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01
槐蔭鎮(zhèn)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層薄薄的墨汁浸染過。
秋風(fēng)卷著冰涼的濕氣,吹得路旁老槐樹的葉子簌簌作響,零星幾片枯葉打著旋兒飄落下來,黏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
今天是尚桂芝大媽出殯的日子。
文秀雅穿著一身素黑的衣裳,胸前別著一朵小小的白麻布花,眼眶紅腫,默不作聲地跟在丈夫閔志宏身后。
閔志宏捧著母親的黑白遺像,遺像上的尚桂芝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眼神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仿佛對這世間仍有諸多未盡的牽掛。
送葬的隊(duì)伍不長,多是街坊鄰里和一些遠(yuǎn)房親戚,都沉浸在一片壓抑的悲傷氛圍中。
嗩吶聲嗚咽著,在清冷的空氣里拉扯出長長的哀鳴,更添了幾分凄涼。
文秀雅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路。
這條路,她陪婆婆尚桂芝走過無數(shù)次,去鎮(zhèn)口的市集買菜,去河邊洗衣,傍晚時分也曾挽著婆婆的胳膊,在夕陽下慢慢散步。
那時候,婆婆的腳步雖然有些蹣跚,但手里那把用了多年的舊桃木梳總會輕輕拍打著她的手背,暖暖的。
那把桃木梳,此刻就靜靜地躺在婆婆的棺木里,挨著她的枕邊。
這是秀雅親手放進(jìn)去的,婆婆生前最是愛惜,每日早晚都要仔仔細(xì)細(xì)梳上許久。
想到這里,秀雅的眼淚又忍不住涌了上來,她悄悄抬手擦去,不想讓旁人瞧見。
隊(duì)伍最前方,幾個年輕力壯的后生抬著那口深褐色的柏木棺材,腳步沉穩(wěn),一步一步朝著鎮(zhèn)子西邊的公墓山走去。
棺材在晨光熹微中,顯得格外沉重。
閔志宏的妹妹閔秀芳哭得最兇,幾乎要癱倒在地,被幾個女眷攙扶著,嘴里不停地喚著“媽,媽……”
文秀雅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著翻涌的情緒。
她知道,婆婆生前最見不得家里人哭哭啼啼,總說人活一世,該笑的時候笑,該走的時候就安安靜靜地走。
可真到了這一刻,誰又能忍得住呢?
到了墓地,坑早已挖好。
一系列繁瑣而肅穆的儀式過后,棺木被緩緩放入墓穴。
閔志宏顫抖著手,抓起第一把黃土,灑向棺蓋。
泥土落在棺木上,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像是一記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文秀雅也跟著抓起一把土,冰涼的泥土帶著青草的腥味,她閉上眼,輕聲呢喃:“媽,您安心走好。”
她仿佛又看到了婆婆坐在院子里的老藤椅上,瞇著眼曬太陽,手里拿著那把桃木梳,一下一下梳著已經(jīng)花白的頭發(fā),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
那一幕,如此清晰,又如此遙遠(yuǎn)。
整個上午,槐蔭鎮(zhèn)都籠罩在這片悲戚之中。
02
葬禮結(jié)束,送走了前來吊唁的親友,已是晌午時分。
文秀雅和閔志宏回到家中,一股難以言喻的空寂立刻將兩人包裹。
這棟不大的兩層小樓,因?yàn)樯泄鹬サ碾x去,顯得空曠了許多。
“秀雅,你先去歇會兒吧,一早上都沒合眼。”閔志宏聲音沙啞,眼底布滿了血絲,他強(qiáng)打精神,給妻子倒了杯溫水。
文秀雅接過水杯,卻沒有喝,只是怔怔地看著客廳正墻上。
那里原本掛著一幅婆婆最喜歡的山水畫,前幾天為了布置靈堂,暫時取了下來,如今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白墻,和幾處不太明顯的印痕。
“媽的東西……都還在。”秀雅輕聲說,目光投向婆婆生前住的那個房間。
房門虛掩著,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了。
尚桂芝是個念舊的人,房間里堆滿了各種有些年頭的物件。
一張用了幾十年的雕花木床,床頭柜上放著一個掉了漆的鬧鐘,還有一個玻璃鏡框,里面是她年輕時和丈夫的合影,照片早已泛黃。
秀雅嫁過來十年,婆婆待她不算頂好,也不算差,就是尋常人家那種帶著點(diǎn)疏離又不得不維系的婆媳關(guān)系。
尚桂芝性子有些倔,認(rèn)死理,年輕時吃過不少苦,所以對錢財(cái)看得很重,平日里節(jié)儉得近乎苛刻。
秀雅剛嫁過來時,沒少因?yàn)樯盍?xí)慣和花錢的事情跟婆婆鬧小別扭。
比如,秀雅喜歡買些鮮花裝點(diǎn)屋子,婆婆見了總要數(shù)落:“死物費(fèi)錢,能看不能吃,瞎講究!”
