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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的冬日,寒風如同無數把細小的刀子,刮過中原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對于共和國而言,這并非一個輕松的年份。
連續的“大躍進”運動之后,一些地區開始顯露出疲態,而接踵而至的自然災害,更是讓這片古老的土地在新的挑戰面前承受著壓力。
城市里的景象尚能維持,但廣袤的鄉村,特別是那些偏遠、底子薄的地區,已然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就在這樣的時節,一列略顯陳舊的綠皮火車喘著粗氣,由北向南,在京廣線上緩慢而堅定地行駛著。
車廂內,暖氣供應不足,乘客們大多裹緊了衣物,或閉目養神,或低聲交談。
在一節相對安靜的車廂里,一位身著合體將呢軍服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目光凝視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蕭瑟景致。
他便是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某軍軍長的尤太忠。
尤太忠,河南光山縣人,一張飽經風霜的國字臉上,刻著歲月與戰火的印記。
濃黑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即使在沉思時,也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軍人氣質。
從鄂豫皖蘇區的紅小鬼,到長征路上的年輕號兵,從抗日烽火中的勇猛團長,
到解放戰場上叱咤風云的鐵血師長、旅長,再到抗美援朝戰場上令敵聞風喪膽的三十四師師長,
尤太忠的半生,幾乎都與槍林彈雨、馬革裹尸緊密相連。
汝河之戰,他率第十六旅九死一生,硬是用兩千多名子弟兵的血肉之軀,為劉鄧大軍主力部隊南渡汝河撕開了一道生命通道,打出了十六旅的威名,也打痛了將軍的心。
朝鮮戰場第五次戰役,面對聯合國軍的瘋狂反撲,他率三十四師浴血奮戰,在鐵原、金化一線頑強阻擊,掩護大部隊后撤。
金城反擊戰中,他的部隊更是穿插迂回,一口氣吃掉了南朝鮮軍好幾個營,殲敵逾萬,繳獲的槍炮堆積如山。
四百多個日日夜夜,異國他鄉,冰天雪地,每一次戰斗都是生與死的考驗。
他親眼見過戰友在身邊倒下,也曾身負重傷,與死神擦肩而過。
赫赫戰功的背后,是無數犧牲和難以言說的艱辛。
此刻,將軍的心情卻不似窗外的景色那般平靜。
此番離京南下,并非公務,而是私事——回鄉探親。
算起來,自1952年朝鮮停戰后短暫回過一次老家,他已經整整七年沒有踏上故土了。
七年,對于一個戎馬半生的將軍來說,或許只是軍旅生涯中的一個片段,但對于一個遠離故土的游子而言,卻是一段漫長得足以讓青絲染上白霜的時光。
幾天前,一封加急電報送到了他在北京的軍部。
電報是縣里武裝部轉來的,內容簡短而沉重:“母病危,速歸。”
短短五個字,像五顆子彈,瞬間擊中了尤太忠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母親,是他心中永遠的牽掛。
自幼家貧,父親早逝,是母親含辛茹苦將他和哥哥拉扯成人。
參加革命后,聚少離多,母親一直是他在槍林彈雨中堅持下來的精神支柱之一。
他深知“忠孝不能兩全”的古訓,為了國家和人民的解放事業,他虧欠了家庭太多,尤其是對母親。
電報如同催征的軍令,尤太忠迅速向組織請了假,交代了軍中事務,便踏上了歸途。
他沒有驚動地方,只帶了一名警衛員小李,輕車簡從。
他想,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陪陪母親,盡盡一個兒子應盡的孝道。
火車進入河南境內,窗外的景物漸漸變得熟悉起來。
那些起伏的丘陵,那些光禿禿的楊樹,還有那些散落在田野間的村莊,都曾是他少年時嬉戲打鬧的場所。
只是,此刻映入眼簾的,多了一份往日未曾見過的蕭索與沉寂。
田地里鮮見忙碌的農人,村莊也顯得有些靜悄悄,煙囪里冒出的炊煙,稀疏而無力。
“軍長,快到光山縣了吧?”警衛員小李輕聲問道。
小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自河北農村,對這位戰功卓著卻平易近人的軍長充滿敬仰。
尤太忠微微點頭,目光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嗯,快了。過了這個山頭,再有幾十里地,就差不多到我們縣城了。”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憂慮。
他記憶中的故鄉,雖然貧瘠,卻充滿了生機。
鄉親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鄰里之間守望相助,總能聽到爽朗的笑聲和孩子們追逐打鬧的喧嘩。
可現在,他從車窗望出去,卻感受到一種壓抑的氣氛。
“不知道娘的病怎么樣了……”尤太忠在心中默默念叨著。
他不敢往壞處想,卻又忍不住擔憂。
七年未見,母親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記憶中依舊清晰,但歲月無情,老人家年事已高,又逢這樣的年景,怎能不讓他心急如焚?
