他們在一場小型藝術展上相遇。
“這幅畫是你畫的嗎?”張明輝站在一幅色彩明艷的油畫前,問身旁低頭整理目錄的女孩。
“嗯。”林珊妮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你覺得怎么樣?”
“很像你,”張明輝脫口而出,“明亮又有故事。”
三個月后,張明輝單膝跪地,手中的鉆戒在燭光下閃閃發(fā)亮。
林珊妮捂著嘴點頭,眼淚止不住地流。
新婚的日子像蜜一樣甜。
他們每晚一起散步,手牽著手從小區(qū)的這頭走到那頭;一起窩在沙發(fā)上看電影,爭論劇情發(fā)展;一起計劃著未來的旅行和可能到來的孩子。
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無論多晚回家,都要一起喝杯熱牛奶,說說各自的一天。
這是他們的秘密時光,他們的世界只有兩個人。
可日子久了,生活總會磨平激情的棱角。
張明輝的公司開始裁員,他的工作量翻了一倍;林珊妮接下了一個大客戶的長期項目,修改稿常常讓她焦頭爛額。
兩人的作息漸漸錯開,說話的時間越來越少。餐桌上的對話從“今天過得怎么樣”變成了“記得交水電費”和“明天垃圾分類日”。
那個曾經每晚都要遵守的牛奶時間,也悄然被雙方遺忘在了各自的忙碌中。
02
那是個平常的周三晚上,窗外的雨點敲打著玻璃,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張明輝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眼睛下的青黑暴露了他的疲憊。今天公司的重點項目被客戶一口回絕,他辛苦準備的方案被指責“毫無創(chuàng)意”。整個部門的績效都會受影響,老板陰沉的臉色預示著風暴的來臨。
推開家門,屋內的燈光刺得他瞇起眼。
林珊妮正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嘴里咬著鉛筆,眉頭緊鎖。
她已經連續(xù)三次修改同一幅插畫,客戶卻總是不滿意:“顏色太跳了”、“構圖太滿了”、“感覺不對”...這種毫無建設性的反饋讓她心力交瘁。
“我回來了。”張明輝的聲音低沉得像是悶在水底。
“嗯。”林珊妮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
廚房里,張明輝掀開鍋蓋,只見一小碗冷掉的米飯和幾片青菜。
他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這點剩飯根本填不飽他的胃。
“就這些?”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對不起,我今天實在太忙了。”林珊妮的聲音從客廳飄來,“你要不要叫個外賣?”
張明輝砰地關上鍋蓋:“你在家一整天,連頓像樣的飯都做不好?”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林珊妮猛地站起身,眼中射出憤怒的火花:“你說什么?我整天對著電腦修改那該死的稿子,眼睛都快瞎了!我不是你的保姆!”
“不是保姆,那你是什么?整天在家畫畫就是工作?你那點收入能養(yǎng)活自己嗎?”張明輝也火了,臉漲得通紅。
林珊妮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身體微微顫抖:“原來在你眼里,我就是個沒用的累贅?”
“我不是那個意思...”張明輝的語氣軟了一點,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分了。
“不,你就是那個意思!”林珊妮的眼淚奪眶而出,“從我們結婚那天起,你就一直覺得是你在養(yǎng)我,我的工作只是個愛好,對吧?”
“事實不就是這樣嗎?”張明輝的倔脾氣上來了,“家里的房貸、車貸,大部分開支都是我在出!”
“好,很好。”林珊妮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既然我是個累贅,那我走,不給你添負擔了!”
她一把抓起沙發(fā)上的外套,大步走向臥室。張明輝以為她只是一時生氣,并沒有太當回事。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啤酒,仰頭灌了一大口,試圖澆滅心中的怒火。
十分鐘后,當林珊妮拖著行李箱出現(xiàn)在客廳時,張明輝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你要去哪?”他噌地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反正不會打擾你的清凈生活。”林珊妮的聲音冷得像冰。
“別鬧了,大半夜的,你能去哪?”張明輝擋在門口,不讓她過去。
“讓開。”林珊妮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兔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行啊,隨便你!”張明輝氣得胸口發(fā)疼,怒吼道,“走了就別回來!”