秀雅偶爾想改善伙食,買些新鮮的河魚,婆婆也會嘀咕:“家里的咸菜干豆不是菜?嘴巴越來越刁。”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久了,磕磕絆絆中也處出了些感情。
前年秀雅生了場大病,住院半個多月,閔志宏工作忙,單位又不給長假,反倒是尚桂芝,嘴上說著“拖油瓶,盡會折騰人”,卻日日守在醫(yī)院,端屎端尿,衣不解帶地照顧。
秀雅記得清楚,有天夜里她高燒不退,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用溫?zé)岬拿硪槐楸椴潦盟念~頭和手心,耳邊是婆婆帶著焦慮的低語:“快點(diǎn)好起來,快點(diǎn)好起來啊……”
那一刻,秀雅心里是暖的。
從那以后,秀雅對婆婆便多了幾分真心實(shí)意的親近。
婆婆依然愛嘮叨,依然摳門,但秀雅漸漸能從那些刻薄的話語里,咂摸出一點(diǎn)笨拙的關(guān)心。
她會記得秀雅的口味,做她愛吃的槐花餅;會在天氣轉(zhuǎn)涼時,把秀雅的舊棉襖翻出來曬曬,再絮叨著讓她趕緊穿上。
閔志宏嘆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媽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走了,這家里是冷清了不少。”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前些天,她還跟我念叨,說你給她買的那件羊毛開衫穿著暖和,想再讓你給我也織一件呢。”
文秀雅鼻子一酸,眼淚又差點(diǎn)掉 “
下來。
那件羊毛開衫,還是她去年冬天趁著毛線打折買的,婆婆收到時嘴上還嫌貴,說她敗家,轉(zhuǎn)過身卻喜滋滋地穿上了,逢人就說是兒媳婦孝順。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墻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以往這個時辰,尚桂芝總會在廚房里忙活,鍋碗瓢盆叮當(dāng)作響,或者坐在客廳的舊沙發(fā)上,戴著老花鏡,一針一線地縫補(bǔ)衣物。
如今,那些聲響都沒了,只剩下無邊的寂靜和揮之不去的失落。
文秀雅默默地走進(jìn)婆婆的房間,屋內(nèi)的陳設(shè)一如往昔,只是少了一份生氣。
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柜上的老鬧鐘指針停在了一個她離世的時刻。
梳妝臺上,那把舊桃木梳不見了,已經(jīng)被她帶走。
秀雅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些婆婆的舊物,幾件疊得方正的舊衣裳,一個裝滿了各色紐扣和零碎布頭的鐵皮糖盒,還有一本翻看得起了毛邊的老黃歷。
生活的氣息,似乎還未完全散去,只是物是人非。
03
下午,天色依舊陰沉。
送葬的疲憊和悲傷還未散去,家里就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些人,都是街坊四鄰和一些沒趕上上午儀式的親戚,特地過來再看望一下閔志宏和文秀雅。
“志宏啊,節(jié)哀順變。你媽這輩子不容易,也算是熬到頭了。”說話的是住在對門的劉嫂,她嗓門大,性子也直爽,平日里跟尚桂芝處得不錯,兩人常在一塊兒曬太陽、拉家常。
劉嫂提著一籃子雞蛋,袖子上還沾著點(diǎn)泥土,像是剛從菜地里回來。
閔志宏連忙請她進(jìn)屋坐,文秀雅也趕緊去倒茶。
“秀雅也累壞了吧,瞧這小臉白的。”劉嫂拉著文秀雅的手,拍了拍,“桂芝大姐以前老跟我說,娶了你這么個兒媳婦是她的福氣,人勤快,心眼好。”
文秀雅勉強(qiáng)笑了笑:“劉嫂您快坐,媽在的時候,也多虧您照應(yīng)。”
這是客氣話,但也帶著幾分真心。
鄰里之間,守望相助是常有的事。
不一會兒,閔志宏的姑媽閔秀蓮也來了。
閔秀蓮是尚桂芝的小姑子,比尚桂芝小了快十歲,穿著打扮比同齡人要講究些,頭發(fā)燙著小卷,戴著一副細(xì)邊金絲眼鏡。
她一進(jìn)門,先是象征性地抹了抹眼角,然后便拉著閔志宏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嘴里嘖嘖感嘆:“志宏啊,你可得挺住。你媽走了,這個家以后就靠你和秀雅了。”
閔秀蓮的目光在屋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婆婆的房門口,微微蹙了蹙眉,壓低聲音對閔志宏說:“你媽走得也太突然了些。前幾天我見她,精神頭瞧著還行啊,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閔志宏嘆了口氣:“醫(yī)生說是突發(fā)性腦溢血,年紀(jì)大了,這種事誰也說不準(zhǔn)。”
“唉,也是。”閔秀蓮點(diǎn)點(diǎn)頭,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你媽生前有沒有留下什么話?比如……家里的存折啊,首飾什么的,都交代清楚了沒有?”
