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開五年了,你卻有個六歲的孩子,這是怎么回事?”
王浩宇的眼神如刀鋒般銳利,那一瞬間我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五年沒見,他不僅成了我兒子的班主任,現在還在我家的沙發上質問我最不愿面對的秘密。
林銘哲那倒數第三的成績已經讓場面夠尷尬了,而現在,我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我該怎么告訴他,這個六歲的孩子和我們分開的時間對不上?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只能聽見墻上時鐘冷漠的滴答聲,仿佛在倒計時我謊言的終結。
01
接到學校電話的那一刻,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冒起來了,氣得不行。
電話那頭的人跟我說,林銘哲摸底考試的成績差得離譜,讓我作為家長到學校去溝通溝通情況。
我腦袋“嗡”的一下,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小子肯定又闖禍了。
我一邊著急忙慌地穿鞋,一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才上小學一年級啊,怎么就能考成這樣?”
等我趕到學校的時候,那火氣還沒消下去呢。
走廊里站著好幾個家長,一個個臉上都掛著差不多的表情,焦慮、尷尬,還帶著點羞惱,明顯情緒都不高。
我跟旁邊的人一打聽才知道,今天被叫來的,全都是孩子成績倒數那幾個的家長。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琢磨,林銘哲這小子不會真考進倒數前十了吧?
正想著呢,就聽見有人扯著嗓子喊:“林銘哲的家長到了沒?”
我趕緊應了一聲,正打算過去,結果那聲音一出來,我立馬就停住了腳步。
這聲音我太熟悉了,不緊不慢的,語調溫和,可就是帶著一種讓人沒法忽視的篤定勁兒。
我腦子一下就懵了,隱隱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心里突然有點慌了。
我偷偷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班主任正站在講臺邊,頭都沒抬,就顧著翻那幾張卷子和成績單呢。
我這一眼瞥過去,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來了。
是他,王浩宇。
那個我曾經追了兩年、談了三年戀愛,最后卻以分手收場的前男友。
五年沒見了,誰能想到他竟然成了我兒子的老師——準確地說,是班主任,還負責開家長會。
我當時就愣在原地了,腳都有點發軟,那火氣一下就沒了。
他那張臉跟以前比起來,沒多大變化,還是那副讓人感覺特別有安全感的溫和模樣。
不過仔細瞅瞅,好像比以前成熟了點,多了點耐心和沉穩。
他低著頭分發試卷,手指修長有力,干干凈凈的,就跟以前一模一樣。
我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學生似的,慢慢走過去,小聲說:“我是林銘哲的媽媽。”
他沒抬頭,直接把卷子和成績單遞了過來,說:“林銘哲,拿好。”
我輕輕點了下頭,說了聲“謝謝”,然后趕緊快步走到角落里站好。
02
我低頭一看那卷子,差點氣得笑出聲來。
林銘哲這小子,語文和數學總分才六十七分。
全年級倒數第三啊!
我上小學的時候,怎么也能考個七十來分呢,他這成績,是鬧著玩考出來的吧?