林珊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合上的那一刻,屋內瞬間安靜得可怕,只有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和張明輝粗重的呼吸聲。
03
張明輝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整晚,手里的啤酒早已變溫。
他一直等著,等著那扇門再次打開,等著林珊妮拖著行李箱回來,紅著眼睛罵他是個混蛋。
可是直到東方泛白,門鈴都沒有響起。
“她能去哪呢?”張明輝盯著手機屏幕,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應該是去閨蜜家了吧。”
他告訴自己,等她冷靜下來自然會回來。
畢竟這么多年,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可是當他準備兩人份的早餐,卻在盛第二碗粥時頓住了。
林珊妮的位置空蕩蕩的,那件她常穿的格子睡衣還掛在浴室的門后,散發(fā)著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上班路上,張明輝終于忍不住撥通了林珊妮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后,自動轉入了語音信箱。
“珊妮,昨晚的事我...”張明輝在車里對著電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你在哪?給我回個電話。”
這一天,張明輝的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在工作上。
客戶的郵件他看了三遍才勉強理解內容;會議上主管點他回答問題,他竟然完全沒有聽到。
午休時間,他再次嘗試聯(lián)系林珊妮,發(fā)現(xiàn)微信已經顯示“消息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他被拉黑了。
“這女人真是...”張明輝氣得把手機重重地摔在辦公桌上,引來同事詫異的目光。
下班后,張明輝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開車去了林珊妮閨蜜王梅的公寓。
“她在你這里嗎?”他站在門口,頭發(fā)亂糟糟的,襯衫也皺了。
王梅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在,但她不想見你。”
“我想跟她談談。”張明輝向前一步。
“給她點時間吧。”王梅擋在門口,“你們兩個都冷靜一下再說。”
“告訴她我很抱歉,請她回家。”張明輝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會轉告她的。”王梅說完,輕輕關上了門。
回到空蕩蕩的家,張明輝才真正感受到了孤獨的滋味。
他熟練地打開冰箱,習慣性地拿出兩個人的食材,卻在切菜時突然停住了手。餐桌邊只有他一個人,準備兩人份的晚餐顯得那么可笑。
張明輝靠在冰箱門上,緩緩滑坐在地上。廚房的燈光照得他的影子長長的,像是被拉伸的孤獨。
他想起林珊妮的笑容,想起她畫畫時專注的樣子,想起她趴在他肩頭睡著時的溫暖呼吸。那些曾經覺得理所當然的小事,此刻竟變得如此珍貴。
“我他媽到底在干什么啊...”張明輝捂住臉,懊悔不已。
第三天,張明輝請了病假,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希望林珊妮會回來拿點東西,或者干脆搬回來。
家里越來越亂,餐桌上堆滿了外賣盒,水槽里的碗碟沒人洗,沙發(fā)上扔著前天脫下的襯衫。
張明輝從沒意識到,是林珊妮的存在讓這個房子成為了家。沒有她,這里只是四面墻和一個屋頂?shù)慕M合。
下午,他盯著墻上的婚紗照發(fā)呆。照片里,林珊妮穿著白紗,笑靨如花;他西裝筆挺,眼中滿是柔情。
那時的他們以為愛情可以戰(zhàn)勝一切,卻不知生活的磨礪會讓最亮的星光也漸漸黯淡。
“珊妮,對不起...”張明輝對著照片說,聲音哽咽。
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04
張明輝以為是林珊妮終于回復了,一把抓起手機。
屏幕上顯示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醫(yī)院急診科,速來。”
六個字,像六把刀,瞬間刺進了張明輝的心臟。
這是誰?為什么要去醫(yī)院?是不是林珊妮出事了?
他的手開始發(fā)抖,額頭上冒出冷汗。他試圖回復:“是誰?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有回應。
他撥打這個號碼,電話接通了,但沒人說話,只有嘈雜的背景音。
“喂?喂?請問是誰?”張明輝大聲問道,心跳如鼓。
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說話,但聲音模糊不清,隨后通話被掛斷了。
張明輝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林珊妮出事了。
他顧不上換衣服,抓起鑰匙就沖出了門。電梯太慢,他直接沖向樓梯,三步并作兩步地往下跑。
開車的路上,張明輝的腦子里全是可怕的畫面。
林珊妮是不是遇到車禍了?還是突發(fā)疾病?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如果她沒事,我發(fā)誓再也不會跟她吵架,再也不會說那些混賬話...”張明輝在心里默默祈禱。
他不知道應該去哪家醫(yī)院,市里有好幾家大醫(yī)院。他決定先去最近的市中心醫(yī)院。
一路上闖了兩個黃燈,差點撞上一輛自行車,但他顧不上那么多了。他的心跳得那么快,仿佛要跳出胸腔。
到達醫(yī)院后,他直奔急診科。
“請問有一位林珊妮嗎?今天下午送來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護士。
護士查了一下電腦:“沒有這個名字的病人。”
張明輝的心沉了下去:“那有沒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今天下午送來的?”
護士搖搖頭:“今天下午的急診病人有十幾位,您得說得更具體一點。”
沒時間解釋了,張明輝轉身沖向出口,準備去下一家醫(yī)院。
他又連續(xù)跑了兩家醫(yī)院,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林珊妮的信息。
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張明輝疲憊不堪,但他不敢停下來。萬一林珊妮真的出了事,而他因為自己的懶惰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還有最后一家醫(yī)院。”他自言自語道,強打精神開車前往市郊的第四家醫(yī)院。
05
第四家醫(yī)院的急診科比前三家都要擁擠。走廊上到處是等待就診的病人,醫(yī)護人員匆忙地穿梭其間。
張明輝擠過人群,來到護士站前。
“請問有一位叫林珊妮的病人嗎?”他的聲音已經嘶啞。
一位戴著眼鏡的護士查詢了一下:“沒有這個名字的登記。”
“那有沒有今天下午送來的三十多歲女性,可能是車禍或者其他急癥?”張明輝不死心地問。
護士想了想:“下午確實送來一位年輕女士,交通事故,當時情況緊急,好像沒有登記姓名。”
張明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在哪個病房?”
“重癥監(jiān)護室,電梯上去,右轉。”護士說道。
張明輝幾乎是跑著去的,心臟狂跳不止。電梯里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他按照指示牌找到了重癥監(jiān)護室,透過玻璃窗往里看。
那一瞬間,張明輝的腿軟了,直接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