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你真要娶趙媛那個母老虎？”李叔抽著煙，眼神里滿是不解。

“聽說她把上一個提親的小伙子罵得三天沒出門，你就不怕日子過不下去？”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其實我心里也沒底，但那天在河邊，趙媛看我的眼神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婚禮那晚，她躺在我身邊，月光照在她臉上，忽然開口：“王坤，你還記得嗎？十年前，你救過我。”

我愣住了。

01

我叫王坤，1970年生人，在徐家村這個小山村長大。

我們村不大，山高路遠，九十年代末了還是那副窮苦樣，村民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年輕人大多往外跑，留下來的不是拿不出闖勁的，就是像我這樣舍不得撇下老人的。

村里人都說我老實巴交，講話輕聲細語，做事按部就班。小學畢業那年就跟著村里的木匠師傅學手藝，現在自己能單獨接活兒了，日子過得還算順當。

我爹娘最大的心事就是我的婚事。在農村，二十七歲的大小伙子還沒成家，那是件讓人掛不住面子的事。

“坤啊，隔壁張家的閨女今年二十，模樣俊俏，勤快得很，要不要去相看？”

我娘經常這么問我，我總是笑笑不接話。

說起趙媛，那可是村里遠近聞名的“母老虎”。

趙媛比我小兩歲，長得不差，高高瘦瘦的，眉眼間透著一股狠勁。

村里人說起趙媛就搖頭，說她潑辣刁蠻，誰家要是娶了她，怕是要被管得抬不起頭。

趙媛從小跟她爹過，她娘早年因病去世了。她爹趙大山脾氣暴躁，喝了酒就打人，村里人都躲著他。

人們都說，趙媛的性格是被她爹給耽誤了。

她十八歲那年，趙大山喝醉了從山上摔下來，當場沒了。從那以后，趙媛一個人住在村東頭的老房子里，靠著做些小生意和種地為生。

村里人都猜測，趙媛這輩子怕是嫁不出去了，誰會要這么一個母老虎進門呢？

02

轉眼到了1997年春天，我娘看我還沒找對象，急得不行，整天嘆氣。

“坤啊，你這都二十七了，再不找，村里合適的姑娘都嫁人了！”

我爹也附和：“是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耽擱下去，怕是只能找外村的了。”

那天，村里的張媒婆來我家喝茶，看到我爹娘愁眉不展的樣子，主動提起了趙媛。

“要不...考慮考慮趙媛？”張媒婆小心翼翼地說，“她雖然脾氣大了點，但人勤快，自己一個人把日子過得井井有條。”

我娘一聽就炸了：“趙媛？那母老虎誰敢娶啊！她罵過多少提親的，村里誰不知道？我可不想我兒子被媳婦管得抬不起頭！”

張媒婆笑呵呵地說：“話可不能這么說，趙媛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心地不壞。再說了，王坤這么老實，正好配上趙媛這樣的，日子興許會過得熱鬧些。”

我爹瞪了張媒婆一眼：“熱鬧？整天雞飛狗跳的，那叫什么日子！”

我坐在一旁沒作聲，心里卻莫名想起前幾天在村口井邊遇見趙媛的情形。

那天我去井邊打水，正好碰見趙媛在洗衣服。

我點頭打了個招呼，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低頭繼續搓衣服。

我打完水準備離開，突然聽見她喊我：“王坤。”

我回頭，她把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聽說你會做家具？”

我點點頭：“會一點。”

“我家那張桌子腿斷了，你有空能去修一下嗎？”

她說這話時眼睛沒看我，聲音也不像平時那么沖。

我答應了，第二天就去了她家。

趙媛的家收拾得很整齊，雖然家具陳舊，但干干凈凈的。桌子腿斷得不嚴重，我很快就修好了。

她給我倒了杯水，站在一旁看我干活。修完后，她說了聲謝謝，還塞給我兩個雞蛋。

我沒接，笑著說：“小事一樁，不用這么客氣。”

她愣了一下，然后把雞蛋放回了籃子里，臉上有些不自然。

走的時候，我覺得她好像想說什么，但最終沒開口。

回想起來，那次見面后，我對趙媛的印象和村里人說的不太一樣。她雖然話不多，但并不像傳說中那么可怕。

就在我家人還在討論這門親事的荒謬性時，第二天，村里炸開了鍋——趙媛主動提出愿意嫁給我！

“這是真的？”我娘難以置信地問張媒婆。

張媒婆拍著胸脯保證：“千真萬確！我都驚訝得合不攏嘴，趙媛那丫頭從來沒對誰主動過，這次居然親口說愿意嫁給王坤！”

村里人都在猜測：趙媛為什么愿意嫁給王坤？有人說她年紀也不小了，怕是嫁不出去了才降低標準；也有人說她看中了我老實好欺負。

我爹娘猶豫不決，我卻意外地答應了。

“兒子，你想清楚了？那可是'母老虎'啊！”我娘擔憂地說。

我點點頭：“趙媛沒有大家說的那么差，我愿意試試。”

