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01

“嘀嘀嘀——”床頭監(jiān)護儀發(fā)出的尖銳而單調(diào)的報警聲，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扎進文靜姝混沌的意識里。

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重得像是灌了鉛，每一次嘗試都只換來睫毛徒勞的顫抖。

炙熱的浪潮一陣陣從身體內(nèi)部涌上來，仿佛要把她五臟六腑都煮沸。

她覺得自己像一塊被扔進滾燙鐵板上的黃油，正在迅速融化，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溫度。

“靜姝，靜姝，你怎么樣？”一個熟悉又焦急的聲音在耳邊盤旋，是陸嘉明。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掌心因為緊張而滲出細密的汗珠，黏膩而微涼，反襯著她手背滾燙的肌膚。

文靜姝費力地張了張嘴，喉嚨干得像要裂開，發(fā)出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水……我好熱……”

“醫(yī)生！醫(yī)生！”陸嘉明猛地轉(zhuǎn)頭，對著病房門口大聲喊道，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慌，“她體溫又上去了！”他另一只手顫抖著去摸索床頭的呼叫鈴，卻因為慌亂，一時間竟沒按到。

腳步聲匆匆由遠及近，值班醫(yī)生和護士很快推門進來。

醫(y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姓王，戴著細框眼鏡，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

他快步走到床邊，拿起文靜姝手腕上的體溫監(jiān)測貼片掃了一下，眉頭立刻緊緊蹙了起來：“三十九度八，還在往上升！”

護士熟練地解開文靜姝病號服的袖口，準備給她掛上另一瓶退燒針劑。

冰涼的酒精棉擦過手背時，文靜姝瑟縮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但隨即又被更猛烈的熱浪吞噬。

她感覺自己一會兒像掉進了冰窟，一會兒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冷熱交替的折磨讓她幾乎要崩潰。

“王醫(yī)生，這都第三天了，怎么一點好轉(zhuǎn)都沒有？”陸嘉明的聲音帶著哭腔，眼圈通紅，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顯然這幾天他也沒能好好休息。他身上還穿著昨天上班時的襯衫，領(lǐng)口皺巴巴的，散發(fā)著淡淡的汗味和醫(yī)院消毒水混合的氣息。為了照顧文靜姝，他已經(jīng)連續(xù)請了兩天假，工作上的事情堆積如山，但他此刻完全顧不上了。

王醫(yī)生一邊觀察著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一邊沉聲說道：“所有的常規(guī)檢查我們都做了，血常規(guī)、尿常規(guī)、各種病毒抗體、細菌培養(yǎng)……都沒有明確指向。炎癥指標非常高，但就是找不到具體的感染灶。這種情況確實比較棘手。”他說話的時候，目光在文靜姝蒼白而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眼神里帶著一絲凝重。

文靜姝的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她能感覺到自己手腕上那串母親給的沉香木手串，此刻硌著皮膚，冰涼堅硬。

往日里，心煩意亂的時候，她總喜歡輕輕摩挲著這串手串，沉香那幽淡的香氣能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可是現(xiàn)在，手串的涼意也無法緩解她身體內(nèi)部的焦灼，那熟悉的淡淡香氣似乎也被濃重的藥水味徹底掩蓋了。

她記得三天前，自己還在為博士畢業(yè)論文的開題報告頭疼，在學校圖書館查了一整天的資料，傍晚回到和陸嘉明一起租住的小公寓時，還順路在樓下水果店買了一只新鮮的西柚，盤算著晚上補充點維生素。

當時只是覺得有些疲憊，以為是熬夜太久，誰知道夜里就開始發(fā)燒，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再這樣下去可怎么辦啊……”陸嘉明喃喃自語，雙手無助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他看著文靜姝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絞。

他記得文靜姝平時身體素質(zhì)還算不錯，雖然因為學業(yè)壓力大，偶爾會有些小感冒，但像這樣來勢洶洶的高燒，還是頭一次。

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前幾天帶她去吃的那家新開的網(wǎng)紅餐廳不干凈？還是因為最近天氣變化太快，她不小心著涼了？

