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今兒這溝看著可有點邪乎啊？”旁邊歇腳的村民隨口說道。

王強咧嘴一笑，沒太當回事。

他是個開挖掘機的，土里刨食，全憑一身力氣。

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轟鳴的鐵臂，今天會從這尋常溝壑中，勾出一串關乎四百年秘辛與一方禍福的銅板。

更想不到，隔天一個老和尚會叩響他的院門，一句“大兇將至”，徹底顛覆了他平靜的生活。

01

王強是個實在人，開挖掘機的手藝在十里八鄉都小有名氣。

這活兒看著風光，鐵臂一揮，塵土飛揚，可背后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夏天駕駛室里像蒸籠，冬天又凍得手腳發麻。

但他從不抱怨，靠著這臺二手挖掘機，硬是撐起了一個家，供著兒子讀書，給媳婦添置了些像樣的衣裳。

他總說：“咱沒啥大本事，就憑力氣吃飯，踏實。”

這天，日頭毒辣，剛過晌午，蟬鳴聒噪得讓人心煩。

王強剛從一個工地收工，盤算著回家沖個涼水澡，再喝碗媳婦煮的綠豆湯，那滋味，賽過活神仙。

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了。

“喂，是王師傅吧？我是隔壁李家村的村長啊！”電話那頭聲音洪亮。

“哎，李村長，有啥事？”王強把沾滿汗水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搭。

“是這么個事，村西頭那條老排水溝不是堵了嗎？眼瞅著這幾天預報有大雨，怕到時候淹了田。想請你過來給清一清，再往下挖深半米，拓寬一點。活兒不大，給你五百塊錢，你看咋樣？”

五百塊，對王強來說不算小錢，夠家里一周的嚼用了。

他尋思著下午也沒別的安排，便爽快應承下來：“行，李村長，我這就把車開過去。”

02

李家村村西頭的排水溝，有些年頭了。

兩側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溝底淤積著厚厚的黑泥和一些生活垃圾，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霉味。

王強開著他那臺黃色的“老伙計”，在村長的指引下，突突突地來到了溝邊。

“王師傅，就這段，大概五十來米。”村長指著蜿蜒的溝渠，“主要是清淤，然后往下再探探。”

“得嘞。”王強應了一聲，熟練地操縱著挖掘機的搖桿。

巨大的鋼鐵挖斗應聲而下，“噗嗤”一聲插入淤泥之中，隨即帶起一大塊黑乎乎的泥塊和雜草，甩到旁邊的空地上。

挖掘機有條不紊地工作著，發出沉悶而有力的轟鳴。

王強聚精會神，手眼配合得分毫不差。

挖斗一起一落，溝渠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泥土、石塊、偶爾還有些爛樹根被翻出，堆在一旁。

村民們有的好奇地遠遠看著，有的則忙著自家農活。

日頭漸漸偏西，暑氣也消散了不少。

王強估摸著活兒干得差不多了，正準備將最后一段溝底的浮土清理干凈，好好找平，然后收工回家。

“哐當！”