除了母親,他還想起了哥哥尤太山。
哥哥比他大幾歲,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一輩子土里刨食。
當年他參加革命,哥哥默默地挑起了家里的重擔,照顧母親,支撐著那個貧困的家。
這份恩情,尤太忠始終銘記在心。
他想,這次回去,也要好好看看哥哥,看看侄子侄女們。
火車終于在光山縣一個小站緩緩停下。
這里距離他的老家尤崗村還有幾十里山路。
縣里武裝部的同志已經接到通知,派了一輛舊吉普車在車站等候。
與武裝部的同志簡單寒暄幾句,尤太忠便催促著即刻啟程。
他歸心似箭,一刻也不想耽擱。
吉普車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顛簸前行。
冬日的陽光蒼白無力,灑在枯黃的草木上,更添了幾分荒涼。
越往鄉下走,尤太忠的心情就越沉重。
路邊偶爾能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大多面黃肌瘦,衣衫單薄,眼神中帶著一種茫然和空洞。
有些孩子,本該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卻無精打采地縮在墻角,小臉凍得發紫。
“今年的年景,看起來不太好啊。”尤太忠不動聲色地問開車的武裝部干事。
那干事約莫三十來歲,姓王,聞言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為難:
“軍長,您常年在外可能不清楚……這兩年,雨水不好,收成差了不少。
加上……加上一些其他原因,大伙兒的日子,確實過得緊巴了些。”
他話說得含糊,似乎有所顧忌。
尤太忠何等精明,從王干事的言辭閃爍中,已然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但他沒有追問,只是默默地將沿途所見記在心里。
他知道,真實的情況,恐怕比王干事說的還要嚴重。
車子艱難地爬過一道道山梁,尤崗村那熟悉的輪廓終于出現在遠方的山坳里。
還是那些低矮的土坯房,還是村口那幾棵歪脖子老榆樹,只是記憶中炊煙裊裊、雞犬相聞的景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寧靜。
吉普車在村口停下。
尤太忠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踏上了這片闊別七年的土地。
腳下的黃土,依舊那么堅實,卻又似乎承載了太多的沉重。
尤太忠的歸來,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沉寂的池塘,在尤崗村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些聽到動靜的村民從屋里探出頭來,當看清來人是尤太忠時,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被一種復雜的神情所取代。
他們想上前打招呼,卻又顯得有些遲疑和畏縮。
“二叔!”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尤太忠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佝僂、面容憔悴的中年漢子正快步向他走來。
那人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舊棉襖,臉上布滿了與年齡不相稱的皺紋,雙眼深陷,透著一股濃濃的疲憊與哀愁。
若非那依稀可辨的輪廓,尤太忠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人,竟是比自己只大了幾歲的親哥哥尤太山!
“哥!”尤太忠疾步迎上前,一把抓住了尤太山冰冷粗糙的手。
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化作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記憶中的哥哥,雖然也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但身板硬朗,聲音洪亮,何曾像現在這般模樣?
“你可算回來了!娘……娘她快不行了!”尤太山話未說完,眼圈先紅了,聲音哽咽。
尤太忠心頭一緊,如遭重錘,急忙問道:“娘到底怎么樣了?快帶我去看看!”
