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妹妹失蹤后,我逃離了那個家。
死后我又回到了那個家。
我聽到名義上的父母的秘密。
原來,我不是他們的孩子。
小妹更不是失蹤,而是被他們賣掉了。
我要從地獄爬出去。
讓他們萬劫不復。
1
聽說人死后是會被審判的。
我以為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對國家沒有貢獻,也不曾危害過社會,無功無過,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會伸手幫幫有需要的人,大概死了很容易就能喝到孟婆湯,忘掉一切重新來過。
但我沒想到我死后還要回到這個村子、這個家。
2
離開10年,村子好像變化也沒有很大,依然破落陳舊,新蓋的幾棟樓也掩蓋不住逐漸那種陳舊沒落的氣息。
到處都是讓我不愉快的回憶。
「喪門星!」
「災星!」
「丑八怪瘸子!」
「瘋子!」
「神經病!」
這是村里小孩對我的稱呼,大人大多數叫我:
「陳大柱家的傻瘸子!」
我爸叫陳大柱。
我媽叫周春芬。
我有一個沒有人喊過的名字:【陳重】。
村里人對我避而遠之。
其實一開始我是有過玩伴的。
3
那時候我5歲,村里頭這個年齡的孩子滿山滿地跑著玩,我根本出不去門。他們不在家,就把我鎖在牛棚里,像栓狗一樣把我栓在柱子上,
有一次他們繩子沒綁好,我偷偷跑了出去。
我家在山腳下,離村子很遠。
田里的稻谷剛收割了,還有一些小孩在田里撿稻谷。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就跟著他們一起撿稻谷。
他們就帶著我挖泥鰍、下河摸魚、去灌蛐蛐……
最后每個人都臟兮兮的,但我特別開心,從來沒有過的情緒,讓我一直笑一直笑。
我們還在草地上打滾,抓蚱蜢,他們用草把蚱蜢串起來,說要帶回去喂雞。
我也學著他們抓蚱蜢,想著帶回家喂雞,這樣他們會不會夸我懂事?
正當我們準備出發去掏鳥蛋的時候,陳大柱和周春芬來了。
我看到他們,拿著蚱蜢笑著走過去,想告訴他們,我可以抓蚱蜢喂雞,我還撿了稻谷,一聲「阿叔阿嬸」還沒喊出來,就被一腳踢飛了出去。
我摔倒在地上,看著陳大柱大步走過來。
他一臉怒氣地拎起我的領子。
啪!啪!啪!啪!
我的臉迅速腫了起來,火辣辣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跟我一起玩的小孩都嚇哭了。
周春芬就一臉哭相,上前用力擰我的耳朵:
「你個瓜娃子喲!你出門不吭氣的!」
我腦袋嗡嗡嗡地響。
我都這么能干了,他們怎么不夸我呢?
周春芬一個巴掌把我掃在地上:
「你還有臉哭!」
原來我眼淚流出來了。
接著,他們倆領著我,送那幾個小孩回家。
越來越多人跟著看熱鬧。
我眼淚鼻涕口水糊成一片。
「你看那個瘸子,好惡心啊。不知道是不是發病了?!褂腥嗽诖舐曊f。
陳大柱憨厚老實的臉上一臉沉痛:
「這兩年這孩子病得越來越嚴重了,這次趁他嬸不注意跑出來的,幸虧沒造成什么傷害。」
「我們以后會注意的?!?/p>
村里有人說:「干脆把他扔到山上算了,這次沒事,下次呢?」
「自己生的娃又能怎么辦?做人父母就是這么難?!怪艽悍乙贿呎f一邊抹眼淚。
「各位叔伯兄弟,大家幫幫忙,多看著點他。沒辦法,他是家里一根獨苗苗啊?!龟惔笾贿呎f,一邊還踢了我幾下。
我只是想大聲告訴大家,我沒病,我只是想出來玩。
人群里指指點點,每個人都一副嫌惡的表情,好像我是什么臟東西。
直到村長開著摩托車過來,叫陳大柱把我帶回去,并交代他看好我,大家才散了去。
4
從那以后,他們不怎么關著我了。
他們告訴我,我是災星,會讓人倒霉,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災星,別去討嫌。
我沒聽,還是偷偷跑回村子里。
「可別跟他玩啊。他克父克母喪門星咧,你看他爹媽都不能喊,要喊阿叔阿嬸的?!?/p>
「靠近他會倒霉的?!?/p>
「陳叔說周嬸就是為救他掉下山,肚子里的寶寶沒了?!?/p>
「他阿嬸說他發瘋,會打人?!?/p>
「他有精神病呢。」
「他很臟,肯定有虱子。」
可是,我沒有。
沒有人聽我解釋,我忽然成了大家空中的【瘟神】【災星】。
我走在村里的時候,還有一些小孩用石頭砸我,讓我這個【丑八怪瘸子】【喪門星】滾遠點,別把晦氣傳給他們。
每次我跑出去,回來就大病一場。
慢慢地,我要干的活越來越多,干不好就被陳大柱用皮帶抽,周春芬用竹條抽,用火鉗燙,我就很少去了。
我越來越能干。
落在我身上的鞭子卻越來越多,耳光幾乎沒停過。
陳大柱和周春芬經常說: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p>
