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見過江家少爺最落魄的時候。
他被賣給我家,認我這個又聾又啞的傻子做姐姐。
厭惡我也是應當的。
即使他旁觀我去了工地被一群人欺辱。
漠視我饑寒交迫,病死在冬夜。
我也從不怪他。
可我死了,他卻守在那張我們小時候睡過的破床前泣不成聲。
【阿啞,我這么自私,你丟下我,是我活該?!?/strong>
1.
我還在切豬食,門外就響起一陣大人戲謔的聲音。
【老劉頭新買的小小子真俊俏,一看就是個能傳宗接代的。】
【細皮嫩肉的,還是個少爺嘞。】
門猛烈的被撞開,是他回來了。
我下意識地迎上去想問問他餓了沒。
可他仇視著我,我頓住了手腳,不敢再動。
我一靠近,他就朝我扔來石頭,怒罵著讓我滾。
他的眼神里,對我全是恨意。
可我不明白為何。
江澄是父親新買回來的男娃。
十二三歲的年紀,細皮嫩肉,一看就是販子從大城市拐回來的。
他剛回來的時候,還沒有這樣厭惡我。
可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他是我父親買給我的童養夫。
他開始撕咬我,趁我干活的時候往我身上澆開水。
我的整片背都和衣服燙在了一起。
隔壁的阿婆幫我扯開的時候,就連我一個啞巴都哭出了聲。
他會趁我睡著狠狠掐我,見到我就要撲上來咬我。
【傻子,離我遠點!】
我咿咿啊啊的說不出話,可心里著急,父親快回來了。
父親每天都喝得大醉,一回來,就會拿我們撒氣。
我被打了五六年,早就習慣了,可他哪里受得了。
我顧不得他的厭惡,伸手把他推到了柴房里,
快走,弟弟!
可嘴上說出來的卻是【啊啊啊啊..】
我是個啞巴,還是個聾子。
可我不傻,我能看懂他嘴里罵我的話。
我覺得難過,又想打起精神照顧他。
在這個家里,我比他大。
那他也算作我的親人,我是他姐姐,應當保護他。
父親滿身酒氣地推開門時,我已經把他關在了柴房里。
【阿啞,那小崽子人呢!】
父親酒氣熏天的朝我走來,隨手拎起一個空掉的白酒瓶。
熟悉的恐懼感襲來,我閉著眼睛。
嘩啦一聲,玻璃碎掉后,尖銳的疼痛迅速襲來。
父親揪著我的頭發狠狠把我往墻上撞,碎掉的玻璃瓶子一下又一下砸在我背上。
可我是個啞巴,我發不出聲,只能痛苦的流淚。
沒有反饋,父親打起來也沒勁,不過十幾分鐘,就放過了我。
直到天上掛上了月亮,父親的鼾聲響起,我才敢打開柴房,端著一碗煮熟的地瓜給他。
江澄坐在柴房角落,怨恨瞪著我,
【臭啞巴,你憑什么關我?!?br/>我比劃著給他解釋父親的習慣,又露出破破爛爛的后背。
他愣住了。
我沒回頭卻覺得一陣冰涼。
他不知從哪兒弄了井水給我擦背。
鮮血淋漓的后背混合著黏在皮肉上的臟衣服。
我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嚇到他,只能把頭縮在懷里。
從那以后,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也不再對我吼叫。
我開心的比比劃劃的告訴他,我是姐姐。
姐姐會護著他。
他終于肯低下頭,叫我一聲阿啞。
可他依舊倔強的說,【你才不是我姐姐,我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他去上學的時候。
我就尋遍了漫山遍野,找了好多天,終于湊齊了一小捧野地里的小土豆。
我一堆的燒熟了,小心兜在衣服里。
走了十公里山路,去他的學校門口等他。
父親在家里幾乎不給我們什么吃的,有時候三五天才能吃上幾個干餅子。
他天天上學,一定比我在家干農活餓的快。
我餓的前胸貼后背,也一個土豆都舍不得吃。
我蹲在學校門口,期待的看著出口。
直到傍晚時分,熟悉的身影出現。
【江澄,那不是你的啞巴小媳婦嘛,穿的什么破衣服,腳趾頭都露出來了?!?br/>【小媳婦,小媳婦,江澄的小媳婦。】