尤太山抹了把眼睛,點點頭,轉身便往家里引路。
尤太忠緊隨其后,警衛員小李和王干事也默默地跟了上來。
越往村里走,尤太忠的心就越往下沉。
村道上冷冷清清,偶爾見到幾個村民,也都是形容枯槁,神色黯然。
曾經熟悉的房屋,許多都已破敗不堪,有的甚至塌了半邊,用幾根木頭歪歪斜斜地支撐著。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絕望。
很快,便到了自家那座低矮的土坯房前。
院墻是用稀疏的樹枝扎成的,歪歪扭扭。
院子里光禿禿的,看不到一絲生氣。
兩間正房的窗戶紙已經破了好幾個洞,寒風從洞口“嗚嗚”地灌進去。
尤太忠三步并作兩步跨進堂屋。
屋內光線昏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撲面而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靠墻土炕上的母親。
老人家蜷縮在破舊的被褥里,雙目緊閉,臉色蠟黃,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她的頭發已經全白了,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娘!”尤太忠“撲通”一聲跪倒在炕前,聲音顫抖,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他輕輕握住母親枯瘦如柴的手,那手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握著一塊寒玉。
“娘,兒子不孝,回來看您了……”他泣不成聲。
戎馬半生,流血不流淚的鋼鐵漢子,在病危的母親面前,所有的堅強都化為了烏有。
或許是聽到了兒子的呼喚,炕上的老人眼皮微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
當她渾濁的目光聚焦在尤太忠的臉上時,一絲微弱的光亮在她眼中閃過,干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
“娘這幾天水米未進,就靠著一點米湯吊著氣……”尤太山在一旁低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無助。
尤太忠強忍悲痛,回頭對警衛員小李說:“小李,快!把我們帶的麥乳精、奶粉和罐頭拿出來,沖點給娘喂下去!”
他從北京帶來了一些營養品,本想好好給母親補補身子,卻沒想到……
小李連忙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取出東西。
尤太山也趕緊找來碗筷,哆哆嗦嗦地去灶房燒水。
趁著這個間隙,尤太忠仔細打量著屋里的情景。
家徒四壁,說的就是眼前的景象。
除了一張破舊的方桌和兩條長凳,幾乎再沒有像樣的家具。
墻角堆著一些干枯的柴草,旁邊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瓦罐,里面只有小半罐看起來渾濁不堪的存水。
米缸是空的,旁邊只有幾個干癟的紅薯,看起來也放了很久。
“哥,家里……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
尤太忠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么激動,但心中的驚駭與困惑卻難以抑制。
他知道農村苦,但沒想到會苦到這種地步。
這已經不是“緊巴”了,這分明是饑餓!
尤太山端著一碗剛沖好的麥乳精走進來,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笑容中卻帶著深深的無奈與悲哀:“你常年在外,不曉得家里的情況。
這兩年,老天爺不開眼,先是旱,后來又是澇,地里的莊稼,十成里收不到兩三成。
交了公糧,剩下的,哪里夠一家老小吃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不光咱們家,整個村子,不,恐怕整個縣……都差不多。
好些人家,已經斷頓好幾天了。
能吃的樹皮、草根,都快被挖光了……”
尤太忠的心像被針扎一樣刺痛。
他無法想象,在紅旗招展的新中國,在他和無數戰友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和平年代,他的鄉親們,竟然還要靠吃樹皮草根度日!
“那……政府呢?縣里就沒有下來救濟嗎?”尤太忠追問。
在他看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是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政府應盡的職責。
尤太山搖了搖頭,眼神黯淡:“救濟糧?是發過一點點,可那么多人,那么張嘴,哪里夠分?
再說,有些東西,也到不了咱們這些窮苦老百姓手里……”
他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就在這時,尤太忠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門后。
那里,靠著一個破舊的竹籃,籃子里放著一個空空的粗瓷碗,碗邊還插著一根半截長的打狗棍。
“哥,這是……”尤太忠指著那個籃子,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尤太山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尤太忠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某種可能,一種讓他感到無比屈辱和憤怒的可能。
他幾步上前,拿起那個空碗,又拿起那根打狗棍,聲音因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嘶啞:“哥!你跟我說實話,這是不是……是不是你準備出去要飯的家伙?!”
在共和國的將軍面前,他的親哥哥,一個勤勞本分的農民,竟然要靠乞討為生!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了尤太忠的心上。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胸中氣血翻涌,幾乎站立不穩。
他戎馬一生,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讓天下的窮苦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不再受凍挨餓,不再被人欺壓。
可現在,他自己的親人,他家鄉的父老鄉親,卻在他為之奮斗的土地上,在他用鮮血捍衛的政權下,淪落到了要沿街乞討的地步!
尤太山的頭垂得更低了,淚水順著臉頰上的皺紋無聲地滑落。
他哽咽道:“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啊!娘病重,孩子們餓得直哭……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啊……出去要點吃的,好歹能讓他們活下去……”
“糊涂!你怎么能去要飯!”