王浩宇在前面開始講情況了:“這次是摸底考試,成績不算最終成績,不過也能看出孩子們在基礎方面存在的問題。
我們把成績暫時靠后的同學家長請來,就是希望大家能多關注關注孩子的學習情況。
孩子考不好其實不是什么壞事,可要是因為一次考試就喪失信心了,那對孩子的成長影響可就大了。”
他說的這些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就感覺腦子里亂糟糟的,嘴里發干,整個人渾身都不自在。
既覺得兒子這成績太丟人了,又覺得自己這個當媽的太不稱職了。
再抬頭看看講臺上的王浩宇,我心里那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他沒怎么變,至少外表看著沒什么變化。
皮膚還是那么好,眼神還是那么溫暖有神。
以前他站在講臺上演講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在臺下跟別人炫耀:“看,那是我男朋友。”
可現在呢,他還站在講臺上,而我,只是他學生的母親。
我突然就覺得有點難堪。
倒不是因為分手這事兒,而是因為看他這些年過得還挺不錯,沒被生活折騰得沒了樣子,可我呢,帶著個小學一年級就考倒數的兒子站在他面前,連一句寒暄的話都不敢跟他說。
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人各有命,分道揚鑣”。
唯一讓我覺得有點安慰的是,林銘哲這小子,長得跟我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至少,在這點上,他沒遺傳錯人。
教室里的空氣有點悶,墻角的風扇“吱呀吱呀”地轉著,可就是吹不散家長們心頭那股緊張勁兒。
王浩宇站在講臺前,神色平靜地翻著一摞試卷,聲音柔和,可又帶著點距離感。
“這次呢,我們除了公布成績,還給一些在生活方面表現突出的孩子設立了額外獎項,像'衛生標兵''勞動之星'什么的,就是希望能看到孩子們在多方面的進步。”
我原本正低頭看手機呢,一聽這話,不由得抬起了頭。
王浩宇把名單貼在了白板上,幾個家長圍過去,小聲地嘀咕著。
“咦,林銘哲居然拿了三個獎?”
有人念了出來,我一聽,頓時覺得腦門發緊。
沒錯,五個稱號,他一個人就拿了仨。
我心里憋著一股氣,緊緊握著手里的試卷。
這小子,學習上一點不上心,倒是在這些邊邊角角的地方出盡了風頭。
我正想著呢,王浩宇忽然掃了一眼名單,問:“林銘哲的家長在嗎?”
我心里“咯噔”一下,背脊一下就繃緊了,都不敢吭聲。
他又問了一遍,語氣還是沒什么變化,可就是讓我有種被點名批評的感覺。
周圍的家長都轉頭四處張望,有人小聲嘀咕:“誰啊?老師叫人怎么都不應呢?”
我只好硬著頭皮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說:“我在。”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慢慢定格下來,顯然是認出我了。
五年沒見了,可他那種沉穩溫和的氣質,一點都沒變。
“你是林銘哲的家長?”
我咬著牙點了點頭說:“是的。”
他嘴角本來還有點職業性的微笑呢,這會兒悄悄就沒了,只剩一張平靜的臉。
我下意識地別過頭,不敢跟他對視。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問:“林銘哲這次成績不太理想,不過在生活習慣和集體勞動方面表現得挺積極的。
您平時是怎么教育他的呀?可以給大家分享分享經驗。”
我心里明白,他這是在敲打我呢。
在這種公開場合問我問題——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是偶然的。
我努力擠出個笑容,說:“我就是讓他力所能及地做點事情,別小看孩子,他們有時候比大人還懂事呢。”
這句話說得硬邦邦的,就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他聽后點了點頭,語氣不溫不火地回了一句:“嗯,確實挺聰明。”
我聽出了他話里那點諷刺的意味,可又沒辦法反駁。
他拿起一張成績單,開始報林銘哲的各科成績。
“英語89……”
我一下就抬起了頭:“英語及格了?他還真行啊,我當年可從沒考過這么高的分。”
話剛出口,我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了。
王浩宇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看來幸好沒遺傳你。”
這話讓我有點火大了。
他什么意思啊?我再差也不是倒數第三啊!
我也不甘示弱,語氣帶著點沖動說:“你也別太謙虛了,說不定他成績里也有你一半的功勞呢。”
說完我就覺得不對勁了——辦公室里一下安靜了下來,家長們都紛紛望向我,臉上滿是驚訝,甚至有點錯愕。
我仿佛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這死寂中“咚咚”地響著。
完了,我這是自己把話給挑明了?