可這些猜測，在醫(yī)生一次次否定的檢查結(jié)果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病房的窗外，上海的夜景依舊繁華璀璨，高樓大廈的霓虹燈閃爍著，勾勒出這座不夜城的輪廓。

但這一切的喧囂和生機，似乎都與病床上的文靜姝隔絕開來。

她只覺得那窗外的光影刺眼而遙遠，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此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體里那股無法控制的、正在吞噬她一切力氣的灼熱。

她甚至能聞到自己頭發(fā)里散發(fā)出的那種病態(tài)的、帶著汗?jié)竦慕购龤馕丁?/p>

這種無助和對未知的恐懼，比高燒本身更讓她感到窒息。

02

天色微亮，新的一輪輸液開始了。

藥液順著細細的管子，一滴一滴緩慢地注入文靜姝的身體。

高燒在藥物的壓制下暫時退去了一些，但她依舊渾身酸軟無力，連抬起手臂都覺得費勁。

陸嘉明趴在床邊守了一夜，此刻終于抵不住困倦，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額前的碎發(fā)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他緊蹙的眉頭即便是睡夢中也沒有完全舒展開。

文靜姝側(cè)過頭，靜靜地看著陸嘉明疲憊的睡顏。

他眼下的烏青更重了，嘴唇也有些干裂。

她知道，這幾天他承受的壓力一點也不比她小。

陸嘉明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程序員，平時工作就很繁忙，加班是家常便飯。

這次為了照顧她，不僅打亂了工作節(jié)奏，還要面對她病情不明的巨大焦慮。

她，文靜姝，是上海一所知名大學社會學系的在讀博士生。

今年是她博士生涯的第三年，正面臨著畢業(yè)論文的巨大壓力。

她的研究方向是城市化進程中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入問題，需要大量的田野調(diào)查和數(shù)據(jù)分析。

從小到大，她都是父母和老師眼中的乖乖女、學霸，習慣了凡事都力求完美，對自己要求極高。

她性格獨立好強，遇到困難也總是習慣自己扛著，不輕易向人示弱，更不愿成為別人的負擔。

他們倆是在一次朋友組織的讀書會上認識的。

陸嘉明雖然是理科生，卻也喜歡看些文學歷史方面的書，性格溫和體貼，帶著一點程序員特有的木訥和真誠。

文靜姝被他身上那種踏實的感覺所吸引，而陸嘉明也欣賞文靜姝的聰慧和獨立。

兩人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漸漸走到了一起。

戀愛三年，感情一直很穩(wěn)定，已經(jīng)在計劃著等文靜姝畢業(yè)后就結(jié)婚。

只是最近這半年，隨著畢業(yè)論文的壓力越來越大，文靜姝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學業(yè)中。

她常常在圖書館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還要繼續(xù)對著電腦敲敲打打，整理文獻，分析數(shù)據(jù)。

家里的書桌上，永遠堆滿了各種專業(yè)書籍和打印出來的論文資料，她自己畫的思維導圖貼了半面墻。

窗臺上那幾盆她精心養(yǎng)護的多肉植物，最近也因為疏于照料，葉片都有些干癟發(fā)蔫了。

陸嘉明心疼她辛苦，每天下班都會盡量早點回家，給她做點可口的飯菜，或者從外面帶回她喜歡吃的夜宵。

但他常常看到的是文靜姝緊鎖眉頭，對著電腦屏幕苦思冥想，飯菜放在一邊，不知不覺就涼了。

他想跟她多聊聊天，分擔一下她的壓力，但文靜姝往往只是匆匆應幾句，又投入到她的研究中去。

溝通的減少，讓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一層無形的隔閡。

陸嘉明有時會覺得有些失落，但他理解博士畢業(yè)的重要性，只能默默地支持她。

這次生病來得毫無征兆。

文靜姝仔細回想，發(fā)病前幾天并沒有淋雨，也沒有接觸過感冒的病人。

她每天的生活軌跡非常規(guī)律，基本就是家、學校圖書館、食堂三點一線。

唯一一次出遠門，就是大約十天前，為了查閱一些地方志資料，她去了一趟位于上海郊區(qū)的一個老舊檔案館。

那天天氣有些陰沉，檔案館的房子也有些年頭了，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紙張和灰塵混合的霉味。

