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聞德，你到底考了多少分？”大姑姑張美鳳尖銳的聲音像把刀子，直接扎進客廳每個角落。

“286分...”王夢潔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整個客廳瞬間死寂，隨后親戚們開始竊竊私語，聲音不大卻足夠傷人。

“我早說這孩子整天抱著電腦沒出息...”

“連個專科都上不了，這輩子算完了...”

正當嘲諷聲達到高潮，王聞德推門而入，臉上掛著一抹讓人費解的自信微笑：“媽，告訴他們，清華北大都在搶我！”

客廳內鴉雀無聲，仿佛時間凝固。

01

王夢潔死死攥著那張成績單，紙角在她手中已經被汗水浸濕。那個數字像烙鐵般灼燒著她的眼睛——286分。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坍塌。

“夢潔啊，我早就警告過你，孩子整天對著電腦，能有什么好下場？”張美鳳的語氣里藏不住的是幸災樂禍，雖然表面上裝出一副惋惜的樣子。

“是啊是啊，”表哥張天翔立刻搭腔，眼中閃爍著優越感，“我今年天天刷題到凌晨，最后考了568分，差距就是這么明顯。”

沙發上坐滿了王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原本說好的慶祝會，轉眼變成了一場公開處刑。

每張臉上或同情、或鄙夷、或暗爽的表情，無一不在刺痛王夢潔的心。

“聞德平時看著挺聰明的，怎么會考成這樣？”二舅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語氣里的惋惜比嘲諷更傷人。

“聰明有個屁用！”大姑父張建業粗暴地打斷，“不努力就是廢物一個。現在的小孩，就是太想走捷徑，成天做白日夢！”

王夢潔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掉落在成績單上。

她想起那些深夜等在門口的焦慮，想起無數次歇斯底里的爭吵，想起自己為了這個孩子付出的一切...

“媽，別哭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所有人轉頭，看見王聞德站在那里，臉上不見絲毫慌亂或愧疚，反而帶著一種莫名的從容。

“聞德...”王夢潔哽咽著，聲音顫抖，“你怎么能這樣對我？286分，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王聞德走到客廳中央，目光掃過每一張饑渴看戲的臉，嘴角微微上揚：“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清華北大都會搶著要我。”

“胡說八道！”張美鳳差點從沙發上蹦起來，“孩子，是不是打擊太大精神出問題了？286分，專科都上不了，還做清華北大的春秋大夢？”

“就是啊，聞德，”張天翔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譏諷，“我同學628分才勉強擠進清華，你286分？做夢都不敢這么做吧？”

王聞德靜靜地看著這些平時不聞不問，今天卻趕來看笑話的親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聞德，別胡說了！”王夢潔聲音嘶啞，“你知道媽現在多難堪嗎？這三年你到底干了什么？整天抱著電腦，我以為你在學習，結果你是在...”

“在干什么？”王聞德打斷母親，眼神直視，“媽，你真的了解我在做什么嗎？”

“你還敢問？”王夢潔幾乎要崩潰，“鄰居都看見你進出網吧，你還狡辯？”

“對，我去網吧。”王聞德坦然承認，語氣平靜得可怕，“我確實經常去網吧。”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客廳爆炸。親戚們交頭接耳，議論聲越來越大。

“這孩子真是無藥可救了...”

“泡網吧能考好才怪...”

“夢潔太寵他了，這就是后果...”

王夢潔感覺一陣眩暈，扶著墻才沒倒下。兒子的坦白讓她徹底絕望——原來這三年，她以為的叛逆期，其實是徹徹底底的虛度光陰。

“媽媽，相信我，清華北大真的會要我。”王聞德表情嚴肅，但在所有人眼中，這不過是被打擊過度的妄想。

“夠了！”張建業猛拍桌子站起來，“王聞德，你還想讓你媽丟多大臉？286分還清華北大，全國多少學霸你知道嗎？你憑什么？”

王聞德看著怒氣沖沖的大姑父，平靜回答：“我憑什么，很快你們就知道了。”

02

時間回溯一個月，高考倒計時30天。

“砰！”鍵盤重重砸在地上，塑料按鍵四處飛濺。

王夢潔站在兒子房門口，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怒火燃燒。房間里一片狼藉，地上是剛被她砸爛的鍵盤殘骸，顯示器上閃爍著密密麻麻她看不懂的代碼。

“王聞德！給我滾出來！”她的吼聲在整棟樓回蕩。

王聞德慢悠悠地從衛生間走出，掃了眼地上的鍵盤碎片，語氣平淡：“媽，你把我鍵盤砸了。”

“砸就砸了！”王夢潔全身發抖，怒不可遏，“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你還在玩電腦！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你爸在天之靈嗎？”