我趕緊想補救:“不是,我是說……教育嘛,基因和環境同樣重要……”
可這理由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王浩宇瞟了我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身去說別的孩子的表現了,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03
家長會很快就結束了,走廊里響起了人群離去的腳步聲。
我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趁著人多,打算混在里面悄悄離開。
剛邁出一步,就覺得肩膀一沉,沒走成。
再試一步,還是被拉住了。
我下意識地回頭,王浩宇站在我身后,表情還是那樣,兩根手指正輕輕勾著我的包帶。
“想溜?”他語氣平靜,一點情緒都沒有。
要是以前他這么說,我可能早就樂呵呵地跟他去吃火鍋了。
可現在,面對他那冷淡的眼神,我只想趕緊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咳了一聲,故作輕松地說:“沒……沒想溜,散會了,大家不都走了嗎?
剛才那話……可能我表達得不太好,你別多想。”
我嘴上解釋著,腳卻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根本挪不動。
他點了點頭說:“行,不多想。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
我硬著頭皮剛想拒絕,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童音從身后傳來:“媽媽,你來啦,我好想你哦~媽媽,我肚子餓了~”
我低頭一看,是我家小祖宗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腿。
這一瞬間,我感激得差點想把他供起來。
他這一嗓子,正好打斷了尷尬。
我趕緊換上一個盡量自然的笑說:“孩子餓了,我先帶他回家吃飯,老師您也早點休息。”
“老師不用送了,老師再見。”我說完,不等他反應,抱起兒子就往外走。
校門口不遠,我快步沖出去,心跳得厲害,直到站在車邊才稍微松了口氣。
剛要開車,懷里的兒子仰起頭問我:“媽媽,你怎么了?
王老師是不是找我們有事?
他剛才一直往這邊走,好像要追上來了。”
我一愣,立馬往后看。
果然,王浩宇正朝我們這邊走來,步子不緊不慢,但速度可不慢。
他穿得得體,外套是簡單的深藍色風衣,目光沉穩,卻步步緊逼。
我抱著孩子,一時快不起來,他一個人反倒越走越近。
還有不到二十米。
我不敢再猶豫,把兒子往肩上一扛,打開車門,把他放進安全座椅,系上安全帶,自己迅速坐上駕駛位。
擰鑰匙、掛擋、踩油門,一氣呵成。
車子沖出校門的時候,我從后視鏡里看到王浩宇站在路邊,目光直直地看著我。
回到家,我心跳才慢下來。
我不是個怕事的人,可王浩宇這個人,太認真了。
戀愛那會兒就這樣。
記得有一次我跟他鬧脾氣,他追著我問了一整天原因,最后把我堵在宿舍樓下說:“不說清楚,咱們就一直在這站著。”
結果,他是真的站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頂著兩個熊貓眼來給我送早餐,我哭笑不得地原諒了他。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性子一點沒變,該追問的時候,一句都不會放過。
我低頭看著兒子,他正吃著我遞來的小餅干,一臉無辜地望著我。
04
屋里終于安靜了下來,客廳的燈還亮著。
我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剛緩過氣來,身邊那小子又湊了過來,仰頭看著我,眼睛一眨一眨地問:“媽媽,你是不是怕王老師?”
我頓時警覺起來,坐直了身體說:“我哪有怕他?”
“那你干嘛一看到他就不敢說話,還低頭不看人?”
我佯裝若無其事地起身,轉移話題說:“你不如跟媽媽說說,怎么考了67分?
誰教你的?
林銘哲小朋友?”
他理直氣壯地說:“是媽媽你教的。”
我頓了一下,語塞了。
他接著補刀:“要不就是你遺傳給我的。”
我依舊沉默。
過了兩秒,我硬撐著回了句:“也不能全怪我,這里面也有你們王老師的一份責任。”
兒子撇撇嘴,一副小大人模樣地嘆氣說:“媽媽,不推卸責任,是你教我的做人原則。”
我看著他那一本正經的小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心里卻清楚,孩子這聰明勁兒,一半來自他爸,一半……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的。
好不容易把他哄去睡覺,我坐在陽臺上,點了根煙,又猶豫著撥通了閨蜜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張語嫣懶洋洋的聲音:“怎么了?你兒子犯事了?”