同學們都拿他打趣嘲笑。
我讀得懂口語,也知道他最討厭別人這樣說。
連土豆都差點沒兜住,我著就急站起來比比劃劃的解釋。
【我是他姐姐?!?br/>【啊啊,啊啊..】
他卻后退了兩步。
從他背后鉆出來個穿著漂亮裙子的姑娘,她牽著江澄的手,問他:【這啞巴是誰啊?怎么臟兮兮的。】
我呆呆地望著那姑娘。
我真羨慕,她可以牽弟弟的手。
江澄沒說話,其他人就開始起哄,【你這小媳婦從哪兒偷來了別人家地里的土豆給你,你可要小心被揍啊。】
我咿咿啊啊的解釋著,這不是偷的。
可他聽不懂,也看不懂手語。
他似乎是惱了,狠狠地推開了我。
那些衣服里的土豆滾得滿地都是。
【煩死了!我不稀罕你這些土豆子,別再去偷了!你們一家子都是壞種!怎么不去死呢!】
我沒偷,弟弟,我只是怕你餓著。
我比比劃劃的,他一個字也看不懂。
我聽不見聲音,卻又能聽見他身邊那些人的嘲笑震耳欲聾。
江澄臉憋得通紅。
而我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那穿著漂亮裙子的小姑娘從他身后怯怯地探出頭來,甜甜地笑著:【江哥哥別生氣,傻子偷了別人的果子都不知道這是錯的,就是她一個傻子,真是你小媳婦?】
2.
江澄氣惱的一遍又一遍解釋著,【我和這個傻子沒關系?!?br/>我低著頭,小心的撿著那些滾落在泥地上的土豆。
這一路上,我幾乎什么都沒吃,到現在肚子已經前胸貼后背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聲音又引來一陣笑罵。
江澄只覺得難堪,他不喜歡我這個姐姐。
我不是傻子,我看得懂唇語。
可我還是沒生他的氣。
畢竟他是我世界里唯一的親人,我自認為的。
江澄丟下我自己跑回了家。
而我穿著破洞露底的鞋,一瘸一拐的走在山里。
等我回到家時,天已經黢黑了。
父親依舊醉醺醺的,江澄不知道躲在哪里。
我生怕吵醒了父親,就又要挨打,小心翼翼做完了所有農活。
再回頭時,江澄站在不遠處,臉上是復雜的表情。
【餓了吧,弟弟?!?br/>我笑著從滿是灰塵的床底下翻出偷偷藏好的土豆塞給他。
父親依舊沒買食物回來,好幾天了,家里的米缸都空空如也,
江澄平時晚上回來吃的,都是我去隔壁討要的食物,瞞著父親,偷偷藏好。
今天我回來晚了,他翻遍了家里也沒找到一粒米。
早就冰涼沾滿灰塵的土豆他大口大口吃著。
不知為何,他開始流淚,罵我傻。
我不傻,我只是。
我想不出反駁的話,我的確沒什么用。
直到他狼吞虎咽的吃完,我才放心的離開。
【你不吃嗎?】
他難得拉住了我的衣袖。
【姐不吃,你吃吧。】
他愣愣的看我走回了院子。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偷偷跑去了鎮上打工。
晚上借住在鄰家嬸子的院子里。
雖然我才十三四歲,但替飯店里做雜活,一個星期也能有幾十塊可。
至少以給弟弟買些食物。
江澄知道了這件事,居然打聽著來鎮上看我。
他來的時候,我端著一碗稀湯蹲在嬸子家門口,埋頭苦吃。
養尊處優的少爺,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眼眶紅了,
【你這個傻子,為什么蹲在門口吃飯,她們家欺負你?】
【不是,我怕弄臟了她們家。】
我比劃著解釋。
可他還是落淚了。
【你是餓了吧,姐有錢,給?!?br/>我忙塞給他攢了一周的零碎錢。
一毛的,五毛的,零零碎碎一小把。
他攥在手里,久久不說話。
直到離開時,他看著我,說了句,【你又瘦了?!?br/>我還沒想好理由,他又變得惡狠狠的,咬著牙朝我罵:
【你就該過苦日子,誰讓你們一家把我拐賣了!你活該,再苦都是報應!】
我應該嗎。
我頭一次難過的站在原地,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端著空碗,咿咿啊啊,連哭也哭不出來。
3.