尤太忠怒喝一聲,但隨即聲音又軟了下來,充滿了無盡的痛心和自責。
“是我們……是我們這些當干部的對不起你們!是我尤太忠對不起你們!”
他一把將手中的碗和棍子摔在地上,粗瓷碗“哐當”一聲碎裂開來,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哥,你聽著,有我在,這個家,就餓不著!尤崗村的鄉親們,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
尤太忠斬釘截鐵地說道,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他扶起哥哥,目光掃過破敗的家徒四壁,掃過炕上奄奄一息的母親,心中燃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他必須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的家鄉變成了這般模樣!僅僅是天災嗎?還是像哥哥剛才欲言又止的那樣,另有隱情?
在尤太忠的堅持和照料下,母親總算喝下了一些麥乳精和米湯,精神略微好了一些,但依舊十分虛弱。
尤太忠讓警衛員小李和王干事暫時留在家里照應,自己則在哥哥尤太山的陪同下,走出了家門。
他要親眼看看村里的情況,親耳聽聽鄉親們的遭遇。
所到之處,觸目驚心。
村里的大多數人家,都和尤太忠家里差不多的光景。
門窗破敗,屋頂漏風。
壯年勞力一個個面帶菜色,瘦骨嶙峋,孩子們則大多肚子鼓脹,那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浮腫。
有些老人,默默地坐在自家門口的石墩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對生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二娃子(尤太忠的小名),你可回來了!”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尤太忠面前,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們這些老家伙,恐怕就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三奶奶,您受苦了!”尤太忠認出這是村里的一位長輩,心中酸楚,連忙扶住她。
“苦啊!怎么不苦!”
另一位中年漢子湊了上來,聲音沙啞。
“地里顆粒無收,家里早就揭不開鍋了。前幾天,我家老婆子餓得實在受不了,去山上挖觀音土吃,結果……結果人就那么沒了……”漢子說著,泣不成聲。
觀音土,一種白色黏土,饑民在無法獲取食物時,用以充饑,但它不能被消化,食用過量會導致腹脹而死。
聽到這里,尤太忠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直沖頭頂。
“前些日子,上面號召大煉鋼鐵,把我們各家各戶的鐵鍋都收去砸了,說是要獻給國家。
地里的莊稼沒人管,青壯年都被拉去煉鐵,結果煉出來的都是些廢疙瘩,啥用沒有!現在倒好,想煮點野菜湯,連口鍋都沒有!”
“還有那公共食堂,一開始說得天花亂墜,都去吃大鍋飯。
沒幾天,糧食就見底了。現在食堂也散了,可家家戶戶的存糧都沒了,這不是要人命嗎?”
鄉親們七嘴八舌地訴說著,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錐子,狠狠地扎在尤太忠的心上。
他了解到,除了天災,更有人為的因素加劇了這場災難。
“大躍進”帶來的浮夸風、瞎指揮,以及隨之而來的資源浪費和農業生產的破壞,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拖入了深淵。
尤太忠越聽,臉色越是鐵青,緊握的雙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沒想到,在他浴血奮戰保衛國家的時候,他的家鄉,他的人民,竟然在經受這樣的苦難!
在村里轉了一圈,尤太忠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他讓哥哥尤太山先回家照顧母親,自己則帶著警衛員小李,面色凝重地對那位一直陪同的王干事說:
“王干事,麻煩你帶我去縣里一趟。我要見你們縣委領導。”
王干事見尤太忠神色不對,知道事情恐怕不小,不敢怠慢,連忙發動吉普車,向縣城駛去。
光山縣城不大,但比起鄉村的凋敝,卻顯得“繁華”了許多。
縣委大院是一棟青磚灰瓦的蘇式建筑,門口有哨兵站崗,顯得頗有氣派。
在王干事的引領下,尤太忠徑直走進了縣委書記的辦公室。
縣委書記姓劉,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
當他聽王干事介紹說眼前這位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尤太忠將軍時,臉上立刻堆起了熱情的笑容。
“哎呀呀,是尤軍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劉書記伸出雙手,快步迎了上來。
“早就聽說軍長是咱們光山縣的驕傲,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尤太忠沒有與他客套,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沉聲說道:
“劉書記,我今天來,不是來聽你恭維的。
我是來問你,光山縣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你這個縣委書記,知不知道?”