一聲異響，伴隨著挖斗尖端傳來的輕微阻滯感，讓王強眉頭一皺。

他常年跟泥土石塊打交道，這種聲音，不像碰到大石頭那么沉悶，也不像碰到硬樹根那么有韌性，倒像是……金屬？

他小心地調整了一下挖斗的角度，輕輕往上一提。

果然，在挖斗鏟起的最后一捧泥土中，似乎裹著什么東西。

他將這一斗土卸在相對干凈的地面上，熄了挖掘機，跳下駕駛室。

走近那堆新翻出來的泥土，王強用腳撥拉了幾下。

泥塊散開，幾片暗沉沉、帶著泥銹的東西露了出來。

他蹲下身，撿起一片，用袖子擦了擦。

入手微沉，圓形，中間有個方孔。

雖然表面覆蓋著厚厚的銅綠和泥土，但依稀能辨認出上面似乎有些模糊的紋路和字跡。

“銅板？”王強心里嘀咕了一聲。

他用手扒拉開更多的泥土，驚喜地發現，這樣的銅板竟然還不止一兩枚，而是三三兩兩地散落在泥土中，有的還疊在一起，被泥土緊緊包裹著。

他越挖越心驚，這下面難道是個小型的錢窖不成？

他左右看了看，村民們大多已經散去，只有村長還在不遠處抽著旱煙，跟一個老農聊著天。

王強不想聲張，萬一這些東西不值錢，平白惹人笑話；萬一值錢，人多嘴雜，也怕生出事端。

他悄悄從挖掘機工具箱里翻出一個平時裝零件用的蛇皮袋子，又找了把小鏟子，蹲在土堆旁，小心翼翼地將那些銅板一枚枚地清理出來，撿進袋子里。

這些銅板大小相近，但厚薄略有不同，上面的銹蝕程度也各異。

有的銹得厲害，幾乎看不出原貌；有的則相對完好，擦去浮土，還能隱約看到古樸的字樣。

王強也顧不上細看，只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他粗略數了數，感覺這數量怕是不少。

等把目之所及的銅板都收拾干凈，他又用挖斗在原來的位置小心地往下探了探，確認沒有更多發現之后，才把溝底徹底平整好。

村長走過來，滿意地看著疏通一新的溝渠：“王師傅，手藝就是好，這下俺們就放心了。來，這是工錢。”說著，遞過來五張嶄新的一百元鈔票。

王強接過錢，道了聲謝，心里卻惦記著蛇皮袋里的東西。

他把袋子不露聲色地塞進駕駛室的角落，蓋了件舊工作服，然后發動挖掘機，跟村長告別，突突突地往家趕。

夕陽將他的影子和挖掘機的影子拉得很長，他不知道，這一袋子沉甸甸的銅板，將會給他的生活帶來怎樣的波瀾。

03

回到家，天已經擦黑。

媳婦李娟正在廚房忙活著晚飯，抽油煙機呼呼作響，飯菜的香味飄滿了不大的屋子。

“回來了？今天活兒順利不？”李娟探出頭問了一句，額上滲著細密的汗珠。

“還行，挺順當的。”王強應著，把挖掘機停在院子角落，然后拎著那個沉甸甸的蛇皮袋子進了屋。

李娟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有些好奇：“你那袋子里裝的啥？叮叮當當的，撿破爛了？”

王強咧嘴一笑，把袋子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壓低聲音說：“你猜猜，好東西！”

他解開袋口，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銅板倒了出來。

嘩啦啦一陣響動，桌面上頓時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銅山”。

銅板互相碰撞，發出清脆又有些沉悶的聲響，在安靜的屋里顯得格外清晰。

李娟放下鍋鏟，走了過來，看到滿桌的銅板，也愣住了：“這是……哪來的？”

“今天在李家村挖溝，從溝底挖出來的。”王強拿起一枚，在手里掂了掂，“你說，這能是古董不？”

燈光下，這些銅板散發著幽暗的光澤。

大部分都覆蓋著一層或綠或黑的銹跡，有的甚至粘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個不規則的“錢坨”。

李娟也拿起幾枚仔細端詳，她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只覺得這些銅板看起來確實很古老，跟現在用的硬幣完全不一樣。

“這么多？”李娟有些吃驚，“你數了沒有，大概有多少？”

“還沒細數，估計得有三四百枚吧。”王強撓了撓頭，“我當時怕人看見，就趕緊裝起來了。”

夫妻倆一時也顧不上吃飯了，找來臉盆和清水，還有舊牙刷，開始小心地清理這些銅板。

他們不敢用太大的力氣，怕損壞了上面的紋路。

隨著泥土和部分銹跡被刷去，一些銅板露出了相對清晰的字跡。

“你看這個，上面好像寫著‘開元通寶’？”李娟指著一枚銅板，不確定地念道。

王強湊過去看，也認不太清，那些字都是繁體，而且是古代的書法，彎彎繞繞的，跟他平時認識的字不太一樣。

“開元通寶？那是哪個朝代的？”他一頭霧水。

他們又清理出幾枚，有的字跡模糊不清，有的則隱約能辨認出“乾隆通寶”、“康熙通寶”之類的字樣。

“這……這有好幾個朝代的錢啊？”王強更糊涂了，“難道是不同時期的人陸續掉在溝里的？”