這話一出,屋里的氣氛頓時有些微妙。
劉嫂悄悄撇了撇嘴,沒作聲。
文秀雅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將茶水遞給姑媽。
閔志宏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媽走得急,沒來得及說這些。她那點(diǎn)東西,我們心里都有數(shù)。”
“有數(shù)就好,有數(shù)就好。”閔秀蓮干笑兩聲,“我這也是替你們操心,怕你們年輕人大大咧咧的,把你媽的養(yǎng)老錢給弄丟了。她呀,一輩子省吃儉用,可都攢在那幾張薄紙片上了。”
文秀雅垂下眼簾,心中對這位姑媽的觀感又差了幾分。
婆婆剛過世,尸骨未寒,她就惦記上這點(diǎn)東西了。
其實(shí)尚桂芝手里能有多少錢?
平日里連買塊豆腐都要猶豫半天的人。
不過,秀雅也知道,婆婆確實(shí)有個小鐵盒子,平日里鎖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說是她的體己錢,誰也不讓碰。
前些日子婆婆病重時,曾迷迷糊糊地指著床底,嘴里念叨著什么“盒子……給志宏……”,但聲音太小,秀雅也沒聽真切。
這時,劉嫂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插話道:“說起來,桂芝大姐這幾天是有點(diǎn)怪怪的。我前天下午在巷子口碰到她,她一個人神思不屬地站著,手里還捏著張什么紙條,嘴里嘀嘀咕咕的,我問她怎么了,她嚇了一跳,慌慌張張把紙條塞進(jìn)口袋,只說沒事,就是有點(diǎn)頭暈。”
文秀雅心里微微一動,看向劉嫂:“紙條?什么樣的紙條?您看清了嗎?”
劉嫂搖搖頭:“離得遠(yuǎn),天也快黑了,沒看真切。就覺得她那樣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我還勸她早點(diǎn)回家歇著,別著涼了。”
閔志宏也有些疑惑:“媽有心事?我怎么沒聽她說起過。”
閔秀蓮撇了撇嘴:“老年人嘛,能有什么大事。八成又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瞎琢磨。”
她對這種不涉及錢財(cái)?shù)募?xì)節(jié)顯然不感興趣,又把話題繞回了尚桂芝的后事安排上,說哪里的壽衣料子好,哪家的流水席辦得體面。
文秀雅卻把劉嫂的話默默記在了心里。
婆婆臨終前幾天的反常舉動,那張神秘的紙條……難道真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是什么不好的預(yù)兆?
她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仿佛平靜的湖面下,正有暗流在悄然涌動。
她看了一眼婆婆緊閉的房門,那里面似乎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04
送走了最后一批親戚和鄰居,天色已經(jīng)擦黑。
槐蔭鎮(zhèn)的傍晚格外寧靜,只有遠(yuǎn)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閔志宏累得不輕,晚飯也沒吃幾口,就回房睡下了。
文秀雅卻毫無睡意,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凌亂的客廳,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劉嫂說的那番話。
“紙條……神思不屬……”
婆婆尚桂芝一向是個爽利人,有什么事都擺在臉上,很少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她到底在為什么事情煩惱?
那張紙條上又寫了什么?
