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2015年的初夏，青川縣的天亮的總是很早。

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欞，將屋內空氣中浮動的細小塵埃照得清晰可見。

劉淑芬醒得很早，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未眠。

再過幾天，就是兒子周衛國犧牲七周年的忌日了。

七年，兩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對她而言，仿佛只是一場漫長而模糊的煎熬。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丈夫周志強還在熟睡，呼吸均勻，只是鬢角的白發在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劉淑芬無聲地嘆了口氣，走到客廳。

客廳的墻壁有些斑駁，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也見證了這個家庭曾經的歡聲笑語和后來的死寂。

正對著沙發的墻上，端端正正地掛著周衛國的遺像。

照片上的兒子，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笑容燦爛，眼神明亮，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那是他入伍前特意去照相館拍的，說要給家里留個念想。

誰曾想，這竟成了他留給他們最后的影像。

劉淑芬從柜子里取出一塊干凈的軟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像框的玻璃，仿佛在撫摸兒子的臉頰。

她的動作很輕，很慢，眼神里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悲傷與思念。

遺像前的小幾上，擺放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那是衛國生前最愛吃的水果之一。

旁邊，還放著幾顆玻璃彈珠，那是衛國小時候的寶貝，被劉淑芬一直珍藏著。

墻角，一張泛黃的“三好學生”獎狀，靜靜地訴說著逝去的時光。

擦拭完遺像，劉淑芬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用紅色綢布包裹得整整齊齊的小方塊。

她一層層打開，露出一枚在晨光下閃著沉郁光澤的軍功章。

這是衛國犧牲后，部隊送來的。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著軍功章冰涼的金屬表面，那上面鐫刻的花紋，仿佛也刻進了她的心里。

每一次觸摸，都像是在重溫兒子短暫而光輝的一生，也像是在撕裂剛剛愈合一點的傷口。

窗外，鳥鳴聲漸漸清晰起來，青川縣城從沉睡中蘇醒，新的一天開始了。

但對劉淑芬而言，生活似乎永遠停留在了七年前那個噩耗傳來的午后，陽光依舊會升起，日子依舊要過，只是她的世界里，永遠缺了一塊，那塊缺口，是再也無法填補的空洞。

她呆呆地坐著，任由思緒飄回那些有衛國在的日子，那些飯菜的香氣、爽朗的笑聲、偶爾的爭執和更多的溫馨，如今都成了奢侈的回憶。

“淑芬，醒了？”周志強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劉淑芬猛地回過神，迅速將臉上的淚痕抹去，把軍功章重新包好放回抽屜，應了一聲：“嗯，醒了，你再睡會兒吧，我去做早飯。”

她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走向廚房。

生活，這臺沉重的機器，又開始運轉了。

02

廚房里，抽油煙機發出嗡嗡的聲響。

劉淑芬熟練地淘米、洗菜。

陽光透過廚房的小窗照進來，在她布滿細紋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的思緒，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過去。

周衛國是她和周志強的驕傲。

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學習不用大人操心，在學校里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在家里是孝順父母的好兒子。

鄰里街坊誰不夸衛國這孩子有出息。

他性格開朗，樂于助人，臉上總是掛著陽光的笑容，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

劉淑芬記得，衛國還在上中學的時候，就常幫她提重物，幫周志強修理家里壞掉的小電器。

那時候，家里雖然不富裕，但因為有這么一個貼心的兒子，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2008年，衛國高中畢業，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參軍。

劉淑芬和周志強雖然舍不得，但兒子有志報國，他們也只能支持。

臨行前，衛國抱著劉淑芬，像小時候一樣撒嬌說：“媽，等我回來，給您買大房子住！”

劉淑芬笑著拍他的背，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誰也沒想到，那竟是母子間最后一次那樣親昵的擁抱。