李娟也覺得奇怪：“一條溝里能掉這么多錢？還都是銅板？這事兒透著邪乎。”她又數了數，最后得出結論：“一共四百二十六枚，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四百二十六……”王強重復了一遍這個數字，心里琢磨著。

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是財運還是麻煩？

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強子，你說這些東西值錢不？”李娟小聲問道，眼睛里閃著一絲期待。

“我哪知道啊。”王強苦笑，“咱也沒見過這種陣仗。不過，既然是古董，多少應該值點錢吧？”

晚飯草草吃了幾口，夫妻倆的心思全在這些銅板上。

兒子住校，一周才回來一次，家里就他們倆。

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個頭緒。

王強平時喜歡看點新聞，也知道現在網絡發達，便提議：“要不，我拍幾張照片，發到網上去問問？看看有沒有懂行的人給看看，這到底是啥寶貝，哪個朝代的。”

李娟覺得這是個辦法：“行，你拍清楚點。可別把咱家地址啥的說出去啊。”

王強找出自己的智能手機，挑了幾枚品相相對較好、字跡也比較清晰的銅板，擺在桌上，開了閃光燈，咔嚓咔嚓拍了好幾張照片。

然后，他打開一個平時常逛的古玩愛好者論壇，編輯了一個帖子：

“各位泉友大家好，本人今日在鄉下挖溝時，無意中挖出一些銅板，數量大概有四百多枚。因為不懂，特來請教一下，這些都是什么年代的？有沒有收藏價值？麻煩懂行的老師給掌掌眼，萬分感謝！”

帖子發出去后，王強就時不時地刷新一下頁面，期待著能有回復。

04

網絡的力量是強大的。

王強的帖子發出去沒多久，就開始陸陸續續有了回復。

起初是一些看熱鬧的。

“樓主好運氣啊！這是要發財的節奏？”

“挖溝都能挖出寶貝，我明天也去我們村的臭水溝看看！”

“坐等樓主更新后續，鑒定結果出來吱一聲。”

王強看著這些回復，有些哭笑不得。

他更關心的是銅板的來歷和價值。

很快，一些似乎懂行的人也開始留言了。

“從圖片上看，有唐代的開元通寶，也有清代的乾隆、康熙通寶，甚至好像還有幾枚宋代的。樓主你這是挖到個‘大雜燴’啊！”一位ID叫“泉海拾貝”的網友回復道。

“確實混雜。如果確定是同一處窖藏，那年代上限就得看最晚的那枚。但這么多朝代的錢混在一起出土，情況比較少見。建議樓主仔細清理，看看有沒有更早或者更特殊的品種。”另一位“古泉研究員”評論。

還有人開始潑冷水：“看著銹色不太對，樓主小心是現代仿品或者工藝品，別空歡喜一場。”

“沒錯，現在造假技術高得很，很多都是成批量做舊的。樓主最好找個實體店或者專業機構看看。”

王強的心情隨著這些回復七上八下的。

一會兒覺得要發財了，一會兒又擔心是假的。

他和李娟湊在手機屏幕前，一條條地看評論，越看越迷糊。

“媳婦，他們說的我都聽不懂啊。什么窖藏，什么銹色包漿的。”王強有些泄氣。

李娟安慰道：“別急，再看看，興許有靠譜的說法。”

果然，又過了一會兒，一個ID叫“鑒古知今”的網友發了一條比較長的回復：

“樓主您好。從您提供的圖片初步判斷，這些銅錢的形制和部分銹色具有一定的古舊特征，但圖片畢竟有限，無法做出準確判斷。其中開元通寶是唐代貨幣，康熙、乾隆通寶是清代貨幣。如果這些錢幣確實是同一次出土，那么其埋藏年代應不早于其中最晚的錢幣鑄造年代。四百多枚的數量不算少，如果都是真品，具有一定的收藏價值和研究價值。”

“但有幾點需要注意：第一，私自發掘和匿藏文物是違法的，如果確認是文物，理論上應上報國家。第二，自行交易未明來歷的文物也存在風險。第三，正如其他泉友所說，不排除有偽品混雜的可能。”

