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你怎么會...”年輕醫生摘下口罩的瞬間,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呆呆地看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十六年的時光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命運,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讓我們相遇。
01
我坐在省腫瘤專科醫院的候診椅上,手里緊緊握著那張薄薄的診斷書。
紙張已經被我的手心汗水浸濕了一角,但我依然不敢松開。
周圍坐著和我一樣神情凝重的病人,有的在低聲交談,有的在默默流淚。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道,讓人感到壓抑和不安。
我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回放著一個月前的那個下午。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去社區醫院做體檢,以為只是例行檢查。
當醫生皺著眉頭反復觸摸我的右側乳房時,我的心就開始往下沉。
“這里有個硬塊,建議你去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醫生的話像雷電一樣擊中了我。
我記得自己當時腿都軟了,差點從檢查床上滑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做噩夢一樣,一個檢查接著一個檢查。
先是彩超,然后是鉬靶,最后是活檢。
每一次檢查的等待都是煎熬,每一個結果都在把我推向深淵。
直到那個下午,醫生拿著病理報告告訴我:“乳腺癌,早期,需要盡快手術。”
我當時整個人都蒙了,仿佛有人在我耳邊敲了一記重錘。
醫生還在說著什么治療方案,什么生存率,但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我只是機械地點頭,簽字,然后被安排轉到省腫瘤專科醫院。
現在我就坐在這里,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看著診斷書上“惡性腫瘤”四個字,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來。
不是因為害怕死亡,而是因為孤獨。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為我難過呢?
我想起了兒子,那個十六年前離開我的孩子。
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過得怎么樣,是否還記得有我這樣一個媽媽。
我的思緒飄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個改變我一生的春天。
那時候我和前夫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們幾乎每天都在爭吵。
他埋怨我不夠體貼,我埋怨他不顧家,兩個人就像陌生人一樣生活著。
唯一讓我們還能坐在一起的,就是我們十歲的兒子小宇。
那孩子聰明懂事,成績優秀,是我們共同的驕傲。
但是孩子再懂事,也改變不了我們之間的問題。
終于有一天,前夫提出了離婚,我沒有反對。
我們都累了,與其這樣痛苦地生活,不如各自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最難解決的問題是孩子的歸屬。
我們都不愿意放棄小宇,都想給他最好的生活。
就在我們為孩子的撫養權爭論不休的時候,前夫收到了公司的調令。
他被派往美國分公司工作,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薪水翻倍,還能移民。
那天晚上,前夫找我談話,說出了他的想法。
“小宇跟我走吧,在美國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將來的發展機會也更多。”
我當時心如刀割,但理智告訴我,這確實是對孩子最好的選擇。
在國內,就算我們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也給不了孩子更好的條件。
而在美國,小宇不僅能接受先進的教育,還能開闊眼界,擁有更廣闊的未來。
我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來做這個決定。
每天晚上看著小宇寫作業的樣子,我的心都在滴血。
但最終,母愛戰勝了私心,我同意了。
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小宇的時候,他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我不要離開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小宇抱著我的腰不肯松手。
我強忍著眼淚,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
“小宇,媽媽是為了你好,在美國你能學到更多的知識,見到更大的世界。”
“那媽媽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去?”小宇紅著眼睛問我。
這個問題讓我無法回答,因為前夫沒有邀請我,而我也沒有勇氣要求。
“媽媽在這里有工作,等你長大了,媽媽再去看你,好不好?”
小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送別的那天是在機場,我買了小宇最喜歡的玩具飛機作為離別禮物。
“這個飛機會帶著媽媽的愛陪伴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媽媽都愛你。”
小宇緊緊抱著玩具飛機,又緊緊抱了抱我。
“媽媽,我會想你的,我會給你寫信的。”
“媽媽也會想你,也會給你寫信。”我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安檢口,我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意義。
02
離別后的前兩年,小宇還經常給我打電話和發郵件。
他會告訴我在美國的生活,新學校的同學,還有那些有趣的課程。
我也會把我的工作和生活告訴他,雖然實在沒什么值得分享的。
每次通話,我都舍不得掛斷電話,總是一遍遍地說著“媽媽愛你”。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宇的聯系越來越少了。
從每周一次變成每月一次,從每月一次變成逢年過節。
我知道這很正常,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圈子。
而且時差也是個問題,我白天的時候,他在睡覺,很難找到合適的通話時間。
最后一次收到小宇的消息,是在他十四歲生日的時候。
我給他發了一封很長的郵件,祝他生日快樂,還發了一些照片。
但這次,他沒有回復。
我等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都沒有等到回音。
我又發了幾封郵件,但都石沉大海。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前夫為了讓小宇更好地融入美國生活,給他換了郵箱。
而我不知道新的聯系方式,就這樣失去了和兒子的聯系。
我試過通過前夫的郵箱聯系,但也沒有回復。