僅僅幾個月后，一個悶熱的午后，部隊的領導和當地民政部門的人一起走進了他們家。

當看到他們嚴肅凝重的表情時，劉淑芬的心就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周衛國同志，在一次執行抗洪搶險任務中，為了搶救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英勇犧牲了……”后面的話，劉淑芬一個字也聽不清了，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哭暈過去的，也不記得葬禮是怎么舉行的。

那段日子，對她而言，是一片空白的黑暗。

從那以后，劉淑芬像是變了一個人。

原本愛說愛笑的她，變得沉默寡言，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笑容。

她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對著兒子的遺像發呆。

周志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他自己何嘗不是心如刀絞，只是作為男人，他必須強撐著這個家。

女兒周曉莉那時還在外地上大學，接到消息哭得死去活來，匆匆趕回來送了哥哥最后一程，之后也只能通過電話斷斷續續地安慰母親。

時間一天天過去，鄰居們從最初的小心翼翼的安慰，到后來的習以為常。

劉淑芬依舊每天打掃衛生，去菜市場買菜，做飯。

只是，她做飯時總會習慣性地多盛一碗米，多擺一副碗筷，仿佛衛國只是出遠門了，很快就會回來。

到了晚上，她常常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看著兒子空蕩蕩的房間，淚水無聲地浸濕枕巾。

她知道，兒子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

這種認知，像一把鈍刀子，日復一日地切割著她的心。

周志強也老了很多，頭發白了大半，背也有些駝了。

他盡量不在劉淑芬面前表現出悲傷，只是默默地承擔著一切。

他會陪著劉淑芬一起看衛國生前的照片，聽她絮絮叨叨地講兒子小時候的趣事，盡管那些故事他已經聽了無數遍。

這個曾經因兒子的存在而充滿活力的家，如今只剩下兩個老人相互慰藉的沉默。

03

初夏的陽光漸漸熱烈起來，青川縣城里也多了一絲躁動。

小區樓下那片老槐樹的濃蔭下，成了老街坊們納涼聊天的好去處。

幾張小馬扎，一副象棋，幾杯濃茶就能消磨大半個下午的時光。

這天，劉淑芬挎著菜籃子從菜市場回來，路過樹蔭。

她本想低著頭快點走過去，不太想參與那些家長里短的閑聊，自從衛國走后，她就變得不愛湊熱鬧了。

“淑芬，買菜回來啦？”熱心腸的張嬸一眼就看到了她，揚聲打了個招呼。

張嬸五十多歲，嗓門大，人也爽快，和劉淑芬做了十幾年鄰居，對她家的情況很是了解。

劉淑芬停下腳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嗯，張姐。”

“看你這氣色還是不太好，得多出來走走，散散心。”張嬸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人死不能復生，日子總得過下去啊。”

旁邊一位戴著老花鏡，正看著棋局的王伯也抬起頭，附和道：“是啊，淑芬，別老悶在家里。衛國那孩子要是知道你這樣，他在天上也不會安心的。”

劉淑芬點點頭，輕聲道：“我知道，謝謝你們關心。”

她知道大家都是好意，但心里的那道坎，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邁過去的。

幾人正說著話，張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說道：“哎，對了，淑芬，你們聽說了沒？咱們青川縣北邊那座青屏山，最近好像來了個新護林員。前兩天我家老頭子上山鍛煉身體，遠遠瞅見一眼，回來跟我念叨，說那年輕人的身形瞧著有些面善，就是想不起來像誰家的后生。”

“青屏山？”王伯推了推眼鏡，“那地方可偏僻，護林員那活兒也辛苦，風吹日曬的，現在的年輕人肯安安心心干這個的不多了。能主動去那兒，也是個踏實肯干的小伙子。”

劉淑芬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心里并沒有太在意。

青屏山，她倒是熟悉，衛國小時候身體弱，她和周志強一有空就帶他去爬山鍛煉，青屏山是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