他們說孩子不打不得行,像我這樣的喪門星,就要從小嚴加管教,免得長大危害社會。
他們經常下大雨的時候叫我在豬圈旁邊淋著雨罰跪。
周春芬帶我上山打柴,好幾次把我忘在山里。
有一次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豬圈里,他們說我瘋病犯了自己跑進去的。
我身上新傷疊舊傷,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
甚至在他們用皮帶、竹條抽我,我不哭的時候,周春芬會讓我脫掉褲子,用火鉗燙我大腿內側嫩肉。
每次我哭喊的時候,他們就哈哈大笑。
后來我發現,我越是哭喊,他們打得越厲害,我忍住了,還能少一些打。
我那時候以為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長大的。
5
我七歲那年,小妹出生了。
小小的一團,很可愛。
周春芬一開始不讓我靠近小妹。
小妹會爬了后到處翻滾,她開始不耐煩。
后來她忙著去打牌、搓麻將,就把小妹丟給我。
「好好帶妹妹,要是帶不好就別吃飯了。」
不能吃飯對我來說,比用皮帶抽我更可怕。
胃會空洞洞的,渾身沒力氣,肚子會痛。
但就算她不說,我也會對小妹好的呀,她是我的小妹。
小妹漸漸長大了。
周春芬很寵著她,
她和村里的女孩子不一樣。
她不用干活,她會有新衣服、新鞋子穿。
她和我不一樣。
她可以去村里找同伴玩,她不會挨打,也很少挨罵。
我沒上過學。
我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我偷偷看過別人家,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是疼男娃子,女娃子要干很多活。
為什么我家里顛倒了呢?
作為哥哥,我愿意我讓小妹去玩,不要挨打挨罵,但我還是想不明白。
我是男娃兒,陳大柱他們為什么不像村里其他人愛自己的兒子一樣愛我?
等我再長大一些,我想,有可能我真的是喪門星,是災星,會克他們,所以他們都不喜歡我。
我每天早上起來做早飯,喂雞喂豬,出去打豬草,打柴,耕地種東西,除草……
永遠有干不完的活。
肚子卻很少能吃飽。
我住在牛棚里,躺在稻草上,也沒買過新衣服新鞋子。
什么時候他們會夸一句說我能干。
或者摸摸我的頭,說我是好孩子。
6
小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她慢慢長大了,會跑了,會心疼我。
每次陳大柱和周春芬打我,小妹會給我吹吹。
「哥哥,疼不疼呀。」
我憋著氣說:「不疼,別哭。」
有一次陳大柱說我打豬草不夠多,把豬餓瘦了,用皮帶抽了我一頓,小妹在旁邊扯著他的衣服說:「爸爸,不要打哥哥?!?/p>
陳大柱給了她一個巴掌:「賠錢貨還想管老子?!?/p>
那一巴掌把小妹嚇到了,她發起了高燒。
周春芬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吵了起來。
「你打她干嘛?打壞了怎么辦!」
「賠錢貨還嬌貴上了。」
「再養幾年就大了??傊阋院髣e對她動手?!?/p>
他們匆匆把我栓起來,帶著小妹去看醫生。
那一夜,我也燒起來了,又難過又擔心妹妹。
幸虧妹妹第二天就回來了,她還偷偷給我帶了一顆糖。
說是爸媽給她買了兩顆糖,她藏起來一顆帶給我。
餓得胃疼的我,吃到了人生里第一顆糖。
真甜啊,后來的十幾年,再也沒有吃過那么甜的糖。
那年我12歲,妹妹5歲。
從那以后,他們打我的時候,會避開小妹。
每次他們說我發病了,把我關起來,小妹會想辦法偷偷給我遞一點吃的。
她學會了用草做蚱蜢,做了三只,把最好看的那一只送給了我。
那只蚱蜢陪著我流浪10年,不知道我死后去了哪里。
7
妹妹6歲了,要去上村里的學前班。
她問陳大柱:「阿爸,為什么哥哥不去學校?」
其實學校有老師來問過。
周春芬說我有精神病,發病的時候很可怕,可能會傷人,他們可不負責任。
老師就放棄了。
我成了村里唯一不上學的小孩。
周春芬說:「你哥生病了,去不了學校?!?/p>
小妹說她想讓我陪她一起上學,她會看著我。
我拒絕了:「妹妹,我不去?!?/p>
我去過了,我在教室外面偷偷聽老師講課。
下課后,一群孩子遠遠圍住我:「喂,你怎么穿得像個癲佬一樣?」
我看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和叫上那雙破爛的過大的拖鞋,低下了頭。
「你是瘋子吧?你會打人嗎?」
「哇,他身上好臭,不愛衛生,會長虱子。」
老師看到我,把我趕走了。
大概是怕我像周春芬說的那樣,發病打人。
我再也沒去過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