劉書記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尤軍長,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縣的工作,在縣委的領導下,一直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嘛。
雖然遇到了一些暫時的困難,比如連續的自然災害,給農業生產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我們正在積極組織群眾生產自救,克服困難……”
“克服困難?”
尤太忠打斷他,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你知道你的治下,有多少百姓在挨餓嗎?
你知道有多少人連飯都吃不上,只能靠吃樹皮草根、觀音土過活嗎?
你知道我的親哥哥,一個為革命默默奉獻了一輩子的農民,現在要靠出門討飯來養活老娘和孩子嗎?!”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連珠炮一般,打得劉書記措手不及。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神也開始閃躲起來。
“尤……尤軍長,您……您說的這些情況,是不是……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了?我們縣里,雖然有些地方群眾生活比較困難,但絕沒有到您說的那種地步。
我們已經發放了救濟糧,也組織了醫療隊下鄉……”劉書記還在強自辯解。
“言過其實?”尤太忠怒極反笑。
“好!那我帶你去看看,讓你親眼看看,你的‘治下’是個什么樣子!”
說罷,他便要拉著劉書記下鄉。
劉書記哪里肯去,他知道鄉下的真實情況,若是被這位脾氣火爆的將軍抓個現行,他這個烏紗帽恐怕就保不住了。
“尤軍長,尤軍長,您消消氣,消消氣!”
劉書記連連擺手,額頭上的汗更多了,“鄉下的情況,我們……我們也是了解的。
只是……只是有些事情,它比較復雜……”
就在這時,辦公室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尤太忠眉頭一皺,只見幾名穿著干部服飾的人,簇擁著一個油頭粉面、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了進來。
那男子手里端著一個搪瓷缸,里面似乎泡著濃茶,正與身邊的人談笑風生,見到辦公室里的緊張氣氛,微微一愣。
“劉書記,這是……”那胖干部顯然也認識劉書記。
劉書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介紹道:“這位是縣供銷社的張主任。
張主任,這位是……是尤太忠軍長,回鄉探親的。”
那張主任一聽是位軍長,臉上也立刻堆起了笑容,想要上前寒暄。
尤太忠卻沒理會他,他的目光,落在了張主任那滾圓的肚子,和那幾位干部紅光滿面的臉上。
再聯想到村里那些面黃肌瘦、餓得奄奄一息的百姓,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
“劉書記,王干事,”尤太忠的聲音冰冷得像臘月的寒風。
“我問你們,縣里的干部食堂,伙食怎么樣啊?是不是也能讓老百姓們都去嘗嘗?”
此言一出,劉書記和王干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們哪里聽不出尤太忠話語中的諷刺與憤怒。
恰在此時,尤太忠的警衛員小李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附在尤太忠耳邊低語了幾句。
小李剛才奉命在縣委大院附近轉了轉,他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現象——與鄉村的死寂和百姓的饑餓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縣委機關和一些單位的食堂里,竟然飄出了肉香!
甚至他還看到,在縣招待所的后院,有人正在偷偷宰殺耕牛,準備晚上的宴席!
耕牛,那是農民的命根子,是春耕的希望!
在這個連人都吃不飽的節骨眼上,他們竟然在殺牛吃肉,大擺筵席!
尤太忠聽完小李的匯報,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好!好一個‘克服困難’!好一個‘生產自救’!”
尤太忠怒視著劉書記和那幾位在場的干部,聲音如同隆隆的驚雷。
“老百姓在餓肚子,你們卻在這里大魚大肉,鋪張浪費!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你們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共產黨人?!還記不記得,我們的政權是怎么來的?!”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些干部們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劉書記更是面如死灰,身體搖搖欲墜。
尤太忠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尤太忠,參加革命幾十年,從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當官的!
我的戰士們在前方流血犧牲,不是為了讓你們在后方作威作福,魚肉百姓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失望與決絕。
他知道,跟這些已經被私欲蒙蔽了雙眼的蛀蟲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里的真實情況,原原本本地反映上去,捅破這個膿包!
尤太忠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劉書記那張慘白的臉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劉書記,光山縣的問題,很嚴重!非常嚴重!我尤太忠,絕不會坐視不管!”
他想起了那些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友,想起了衣衫襤褸、嗷嗷待哺的鄉親,想起了奄奄一息的母親和準備出門要飯的哥哥。
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驅使著他必須要做些什么。
他知道,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依靠組織,依靠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