這些疑問像小蟲子一樣,一下一下啃噬著秀雅的心。
她踱步到婆婆的房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推開了門。
屋里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jìn)來的微弱天光,勉強(qiáng)能看清大致的輪廓。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塵埃和舊物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
秀雅走到床邊,按照劉嫂的描述,開始在婆婆生前常穿的那幾件外套口袋里翻找。
她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什么。
布料摩擦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第一個口袋是空的,第二個口袋里只有幾張用過的手帕紙。
當(dāng)她的手伸進(jìn)第三個口袋,一件深藍(lán)色粗布褂子的內(nèi)袋時,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硬硬的、小小的東西。
她心中一緊,拿出來一看,卻不是紙條,而是一顆用紅繩系著的平安扣,玉質(zhì)溫潤,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福”字。
這平安扣她認(rèn)得,是婆婆很多年前在廟里求來的,一直貼身戴著,怎么會放在這里?
她有些失望,隨手將平安扣放在床頭柜上,目光卻無意中掃過床底。
那里,似乎有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與周圍的積塵相比,顯得略微干凈一些,仿佛不久前曾被人挪動過什么東西。
她想起婆婆病重時指著床底含糊不清的話語。
“盒子……”
秀雅蹲下身,借著手機(jī)屏幕微弱的光亮朝床底望去。
果然,在最里面的角落里,靜靜地躺著一個上了鎖的舊木頭匣子,大約一尺見方,顏色暗沉,上面還刻著一些簡單的云紋。
這應(yīng)該就是婆婆常說的那個“寶貝匣子”了。
她試著拉了拉,匣子紋絲不動,顯然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或者就是很沉。
她費(fèi)了些力氣,才將它從床底下慢慢拖了出來。
匣子入手冰涼,上面落了一層薄灰。
鎖是那種老式的銅鎖,沒有鑰匙。
秀雅盯著那把銅鎖,心里有些猶豫。
婆婆生前最看重這個匣子,從不讓人碰。
如今她人已經(jīng)不在了,自己就這樣撬開,是不是不太好?
可劉嫂的話和婆婆臨終前的異樣,又讓她覺得這匣子里或許藏著什么重要的線索。
就在她遲疑不決的時候,客廳里那臺老舊的電話機(jī),突然發(fā)出“鈴鈴鈴——”刺耳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文秀雅嚇了一跳,手里的木匣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她驚魂未定地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間。
這么晚了,會是誰打來的電話?
電話鈴聲執(zhí)拗地響著,一聲緊過一聲,像是催命一般。
秀雅深吸一口氣,走到電話旁,拿起聽筒。
“喂,你好,哪位?”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
聽筒里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聲,沙沙作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干擾信號。
過了幾秒,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過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極遠(yuǎn)的地方飄來,又像是含在嘴里,模糊不清:
“秀……秀雅……是我……”
文秀雅的腦袋“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這聲音……這聲音分明是……
“媽……?”她難以置信地低呼出聲,握著聽筒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怎么可能?
婆婆明明早上才下葬,怎么會……
“秀雅……我……我冷……”那個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絲痛苦的呻吟,隨后便是更強(qiáng)的電流聲,最后,“咔”的一聲,電話斷了。
聽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文秀雅僵立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迷惑。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剛才那個電話……真的是婆婆打來的嗎?
還是自己悲傷過度,出現(xiàn)了幻聽?
她顫抖著放下電話,踉蹌著后退了幾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05
“不,不可能……一定是幻覺,一定是……”文秀雅靠在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婆婆已經(jīng)去世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shí),早上她親眼看著棺木下葬,親手撒上了黃土。
人死怎么可能復(fù)生,又怎么可能打電話?
可是,剛才聽筒里那個聲音,那種獨(dú)特的沙啞和虛弱的語調(diào),分明就是婆婆病重時說話的樣子。
還有那句“我冷”,更是讓秀雅心頭一緊。
婆婆生前最怕冷,即便是夏天,晚上睡覺也要蓋著薄被。
是惡作劇嗎?
誰會用逝者來開這種殘忍的玩笑?
秀雅拿起電話,想要查看來電顯示,卻發(fā)現(xiàn)這部老式電話根本沒有這個功能。
她試著回?fù)苓^去,聽筒里卻只傳來一陣無法接通的忙音。
她的腦子亂成一團(tuán)漿糊。
劉嫂說婆婆臨終前行為怪異,手里捏著紙條;婆婆臨終時含糊地說著“盒子”;現(xiàn)在又接到這個詭異的電話……這一切難道只是巧合?
秀雅的目光再次投向婆婆的房間,那個掉在地上的木匣子,此刻在她眼中仿佛也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難道那個匣子里,或者那張未曾找到的紙條上,隱藏著什么能解釋這一切的秘密?