她在里面待了差不多六七個小時，中午就用隨身帶的面包和礦泉水解決了午飯。

當時并沒有覺得任何不適。

“咳咳……”陸嘉明被喉嚨的干癢嗆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文靜姝正睜著眼睛看著他，連忙坐直了身體，關(guān)切地問：“靜姝，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還難受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對比了一下溫度，眉頭稍微松開了一些，“好像沒那么燙了。”

文靜姝虛弱地笑了笑：“嗯，好多了。你睡會兒吧，看你累的。”她注意到他襯衫袖口蹭上了一小塊藥漬，應該是昨晚給她換藥時不小心弄上的。

“我不累，你好了最重要。”陸嘉明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去給你打點熱水洗漱一下吧，順便問問醫(yī)生今天有什么新的治療方案。”他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和毛巾，又細心地幫文靜姝掖了掖被角，才轉(zhuǎn)身走出病房。

看著陸嘉明略顯佝僂的背影，文靜姝心里五味雜陳。

她知道自己這次病得很蹊蹺，連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都查不出原因，這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慌。

她害怕的不僅是疾病本身，更害怕會因此耽誤學業(yè)，害怕會讓關(guān)心她的人失望，害怕會成為陸嘉明的拖累。

她努力想讓自己振作起來，但身體的虛弱卻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病房的白色墻壁在晨光中顯得有些冰冷，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依舊濃郁，提醒著她身處的困境。

03

陸嘉明端著剛打好的熱水和干凈毛巾回到病房時，文靜姝正費力地想從床上坐起來一些。

他趕緊放下東西，上前扶住她，在她背后墊了兩個枕頭，讓她能舒服地靠著。

“慢點，別急。”陸嘉明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用溫熱的毛巾仔細地幫文靜姝擦拭著臉頰和脖頸。

毛巾上淡淡的肥皂清香，讓文靜姝混沌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謝謝你，嘉明。”文靜姝輕聲說，目光中充滿了依賴和感激。這幾天，如果不是陸嘉明寸步不離地照顧，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

就在這時，文靜姝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她的導師王教授打來的視頻電話。

王教授是一位治學嚴謹、在學術(shù)界頗有聲望的老學者，對學生要求很高，但也非常關(guān)心學生的成長。

陸嘉明幫文靜姝接通了視頻。

屏幕那頭，王教授正坐在他那間堆滿了書籍的辦公室里，背景是幾排高大的書架。

他看到文靜姝憔悴的臉色，關(guān)切地問道：“靜姝啊，身體好些了嗎？聽嘉明說你病得不輕，可把我給急壞了。”

“王老師，我好多了，謝謝您關(guān)心。”文靜姝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王教授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你那篇開題報告的初稿，我前兩天看了一下，大方向是好的，但有些地方的論證還不夠充分，數(shù)據(jù)支撐也需要再加強一些。你先安心養(yǎng)病，等身體恢復了，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畢業(yè)的事情可不能耽誤，時間不等人啊。”

文靜姝的心沉了一下。

她知道王教授說的是實情，也明白導師對她的期望。

但此刻，“畢業(yè)”、“論文”這些字眼像一塊塊巨石壓在她心頭，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嗯，我知道了，王老師，等我出院了，會盡快修改的。”

“好好養(yǎng)病最重要，別有太大壓力。”王教授又叮囑了幾句，便掛斷了視頻。

視頻剛掛斷，文靜姝父母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她的父母都在老家一個小縣城工作，老兩口一輩子老實本分，最大的驕傲就是女兒考上了上海的博士。

前兩天得知女兒高燒不退，查不出原因，急得差點暈過去，非要立刻坐火車趕來上海。

是陸嘉明好說歹說，才暫時勸住了他們，答應每天都跟他們匯報靜姝的情況。

“囡囡啊，今天感覺怎么樣啊？燒退了沒有？醫(yī)生到底怎么說啊？”電話一接通，母親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帶著明顯的哭腔。