“我沒玩游戲。”王聞德聲音平靜得刺耳。

“還狡辯？我親眼看到的！”王夢潔指著屏幕，“滿屏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是游戲是什么？你以為我不懂電腦就能騙過去？”

王聞德看著母親怒發沖冠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走到電腦前，隨手關掉屏幕：“媽，我在做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王夢潔冷笑，“什么比高考還重要？王聞德，你知道現在什么時候嗎？還有30天就高考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李阿姨的聲音響起：“夢潔，怎么回事？吵得樓下都聽見了。”

王夢潔深吸一口氣，去開門。李阿姨是隔壁鄰居，兒子今年也高考。

“沒什么，教育孩子而已。”王夢潔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李阿姨探頭看了眼房間情況，搖頭嘖嘖道：“哎呀，聞德又在玩電腦啊？這時候還玩，心也太大了。我家小勇天天學到兩點，就為多考幾分啊。”

這話無異于在傷口撒鹽。王夢潔臉色更加難看。

“李姐說得對，”她轉身對兒子說，“看看人家小勇，再看看你自己！”

王聞德從房間走出，禮貌向李阿姨點頭：“李阿姨好。”

“聞德啊，阿姨跟你說實話，這時候真不能松懈。”李阿姨擺出過來人的架勢，“隔壁小區那男孩，平時成績多好，高考前玩手機，現在考砸了，后悔都來不及。”

“我明白，李阿姨。”王聞德點頭，但眼中絲毫沒有緊迫感。

李阿姨和王夢潔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無奈。

“夢潔，干脆把電腦收起來算了。”李阿姨建議，“現在就不該給孩子任何誘惑。”

“對！”王夢潔一拍大腿，“電腦我收了！這一個月你就給我好好復習！”

“不行。”王聞德反應異常強烈，“媽，電腦你不能收。”

“憑什么不能收？”王夢潔怒火中燒，“就是這破電腦害你分心！”

“我有重要的事要用電腦。”王聞德語氣變得嚴肅。

“什么事能比高考重要？”王夢潔幾乎崩潰，“王聞德，你到底想干嘛？想氣死我嗎？”

“我不想吵。”王聞德轉身要回房間，“但電腦真的不能收。”

“站住！”王夢潔攔住去路，“今天你必須說清楚，你到底在電腦上干什么？”

王聞德看著母親通紅的雙眼，猶豫片刻，最終搖頭：“現在說你也不會懂。”

“我不懂？”王夢潔怒極反笑，“王聞德，你把我當白癡嗎？你就是在玩游戲！整天對著電腦，不看書不做題，高考對你來說就是個笑話是吧？”

“媽，高考對我確實不重要。”王聞德平靜地說出了讓王夢潔徹底爆炸的話。

“什么？！”王夢潔聲音尖利，近乎尖叫，“高考不重要？瘋了吧你？高考不重要你還能有什么出路？還能有什么前途？”

“我會有前途，比你想象的好得多。”王聞德語氣堅定得可怕。

李阿姨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從沒見過哪個孩子敢這樣對父母說話，尤其在高考前夕。

“王聞德，給我滾出去！”王夢潔徹底失控，“我沒你這樣的兒子！滾！”

王聞德看了母親一眼，一言不發，拿起桌上背包轉身離開。

“聞德...”李阿姨想勸阻，但王聞德已頭也不回地走了。

房間里只剩王夢潔一人，她看著滿地鍵盤碎片，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絕望。兒子那句“高考不重要”像把刀子，深深插在她心上。那什么重要？她想不通。

三天后，放學時間，王夢潔接到班主任趙老師電話。

“王女士，有件事我必須告訴您。”趙老師語氣凝重，“今天有老師看到聞德在學校附近網吧。”

王夢潔心瞬間沉到谷底：“什么時候的事？”

“下午第二節課后，應該是逃課去的。”趙老師嘆氣，“離高考不到一個月，聞德這狀態，我很擔憂。”

王夢潔咬牙切齒：“謝謝趙老師，我這就去找他。”

掛掉電話，她抓起錢包沖出家門，直奔小區后那家網吧。

十分鐘后，王夢潔推開網吧大門，刺鼻煙味和嘈雜游戲聲讓她皺眉。她在一排排電腦間焦急尋找兒子。

終于，在最角落處，她看到了王聞德。出乎意料的是，兒子屏幕上不是游戲，而是那些看不懂的代碼，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

“王聞德！”她怒氣沖沖地喊道。

王聞德明顯被嚇到，回頭看見母親，眼中閃過慌亂，迅速關掉屏幕。

“媽，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王夢潔幾乎咬牙切齒，“趙老師親自打電話，說你逃課來網吧！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周圍人紛紛側目，王聞德尷尬地站起身：“媽，回家再說。”