就這樣，在全村人的震驚中，我和趙媛的婚事定了下來。

03

八月十五，是我和趙媛的婚禮日子。

村里的婚禮一向簡單，紅紙剪花貼滿屋，一張八仙桌擺上幾盤菜，請村里人吃頓飯就算完事。

我穿著新做的藍色中山裝，站在院子里迎客。村里人三三兩兩地來，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表情。

“王坤，你小子有福氣啊，娶了個母老虎回家，以后家里有人撐腰了。”李叔拍著我的肩膀，語氣里滿是調侃。

我只是笑笑，沒接話。

“你說這婚能過多久？我看不出三個月，趙媛就得把王坤管得服服帖帖的。”

“哎，王家也是沒辦法，兒子都二十七了還沒成家，只能將就了。”

這些議論聲我都聽在耳里，但心里卻沒多大波瀾。不知怎的，我對這樁婚事有種說不清的期待。

中午時分，趙媛在幾個村里婦女的陪伴下到了。

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頭上蓋著紅蓋頭。那身衣裳不知是從哪里借來的，有些舊了，但穿在她身上卻異常合適。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趙媛今天出奇地溫順。她沒有像傳說中新娘被逗弄時那樣發脾氣，而是安靜地完成了所有儀式。

掀蓋頭時，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發紅，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淚珠。

村里人都等著看好戲，等著趙媛在拜堂時發作，可她全程表現得像變了個人似的，溫柔得讓人認不出來。

“這是趙媛嗎？是不是換了個人啊？”村里的張大嬸小聲嘀咕。

酒席間，我偷瞄了幾眼坐在我身邊的趙媛。她低著頭，幾乎不怎么吃東西，眼中含著說不清的情緒。

我心里忐忑又好奇，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母老虎”嫁給我后，會是怎樣的生活。

婚禮結束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屋里終于安靜下來。

我娘拉著我到一旁，低聲叮囑：“兒子，趙媛性子烈，你要多忍讓，別跟她硬碰硬。”

我點點頭，心里卻在想：趙媛真的如大家所說那般難相處嗎？

夜幕降臨，洞房的紅燭搖曳著，在墻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04

新婚之夜，屋里靜悄悄的，只有蛐蛐的叫聲從窗外傳來。

紅燭的光照在墻上，映出兩個影子。我和趙媛各自坐在床的兩邊，誰也不說話。

我從來沒跟女孩子這么近距離地獨處過，心跳得厲害，手心直冒汗。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

趙媛坐在床邊，低著頭，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平日里那個氣勢洶洶的“母老虎”此刻看起來竟有幾分羞怯。

我清了清嗓子，試探著開口：“你...要不要喝口水？”

她搖搖頭，依然不說話。

房間里的氣氛越來越尷尬。我偷偷瞄了一眼趙媛的側臉，在燭光的映照下，她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

“你怕我嗎？”她忽然開口問道，聲音很輕。

我愣了一下：“為什么要怕你？”

“村里人都叫我'母老虎'，都說我潑辣刁蠻，沒人敢娶。”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

我搖搖頭：“我不覺得你像他們說的那樣。”

她轉過頭來看我，眼睛在燭光下閃爍著：“你為什么愿意娶我？”

我想了想，老實回答：“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你跟大家說的不一樣。”

她看著我的眼睛，似乎在確認我話里的真誠。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王坤，你還記得嗎？十年前，你救過我。”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

“什么？我什么時候救過你？”我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驚住了。

趙媛的眼睛里閃著淚光：“你真的不記得了？1987年的那個夏天，山洪暴發那次...”

我努力回想著，1987年...那年我17歲，正是初中畢業的年紀。山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十年了，我一直記得那件事，可你卻忘了。”趙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失落。

“對不起，我記性不太好，你能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么嗎？”我誠懇地請求道。

趙媛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個我幾乎遺忘的夏天。

05

“那是1987年的夏天，我15歲，你17歲。”趙媛的聲音輕柔，像是在講一個很久遠的故事。

“那時候，我爹的酒癮特別大，幾乎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我娘早就不在了，家里就我和爹兩個人。”

她說到這里，眼神暗了下來。

“我爹喝醉了就打人，村里人都知道，誰也不敢管。那些年，我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但我從來不跟人說。”

我聽著，心里涌起一陣心疼。

“記得那天下午，我爹又喝醉了，拿著掃把追著我打。我跑出了家門，一直跑到村后的小河邊。我蹲在河邊哭，以為沒人看見。”

趙媛停頓了一下，看著我：“但你看見了，是不是？”

我努力回想著，隱約有些模糊的記憶浮現出來。那天我去河邊釣魚，好像確實看到一個女孩在哭...