“媽，我好多了，今天體溫下來一些了，你們別擔心。”文靜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但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她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父母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的樣子。老家?guī)淼南跳喌昂屯馄庞H手縫制的棉布睡衣，還放在她床頭的柜子里，散發(fā)著家的味道。

“怎么能不擔心啊！你這孩子，從小就報喜不報憂。”父親在一旁插話，聲音也有些哽咽，“要不我們還是過去吧，在醫(yī)院也好有個照應。”

“爸，媽，真的不用，嘉明把我照顧得很好。醫(yī)院這邊床位也緊張，你們來了也住不下。”文靜姝耐心地勸說著，“醫(yī)生還在給我做檢查，等結(jié)果出來了，確定了病因，對癥下藥就好了。你們在家好好保重身體，別為我操心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父母，掛了電話，文靜姝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只覺得身心俱疲。

陸嘉明默默地幫她整理了一下散落在額前的碎發(fā)，輕聲說：“別想太多，安心養(yǎng)病。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他頓了頓，又說，“我媽早上也打電話來了，問了你的情況，讓我好好照顧你。她還說，女孩子身體是弱一些，讓你別太拼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文靜姝聽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陸嘉明的母親，一位退休的小學教師，對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談不上多熱情，但也還算過得去。

只是偶爾言語間會流露出一些老派的觀念，覺得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沒什么用，不如早點結(jié)婚生子，相夫教子。

文靜姝知道老人家沒有惡意，但這些話聽在耳里，總讓她覺得有些刺耳。

尤其是在她現(xiàn)在這種身心俱疲的狀態(tài)下，更讓她感到一絲委屈和不被理解。

她只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這有錯嗎？

下午，王醫(yī)生帶著幾位科室的專家一起來查房，進行了一次小型的床邊會診。

幾位醫(yī)生仔細詢問了文靜姝的病史、發(fā)病過程、癥狀變化，又認真查看了她所有的檢查報告。

“從目前的檢查結(jié)果來看，常見的病毒性感染和細菌性感染基本可以排除。”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老專家沉吟道，“白細胞計數(shù)持續(xù)偏高，中性粒細胞比例也異常，C反應蛋白等炎癥指標更是爆表，說明體內(nèi)確實存在嚴重的炎癥反應。但問題是，我們找不到明確的感染灶在哪里。肺部CT沒有問題，腹部B超也未見異常，腦脊液檢查也是正常的。”

另一位年輕一些的副主任醫(yī)師補充道：“我們甚至考慮過一些少見的免疫系統(tǒng)疾病，但相關(guān)的抗體篩查結(jié)果也都是陰性。”

會診的氣氛有些凝重。

文靜姝躺在床上，聽著醫(yī)生們的討論，心一點點往下沉。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復雜的謎題，連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專家都束手無策。

“這樣吧，”最后，那位老專家開口說道，“我們再完善一些檢查，比如PET-CT，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隱匿的病灶。另外，考慮到患者有短期內(nèi)去過特殊環(huán)境的經(jīng)歷，雖然時間上有些久遠，但也建議進行一些針對罕見病原體和環(huán)境暴露因素的篩查。不過，這些檢查有些是有創(chuàng)的，而且結(jié)果出來也需要時間。”

聽到“有創(chuàng)檢查”和“罕見病原體”這些字眼，文靜姝和陸嘉明的心都揪了起來。

未知的恐懼像一張大網(wǎng)，將他們越收越緊。

醫(yī)生們離開后，病房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照進來，在白色的床單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qū)不散他們心頭的陰霾。

陸嘉明緊緊握著文靜姝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似乎是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04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文靜姝又接受了一系列繁瑣的檢查。

抽血、CT、核磁共振，手臂上布滿了針眼，身體也因為頻繁的移動和長時間的等待而更加疲憊。

藥物似乎起到了一點作用，她的體溫在三十八度左右徘徊，沒有再飆升到接近四十度。

這讓陸嘉明和文靜姝都稍微松了一口氣，以為病情終于開始好轉(zhuǎn)。

然而，這種短暫的平穩(wěn)很快就被打破了。

第四天下午，文靜姝在輸液的過程中，突然感到一陣惡寒，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緊接著，體溫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攀升，很快又突破了三十九度。