只是，一個新來的護林員，與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禮貌性地聽著，沒有插話。

過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先回家了。

回到空蕩蕩的家里，放下菜籃，張嬸和王伯的話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顆小石子，只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很快就被日常的瑣碎和對兒子無盡的思念所淹沒。

她打開電視機，里面正播放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社會新聞，聲音嘈雜，卻驅不散她內心的孤寂。

她換了幾個臺，最后還是關掉了。

廚房里，水龍頭滴答滴答地響著，在這安靜的午后，顯得格外清晰。

04

七周年的忌日，終究還是來了。

青川縣的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劉淑芬和周志強一大早就準備好了祭品——新鮮的水果，衛國生前愛吃的點心，還有一束潔白的菊花。

他們沉默地坐上公交車，前往縣郊的烈士陵園。

陵園里松柏青翠，氣氛肅穆。

找到周衛國的墓碑，上面鑲嵌著兒子年輕的黑白照片。

劉淑芬將祭品一一擺好，點上香，看著裊裊升起的青煙，眼淚又一次模糊了雙眼。

周志強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沙啞地說：“衛國，爸媽來看你了……”

七年了，每一次來這里，劉淑芬的心都會被重新撕裂一次。

她有太多的話想對兒子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只能一遍遍地撫摸著冰冷的墓碑，任由悲傷將自己吞噬。

從陵園出來，劉淑芬覺得胸口悶得厲害，仿佛壓著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

周志強勸她回家好好休息，她卻搖了搖頭，輕聲說：“老周，我想去青屏山走走，透透氣。”

周志強有些意外，但看著妻子蒼白憔悴的臉，還是點了點頭：“行，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也累了，先回去吧。”劉淑芬堅持道。

青屏山，是衛國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那里承載了太多他們母子間的美好回憶。

此刻，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

周志強拗不過她，只好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便先回去了。

劉淑芬獨自一人，慢慢地朝著青屏山的方向走去。

山路有些崎嶇，兩旁是茂密的樹林。

初夏的風吹過，帶著草木的清香，卻吹不散她心頭的陰霾。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腳下踩著松軟的泥土和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腦海里，不斷浮現出衛國小時候在這里奔跑嬉笑的模樣，虎頭虎腦的，一雙眼睛總是亮晶晶的。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一處山坳的轉角。

就在她抬起頭，準備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前方不遠處的一片樹林。

一個穿著深藍色護林員制服的年輕男子，正背對著她，彎腰檢查著一棵松樹的樹干。

只那一個背影，一個微微露出的側臉輪廓，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斑駁地灑在他的肩上和微卷的短發上。

劉淑芬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那身形，那微微挺直的脊背，那走路時手臂擺動的幅度，甚至那微微揚起的下巴線條……像！太像了！像極了她的衛國！

她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她感覺自己的腿不聽使喚，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前走，想要看清楚，想要確認。

也許是察覺到了身后的動靜，那個男子直起身，似乎朝她這個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便轉過身，向著密林的深處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樹影之中，只留下一個迅速遠去的模糊背影。

劉淑芬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原地，手腳冰涼，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那個模糊的、卻又無比熟悉的影子，在她眼前不斷地閃現、放大。

是衛國嗎？不，不可能！衛國已經犧牲了，這是她親眼確認過的事實。

可如果不是衛國，那會是誰？為什么會這么像？

就在這時，幾天前張嬸在樓下閑聊時說的話，像一道閃電般在她腦中炸開：“……青屏山上好像來了個新的護林員……遠遠看到一眼，說瞧著那身形有點面善……”

難道……就是他？

巨大的震驚和不可置信，像潮水般將劉淑芬淹沒。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扶住旁邊的一棵樹才勉強站穩。

悲傷、困惑、茫然，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不敢承認的微弱悸動，在她心中瘋狂地交織、翻滾。

青屏山上的風，突然變得有些冷了。

05

從青屏山回到家，劉淑芬整個人都像是丟了魂一樣。

周志強見她臉色比去時更加難看，關切地詢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劉淑芬只是搖搖頭，支吾著說沒事，大概是爬山累著了，便把自己關進了臥室。

