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湧 攝

去橋頭，繪就最美鄉愁

文/趙瑜

“蕃草席鋪楓葉岸，竹枝歌送菊花杯。明年尚作南賓守，或可重陽更一來。”

公元819年，忠州刺史白居易裹著蕃草做的席子，翻越方斗山來到望涂溪邊，正值重陽，那鮮艷的紅楓在林間跳躍，宛如舞動的火焰，他在岸邊小酌，喝酒聽歌，沉醉美景，思緒翻飛，贊嘆形如“一條巨龍”，留下了《九日題涂溪》名篇，由此人們漸稱“望涂溪”為“龍河”。

正值初夏，我吟誦著白居易的詩歌，順龍河而上，走進了石柱土家族自治縣橋頭鎮。

一

這個時節，石柱縣城的白天也是熱的，陽光有些耀眼，但一上去橋頭鎮的村級公路，從車中俯瞰龍河，真是一灣碧水兩岸青山，心情美好，感覺到車窗外吹來的風都清涼了。龍河邊的長沙村，有一些云朵在天邊，山里樹木花草的氣息氤氳開來，聽得到鳥兒的歡鳴聲。村里的民居錯落而有序，素色墻面，有簡樸之美，青瓦屋頂，像時光之詩，綠植如繡球、玫瑰正在綻放，明艷的色彩點綴其間，仿佛一個童話中的小村莊。

這兩年，長沙村在社交平臺上很火，多年默默無聞的小村莊正走向“臺前”，被大家稱為“藝術寫生村”。幅員面積13.8平方公里的小村莊，依托藤子溝國家濕地公園自然景觀及歐式濱湖小鎮、民宿小院、露營基地等人文風貌，已成為具有“西部唯一”辨識度的鄉村主題藝術寫生創作基地，構建起集寫生、游學、攝影、旅游、餐飲、民宿于一體的全產業鏈。臨河的小街一步一景，老房子、露臺花園、轉角屋頂，都被賦予了鮮活的色彩，彌漫著濃厚的藝術氛圍，有不少背著畫夾的學生在漫步，在采風，在尋找靈感，讓古老的村莊充滿了青春活力。

這里的民宿像藝術品一樣散落于山水之間。來到“再別康橋藝術展覽館”，我很吃驚。小村莊里居然有著由九大藝術裝置、五大藝術展館、四大住宿院子和覓野山谷組成的民宿院落：以土家族方言命名的院子房間，充滿了店家對于客人的祝福：“綻放”“生長”“如意”。踏入昆蟲旅館的專屬院落，看得到孩子們利用大自然賦予的材料做出一只只蜻蜓、蝴蝶、甲蟲，是獨一無二的昆蟲手工藝品。參觀陶器展覽館，如面對面與當代藝術大師對話，會讓人一時忘了自己在離縣城幾十公里的山間。彌漫著濃濃咖啡香的“村咖”里，土窯面包出爐了，果木甜美熱烈的香氣，吸引著一位來自西大附中的藝術生停下了畫筆。

新晉的網紅民宿“半山泮水”位于橋頭鎮藤子溝國家濕地公園內，隱匿在半山腰，窗外就是龍河無敵美景，可以下到河岸去坐小火車，去渡船碼頭發半天呆。我與一個住客聊天，才知他是來自南岸區的作家，正寫一部山鄉巨變題材的小說，在此已駐扎一周，原來“半山泮水”是重慶市作協掛牌的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新時代文學實踐點，不少作家來這里找素材，在旖旎風光中獲得靈感，成就一個好故事。在院子里“打望”，綠樹、清波和群峰在輕霧中隱隱約約，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空氣和文藝氣息，心曠神怡。我突然想到“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安居于這塊大地之上”這句來自德國19世紀浪漫派詩人荷爾德林的詩句，經其老鄉海德格爾的哲學闡發，“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成為幾乎所有人的共同向往。“山水畫廊”長沙村，正通過藝術的不斷賦能，擦亮文藝旅居名片，逐步成為很多人的旅居目的地、詩意棲居地。

二

橋頭鎮有很多山，山很大，大到一走進去，人仿佛就變成小草一般渺小普通。山很高，高到望而生畏，總想探究住在高山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瓦屋村的山又大又高，村里第一書記介紹，這里林地資源豐富，林地面積687.87公頃，森林覆蓋率69.61%。聽他講往事：過去的瓦屋村貧窮落后，村民世代靠山吃山，“土泥巴路，土泥巴屋，到處都是灰塵仆仆的”“村民在屋里無所事事，一天就是打牌，從街頭打到街尾，久了很沒得意思……”我就突然想起我的文友，石柱農民企業家、作家譚建蘭的小說《瓦屋村》里的描寫：

“猶記得初到瓦屋村時，天上‘沙沙’地下著雪米，滿山焦黃的巴茅草揮舞著白色的掃把型的花卉在寒風中顫抖，青翠的松柏鑲嵌在這片焦黃里，在枯萎中顯出一片生機來。彼時，蒼涼破敗的瓦屋村，是國家級貧困縣的貧困村。”