更讓陸嘉明心驚的是，他發(fā)現(xiàn)文靜姝裸露在外的胳膊皮膚上，隱約出現(xiàn)了一些淡紅色的小點，像是被蚊蟲叮咬后的疹子，但形狀又不規(guī)則，很快又會消退，然后又在別處冒出來。

“醫(yī)生！醫(yī)生！快來看看！”陸嘉明慌忙按下了呼叫鈴。

王醫(yī)生和護士趕到時，文靜姝已經(jīng)開始說胡話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論文”、“數(shù)據(jù)”、“截止日期”之類的話。

她額頭上敷著的冰袋很快就變熱了，護士不得不頻繁地更換。

王醫(yī)生看著再次急轉(zhuǎn)直下的病情，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他仔細檢查了文靜姝皮膚上那些時隱時現(xiàn)的紅點，又詢問了陸嘉明一些細節(jié)。

不明原因的嚴重炎癥反應依舊是謎團的核心，而新出現(xiàn)的皮膚癥狀，更是讓整個診斷過程雪上加霜。

之前使用的廣譜抗生素和抗病毒藥物，顯然沒有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

文靜姝從最初的忍耐和配合，漸漸變得有些煩躁和絕望。

高燒帶來的痛苦，以及對病情的未知，讓她身心俱疲。

她開始拒絕進食，即便是陸嘉明一口一口喂到嘴邊的粥，她也只是勉強吞咽幾口就搖著頭推開。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無底洞，正在不斷消耗著陸嘉明的精力和耐心。

“對不起，嘉明，又讓你擔心了。”在一次短暫的清醒間隙，文靜姝看著陸嘉明布滿血絲的眼睛，虛弱地說。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浸濕了枕巾。枕巾上殘留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她淚水的咸澀。

“傻瓜，說什么呢。”陸嘉明用手背輕輕擦去她的淚水，聲音有些哽咽，“我們是夫妻啊，雖然還沒領(lǐng)證，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他俯下身，在文靜姝滾燙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這個吻帶著他全部的愛憐和擔憂，也帶著一絲絕望中的堅持。

醫(yī)生們再次對文靜姝的病情進行了緊急討論。

鑒于目前所有治療效果不佳，他們決定再次詳細詢問病史，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被忽略的線索。

這一次，除了王醫(yī)生，還有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中醫(yī)也被請來參與會診。

在漫長而細致的詢問中，老中醫(yī)特別關(guān)注了文靜姝發(fā)病前的生活細節(jié)和環(huán)境暴露史。

當問及最近是否有去過一些特殊的地方時，陸嘉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腦袋，有些懊惱地說：“對了，王醫(yī)生，李教授，我想起來一件事！大約十天，不，可能快兩周前了，靜姝為了查一篇很重要的參考文獻，去過一次郊區(qū)的老檔案館。她說那個檔案館很舊，里面資料堆積如山，環(huán)境也不太好，陰暗潮濕的，好像還有點霉味。她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一整天。”

“老舊檔案館？陰暗潮濕？”王醫(yī)生和老中醫(yī)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

文靜姝也努力回憶著那天的情況，她補充道：“是的，那個檔案館在一棟老式洋房的地下室，采光很差，進去就聞到一股很濃的塵土和紙張發(fā)霉的味道。我記得當時好像還被什么小蟲子咬了幾下腿，有點癢，但當時沒太在意，以為是蚊子或者跳蚤之類的，隨手撓了撓就過去了。后來也沒有起什么特別的包。”她撩起病號服的褲腿，想看看腿上是否還有痕跡，但皮膚光潔，什么都看不出來。

