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創作聲明:本文存在虛構情節,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八千塊?就算人大畢業了,還不是要去掃大街!”
大姑李桂香把茶杯重重擱在瓷磚桌上,果斷拒絕了我的借錢請求。
我攥著皺巴巴的錄取通知書,看著大姑家的真皮沙發,再望望父親拄拐的腿。
這個靠三畝薄田度日的家庭,湊不齊他上人大的學費,而大姑家光布店月入就過千。
“驢沒了可以再買,娃的前程沒了就真沒了!”
二姑李桂花賣掉拉車的老黑驢,手掌磨出血泡挨家磕頭,把帶著體溫的八千塊塞進他手里。
五年后,穿著西裝的我揣著5萬元站在大姑家門口。
卻聽見屋里罵聲:“早知道他是個白眼狼,辛虧咱沒借他錢!”
可當我給二姑蓋起帶智能喂料系統的三層驢圈時。
大姑卻上門要求給他家也蓋上新房。
我冷冷的說:當初對我愛答不理,今天我就讓你高攀不起。
01
那年夏天的蟬鳴特別聒噪。
我攥著那張中國人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進村時,后頸的汗把衣領都浸透了。
遠遠就聽見村長老李頭敲著銅鑼喊:
“老劉家祖墳冒青煙啦!你家小子考上北京的大學咧!”
1988年的劉家莊還沒通自來水,土坯房的墻根兒爬著青苔。
誰家要是出個高中生,都能在祠堂記上一筆。
如今我手里那張印著中國人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讓父親蹲在門檻上抽了整宿旱煙,不是高興的,是愁的。
母親把油燈撥得亮些,湊近了看學費清單,整整8000元一年。
“他爹,咱一年才掙四百來塊……”
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這要是借不著錢,娃的前程可就……”
02
父親的左腿是十年前修水渠時砸斷的。
此刻拄著拐杖在屋里來回踱步,木杖磕在泥土地上咚咚響。
第二天雞叫頭遍,他就往村東頭去了。
可轉了一圈才知道,誰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老張頭說二小子要娶媳婦,老王婆說孫子等著買奶粉。
最親的發小拍著他的肩膀直嘆氣:
“老劉啊,不是哥不幫你,這八千塊…… 夠蓋半間房了。”
母親抹了把淚,把陪嫁的銀鐲子塞進褲兜:
“要不去縣城找找大姐?
她家住青磚瓦房,聽說姐夫的布店月入過千呢。”
老劉頭沒吭聲,吧嗒吧嗒抽著旱煙。
他知道,當年大姐嫁去縣城時,母親把壓箱底的銀元都給了她。
這些年逢年過節,大姐回村總是穿著料子衣裳,可真要開口借錢……
第三天上午,我跟著父母進了縣城。
大姑家的院子里種著月季,玻璃窗戶擦得透亮。
十四寸的彩色電視正播著《西游記》。
大姑系著碎花圍裙迎出來,笑得眼角的粉霜直往下掉:
“哎喲,是他二叔啊,快進屋!東強都長這么高了!”
寒暄了幾句,老劉頭終于把話頭轉到學費上。
前一秒還熱絡的大姑,手里的茶杯突然懸在半空,笑容像凍住的漿糊。
大姑夫從里屋出來,白襯衫熨得筆挺,手指敲著沙發扶手說:
“八千塊?可不是小數目。
現在生意多難做啊,布料壓在庫里賣不動。
我還尋思著讓東強跟我學賣布呢,大學生畢業不也得找工作?”
母親捏著袖口的補丁,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大姐,東強這孩子自小就懂事,您就當是……”
“不是當姐的不幫襯。”
大姑打斷她的話,把茶杯重重擱在桌上。
“你說說,現在個體戶哪個不比坐辦公室掙得多?
我可聽說,隔壁老王家小子跑運輸,一年掙了五十萬!”
她掃了眼我身上打補丁的藍布衫,聲音突然輕下來。
“再說了,這讀大學啊,就是花錢買個名聲,將來分配到窮鄉僻壤……”
我盯著電視柜上的陶瓷擺件,只覺得耳朵里嗡嗡響。
那擺件是個鍍金的財神爺,手里捧著金元寶,跟大姑夫油光水滑的頭發一樣刺眼。
母親的臉漲得通紅,拐杖在瓷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行,我們再想想辦法。”
03
走出大姑家時,日頭已經偏西。
縣城的柏油路上跑著摩托車,揚起的塵土撲在母親臉上。
她伸手擦了擦,不知道是灰還是淚。
我攥緊了書包帶,他看見大姑夫站在門口。
正用雞毛撣子掃著門框,仿佛他們剛才踩過的門檻,都沾了窮氣。
“爹,媽,”他喉嚨發緊。
“要不我別讀了,跟村東頭的柱子去打工……”
“胡說!”