我語氣有點木地說:“我見到王浩宇了。”
對面靜了一秒,隨即就是“噗”的一聲噴出來,接著是咳得不行的動靜:“你說誰?王浩宇?那個工科學霸?那學生會主席、長得帥氣的那個?你在哪兒碰見他的?該不會……舊情復燃了吧?”
我靠著墻角冷冷笑了一下說:“舊情復燃?
他現在是我兒子的班主任。”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下來,仿佛有人按了靜音。
我繼續說:“他不是一路保送到博士的嗎?
結果現在當小學老師……他肯定認出我了。
至于我兒子,他長得跟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當然不會懷疑。”
我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不過除了長得像我,其他也都像,尤其是學習——真是一塌糊涂。”
我盯著陽臺外頭的路燈,心里有點煩悶:“估計這以后,還得被請家長無數次。”
電話那頭終于爆笑出聲,閨蜜樂得差點沒把嗓子笑啞:“當初生了孩子不告訴他,還騙他說流產了,結果自己偷偷把孩子帶大,現在好了,學渣兒子天天得見他班主任——也就是他親爸,哈哈哈,報應不爽!”
我沒搭腔,只是低頭掐了煙,把電話掛斷了。
說到底,如果不是當年這個損友慫恿我告白,逼著我追王浩宇,我又怎么會陷進那么一段至今都收不了場的故事?
第二天傍晚,兒子放學回到家,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到了餐桌旁。
他左手端著碗,右手拿著筷子,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屏幕,那上面正播放著他最愛看的動畫片。
他一邊往嘴里扒拉著飯,一邊看得入神。
我瞅著這情景,心里琢磨了好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兒子,今天在學校里,王老師有沒有單獨找你聊聊天啊?”
兒子眼睛都沒從電視上挪開,嘴里含著一大口米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他歪著腦袋,眼睛盯著電視,在腦海里使勁兒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回答:“沒有啊。
今天就讓我們填了個學生信息表。”
我輕輕點了點頭,沒再接著往下問。
也是,這剛開學,學校收集學生資料也是常有的事兒,確實沒什么特別的。
我放下手里的碗筷,目光落在他那粉嘟嘟的小側臉上,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兒子,你能不能幫媽媽打聽打聽,王老師怎么就來當你們班主任啦?你看他那氣質,怎么看都不像小學老師呀。”
我這話問得有點繞,其實我心里清楚得很,王浩宇不該出現在咱們這小地方當小學老師。
想當年,他學習成績那叫一個好,本科直接就被保送讀研究生了。
就連他的導師都一個勁兒地說,他以后肯定適合搞科研。
可現在呢,他卻跑到云城這么個小地方來當小學老師,這怎么看都覺得不對勁。
我本來以為他會隨便糊弄我幾句,沒想到他一下來了精神,神氣活現地舉起了手,大聲說道:“這個我知道!王老師是來云城辦事的,臨時接了這份工作。等他的事兒辦完了,就要走啦。”
我聽了這話,心里一下輕松了不少。
原來他不是打算長期在這兒待著,那也就是說,我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膽地見他了。
可這念頭剛一冒出來,我又忍不住想起了以前那段被高數折磨的日子。
大學那會兒,為了追王浩宇,我稀里糊涂地跟著他選了高等數學這門課。
結果每節課我都聽得云里霧里的,就像在聽天書一樣。
王浩宇倒是挺有耐心的,一張卷子他能反反復復地給我講上三遍,一直講到我點頭說聽懂了為止。
期末考試的時候,我居然考了78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可能是我這輩子,除了高考之外,唯一一次數學能拿這么高的分數了。
不過,那種被他“揪著耳朵往前拽”的日子,實在是太煎熬了。
我好不容易熬過來了,結果現在倒好,輪到我兒子又掉進這個“坑”里了。
我看著兒子,心里一陣感慨,忍不住夾了個雞腿放進他碗里,說:“兒子,學習辛苦了。”
兒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咧開嘴笑了笑,又低下頭繼續吃飯。
05
到了周末,家里又像往常一樣鬧騰起來了。
為什么呢?
