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我盯著媽媽的手機屏幕——十六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同一個人：爸爸。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時光在敲打記憶的門。

＂你爸又打電話了？＂媽媽系著那條褪了色的藍格圍裙從廚房出來，手上還沾著面粉，那是她唯一從家里帶走的東西。

她看了一眼手機，嘴角微微上揚，眼神卻躲閃著什么，像是在掩飾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是2003年，國企改制的浪潮剛剛席卷過我們這座東北小城，媽媽離開家做保姆的第三個月。

我依稀記得那個夏天的早晨，蟬鳴聲還未散去，空氣中漂浮著潮濕的氣息，像是預(yù)示著一場無法挽回的離別。

他們離婚那年，我剛上高二，青春期的叛逆和對未來的迷茫，讓我無法理解父母之間日益增長的裂痕。

原以為是平靜的分別，卻在最后一刻爆發(fā)了所有積壓的不滿，像是一鍋煮沸的水突然掀開了蓋子。

媽媽把掛在墻上的結(jié)婚照摔碎，玻璃碎片濺了一地，映著兩張年輕的笑臉，格外諷刺。

爸爸則將存折撕成兩半，那是他們十八年來共同積攢的一萬三千六百四十二元錢，如今變成了無用的紙片。

＂哼，省得計較！老娘不稀罕！＂媽媽用力擦著眼淚，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決絕。

鄰居王大媽站在門口唏噓：＂瞧這日子過的，跟演電視劇似的，鬧得滿城風(fēng)雨，多不值當(dāng)啊。＂

媽媽收拾了兩個綠色的編織袋，裝著她的衣服和幾本發(fā)黃的書，那是她當(dāng)年做語文老師時珍藏的課本。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在樓道的陰影中顯得格外單薄。

我和爸爸面對著滿屋狼藉，他眼眶通紅，嘴唇顫抖著說：＂沒事，咱爺倆過，又不是天塌了。＂

然而那段日子，爸爸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下子老了十歲。

工廠下崗潮如期而至，像一場無情的暴風(fēng)雪，席卷了我們這座以重工業(yè)為驕傲的城市。

爸爸每天早出晚歸，在人才市場和各個工廠之間奔波，卻總是兩手空空地回來，眼神里的希望一天天消失。

家里的碗筷堆了三天沒洗，饅頭發(fā)了霉也舍不得扔，他小心翼翼地刮掉表面的綠色，說：＂里面還能吃，不能浪費。＂

夜里，我常聽見他在陽臺上抽悶煙，一根接一根，火星在黑暗中明滅，像是他內(nèi)心掙扎的反映。

有時候，我會聽到他低聲啜泣，那聲音壓抑得幾乎聽不見，卻重得像是一座山壓在我的心上。

媽媽去了縣城，在一個開服裝廠的李總家做保姆，負責(zé)照顧他上初中的兒子和家務(wù)。

這在我們鎮(zhèn)上引起不小震動，特別是那些曾經(jīng)當(dāng)過媽媽學(xué)生的人。

＂瞧瞧，當(dāng)年的高中老師，多威風(fēng)啊，如今給人端茶倒水去了，這日子過得，真是苦啊。＂流言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飄得到處都是。

＂聽說是李總給的工資高，一個月八百塊，比教書強多了。＂有人這樣猜測。

＂我看啊，是嫌家里窮，想過闊氣日子去了。＂更多的是這樣的議論。

爸爸知道后，第一個電話打過去就是怒吼：＂你丟不丟人？回來！不要臉的東西，全家都讓你丟盡了！＂

媽媽平靜地掛了電話，像是早已預(yù)料到這樣的反應(yīng)。

第二天，爸爸又打來電話，這次聲音低了許多：＂你到底想怎樣？家里這么多事，你一走了之？＂

第三天的電話里，爸爸開始講道理：＂咱倆一場夫妻，有啥說不開的？孩子還在上學(xué)呢，你就這么不管了？＂

第十天的電話變成了懇求：＂回來吧，我保證不再發(fā)脾氣，孩子也想你了。＂

一個月后，電話內(nèi)容成了日常的絮叨：＂吃了沒？冷不冷？那家人對你好不好？有啥困難嗎？＂

我翻著媽媽的通話記錄，發(fā)現(xiàn)爸爸一天能打十幾個，密密麻麻的，像是一串串執(zhí)著的腳印。

大多數(shù)都被拒接，媽媽只在晚上九點準時接聽一次，簡短幾句后便掛斷，仿佛這是她給自己定下的一道規(guī)矩。

＂你爸是不是瘋了？＂有一次，媽媽對我說，語氣里帶著無奈，卻也有一絲我捕捉到的柔軟。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沉默地點點頭，心里卻明白爸爸的電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十月的一個周末，我去縣城看媽媽，她住在一個狹小的閣樓里，窗戶正對著馬路，噪音不斷。