我不明白為什么,即使我出來打工了,依舊填不飽肚子。
我干了很多很多的活,可老板給的錢卻那么少。
原來外面的世界賺錢這么難。
五十塊買不了多少食物,卻要干一整個星期,
我舍不得花一點錢,全部藏在一個舊鐵盒里,等周五晚上,我就回去看江澄。
到了學校,
旁人又在起哄。
【喲,江澄,你的啞巴小媳婦來了。】
江澄拽著我一路狂奔,把我拖到了角落。
【你來干什么?】
他還是不高興,眼眶紅紅。
【弟弟,瞧,姐姐賺錢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br/>我興高采烈的把鐵盒塞給他,那盒子輕飄飄的,里面的錢看起來那么少。
【阿啞,你不是我姐姐,你怎么這么沒出息,怎么出去打工了才賺這么一點點。】
他袖子擦了擦眼睛,埋著頭笑話我。
我聽懂了,把又找遍了全身,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錢都掏給他。
遞過去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手太粗糙了,上面全是燙壞的水泡和老繭。
一共十五塊三毛。
【你別怪姐姐,姐姐是聾啞人,老板能給我工作就不錯了。】
江澄已經能看懂一些我的手語。
他又變了臉色,沒要我的十五塊,只是摟著我哭。
【你不是姐姐,你這么矮,怎么能當姐姐?!?br/>江澄一遍又一遍說著。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我從沒吃飽過,長不高也是正常的。
他為什么這么難過呢,我不明白。
從那以后,他似乎不再那么厭惡我了。
每隔一周,他都會來看我。
他會教我認字,在漫長的半年里,我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和他的。
我打著手語叫他弟弟,可他一直拒絕承認。
他說他討厭人販子的女兒,我很難過。
直到有一天,一對穿著華麗的夫婦前來找他。
那是江澄的父母。
他發泄似地狠狠推了我一把,看了一眼這個破爛的家,指著我大笑。
【你知道嗎,我再也不用過這樣的生活了,而你和你父親就該爛在這里!】
那對夫妻變了臉色,罵了他。
【和姑娘道歉!】
【憑什么,媽,她和她父親都是壞人!】
【你別跟她說話了,她是聾子,根本聽不見?!?br/>啪!
江澄的媽媽居然給了他一巴掌。
我急的過去阻攔,那阿姨看著我,眼神里都是憐憫。
【她也是被拐賣的?!?br/>江澄憤怒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
他看著父親被警察帶走,看著衣衫襤褸的我站在原地,手里還拿著喂豬的潲水桶。
【在村子里的這十年,阿啞過得比你慘多了?!?br/>鄰家的婆婆見不得江澄罵我,大著嗓門憤憤開口。
【阿啞她父親把她買來的時候,她可是個健康的女娃,我親眼見著呢,還不是她父親嫌棄女娃哭的吵,親自燒了一盆開水喂下去,把她燙成了個啞巴。】
江澄的臉色難看極了。
【阿啞發了高燒,等炎癥下去,耳朵也聽不見了?!?br/>【村子都知道她又聾又啞,卻不知道她是被她父親活活弄成這樣的。】
【多好的小姑娘啊,原本是個健全的。】
江澄從未想過,我不是人販子的親女兒。
在他沒來的前五年,我是這樣度過。
他憤怒又得意的表情早就消失,只剩下無措和難過。
4.
警察帶我去提取了DNA。
江澄的爸媽又帶我去了醫院檢查一通。
【太晚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不易,好好養著吧。】
醫生搖頭的時候,江澄的漂亮媽媽,那位好心阿姨哭了。
我站在原地,被醫生檢查著。
手臂上那些陳舊的藤條傷痕依舊高高腫起。
被父親用啤酒瓶劃破的頭皮還沒結痂。
手腳全是老繭,頭發也長短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