就因為寫作業這事兒。
兒子坐在書桌前,手里拿著筆,一會兒轉著玩,一會兒兩條腿還不停地晃悠。
寫一個字就得抬一次頭,我在旁邊看著,心里那叫一個煩。
“林銘哲!你要是再這么磨磨蹭蹭地不寫作業,我就給王老師打電話,讓他來家里教你!”
我語氣不算重,但是故意說得慢悠悠的,就等著看他什么反應。
果然,他整個人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筆一下握緊了,臉上立刻寫滿了警覺和后悔,那模樣,就像觸發了什么條件反射似的。
接下來,他寫得那叫一個又快又認真,跟變了個人似的。
我嘆了口氣,沒再說話,轉身走進廚房準備晚飯。
廚房里,鍋鏟碰著鍋底,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看著灶臺上的油瓶,心里突然覺得有點堵得慌。
王浩宇那“魔鬼式教學”的威力,還真是誰遇上都得乖乖低頭啊。
只是沒想到,我好不容易熬過了那段苦日子,現在還得眼睜睜地看著下一代重新體驗一遍。
我正炒著菜呢,門鈴在廚房的油煙味里“叮咚”一聲響了起來。
我隨口喊了一句:“兒子,去開門。”
兒子從椅子上“嗖”地一下跳下來,踩著拖鞋“噠噠噠”地跑向門口。
剛把門拉開,我就聽見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媽媽,你騙人!
我都開始認真寫作業了!”
我手里拎著鍋鏟,從廚房里急急忙忙地走出來,一邊擦著手,一邊滿臉疑惑地問:“我騙你什么了?
快去把剛才那題……”
話還沒說完呢,我就看清了門外站著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王浩宇站在門口,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外套,臉上沒什么表情,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家訪。”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手里的鍋鏟都差點滑到地上,結結巴巴地說:“不太方便……”
他抬眼看了看我,沒說話,但是也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
我太了解他的脾氣了,他一旦決定了要做某件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只覺得耳朵開始發燙,好像又回到了大學課堂上,被他盯著改作業的時候。
沒辦法,我只好側過身,讓開了門口。
他走進來,順手就把門關上了。
他在客廳里環視了一圈,動作很自然地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頭,問道:“在家里干什么呢?”
“媽媽在幫我寫作業。”兒子一臉認真地說。
王浩宇的動作一下停住了,緩緩抬起頭看向我,聲音平平淡淡地說:“你在幫他寫作業?”
我沒吭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雖然他說話的時候好像帶著點笑意,可我能聽出來,那里面藏著諷刺呢。
“我說錯什么了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沒搭理他,走到廚房把鍋鏟放下,又折返回來,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頭。
他忽然掃了一眼屋子,問道:“家里就你們倆?”