“不用回家說！”王夢潔一把抓住兒子手臂，“給我解釋清楚，你到底在干什么？”

“媽，我真不是玩游戲。”王聞德小聲解釋，“我在做一個項目。”

“項目？”王夢潔冷笑，“什么項目這么重要，值得你為它放棄高考？”

王聞德欲言又止，最終搖頭：“現在解釋你也不會明白。”

“好，不用解釋了。”王夢潔強忍怒火，“現在，跟我回家！”

一路上兩人無言。王夢潔怒火中燒，而王聞德表情平靜，似乎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回到家，王夢潔立刻翻找兒子書包和抽屜，希望找到線索。

在書桌最底層抽屜里，她發現一疊英文資料和密密麻麻的筆記。她不懂英文，只能勉強認出幾個單詞：“Algorithm”、“Project”、“Competition”。還有幾張紙上畫著奇怪圖形和公式。

王聞德站在門口，看著母親翻箱倒柜，眼中滿是無奈。

“媽，這些東西你看不懂的。”

“我當然看不懂！”王夢潔把資料摔在桌上，“所以你就可以利用我的無知，一直騙我？”

“我沒騙你，只是...”

“只是什么？”王夢潔打斷他，“王聞德，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就為了你能考個好大學，有個好前途。現在離高考只剩一個月，你卻整天泡網吧，我怎么能不擔心？”

提到亡夫，王夢潔淚如雨下。王聞德表情終于有了變化，走過去輕輕抱住母親。

“媽，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怎么保證？”王夢潔抽泣著，“你連書都不看，題都不做，怎么可能考得好？”

王聞德沉默片刻，輕聲道：“媽，請相信我，再給我一個月時間。高考后，我會讓你明白我這段時間在做什么。”

王夢潔無力地搖頭。她已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倔強的兒子。

03

高考第一天，語文考試。

早上8點30分，考場外擠滿了考生和家長。王夢潔緊張地搓著手，眼睛死盯著考場大門。

“聞德怎么還不來？”她焦急地看表，離進考場只剩15分鐘。

就在這時，王聞德慢悠悠地出現在人群中，手里還拿著瓶礦泉水，看起來毫無緊張感。

“聞德！”王夢潔趕緊迎上去，“你怎么才來？我都快急死了！”

“還有時間，不急。”王聞德語氣淡然，“媽，別這么緊張。”

“我能不緊張嗎？這可是高考啊！”王夢潔恨不得把自己的緊張傳給兒子，“檢查一下，準考證帶了嗎？文具齊了嗎？”

“都帶了。”王聞德拍拍口袋，“媽，你回去吧，下午來接我就行。”

“我不回去，就在這等著。”王夢潔堅持，“所有家長都在等，我也要等。”

王聞德看看周圍緊張兮兮的家長們，無奈搖頭：“隨你吧。”

鈴聲響起，考生進場。王夢潔看著兒子背影消失在考場門口，心里七上八下。

考場外的等待簡直是煎熬。王夢潔和其他家長圍在一起，不停討論各種話題。

“今年語文作文題不知道會出什么。”

“我兒子最怕文言文。”

“就看臨場發揮了。”

上午11點30分，考試結束鈴聲響起。家長們蜂擁向考場門口，等待孩子出來。

讓王夢潔震驚的是，王聞德竟然是第一批出來的。她看表，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

“聞德！”她趕緊迎上去，“你怎么這么早出來？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沒問題，做完就出來了。”王聞德表情輕松，甚至還在哼小曲。

“做完了？”王夢潔不敢相信，“你確定都做完了？沒空題？”

“沒有空題。”王聞德肯定地點頭。

這時其他考生陸續出來，王夢潔聽到旁邊對話：

“慘了，作文時間不夠，最后一段都沒寫完。”

“閱讀理解太難了，有幾題完全不會。”

“我也是，感覺時間不夠用。”

王夢潔越聽越擔心。別人都嫌時間不夠，自己兒子怎么可能提前半小時就做完？肯定有問題！

“聞德，老實告訴媽，是不是很多題不會做，所以提前交卷了？”王夢潔拉著兒子走到一邊。

“媽，我真的都做完了。”王聞德有些無奈，“語文對我來說不難。”

“不難？”王夢潔聲音提高了八度，“那你覺得能考多少分？”

王聞德想了想：“應該還行吧。”

這模糊回答讓王夢潔更加不安。她試圖從兒子表情中看出端倪，但王聞德看起來太輕松了，輕松得不像剛經歷人生重要考試。

下午是數學考試。王夢潔本想送兒子進考場，但王聞德拒絕了。

“媽，你在家等著就行，我自己去。”