這個新的線索讓醫(yī)生們精神一振。

老舊潮濕的環(huán)境，加上可能有蟲媒叮咬，這讓他們聯(lián)想到了一些罕見的真菌感染、立克次體病，甚至是一些不常見的寄生蟲感染。

這些疾病的初期癥狀往往就是高熱、炎癥反應，而且常規(guī)檢查很難發(fā)現(xiàn)。

“嘉明，你能不能想辦法去那個檔案館附近打聽一下，或者看看能不能進去再確認一下那里的環(huán)境？”王醫(yī)生立刻說道，“我們需要更詳細的信息。”

“好，我馬上去！”陸嘉明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站起身。他知道，這可能是解開文靜姝病因的關(guān)鍵。他俯身在文靜姝耳邊輕聲說：“靜姝，你再堅持一下，我很快回來。我們一定會找到原因的。”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給了文靜姝一絲微弱的希望。

看著陸嘉明匆匆離去的背影，文靜姝的心情復雜。

一方面，新的線索讓她看到了一絲曙光；另一方面，想到那些可能潛伏在自己體內(nèi)的未知病原體，她又感到一陣陣的恐懼。

她開始擔心自己的學業(yè)，擔心未來的生活，甚至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倒下。

窗外，上海依舊車水馬龍，這座巨大的城市精密而高效地運轉(zhuǎn)著，而她，卻像一顆失控的齒輪，被卡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艱難地掙扎著。

05

陸嘉明離開后，病房里又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文靜姝躺在床上，聽著輸液泵規(guī)律的滴答聲，感覺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每一個微小的聲音，每一次心跳，似乎都在放大她內(nèi)心的焦慮。

根據(jù)新的線索——老舊潮濕的檔案館環(huán)境以及可能的蟲霉暴露，醫(yī)生們調(diào)整了治療方案，開始嘗試使用一些廣譜的抗真菌藥物和針對某些特殊病原體的抗生素。

同時，也采集了新的樣本，送往更專業(yè)的機構(gòu)進行特殊病原體培養(yǎng)和基因序列檢測。

但這些檢測的結(jié)果，往往需要好幾天甚至一周以上的時間才能出來。

等待，成了此刻最磨人的酷刑。

文靜姝每天都在期盼與恐懼中度過。

她期盼著陸嘉明能從檔案館帶回一些有用的信息，期盼著新的藥物能起作用，期盼著檢測結(jié)果能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但同時，她又害怕聽到壞消息，害怕病情會再次惡化，害怕最終的結(jié)果是她無法承受的。

她開始失眠，即使在藥物的幫助下，也常常在半夜驚醒，渾身冷汗。

醒來后，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和遠處零星的燈火，孤獨和無助感便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會下意識地去摸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但那熟悉的觸感和香氣，此刻也難以給她帶來慰藉。

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平時太爭強好勝，透支了太多的健康，所以才會遭遇這樣的磨難。

陸嘉明第二天一早就回來了，帶回的消息卻不容樂觀。

他設法聯(lián)系到了檔案館的一位退休管理員，側(cè)面打聽了一下。

據(jù)那位管理員說，那個老檔案館確實因為年代久遠，設施老化，地下室常年陰暗潮濕，蟲鼠滋生問題一直比較嚴重，之前也發(fā)生過讀者在里面被不明小蟲叮咬后皮膚過敏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就在文靜姝去查資料后沒幾天，檔案館因為電路老化引發(fā)了一場小規(guī)模的火災，雖然很快被撲滅，但也導致部分區(qū)域需要封閉整修，目前已經(jīng)暫時不對外開放了。

“也就是說，我們現(xiàn)在很難再進入現(xiàn)場去采集環(huán)境樣本了。”陸嘉明有些沮喪地說。他本想如果能找到一些具體的霉菌或者蟲子樣本，或許能為診斷提供更直接的證據(jù)。

“沒關(guān)系，你已經(jīng)盡力了。”文靜姝安慰他，但心里卻更加不安。

檔案館的暫時關(guān)閉，似乎印證了那里的環(huán)境確實存在問題，但也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她回憶起在檔案館那天，除了空氣中彌漫的霉味，似乎還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殺蟲劑混合的味道。