那一夜，劉淑芬徹夜未眠。

窗外月光如水，屋內寂靜無聲。

她的腦海中，反復回放著在山坳里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背影，那個側臉，每一個細節都被她無限放大，與記憶中兒子的模樣一遍遍地重疊、比對。

是幻覺嗎？因為思念過度，所以產生了幻覺？

理智告訴她，這完全有可能。

兒子已經犧牲了七年，骨灰都安葬在烈士陵園，怎么可能突然出現在青屏山上，還成了一個護林員？這太荒謬了。

可是，情感上，她卻無法控制地滋生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念頭。

萬一呢？萬一當年有什么差錯？

萬一……她的心因為這個“萬一”而劇烈地跳動起來，隨即又被更大的恐懼和自我懷疑所籠罩。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第二天一大早，劉淑芬就找了個借口，說想去山上采些野菜，又獨自一人去了青屏山。

她漫無目的地在昨天看到那個男子的山坳附近轉悠，希望能再次遇到他。

然而，一連幾天，她都失望而歸。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開始向附近偶爾路過的山民打聽。

起初，她只是旁敲側擊地問起青屏山上的護林員情況。

漸漸地，她鼓起勇氣，直接詢問有沒有新來的護林員。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從一位常年上山采藥的老農口中得知，青屏山這片區域確實新來了一位護林員，大概一個月前才到崗，姓高，單名一個“建”字，再加個“民”，叫高建民。

聽說這小伙子是外地人，平時話不多，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待在半山腰的護林站里，很少下山。

高建民。

劉淑芬在心里默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知道了對方的姓名和大致住處，劉淑芬心中的執念更深了。

她像著了魔一樣，每天都控制不住地往青屏山跑。

有時能遠遠地看到那個身影在林間穿梭，但始終沒有機會近距離看清楚他的臉。

她不敢貿然上前，怕驚擾了對方，也怕……怕那張臉真的和衛國一模一樣，更怕那張臉和衛國完全不像，那她心中這點微弱的、荒唐的希望，就會徹底破滅。

期待、焦慮、恐懼、自我懷疑……種種復雜的情緒，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的心。

她變得越來越沉默，精神也有些恍惚，對丈夫周志強和女兒周曉莉打來的關心電話也總是心不在焉。

她甚至偷偷拿出周衛國生前不同時期的照片，與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反復比對，越比對，心中的困惑就越深。

她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這種無休止的猜測和等待，快要把她逼瘋了。

她必須搞清楚！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必須親眼看清楚那個叫高建民的年輕人，確認他到底是誰！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逐漸清晰起來：她要想辦法，近距離地接觸到他，哪怕只是說上一句話，看清他的正臉。

她開始琢磨，用什么樣的方式才能自然地接近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護林員。

06

劉淑芬的執念如同在心中生了根，瘋狂地滋長。

她從側面打聽到，護林員雖然常駐山上，但每個周末的下午，通常會下山到青屏山腳下的一個小集市補充一些生活必需品。

那個集市不大，主要賣些當地山民自家種的蔬菜瓜果，還有一些日用雜貨。

這是一個機會。

算好了日子，那個周末的下午，劉淑芬特意打扮了一下，換了件干凈的衣服，對著鏡子梳了梳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憔悴。

她對周志強說，想去山腳的集市買點新鮮的山筍。

周志強沒有多想，只是叮囑她早去早回。

來到熙熙攘攘的小集市，劉淑芬的心怦怦直跳。

她假裝隨意地在各個攤位前閑逛，眼睛卻像雷達一樣四處搜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不遠處一個賣干貨的攤位前，低頭挑選著什么。

是他！高建民！

劉淑芬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屏住呼吸，悄悄地、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這次，她離得很近，只有幾步的距離。