老劉頭猛地轉身,拐杖差點戳到我胸口。
“就算砸鍋賣鐵,也得供你上大學!”
母親摸出褲兜里的銀鐲子,塞給路邊的收廢品老漢,換了二百塊錢。
那是她最后一件像樣的首飾。
暮色漫上來時,三個人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
母親忽然抓住老劉頭的胳膊:
“咱去隔壁村找二妹吧,說不定……”
老劉頭嘆了口氣,沒說話。
我知道,二姑家比自家還窮。
二姑父整年在地里刨食,家里最值錢的,就是那頭養了五年的老黑驢。
可眼下,他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04
二姑家的土坯房坐落在鄰村西頭,院墻是用玉米秸稈扎的。
院子里的老黑驢正吧嗒吧嗒嚼著干草。
母親剛跨進門檻,二姑就迎上來。
粗糙的手掌在圍裙上擦了又擦:
“他嬸,咋有空來?快進屋坐!”
屋里陳設簡單,墻上掛著年三十貼的年畫。
二姑父坐在炕上補鞋,看見他們進來,忙把鞋底推到炕角。
那是雙露著腳趾的解放鞋,補了三層補丁。
我把錄取通知書遞給二姑,她湊近煤油燈看了又看,突然拍著大腿笑出了淚:
“老天爺開眼啊!咱老劉家出了個狀元郎!”
老劉頭搓著拐杖,喉嚨像是塞了團棉花:
“二妹,不瞞你說……”
話沒說完,二姑就明白了。
她轉身掀開板柜,拿出個紅布包,里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毛票:
“我攢了半年,有三百塊。”
母親要推辭,二姑硬把錢塞過來:
“不夠咱再想辦法!”
二姑父放下鞋錐子,眉頭擰成個疙瘩:
“三百塊?那是給咱閨女攢的學費!”
二姑瞪了他一眼:“閨女才上小學,東強這是要上大學!”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我這才知道。
二姑家的小閨女去年就輟學了,說是幫家里喂雞,其實是把錢省下來給二姑父買藥。
05
第二天雞叫時分,二姑牽著老黑驢出了門。
這頭驢跟了她家五年,耕地、拉車全靠它。
有次下大雨,二姑父摔進溝里,還是老黑驢拽著他的褲腳跑回村喊人。
我跟著去了集市,看見二姑站在牲口市上,攥著韁繩的手直發抖。
“這驢牙口不行了,三百五!”
買驢的商販繞著老黑驢轉了一圈,吧嗒著旱煙說。
二姑咬著嘴唇:“去年還能拉兩袋麥子呢!四百五,少一分不賣!”
商販啐了口痰,轉身要走,二姑追上去:“四百!四百就行!”
最后以四百五十塊成交。
二姑攥著錢往回走時,老黑驢忽然回頭。
蹄子在青石板上踩出噠噠的響聲,像是在跟主人告別。
二姑抹了把眼睛,對我說:
“別告訴你二姑父,就說…… 就說賣給鄰村老王家了。”
可要湊夠八千塊還差很遠。
二姑帶著我挨家借錢,遇見嬸子大娘就說:
“給東強湊學費呢,您手頭寬裕不?”