當時她以為是檔案館定期進行的消殺，沒有太在意。

現(xiàn)在想來，這是否也意味著檔案館方面早就意識到了蟲害和霉菌的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那里的環(huán)境究竟有多糟糕？

她不敢再想下去。

在身體狀況稍微穩(wěn)定一些的時候，文靜姝開始偷偷寫日記。

她用的是一本很普通的筆記本，是上次參加學術(shù)研討會時發(fā)的紀念品，封面是上海的市花白玉蘭。

她把本子藏在枕頭底下，趁著陸嘉明出去打水或者買飯的間隙，用顫抖的手寫下一些凌亂的文字。

“……今天體溫三十八度五，頭還是暈沉沉的。嘉明又瘦了，眼里的紅血絲看得我心疼。爸媽每天都打電話來，我只能強打精神說一切都好。可是，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好呢？我的論文還只開了個頭，王老師會不會對我失望？……”

“……又做噩夢了，夢見自己掉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洞里，怎么都爬不出來。醒來一身冷汗。隔壁床的阿婆今天出院了，她是因為肺炎住院的，住了十天。真羨慕她。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個充滿藥水味的地方？……”

“……醫(yī)生說，新的檢測結(jié)果還要等幾天。等待的日子太難熬了。我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如果真是那樣，我該怎么辦？嘉明怎么辦？爸媽怎么辦？我不敢告訴他們我的恐懼，只能寫在這里。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杞人憂天。……”

她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浸透著病中的脆弱、恐懼和對生的渴望。

她甚至開始思考，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不測，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還有什么想對家人和陸嘉明說的話。

這些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讓她更加心神不寧。

陸嘉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知道文靜姝內(nèi)心的煎熬，但他除了日夜守護，不斷安慰她，似乎也做不了更多。

他開始在網(wǎng)上瘋狂搜索各種與“不明原因發(fā)熱”、“罕見感染”相關(guān)的醫(yī)學資料，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每當看到一些相似的病例或者可能的診斷方向，他都會立刻拿去和王醫(yī)生討論。

但醫(yī)學的復雜性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那些專業(yè)的術(shù)語和復雜的病理機制，讓他感到更加迷茫和無力。

時間一天天過去，針對線索的治療似乎并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文靜姝的體溫依舊在波動，雖然沒有再出現(xiàn)之前那種急劇的飆升，但也沒有明顯下降的趨勢。

她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原本紅潤的臉頰變得蒼白蠟黃，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就在大家對線索的期望值逐漸降低，焦慮情緒再次彌漫的時候，一個看似微小的轉(zhuǎn)機，卻又將他們推向了更深的迷霧。

第五天傍晚，護士在給文靜姝測量體溫時，驚喜地發(fā)現(xiàn)，她的體溫降到了三十七度八。

雖然仍高于正常范圍，但這已經(jīng)是這幾天來的最低點了。

“太好了！靜姝，體溫降了！”陸嘉明激動地握住文靜姝的手，聲音都有些顫抖。

文靜姝也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盡管那笑容顯得有些虛弱。

或許，新的治療方案終于開始起作用了？

或許，那個該死的病魔終于要被趕走了？

一絲希望的火苗，在兩人心中悄然燃起。

他們甚至開始小聲討論，等出院后，要去哪里好好吃一頓，要去哪里散散心。

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在人們看到曙光的時候，再開一個殘酷的玩笑。

06

那短暫的喜悅，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很快就被無情的現(xiàn)實吹散。

就在文靜姝體溫出現(xiàn)下降趨勢的第二天凌晨，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候，異變陡生。

“呃……呃……”一陣壓抑的、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痛苦呻吟聲，將淺眠中的陸嘉明驚醒。

他猛地睜開眼睛，只見躺在病床上的文靜姝全身劇烈地顫抖著，牙關(guān)緊咬，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青紫色。

床頭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體溫那一欄赫然顯示著“40.5℃”，并且還在持續(xù)上升！

刺耳的報警聲再次劃破了病房的寧靜。

“靜姝！靜姝你怎么了？！”陸嘉明魂飛魄散，一邊拼命按著呼叫鈴，一邊試圖穩(wěn)住文靜姝抽搐的身體。她的身體燙得驚人，隔著薄薄的病號服都能感覺到那股灼人的熱度。