她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被山風吹得有些黝黑粗糙的臉龐，但眉眼之間，那熟悉的輪廓，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明亮，帶著一絲年輕人特有的執拗和純粹——真的和她的衛國太像了！

如果不是臉頰更消瘦一些，皮膚更黑一些，如果不是那身略顯陳舊的工作服，她幾乎要當場喊出“衛國”兩個字！

她的心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像是要掙脫束縛沖出來。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就在這時，高建民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付了錢，直起身，疑惑地轉過頭，目光與劉淑芬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那是一雙平靜而陌生的眼睛，帶著一絲對陌生人注視的戒備和不解。

只一眼，劉淑芬的心便如墜冰窟。

那眼神，不是衛國的。

她的衛國，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了依賴和孺慕，即使后來長大了，眼神里也總是帶著溫暖的笑意。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神，雖然清澈，卻冷淡疏離，像是一汪深潭，看不見底。

高建民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提著剛買好的東西，轉身匯入了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劉淑芬呆立在原地，如遭雷擊。

巨大的失落和困惑席卷了她。

那張臉，明明那么像，可那眼神，卻又如此陌生。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天底下真的有長得如此相像，卻又毫無關聯的人嗎？

她不甘心，她不能就這么放棄！

她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她想到了“鑒定”。

如果能拿到他的毛發，或者血液樣本，就能知道他和衛國到底有沒有血緣關系。

可是，這太難了。

她一個普通的退休女工，怎么可能拿到一個陌生男子的生物樣本？

她連和他搭上話的機會都沒有。

接下來的幾天，劉淑芬寢食難安。

她像瘋了一樣四處打聽，希望能找到一條合法的途徑來核實高建民的身份信息。

終于，通過一個多年不聯系的遠房親戚的老戰友，她輾轉聯系上了青川縣林業管理部門一位姓王的普通辦事員。

她鼓起勇氣，編造了一個理由，說自己可能有一個失散多年的遠房侄子，只記得大概的樣貌，聽說最近可能在青川縣當護林員，名叫高建民，想拜托對方幫忙查一下有沒有這個人的基本登記信息，看看照片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這聽起來有些捕風捉影。

沒想到幾天后，那位王辦事員竟然真的打來了電話。

他說，林業局這邊查了一下，青屏山護林站確實有一個叫高建民的年輕人，一些基本的登記資料可以讓她看一下，但涉及更個人隱私的內容，按照規定是不能外泄的。

劉淑芬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她連聲道謝，約好了第二天上午去林業局取資料。

第二天，劉淑芬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青川縣林業局一間略顯陳舊的小辦公室。

王辦事員是個熱心腸的中年人，見她來了，便從一個上了鎖的鐵皮檔案柜里拿出一個薄薄的牛皮紙袋，遞給她，和氣地說：“劉阿姨，這就是高建民同志的基本登記信息了，您看看吧。按規定這些是不能給外人的，您看完心里有數就行，可千萬別外傳啊。”

“謝謝，太謝謝您了，王同志！”劉淑芬顫抖著手接過那個牛皮紙袋，感覺它有千斤重。

她退到辦公室的一個角落，背對著門口，迫不及待地撕開了紙袋的封口。

里面只有寥寥幾張打印的表格和一張粘在表格右上角的一寸免冠照片。

她首先將目光投向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個年輕人，眉眼清晰，只是表情有些嚴肅。

她的心又是一陣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躍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一行一行地向下掃視著表格上的文字。

姓名：高建民。

性別：男。

出生年月……籍貫……家庭成員……

當她的目光落在表格中某一欄目上打印得清清楚楚的一行小字時——

劉淑芬的瞳孔猛地收縮到了針尖般大小，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一干二凈，如同冬日里被冰雪覆蓋的窗紙。

她握著那幾張薄薄紙頁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青筋突起，全身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她喉嚨里發出一聲幾乎細不可聞、像是被扼住脖頸時發出的抽氣聲，接著，用盡了全身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微弱到極致的低語：

“怎……怎么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