“你走過來，遞給我一塊手帕，說：'別哭了，哭多了對身體不好。'然后又遞給我一塊你帶的餅干。”

她說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是我第一次有人這么關心我。”

隨著她的講述，我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那個夏天，河邊的女孩，滿身傷痕...是趙媛。

“后來，我爹找來了，你擋在我前面，說：'趙叔，你女兒肚子不舒服，我剛好路過帶她去看大夫了。'”

“我爹猶豫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有外人在場，沒有動手，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慢慢想起來了，那次之后，我經常在村里碰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就是趙媛。

“從那以后，每次我爹喝醉了找我麻煩，你總是恰好出現，找各種借口把我叫走。”趙媛繼續說道。

“有一次，我爹喝得特別厲害，揪著我的辮子把我往墻上撞。你剛好送東西路過我家門口，看到了這一幕。”

“你二話不說沖進來，拉住了我爹的手，說：'趙叔，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

“我爹火更大了，揚手就要打你。你沒躲，被打了一巴掌，臉都紅了，但你還是站在那里沒動。”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能感覺到當年那一巴掌的熱辣。

“村里的李叔聽到動靜趕來了，看到情況就把我爹拉走了。你扶我坐下，給我倒了杯水，問我還好嗎。”

趙媛的眼睛濕潤了：“那天，你是第一個為我擋在前面的人。”

我聽著她的講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齊齊涌上來。

原來，十年前的那些小事，對我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對趙媛卻意味著那么多。

06

“后來，我慢慢學會了保護自己。”趙媛繼續講述著，聲音里帶著一絲堅毅。

“我不再哭，不再示弱。我變得強硬起來，誰欺負我，我就加倍還回去。村里的孩子都怕我了，開始叫我'小母老虎'。”

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背后他們怎么說我，但我不在乎。我寧愿做個讓人害怕的'母老虎'，也不愿再做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女孩。”

我點點頭，心里對她的遭遇充滿了同情。

“1987年八月的一天，天突然變黑了，下起了大雨。”趙媛的聲音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那天，我去山上采蘑菇，想賣點錢補貼家用。雨下得太急，山上的路一下子就變得泥濘不堪。”

我的心跳加速了，模糊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閃現。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我是記得的。

“我正往回趕，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回頭一看，一股渾濁的水流從山上沖下來，眨眼間就到了我腳邊。”

“我被沖倒了，水流太急，我根本站不起來。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趙媛的聲音哽咽了：“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人逆著水流朝我跑來。是你，王坤。”

隨著她的描述，那天的場景慢慢在我腦海中清晰起來。

那天我去山里砍柴，看到天色不對，正準備下山。突然聽到有人喊救命，循聲望去，看到一個人被水沖走了。

“你跳進水里，拼命向我游過來。水流那么急，你被沖得東倒西歪，但還是死死抓住了我。”

“你把我拖到一塊大石頭旁邊，讓我抓住石頭，然后你自己順著水流滾下去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想起來了，當時我被水沖進了一個水坑里，磕到了頭，昏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渾身濕透，頭上還有個大包。

“后來呢？”我急切地問道。

“我被村民救起來后，發了高燒，昏迷了三天。醒來后，我問起救我的人，村里人說是你，但你自己也受了傷，在家養著。”

“我想去謝謝你，但我爹不允許我出門。等我能出門了，聽說你跟著木匠師傅去縣城學藝去了。”

趙媛看著我，眼里滿是復雜的情緒：“那次之后，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變得更強大，不再做那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弱女子。”

聽完她的講述，我的心情無比復雜。我確實記得那場山洪，記得救人的事，但我沒想到被救的人是趙媛。

那段時間我確實去了縣城，在那里待了兩年。回村后，趙媛已經變成了人人口中的“母老虎”，我們之間再沒有多少交集。

“所以，這就是你愿意嫁給我的原因？因為十年前那次救命之恩？”我輕聲問道。

趙媛望著我，眼神堅定：“是，也不全是。”

07

“原來是你...那個倔強的女孩。”我喃喃地說，記憶的碎片終于拼湊完整。

“我一直記得你。”趙媛的聲音輕柔，“這十年來，我一直在等你。”

我感到一陣心悸，沒想到自己在她心里占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可你為什么要偽裝成'母老虎'？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這些？”

趙媛低下頭：“最初是為了保護自己，后來...后來這變成了我的鎧甲。人們怕我，不敢欺負我，我也就習慣了這樣生活。”

“至于為什么不告訴你...”她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水，“我怕你不記得我，怕你拒絕我。與其被拒絕，不如保持距離。”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我竟然忘了這么重要的事。”

她搖搖頭：“不怪你，那么多年過去了，人都會忘事的。”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趙媛的臉上，她看起來不再像那個兇悍的“母老虎”，而是一個有著柔軟內心的女子。

我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村里人說的趙媛和我印象中的趙媛如此不同。她對我，從來沒有展現過那個讓人畏懼的一面。

就在我以為終于理解了這段婚姻的真相時，趙媛突然站起身，走到床邊的柜子前，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布包。

她的手微微發抖，猶豫了一下，最終下定決心似的，從布包里取出一封泛黃的信。

“王坤，”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但你必須知道，我嫁給你還有另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