“我個人建議，樓主可以先自行做一些初步清理和分類，然后，如果條件允許，最好能找當地正規的文物鑒定機構或者有資質的鑒定專家進行實物鑒定。這樣既能明確其真偽和年代，也能了解其價值，并知道后續該如何妥善處理。切勿輕信網上某些不負責任的估價或兜售信息。”

這條回復說得有理有據，條理清晰，讓王強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

“這個‘鑒古知今’說得挺靠譜的。”王強指著手機屏幕給李娟看，“他說讓咱們去鑒定。”

李娟也點點頭：“是這個理。是真是假，值多少錢，得讓專業的人看了才知道。明天你就打聽打聽，縣里或者市里有沒有這種地方。”

王強心里有了底，長出了一口氣。

他回復了那位“鑒古知今”表示感謝，然后關了手機，準備睡覺。

雖然對這些銅板的來歷和價值還是一頭霧水，但至少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

這一夜，王強睡得并不安穩。

他一會兒夢見自己拿著這些銅板換了一大堆錢，蓋了新房，買了新車；一會兒又夢見這些銅板變成了燙手的山芋，引來了各種麻煩。

05

第二天一大早，王強還沒從宿醉般的夢境中完全清醒過來，院門外就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在清晨的寧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誰啊？這么早？”李娟嘟囔了一句，起身準備去開門。

王強也醒了，心里有些納悶。

他們家平時很少有這么早的訪客，除非是村里有什么急事。

他披上衣服，跟著李娟往院子走去。

李娟打開院門，門外站著一個身形清瘦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約莫六七十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腳下一雙布鞋，鞋面上還沾著些許晨露和泥土。

他面容清癯，雙目開合間卻炯炯有神，頜下留著一撮花白的胡須，手中持著一串暗紅色的念珠，另一只手則提著一個鼓囊囊的布包袱。

“阿彌陀佛。”老和尚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請問，這里可是王強施主的家？”

王強和李娟都愣了一下。

他們不記得認識這么一位出家人。

“呃，我就是王強。請問老師傅您是……？”王強有些遲疑地問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笑容溫和卻又似乎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意味：“貧僧法號了塵，從遠路而來，特為施主昨日之奇遇。”

王強心里“咯噔”一下。

昨日奇遇？

難道是說挖到銅板的事？

這才剛過了一晚上，怎么連和尚都知道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屋里，那堆銅板還好好地放在桌上，用布蓋著呢。

李娟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警惕地看著老和尚：“老師傅，您是怎么知道的？”

了塵和尚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施主不必驚慌，貧僧并無惡意。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來。可否請貧僧入內詳談？”

王強和李娟對視一眼，雖然心中充滿疑惑和一絲不安，但對方畢竟是出家人，而且態度謙和，也不好將人拒之門外。

“那……老師傅請進吧。”王強側身讓開路。

進了堂屋，老和尚的目光并沒有在桌上那堆被遮蓋的銅板上停留，仿佛對它們毫不在意。

他在八仙桌旁的一條長凳上坐下，將手中的布包袱輕輕放在腿上。

王強給老和尚倒了杯水，然后有些局促地問道：“了塵師傅，您剛才說我昨日的奇遇，還說干系重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了塵和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僧袍的內袋里，摸出一個用黃色綢布包裹著的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綢布，露出來的，是一本巴掌大小、紙張已經泛黃發脆的線裝小折子。

這折子看起來年代極為久遠，封面是深褐色的，上面似乎沒有任何文字。

老和尚將那本小折子輕輕推到王強面前，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王施主，你且看看這個，便知分曉。”

王強心中疑竇叢生，他拿起那本薄薄的小折子，入手感覺紙質粗糙卻堅韌。

他一頁一頁地翻下去，越看越是心驚。

折子并不厚，總共也就七八頁的樣子。

當他翻到最后一頁，看到上面的內容時，整個人如遭雷擊，手中的折子險些掉落在地。

他雙目圓睜，嘴巴微張，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王強看完，頓時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