可能他們真的想要徹底開始新的生活,而我就是那個需要被遺忘的過去。
那段時間我陷入了深深的抑郁,每天下班后就是一個人坐在家里發呆。
看著小宇小時候的照片,聽著他錄的那些稚嫩的話語,我經常哭到半夜。
朋友們勸我重新開始,找個好男人再組建家庭。
也確實有人給我介紹過對象,但我總是提不起興趣。
不是那些男人不好,是我的心已經空了,裝不下別的人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希望忙碌能夠麻痹我的痛苦。
我在會計事務所工作,每天和數字打交道,至少數字不會背叛我。
慢慢地,我學會了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過節。
但在每年小宇生日的時候,我還是會給他以前的郵箱發信息。
即使知道他可能看不到,即使知道這樣做很愚蠢,但我還是堅持著。
因為這是我和兒子之間最后的聯系,是我作為母親的執念。
十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足夠一個孩子長大成人,也足夠一個女人從青春走向中年。
我的生活變得規律而平淡,每天上班下班,周末做家務或者看書。
偶爾會和同事聚餐,偶爾會參加朋友的婚禮或者孩子的滿月酒。
看著別人的幸福,我會真心祝福,但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特別是在街上看到和小宇差不多年紀的男孩時,我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會想象著我的兒子現在是什么樣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他還記得我做的紅燒肉嗎?還記得我給他講的睡前故事嗎?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存錢,存了一個不小的數目。
我想著如果有一天小宇回來了,我可以給他買房子,幫他結婚,做一個好奶奶。
這個想法支撐著我度過了無數個寂寞的夜晚。
工作上,我表現得很出色,幾次升職加薪,成了事務所的骨干。
同事們都很尊重我,覺得我是個堅強獨立的女性。
他們不知道的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思念小宇。
最近幾年,我的身體開始出現一些小毛病。
失眠,頭痛,有時候還會心慌,但我都沒太在意。
醫生說是更年期的正常反應,開了一些調理的藥給我。
工作壓力也越來越大,經常需要加班到很晚。
有時候忙起來,連吃飯都顧不上,更別說按時休息了。
同事們勸我注意身體,但我總覺得自己還年輕,沒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三個月前的那次體檢,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當我洗澡的時候,無意中摸到右側乳房有一個硬塊。
起初我以為是乳腺增生,很多女性都有這個問題。
但是這個硬塊好像越來越大,而且有時候還會感到隱隱的疼痛。
我開始害怕了,上網查了很多資料,越查越恐慌。
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去了醫院,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坐在醫院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獨。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測,誰會為我收尸?
誰會為我哭泣?
我的兒子在地球的另一端,甚至不知道我生病了。
這種絕望感比癌癥本身更可怕。
03
辦理住院手續的時候,護士例行公事地問我緊急聯系人的信息。
我拿著筆,在那一欄里猶豫了很久。
最終,我寫下了同事李姐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李姐是個熱心的人,平時對我很照顧,算是我在這個城市里最親近的人了。
護士看了看表格,有些疑惑地問:“沒有家屬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她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在表格上做了個標記。
我被安排在八人間的病房,床位費相對便宜一些。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有家屬陪伴,有的是丈夫,有的是兒女。
只有我一個人,顯得格外孤單。
隔壁床的阿姨看到我一個人,主動和我聊天。
“大妹子,你怎么一個人來的?家人呢?”
我簡單地說了句家人在外地,不方便過來。
阿姨搖了搖頭,有些同情地說:“這種時候最需要家人了,你一個人怎么照顧自己?”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夜里,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監護儀器偶爾發出的滴滴聲。
其他病人都在家屬的陪伴下安然入睡,而我卻怎么也睡不著。
我看著天花板,想著明天就要開始各種檢查了。
CT、核磁共振、血液檢查,還有醫生的會診。
這些檢查會決定我的治療方案,也會決定我還能活多久。
想到這里,我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護士來抽血,準備各種檢查。
我問護士:“我的主治醫生是誰?什么時候能見到他?”
護士笑著說:“是張醫生,很年輕但是技術很好,是從國外回來的博士。”
“他專門負責乳腺癌的治療,在這個領域很有名氣。”
“今天下午他會來查房,到時候會詳細給你制定治療方案。”
聽到這些,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至少我的醫生是個專業的,這給了我一些希望。
上午的檢查很順利,雖然過程有些痛苦,但我都咬牙堅持下來了。
下午,我躺在病床上等待著主治醫生的到來。
同病房的阿姨們都在議論著各自的病情和治療方案。
有的說要化療,有的說要手術,大家的情況都不太一樣。
我靜靜地聽著,心里忐忑不安。
不知道我的情況會是什么樣的,治療會有多痛苦。
更重要的是,我能挺過去嗎?
下午三點左右,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了病房。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男醫生,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他戴著口罩,只能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
身材高挑,走路的姿態很挺拔,給人一種專業而可靠的感覺。
“這就是我們科室的張醫生。”護士小聲地介紹著。
張醫生走到第一個病人床前,開始仔細地查看病歷和檢查結果。
他的聲音很溫和,說話很有條理,顯然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
雖然年輕,但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種成熟和穩重。
我靜靜地看著他給其他病人檢查,心里莫名地有一種熟悉感。
這種感覺很奇怪,我明明不認識這個醫生,為什么會覺得熟悉呢?
可能是因為緊張,所以產生了錯覺吧。
很快,張醫生走到了我的床前。
他拿起我的病歷,開始認真地翻看。
就在這時,病房里有些悶熱,幾個醫生都顯得有些不舒服。
張醫生用手輕輕地扇了扇風,然后很自然地摘下了口罩。
就在那一瞬間,我看清了他的整張臉,頓時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