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王海站在監獄大門外,陽光刺眼得讓他不得不瞇起眼睛。
四月的風還帶著些許涼意,吹在他剃得短短的頭發上,像是在提醒他:外面的世界與他記憶中的已經不同。
四十五歲的年紀,卻因為那十五年的牢獄生活顯得更為滄桑。
他穿著獄方發的那套深藍色衣服,手里拎著一個灰色塑料袋,里面裝著他全部的家當——幾件換洗衣服、一本發黃的日記本和三千塊錢的遣散費。
出獄時,獄警遞給他一份文件和身份證:"好好生活,別再回來了。"
王海沉默地點頭,心里卻想:我從來就不該來這里。
十五年前那場意外的盜竊案,將他從一個普通工廠工人變成了階下囚。那時的他,年輕氣盛,卻因為一時的沖動和誤會,拿走了工廠庫房里的一臺電腦主機,只因為廠長欠了他三個月的工資不肯發放。本想用這種方式要回自己的血汗錢,沒想到一紙訴狀,直接把他送進了監獄。十五年,足夠改變一切。
王?;氐搅顺墙嫉睦戏孔?,那是他入獄前和妻子兒子一起住的地方。推開斑駁的木門,屋內彌漫著霉味和塵土的氣息。陽光從破舊的窗戶縫隙中斜射進來,照亮了空蕩蕩的房間。他的妻子早已改嫁,兒子跟著她走了,現在應該已經二十歲出頭,大學畢業了吧?王海坐在地上,目光掃過墻角剝落的墻皮,突然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孤獨。
王海在附近的小餐館找了份洗碗的工作。老板姓李,四十出頭,看起來和善,愿意接納他這種有前科的人。第一天干完活,李老板遞給他一碗面,順便閑聊:"你這么大年紀了,有醫保嗎?"
王海搖頭:"十五年沒進社會了,什么都得重新辦。"
"那你得去趟社保局,現在看病沒醫??刹恍?,尤其是你這年紀。"李老板好心提醒,"城東新建的行政服務中心,一站式服務,挺方便的。"
第二天是周日,王海休息。他穿上唯一一件還算體面的襯衫,早早來到了行政服務中心。排隊取號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直接插到了他前面,王海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這些年,他習慣了沉默,習慣了忍讓,也習慣了被忽視的感覺。
"下一位,15號。"
王海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號碼牌,那個插隊的人已經走向了另一個窗口。他緩步上前,將身份證和準備好的材料遞給窗口里的工作人員。
"醫保?你之前有繳納過嗎?"工作人員是個中年女性,眼睛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抬地問道。
"沒有,我是第一次辦理。"王海聲音很輕,說話時有些局促。
"身份證。"工作人員伸出手。
王海遞過身份證,看著她開始在電腦上操作。他的手心微微出汗,雖然知道自己已經刑滿釋放,但每次面對這種需要核驗身份的場合,他總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二
"系統有點慢,請稍等。"工作人員盯著屏幕,敲擊鍵盤的聲音像是某種審判的鼓點。
王海點點頭,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游移在大廳的天花板上。他數著頭頂的燈管,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身后排隊的人開始發出不耐煩的聲音,有人用腳輕輕敲擊地面,有人低聲抱怨系統總是這么慢。
"奇怪了……"工作人員皺起眉頭,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您的信息顯示有些問題,能不能到旁邊的12號窗口?那邊有專人處理特殊情況。"
王海的心一沉,喉嚨發緊:"什么問題?"
"系統提示需要進一步核實,具體情況12號窗口會告訴您。"工作人員的語氣變得公式化,眼睛甚至不再看他。
王海拿回身份證,沿著指示牌走向12號窗口。這種被區別對待的感覺太熟悉了,監獄里的每一天都在提醒他是個"特殊人物"。他以為出獄后情況會有所改變,但看來社會的高墻比監獄的墻還要厚實。
12號窗口坐著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戴著眼鏡,面容和善。王海將身份證遞過去,簡單解釋了情況。
"您好,我叫陳明,"年輕人接過身份證,"別緊張,可能只是系統抽風了,我幫您看看。"
陳明的態度讓王海稍微放松了些。他看著陳明在電腦上操作,年輕人的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跳躍,時而皺眉,時而點頭。
"系統確實顯示您的信息有異常標記,不過別擔心,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尤其是——"陳明突然停住,似乎意識到自己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
"尤其是像我這樣有前科的人?"王海平靜地說完了那句話。
陳明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不是那個意思。系統就是系統,它只認數據,不認人。給我一點時間,我再查一下具體原因。"
陳明再次低頭操作電腦,王海則回想起十五年前那場導致他入獄的鬧劇。當時廠里連續三個月拖欠工資,他帶頭去找廠長理論,結果不歡而散。第二天,廠里的一臺新電腦不見了,監控顯示他是最后一個離開車間的人。盡管他一再辯解,但沒有人愿意相信他,甚至連一直和他關系不錯的同事也開始疏遠他,竊竊私語說他平時就愛抱怨,肯定是他干的。最后警察找到了他租住的小屋,從床底下搜出了那臺電腦。王海至今不明白那臺電腦是怎么出現在他床底下的,但沒人相信他的解釋,十五年牢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先生,"陳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系統顯示您的信息需要進一步核實,這可能涉及到一些歷史記錄問題。按照規定,我需要請示上級,您能稍等一下嗎?"