脫貧攻堅的號角吹響：2021年，重慶市委宣傳部幫扶集團駐鄉工作隊來了，他們和村民一起戰貧斗困，爭取協調資金，落實項目，打造產業品牌，幫助銷售農產品；創建鄉村振興積分銀行，探索打造農村產權交易中心、三位一體為農服務平臺、民宿產業運營平臺，構建“三橋”黨支部，形成鄉村振興的“石柱經驗”。2022年，重慶市餐飲商會會長、陶然居集團董事長嚴琦來了，她在瓦屋村收儲農房、閑置房屋，流轉土地3000余畝，開啟了“萬企興萬村”試驗田。

夏日的傍晚，山間布滿霞光。我拾級而上，漫步“瓦屋小鎮”，土家風情民宿小院前有高大的枇杷樹，果實像一個個金黃的小燈籠。而土墻青瓦的房間門口掛著大紅燈籠，寓意著生活紅紅火火、蒸蒸日上。院壩里有摔碗酒、土家宴、擺手舞等項目，讓人分外期待，被土家人豐富多彩的民俗所感染。還有陶然居果酒作坊、高山臘肉加工廠、數字鄉村太空艙智慧酒店，等著我們一一去體驗。陶然居這個集農業觀光、特色餐飲、高端民宿、手工作坊、消費購物于一體的鄉村振興農文旅融合發展示范綜合體，帶動著多家企業紛紛來村“開疆拓土”，更多有知識有想法的“90后”“00后”回鄉創業，踏山而行，攀巖而立，一幅鄉村振興的壯美畫卷在青山綠水間徐徐展開。

這是熱氣騰騰的生動實踐。山再大再高，人也是它的主人。綠樹蔥蘢，鳥兒的叫聲婉轉，和泉水一起作歌，詩意沁心。

三

在橋頭鎮美麗的自然人文風光中，既有橋頭人立足現實、著眼長遠的發展思維，更有對故土和河流的珍惜與敬畏。

在歷史上，橋頭鎮建場可追溯到南唐時期，公元943年，千年歷史孕育了橋頭特有的土家、兵寨、建筑、碑刻、寺廟、巴鹽古道等文化，又因曾歸豐都“飛地”管轄571年，形成了獨特的地域文化。如其名，這里擁有眾多的橋梁，清光緒九年（1883年）始建的三多橋、五福橋、涼橋、順天橋等大石拱橋，連接了鄉場的各個部分?，不僅方便了交通，還傳承著芬芳的文脈。沙子河、悅崍河，藤子溝水庫，奉獻給鄉親太多太多，潛移默化地將詩意的種子、將德潤萬物的品質播撒到橋頭人的靈魂深處，他們逐水而居，腳踩泥土，胸有山壑，夢有波光。

這一感受，到了農家院午餐時體會更深。來橋頭是有口福的，有農人自種的鮮蔬，農家熏制得油光透亮的香腸臘肉，更有正宗的石柱土家美食：土司酸醡肉、石柱莼菜魚、土家洋芋飯、倒流水豆腐干。莼菜是石柱名優特產，全國農產品地理標志，狀如晶瑩剔透的果凍，入口清香細嫩，讓人稱絕。如果到了盛夏，正是脆紅李、青脆李、蜂糖李等收獲的季節，更能讓人嘗到豐收的甜蜜。

又說到白居易，他在《栽李樹》中深情寫道：“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種春”。現代營養學研究，古人“李子潤五臟”的說法很有道理，李子果實抗氧化，富含維生素C、維生素E、花青素、綠原酸等，能夠促進消化、補氣益血。鎮里致富帶頭人盤活荒山，動員農民將土地變成資產，資產再變成股金，農民變股東的方式入股農業公司，苦心耕耘，請外省有技術的師傅來指導修枝整形，堅持使用有機肥，堅守品質底線，打出了名氣。鎮里現有優質特色李子品種1萬余畝，有規模500畝以上的脆李產業基地6家，果品遠銷到了浙江、廣東等外省，采摘季游人如織。生活在物質豐富、水果也南北通達的今天，種植的嚴格要求僅僅是表象，而食客心里浮起的回憶和鄉情才是真正的味道秘方。輕輕剝開橋頭鎮脆紅李鮮艷如瑪瑙的外皮，脆甜多汁的果肉中，藏著大自然與村民們深情的饋贈。

吃著這樣的土特產，總有一種思量與向往。眺望這里的大山大水，唱起國家級非遺“石柱土家啰兒調”《太陽出來喜洋洋》，更是心生豪邁。那李白、白居易、歐陽修、秦紅玉等歷史名人走過的山水，歷經風霜雪雨，一直在這里等著我們，等著一個個青春身影，朝著同一個致富夢奮力奔跑。

“人到橋頭自然值。”這綠意盎然的群山，這生生不息的河流，勤勞純樸的鄉親，飽含真情的特產，整個小鎮，是不是把恢宏璀璨的歷史濃縮在了此情此景中，等著你——去橋頭，繪就最美的鄉愁！

作者簡介：趙瑜，供職于南岸區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