我知道他這話不是隨便問問的,還沒等我開口呢,我兒子就搶著點頭說:“是的,就我和媽媽。”
王浩宇輕輕點了點頭,接著說:“把你的作業拿出來,我幫你檢查一下。”
兒子“哦”了一聲,回房間拿作業本去了。
我坐在一旁,實在忍不住了,說道:“王老師真是認真負責啊,這么晚了還來家訪。”
“職責所在,不用客氣。”他語氣不冷不熱的。
我把頭撇到一邊,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兒子把作業拿出來了,他翻看起來,不緊不慢地點評道:“這道題做得不太仔細,思路倒是沒問題,但是步驟寫得太跳躍了。”
他說話的語速和那平穩的語調,讓我一下有點出神。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種語氣,這種神情,我太熟悉了。
好多年前,我也是這樣坐在他對面,被他一頁一頁地帶著過題、糾錯、講解。
那時候我心里雖然煩,可又莫名地覺得安心。
他此刻看著兒子,就像當年看著我一樣,只是少了些那種鋒芒畢露的感覺,多了點耐心。
“媽媽,這道題我明明寫對了,是你讓我改錯的……”兒子不高興地嘟囔著,語氣里滿是委屈。
我下意識地想解釋,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王浩宇轉頭看著我,嘴角好像有一絲笑意,隨口說了一句:“慢慢習慣吧。”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搞不清楚他這句話到底是說給我聽的,還是說給兒子聽的。
有了剛才的“教訓”,我變得格外安靜,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王浩宇批改試卷。
他低頭執筆的動作,和以前一模一樣,安靜又專注。
看著他的側臉,我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夏天的畫面。
那時候,我剛高考完,留在學校自習。
教室里空蕩蕩的,風扇“嗡嗡”地轉著,可那風根本吹不走暑氣。
王浩宇坐在一旁,幫我檢查高數作業。
他的眉毛隨著思考一會兒舒展,一會兒微皺,整張臉安靜得就像一幅畫。
那會兒的我,哪真在乎錯幾道題啊。
我就覺得,能近距離看他看一下午,哪怕高數再難,也值了。
我記得有一次,他頭也不抬地說:“看什么呢?
看看你錯了多少?”
我就把手一伸,遮住了試卷上的紅叉,嬉皮笑臉地回他:“還能看什么,當然是看王浩宇啊。”
他沒回我的話,只是輕輕抿了一下嘴角,眼神里有點無奈,倒像是在忍著笑。
“把公式背一遍。”
他的語氣冷靜中帶著那種熟悉的嚴厲。
“媽媽,你在說什么?
我也要背嗎?”
我回過神來,發現兒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到了門口,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王浩宇終于放下了筆,神色淡淡地說:“背得不錯,下次檢查。”
我趕緊起身,找了個借口說要去洗水果,然后逃也似的進了廚房。
水龍頭里的水“嘩嘩”地流著,可我卻越洗越煩躁。
林曉青,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當年明明是你主動提的分手,現在見了一面,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我惱火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可等我走出廚房的時候,手里居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本發黃的高數書。
我看著它,一時間都想不起來是怎么翻出來的。
06
我走到客廳,王浩宇坐在沙發上,已經換了個姿勢靠著,看上去挺輕松的,可眼睛卻始終沒從我身上移開。
“林銘哲呢?”他問。
“回房間睡了。”
“哦。”
我心里有點慌,把水果放到茶幾上,又推了推盤子,說:“王浩宇,當年的那些事兒……”
他沒等我說完,語氣冷靜地打斷了我:“我不會把個人恩怨帶到工作中。”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我今天來,是為了收集家庭信息。”
他的目光依舊清澈,讓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抿了抿唇,說:“好的,你問吧。”
他翻開隨身帶的表格,目光平靜地說:“林銘哲是單親家庭,對嗎?”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沙發扶手,指尖都有點發麻了。
果然,他已經發現了。
我本來想撒個謊,說不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浩宇那么敏銳,屋里的情況他一看便知:廚房里干干凈凈的,衣柜里只擺著女裝,浴室里除了我的護膚品什么都沒有。
我要是騙他,那也太可笑了。
“是的。”
他的筆在紙上頓了頓,又問:“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反問了一句:“王老師……這個跟學習有關嗎?”
他看著我,聲音還是那么冷靜:“學校同樣重視學生的心理健康。你只需要如實回答。”
我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從出生起就是。”
他安靜了好幾秒,沒再接我的話。
空氣好像一下凝固住了,只有墻上時鐘的“滴答滴答”聲在響著。
他終于又翻了一頁,問道:“孩子父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