王海點點頭,目光掃過大廳里忙碌的人群。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這一幕,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填表、排隊、等待、抱怨,如同一臺運轉中的大機器的不同零件。
十分鐘后,陳明回來了,身后跟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穿著警服。王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這位就是王海先生,"陳明向兩位警察介紹,然后轉向王海,"這是徐隊長和林警官,有些情況需要向您核實。"
女警官看起來四十出頭,面容嚴肅,目光銳利;男警察則年輕許多,表情更為隨意,甚至帶著些許不耐煩。
"王先生,請跟我們到旁邊的會議室談一談。"徐隊長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帶著不容拒絕的權威。
王海跟著他們穿過大廳,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他的背上,令他想起十五年前被押送進法庭時的情景。無論過去多久,那種被公開審視的感覺總是如此相似。
會議室很小,只有一張長桌和四把椅子。徐隊長示意王海坐下,自己則坐在了對面。年輕的男警察靠在墻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似乎對這種例行公事毫無興趣。
"王海,45歲,身份證號……"徐隊長低頭看著一份打印出來的資料,"2009年因盜竊罪被判十五年,上個月刑滿釋放,是這樣嗎?"
"是的。"王海的聲音很輕,但很穩定。
"你知道為什么會被叫到這里來嗎?"徐隊長抬起頭,目光直視王海。
"不知道,我只是來辦醫保。"王?;卮?。
"系統顯示你的信息有異常標記,需要核實。這是程序問題,希望你能理解。"徐隊長的語氣公事公辦,"你出獄后有聯系過什么人嗎?"
"沒有,我在附近的小餐館找了份洗碗的工作,老板姓李。"
"住在哪里?"
"就住在原來的房子,城西郊區的老房子。"
徐隊長點點頭,繼續翻閱資料:"你的妻子和孩子呢?"
王海沉默了一會兒:"她們早就離開了,我出獄后沒有聯系過。"
"為什么不聯系?"徐隊長抬起眼睛。
"我不想打擾她們的生活。"王海的聲音更低了,"十五年了,她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年輕的警察突然開口:"哎,徐隊,這不就是個普通的前科釋放人員嗎?系統誤判這種事每周都有,何必搞這么復雜?"
徐隊長沒有理會同事的話,繼續盯著王海:"根據規定,我們需要進一步核實你的信息。請出示你的手機。"
王海從口袋里掏出一部老式按鍵手機遞過去。徐隊長接過手機,快速瀏覽了通話記錄和短信,然后還給了王海。
"稍等一下,我去查詢一下系統情況。"徐隊長站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年輕警察林警官坐到了徐隊長的位置上,懶洋洋地打量著王海:"你是偷了什么東西?"
"一臺電腦。"王海簡短地回答。
"為了一臺電腦坐了十五年牢?"林警官笑了,"那時候電腦還挺值錢的吧?"
王海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道劃痕上。
"別緊張,徐隊就是這樣,做事死板,按程序來。"林警官打了個哈欠,"你這種情況我們見多了,無非是系統把你和什么人搞混了,待會兒就能解決。"
王海點點頭,但并不感到輕松。他知道,在這個社會上,帶著"前科"兩個字,就像身上帶著一個無法摘除的標簽,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區別對待。
門開了,徐隊長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打印材料。她的表情有些古怪,目光在王海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坐了下來。
她將材料平放在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紙面,似乎在思考如何開口。林警官也注意到了氣氛的變化,站直了身體。
徐隊長盯著屏幕,眉頭緊鎖,喃喃道:"這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