但她卻說：＂這比在學(xué)校宿舍強多了，至少有自己的空間。＂

她帶我去附近的小餐館吃飯，點了兩碗牛肉面，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里面是三百塊錢。

＂拿著，給你買點學(xué)習(xí)資料，別告訴你爸。＂她叮囑道，眼神里滿是關(guān)切。

＂你們到底是怎么了？＂我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困擾我許久的問題。

媽媽攪動著面前的湯，沉默了很久才說：＂有些事，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婚姻不是愛情的延續(xù)，而是柴米油鹽的堆積。＂

＂時間久了，人就變了，我跟你爸，都變了。＂她的眼里閃過一絲黯淡。

回家后，我看到爸爸在翻看一本發(fā)黃的相冊，那是他和媽媽年輕時的照片，他們站在某個廣場上，背后是巨大的毛主席像，笑得那么燦爛。

＂那時候，我們剛參加工作，你媽教書，我在廠里當(dāng)技術(shù)員，日子雖然緊巴，但盼頭足啊。＂爸爸的眼神飄向遠方，仿佛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

＂后來咱廠不行了，我下崗了，你媽的學(xué)校也不景氣，工資拖欠，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他苦笑著，眼角的皺紋深得像是刻下的溝壑。

＂可這些都不是理由啊，日子苦點怎么了？全國那么多家庭都這樣，又不是我們一家。＂他自言自語道，聲音里帶著無法理解的困惑。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卻又說不清楚，就像霧里看花，朦朧卻真實。

立冬那天，媽媽突然發(fā)燒到三十九度，李總家的兒子慌忙給我打電話。

我又轉(zhuǎn)告爸爸，他二話不說騎著那輛已經(jīng)銹跡斑斑的二八自行車冒雨趕來，褲腿濕透了也渾然不覺。

那晚他跑遍縣城所有藥店，買回退燒藥和老陳醋，徹夜煮姜湯，嘴里念叨著：＂這婆娘，從小體質(zhì)就弱，一到換季就鬧毛病。＂

媽媽半睡半醒間，看到守在床邊的爸爸，虛弱地說：＂你這人怎么還和以前一樣傻？跑這么遠干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是傻，傻到現(xiàn)在才知道你的好。＂爸爸聲音沙啞，眼中含著淚，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那一夜，他們沒有爭吵，沒有指責(zé)，只有簡單的對話和長久的沉默，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妙的和解氣息。

第二天一早，爸爸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一張紙條：＂藥在桌上，按時吃，有事打電話。＂

媽媽看著紙條，手指輕輕撫過那歪歪扭扭的字跡，眼神復(fù)雜得讓我讀不懂。

隨后的日子里，爸爸的電話依舊不斷，但內(nèi)容多了一份關(guān)切：＂退燒了嗎？多喝水，別著涼了。＂

春節(jié)回家，我發(fā)現(xiàn)爸爸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條，那個曾經(jīng)亂糟糟的家，如今煥然一新。

廚房灶臺擦得锃亮，連水槽下的管道都重新修好了，不再滴水。

冰箱里塞滿了各種食材，他說：＂過年了，萬一你媽回來看看呢？＂

他學(xué)會了包餃子，雖然形狀奇怪，像是一個個胖乎乎的小山包，卻是媽媽愛吃的韭菜餡。

＂你爸這些日子怎么樣？＂除夕夜，媽媽終于問起這個她一直避而不談的話題。

＂還行，找了份看倉庫的工作，工資不高，但穩(wěn)定。＂我如實回答。

＂他......＂媽媽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他了，你學(xué)習(xí)怎么樣？＂

我看著媽媽微微佝僂的背影，突然意識到她這一年也老了許多，曾經(jīng)烏黑的頭發(fā)，如今已經(jīng)夾雜著幾絲銀白。

五月，李總的孩子考上重點高中，即將去市里讀書，不需要保姆了。

媽媽失業(yè)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為高考做最后的沖刺，無暇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