值班的張謹言醫(yī)生和幾名護士幾乎是沖進來的。

張謹言是科室里年輕有為的業(yè)務骨干，這幾天也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文靜姝的病情。

此刻看到文靜姝危急的狀況，他經(jīng)驗豐富，立刻指揮搶救：“快！吸氧！建立靜脈通路！地塞米松十毫克靜推！物理降溫準備！”

一時間，病房里人影晃動，器械碰撞聲、醫(y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交織在一起。

冰袋迅速敷在了文靜姝的額頭、腋下和腹股溝，濕冷的毛巾不停地擦拭著她的身體。

然而，文靜姝的體溫卻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依舊頑固地向上攀升，甚至一度達到了駭人的四十一度二！

她開始出現(xiàn)意識模糊，瞳孔對光反應也變得遲鈍。

之前針對檔案館環(huán)境暴露所做的治療嘗試，在如此兇險的病情反復面前，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幾乎可以宣告徹底失敗。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最可能的猜測被無情推翻，而真正的病因，依舊像一個幽靈般潛藏在黑暗中，猙獰地嘲笑著他們的無能為力。

那些送去檢測的特殊病原體樣本，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出初步結(jié)果，現(xiàn)在根本遠水解不了近渴。

搶救在緊張地進行著。

文靜姝因為高熱和缺氧，身體極度不適，開始在床上無意識地扭動和掙扎，病號服的褲子也在拉扯中變得松松垮垮。

一名經(jīng)驗豐富、五十歲上下的李護士長，正協(xié)助張謹言醫(yī)生給文靜姝進行腹股溝處的物理降溫，同時準備調(diào)整大腿內(nèi)側(cè)有些移位的留置針。

混亂中，為了更方便操作，也為了整理好文靜姝凌亂的衣物，李護士長下意識地伸手，輕輕拉開了她那件因為反復汗?jié)穸N在身上的、寬松的病號褲褲腰，想幫她把褲子往上提一提，整理平順。

就在褲腰被拉開的一瞬間，李護士長“哎呀”一聲短促的低呼，手上的動作瞬間僵住，臉上的表情從焦急瞬間轉(zhuǎn)為錯愕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

幾乎是同一時刻，正彎腰準備檢查文靜姝腹股溝淋巴結(jié)情況的張謹言醫(yī)生，目光也恰好落在了同樣的地方。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直起了上身，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大半，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個沙啞的、難以置信的音節(jié)：“這……”

緊接著，他立刻對周圍的年輕醫(yī)生和護士做了一個手勢，壓低聲音但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都先出去一下，留李護士長和我。”

那幾位年輕醫(yī)護人員雖然滿心困惑，但看到張謹言醫(yī)生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也不敢多問，立刻依言退出了病房，并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內(nèi)，只剩下張謹言、李護士長，以及因為超高熱而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對周遭一切都毫無反應的文靜姝，還有心急如焚卻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一頭霧水的陸嘉明。

張謹言迅速走到病床邊，一把拉上了床邊的隔簾，將病床完全遮擋起來，隔絕了陸嘉明和門口可能投來的視線。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復下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他再次看向李護士長，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和一絲不祥的預感。

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張謹言醫(yī)生再次彎下腰。

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眼神也變得異常專注和銳利。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堅決，將文靜姝那件濕透的病號褲，徹底地、完全地脫了下來。

李護士長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雙眼圓睜，里面充滿了驚駭與無法理解的神色，身體甚至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而張謹言醫(yī)生，在看清眼前一切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徹底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驟然縮成了兩個最細小的黑點，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蒼白。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緊緊攥住，幾乎要爆裂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和耳邊嗡嗡的轟鳴。

幾秒鐘后，他才像是從那極致的震驚和強烈的視覺沖擊中找回了一絲微弱的神智，嘴唇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從干澀的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了一句帶著無盡困惑、駭然與徹底顛覆認知的低語：

“這……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