有的人家掏出五塊十塊,有的搖搖頭嘆口氣。
走到村東頭的五保戶李奶奶家時,二姑突然跪了下去:
“嬸子,您就當幫俺個忙……”
李奶奶哆嗦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二十塊錢。
抹著淚說:“好孩子,將來可得好好報答你二姑啊。”
三天后,二姑把一沓帶著體溫的鈔票塞給母親,我數了數,正好八千。
其中有張五塊的鈔票缺了個角,二姑說:
“是村西頭劉大姐給的,她家男人去年出工摔斷了腿,不然能多借點。”
母親捏著錢,看見二姑手掌心磨出了血泡。
用粗布條纏著,卻還笑著說:
“可別累著東強,北京天冷,記得買件厚衣裳。”
臨別的時候,二姑又往我的帆布包里塞了包東西,小聲說:
“自家腌的咸菜,下飯。”
火車開動時,我打開包一看,里面出了咸菜。
還有兩個煮雞蛋,那是二姑家母雞下的蛋,平時攢著換鹽,如今全給了他。
后來他才知道,二姑賣了驢之后,耕地全靠人力。
有次下暴雨,二姑父拉著犁在地里摔了一跤。
膝蓋腫得走不了路,卻瞞著他們,怕影響他讀書。
而大姑家的布店,那年又盤下了兩間門面,大姑逢人就說:
“我就說讀書沒用吧,你看那誰誰誰,跑運輸都買摩托車了。”
06
北京的秋天來得早。
我穿著打補丁的藍布褲站在人民大學的食堂里。
手里的搪瓷缸子映出身后排隊同學的花襯衫。
打飯的阿姨掃了他一眼:“同學,后勤處往這邊走。”
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他的耳根發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褲腳還沾著老家帶來的泥點。
那時候大學生每月有二十塊助學金,可我算了算,學費、書本費之外,每天最多只能花五毛錢。
他把飯票分成兩半,早上啃半個饅頭。
中午買二兩米飯就著免費的咸菜湯,晚上再把剩下的半個饅頭泡在開水里。
同宿舍的王同學看不下去,有天扔給他一件藏青色夾克:
“這衣服我穿著小,你拿去。”
我摸了摸那柔軟的布料,這料子,跟大姑家的沙發套一個樣。
“謝謝,”
他把衣服疊好放在王同學床上說:“我有外套。”
可到了深夜,北京的秋風透過窗戶縫往屋里鉆。
他裹著薄被凍得發抖,聽見王同學在鋪上翻了個身,
輕輕說:“別硬撐了,我都看見你打補丁了。”
為了攢錢,我開始找零工。
學校圖書館招抄寫員,一個字兩分錢,他就著走廊的燈光。
把《政治經濟學》的筆記抄得工工整整。
有次抄到凌晨三點,鋼筆尖戳破了紙,墨水滴在作業本上。
暈開一片黑漬,像極了老家灶臺上的油漬。
食堂缺幫廚,他申請每天早上四點去剝蒜。
十斤蒜剝下來,手指泡得發白,指甲縫里全是辣乎乎的汁水。
可最難受的不是累,是窮。
班上組織去頤和園春游,同學們都穿著皮鞋。
唯有他穿著露腳趾的解放鞋,走在石板路上硌得腳底疼。
有個城里來的同學問:“你家連雙鞋都買不起?”
他想反駁,卻看見那同學手腕上戴著電子表。
數字一閃一閃的,像大姑家的彩色電視屏。
周末的時候,我哪兒也不去,泡在圖書館里看書。
他知道,只有考出好成績,才能拿到獎學金。
有次實在餓得頭暈,他就去操場跑步,汗水濕透了襯衫。
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老家的麥田,跟著二姑父在地里割麥子,老黑驢在旁邊甩著尾巴。
07
每月月底,母親都會寄來一封信,信紙邊緣帶著被水泡過的痕跡,想來是在灶臺邊寫的。
有次信里夾著兩張皺巴巴的糧票,母親說:
“你二姑送來了半袋玉米面,說北京的饅頭不如老家的香。”
我捏著糧票,看見信的末尾寫著:
“你二姑父的腿好多了,別惦記。”
后來才知道,那半袋玉米面是二姑家最后一點存糧。
而二姑父的腿,根本沒好利索,還在拖著犁下地。
冬天來臨時,我終于攢夠了錢,在夜市買了條厚圍巾,寄給二姑。
沒過多久,二姑托人捎來口信:
“圍巾暖和,就是太花了,我拆了給你二姑父改了副手套。”
我聽了,躲在宿舍被子里哭了一場。
那是他第一次給二姑買東西,本想讓她洋氣一回,卻忘了,在二姑眼里,實用比什么都強。
大三那年,我拿到了國家獎學金,整整五百塊。
他攥著錢跑回宿舍,第一個念頭就是給二姑寄去三百塊。
可匯款單填到一半,他又把數字改成了兩百。
他想起二姑家的小閨女,該上初中了吧,或許能給她買幾本書。
08
1993年春節前,我穿著西裝革履站在北京站臺上。
手里攥著五萬元現金,那是他工作半年的積蓄。
火車轟隆隆駛過華北平原時,他望著窗外的雪景。
想起五年前那個揣著咸菜窩頭北上的自己。
兜里還裝著二姑塞的煮雞蛋,殼上似乎還留著她的體溫。
回到張家莊時,村口的大喇叭正播著《恭喜發財》。
可迎接他的不是笑臉,而是鄰居王大叔的急吼:
“快去你二姑家!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