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盛蘭

在清末民初的京劇界，有個叫做“富連成”的中國京劇科班（戲劇學校），最初的名字叫做“喜連升”、“喜連成”，影響很大。其社長是著名的戲曲教育家葉春善。

葉春善育有四女五子：長子葉龍章，為富社后期社長，接續教育事業；次子葉蔭章，工京劇場面，為司鼓；三子葉盛章，為一代名丑，藝兼文武，并以武丑挑大梁，蜚聲南北；四子葉盛蘭，為小生中之全材，允文允武，自成家教，亦曾挑班掛頭牌；五子葉世長，擅長做工老生，戲路寬廣，藝屬上乘。

這里重點介紹葉盛蘭。葉盛蘭，原名端章、字芝茹，原籍安徽省太湖縣，1914年12月10日生于北京；1978年6月15日在北京病逝。值其忌日，如去摘編《伶人往事》一書中“葉盛蘭往事”一節的部分內容，以志緬懷。

一九四九年后，葉盛蘭家族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擁護共產黨。大家親身感受到：在毛主席的領導下，藝人地位真的提高了，并堅信以后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葉盛蘭對未來也有著希冀和憧憬，但與此同時，他對改革傳統戲曲的做法和管理劇團的方式，也有了疑問和不滿。（一九五七年）六月五日，戲曲界整風座談會在北京飯店舉行，葉盛蘭第一個發言。

左起：張君秋、馬富祿、葉盛蘭

右起：葉盛蘭、馬連良、 馬富祿、楊寶忠

他說，梅蘭芳雖是中國京劇院院長，但實際上是有職無權，馬少波等黨政干部獨攬大權，不懂裝懂。京劇院矛盾重重，工作一團糟。造成這樣的情況，黨的領導要負責。

他還說：中國京劇院的劇目是照著延安的《三打祝家莊》的路子搞，還是應該保持京劇原有的風貌？有一個劇種演《白毛女》就行了，不能叫所有劇種都唱《白毛女》。（座談時說出心里話后，）心情頗好的葉盛蘭感嘆：“這是我有生以來最痛快的一天。”

三天后，葉盛蘭成為中國戲曲界僅次于張伯駒、吳祖光的右派分子。批判葉盛蘭的大會，每次都是組織規模盛大，有四五百人參加。從梅蘭芳、歐陽予倩往下數，京劇名伶幾乎無一缺席。

第一個表態，也不得不站出來表態的自然是梅蘭芳。梅蘭芳簡短的發言為“有職無權”做了批駁性的解釋，說“凡屬我院重大問題，都經過我的參與和同意……”

第二個必須站出來表態的是蕭長華。他既屬于“富連城”，也屬于葉盛蘭家族親友。他聲音哽咽，不覺淚下，責怪葉盛蘭不忠不孝，埋怨自己怎么不早一點死呢！他的發言充滿對英才敗落的痛惜，痛之聲、惜之情，感動許多人。

一個既是“富連成”科班出身，又與葉盛蘭有親戚關系的名藝人，揭發了一個事實：“鳴放”期間，葉盛蘭曾說“我報仇的日子到了”。

“富連成”出科的名凈裘盛戎，也是必須站出來的。他的發言題目是：“葉盛蘭，人民在等待你回頭，懂不懂？”裘盛戎的結束語就像銅錘花驗的唱腔一樣激揚：“張春華（武丑演員）說沒了京劇這個劇種，也要走社會主義道路。我說，沒了整個戲曲界，我們也要走社會主義道路。”

前右二為劉淑卿（葉盛蘭夫人）

從革命老區過來的，又身為黨員的一位老生演員憤怒揭發葉盛蘭在朝鮮戰場慰問演出的表現。二人天天相處，寸步不離，“積累”了這方面的寶貴材料。

他詳細羅列葉盛蘭的惡劣表現：如何貪生怕死，挑肥揀瘦。想演出才演出，不想演出就不演出。志愿軍開歡迎慰問團大會，首長獻旗，他不接；請他講話，他說肚子疼。軍人們想與他合影，他也不干。別人接了旗，他又不高興。走路不坐大卡車，非要小汽車等等。赴朝慰問團返回國內作總結，在候車室里，葉盛蘭對自己說：“你回去問問毛主席，葉盛蘭過了鴨綠江算不算落后？我對得起你們共產黨。”……

如果以上的記述為真，那么葉盛蘭被評為右派確實事出有因。現在看來，葉盛蘭頂多也就是說話不注意、“言多有失”。但在當時，世界社會主義陣營的“波匈事件”余波未了，臺灣的蔣介石政權又在美日支持下加緊演練“反攻大陸”，國內外的政治局勢極度敏感……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被當做“如臨大敵”；因此，對葉盛蘭的批判、乃至整個反右運動中出現的很多“小題大做”，也就不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