恐懼、困惑、還有一絲微弱得近乎荒謬的希冀,在她心中交織翻滾。
如果……如果那真的是婆婆打來的電話,那意味著什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
“志宏,志宏!”秀雅沖進(jìn)臥室,用力搖晃著已經(jīng)熟睡的閔志宏。
閔志宏被驚醒,睡眼惺忪地看著妻子:“怎么了,秀雅?出什么事了?做噩夢了?”
“不,不是噩夢!”文秀雅語無倫次地將剛才接到電話的事情說了一遍,因?yàn)榧雍涂謶郑穆曇舳荚诎l(fā)顫,“我聽得很清楚,真的是媽的聲音!她說她冷!”
閔志宏聽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頭,伸手摸了摸秀雅的額頭:“秀雅,你是不是太累了,精神太緊張了?媽已經(jīng)走了,怎么可能打電話呢?”
他顯然不相信妻子的話,只當(dāng)她是悲傷過度產(chǎn)生了幻覺。
“我沒有!我聽得真真切切!”文秀雅急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就是媽的聲音!她說她冷!電話……電話就在剛才!”
“好了好了,別胡思亂想了。”閔志宏嘆了口氣,將妻子攬進(jìn)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人死不能復(fù)生。或許是誰打錯了,或者是個無聊的惡作劇。別自己嚇自己。”
文秀雅伏在丈夫懷里,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
她知道丈夫不信,換做是她自己,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恐怕也難以相信這種天方夜譚般的事情。
可是,那聲音是如此真實(shí),那份寒意仿佛透過聽筒直接侵入了她的骨髓。
“志宏,媽……媽下葬的時候,穿的衣服夠不夠暖和?”秀雅突然抬起頭,急切地問道。
她記得當(dāng)時給婆婆穿的是一身新的壽衣,料子是不錯,但現(xiàn)在想起來,似乎并不算特別厚實(shí)。
秋末的槐蔭鎮(zhèn),夜晚已經(jīng)很涼了。
閔志宏無奈地看著她:“秀雅,你……”
“萬一……萬一媽真的冷呢?”秀雅抓住丈夫的胳膊,眼神里充滿了固執(zhí)和一絲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恐慌。
那個電話,就像一根刺,深深扎進(jìn)了她的心里。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下葬的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是不是婆婆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所以……所以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閔志宏看著妻子焦灼而惶恐的臉龐,心中的不耐漸漸被擔(dān)憂取代。
他知道妻子不是個喜歡無理取鬧的人,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他雖然不相信人死后還能打電話這種事,但妻子的反應(yīng)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那……你想怎么樣?”閔志宏猶豫地問道。
文秀雅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又轉(zhuǎn)向婆婆房間的方向,那里,木匣子還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的內(nèi)心充滿了掙扎和矛盾。
理智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荒謬的,可情感上,那個來自“婆婆”的電話,那句“我冷”,卻讓她寢食難安。
“我……我想去看看。”文秀雅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想去墓地看看。還有……媽留下的那個匣子,我想打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知道,這個想法很瘋狂,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但如果不弄清楚,她覺得自己會瘋掉。
那個電話,就像一個不祥的預(yù)兆,籠罩在她的心頭,讓她無法安寧。
她必須找到一個答案,無論那個答案是什么。
06
閔志宏被文秀雅眼中那股近乎偏執(zhí)的堅(jiān)定震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勸阻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妻子的性格,一旦認(rèn)定了什么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更何況,那個詭異的電話,雖然他嘴上不信,但心里也隱隱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毛骨悚然。
母親下葬的種種細(xì)節(jié)在他腦海中快速閃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明顯的疏漏。
“秀雅,現(xiàn)在天都黑透了,去墓地太危險(xiǎn)了。而且……而且那是媽安息的地方,我們這樣去打擾,不合適吧?”閔志宏試圖做最后的努力。
“我知道不合適,可是志宏,我心里堵得慌。”文秀雅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如果不去看看,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媽的聲音……太真實(shí)了。”
那句“我冷”如同魔咒一般,在文秀雅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她無法想象,如果電話真的是婆婆打來的,那婆婆現(xiàn)在正在經(jīng)歷著怎樣的痛苦。
這種念頭讓她坐立不安,一刻也等不了。
閔志宏看著妻子痛苦的神情,最終還是長長嘆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我陪你去。但是,我們不能就這么兩個人去。得多叫幾個人,也算有個照應(yīng)。”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至于開棺……秀雅,這件事非同小可,萬一……萬一只是個誤會,我們怎么對得起媽?”
“先去看看再說。”文秀雅此刻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太多勸告,她只想快點(diǎn)到墓地去。
那個來自婆婆的電話,像一把火,在她心里越燒越旺,讓她無法再保持冷靜和理智。
閔志宏拗不過她,只好披上衣服,先給自己的堂兄閔志勇打了個電話。
閔志勇在鎮(zhèn)上做點(diǎn)小生意,為人仗義,膽子也大。
簡單說明了情況,隱去了電話的事情,只說文秀雅覺得心里不安,想去母親墳前看看。
閔志勇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答應(yīng)了,說馬上帶兩個伙計(jì)過來。
等待的間隙,文秀雅又回到了婆婆的房間,撿起了地上的那個舊木匣子。
她沒有工具,試著用發(fā)卡去撥弄那把銅鎖,卻怎么也打不開。
匣子不算很重,但晃動起來,里面似乎有東西在輕輕滾動。
很快,閔志勇帶著兩個年輕力壯的伙計(jì)趕到了,手里還提著鐵鍬和手電筒。
看到這陣仗,閔志宏心里更是打起了退堂鼓,但文秀雅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堅(jiān)持要立刻出發(fā)。
一行五人,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芒,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鎮(zhèn)西的公墓山走去。
秋夜的風(fēng)更加寒冷,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周圍一片漆黑,只有沙沙的風(fēng)聲和蟲鳴,偶爾還有幾聲夜鳥的怪叫,讓人頭皮發(fā)麻。
尚桂芝的墳是新壘的,黃土還很新鮮。
文秀雅一到墳前,就忍不住跪了下來,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著墳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
“秀雅,你看,沒什么不妥的。媽好好的在這里安睡呢。”閔志宏輕聲安慰道。
閔志勇和兩個伙計(jì)也覺得這一趟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見文秀雅神情悲切,也不好說什么。
文秀雅卻像是沒有聽到閔志宏的話,她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座墳冢,片刻之后,她用一種近乎顫抖卻異常堅(jiān)決的聲音說道:“挖開它!”
“什么?!”閔志宏大吃一驚,“秀雅,你瘋了!這……這使不得啊!”
閔志勇也連忙勸道:“弟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驚擾了逝者,是大不敬啊!”
“我一定要看!”文秀雅的眼神異常執(zhí)拗,她轉(zhuǎn)向閔志宏,一字一句地說道,“志宏,你信我一次!媽給我打電話了,她說她冷!她說不定……她說不定根本就……”
她不敢說出那個最可怕的猜測,但她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閔志宏看著妻子近乎崩潰的邊緣,又想到那個匪夷所思的電話,心中的防線徹底瓦解了。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勇哥,麻煩你們了。今天這事,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閔志宏都認(rèn)了!”
閔志勇見他如此說,也不再多言,只是嘆了口氣,對兩個伙計(jì)道:“挖吧。”
鐵鍬鏟進(jìn)新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文秀雅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jìn)肉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漸漸被掘開的墳?zāi)梗呐K狂跳不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鏟土都像是鏟在她的心上。
終于,鐵鍬碰到了堅(jiān)硬的物體——是棺木。
“慢點(diǎn),慢點(diǎn)!”閔志宏聲音沙啞地喊道。
兩個伙計(jì)小心翼翼地清開棺木周圍的泥土,露出了深褐色的柏木棺蓋。
撬開棺蓋的過程異常艱難,也異常壓抑。
幾個人合力,用鐵鍬和撬棍,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厚重的棺蓋挪開。
每一次木頭發(fā)出的“吱呀”聲,都讓在場的人心頭一緊。
文秀雅屏住了呼吸,身體因?yàn)榫o張而微微顫抖。
終于,棺蓋被撬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泥土和木頭味道的氣息從里面散發(fā)出來。
閔志宏顫抖著手,和閔志勇一起,用力將棺蓋徹底推開。
文秀雅迫不及待地湊上前,舉著手電筒朝棺木內(nèi)照去——
她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像是被九天玄雷劈中一般,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手電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光束在晃動中掃過幾個同樣驚駭?shù)拿婵住?/strong>
她的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雙眼圓睜,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急劇收縮,嘴唇無聲地張合了幾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嘶啞的抽氣。
閔志宏也探頭看去,下一秒,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極度的不可思議和驚恐之中,他下意識地向后踉蹌了一步,喉結(jié)劇烈地滑動了幾下。
“這……這怎么可能?!”閔志宏失聲低語,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充滿了無法理解的茫然與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