“不行，萬一你遲到怎么辦？”

“我不會遲到的。”王聞德看了看表，“我先去考場附近網吧坐會兒，時間到了再進去考試。”

“什么？！”王夢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去網吧？考試前去網吧？”

“就坐會兒，不玩游戲。”王聞德解釋。

“絕對不行！”王夢潔堅決反對，“考試前怎么能去那種地方？萬一影響狀態怎么辦？”

“媽，我的狀態不用擔心。”王聞德語氣平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最終，在王夢潔強烈反對下，王聞德還是和母親一起在考場外等待。但他一直在看手機，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

“聞德，你在跟誰聊天？”王夢潔擔憂地問。

“同學。”王聞德頭也不抬地回答。

“什么同學？你們班的嗎？”

“不是。”

王夢潔想繼續追問，但考試鈴聲響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再次走進考場。

這次等待更加煎熬。數學是王聞德弱項，王夢潔擔心兒子會在這科吃虧。

然而，讓她完全沒想到的是，王聞德又是提前出來的！這次提前了40分鐘！

“聞德，你...你又提前交卷了？”王夢潔聲音顫抖。

“嗯。”王聞德點頭，臉上依然是那種令人費解的輕松表情。

“數學很難嗎？是不是很多題不會做？”王夢潔急切地問。

“還行吧。”王聞德給出同樣模糊的回答。

這時，考場里其他學生還在埋頭苦寫，有的在草稿紙上畫圖形，有的在反復檢查答案。而王聞德已站在外面，甚至開始哼歌。

“聞德，別哼歌了！”王夢潔覺得兒子表現太異常，“你知道這是高考嗎？”

“我知道啊。”王聞德停止哼歌，“媽，你為什么這么緊張？”

“我能不緊張嗎？”王夢潔幾乎哭出來，“你連續兩科都提前交卷，肯定出問題了！”

“沒出問題。”王聞德認真地看著母親，“媽，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但王夢潔已聽不進任何安慰。兒子的反常表現讓她確信，這次高考肯定完蛋了。

接下來幾天也是如此，英語和理綜考試，王聞德都提前交卷。

每次，他都那么輕松，仿佛不是參加高考，而是做什么無關緊要的事。

高考結束那晚，王夢潔獨自坐在陽臺，望著星空，心里滿是迷茫和無助。

王聞德走過來，遞給母親一杯熱茶：“媽，別擔心，會有好結果的。”

“什么好結果？”王夢潔苦笑，“聞德，你一個月不怎么復習，每科又都提前交卷，能有什么好結果？”

“信我一次，好嗎？”王聞德聲音誠懇，“再給我點時間。”

王夢潔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心里泛起一絲波瀾。

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對自己這么有信心？

04

查分那晚，王夢潔一夜無眠。

她坐在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顫抖，遲遲不敢點擊查詢。客廳靜悄悄的，王聞德早就回房睡了，對查分這事毫不關心。

“怎么可能不關心？”王夢潔自言自語，“除非他早知道結果很糟...”

時鐘指向凌晨12點，高考成績正式公布。王夢潔深吸一口氣，輸入兒子準考證號和身份證號。

屏幕開始加載，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王夢潔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終于，成績出來了。

語文：88分；數學：62分；英語：75分；理綜：61分；總分：286分。

王夢潔盯著屏幕上的數字，大腦一片空白。她反復確認好幾遍，確定沒看錯，這確實是兒子的成績。

“286分...”她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凄涼。

眼淚毫無征兆地涌出。王夢潔趴在桌上失聲痛哭，三年努力，所有期望，在這一刻全部化為泡影。

“聞德...”她哽咽著喊兒子，“聞德你出來...”

王聞德很快從房間走出，看到母親哭得撕心裂肺，表情卻沒有任何波動。

“媽，成績出來了？”他平靜地問。

“286分！”王夢潔幾乎是吼出來的，“286分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王聞德看了眼電腦屏幕，點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王夢潔難以置信，“你知道還這么冷靜？王聞德，286分連個像樣的專科都上不了！你這三年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做我認為重要的事。”王聞德回答依然平淡。

“重要的事？”王夢潔徹底崩潰，“什么事比學習更重要？告訴我，什么事比你前途更重要？”

王聞德沒回答，只是靜靜看著母親。

“你爸走得早，他臨終前最大愿望就是看你考上好大學。現在你拿286分給他看嗎？”王夢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怎么對得起你爸？怎么對得起這三年付出？”

“媽，分數不代表一切。”王聞德終于開口。

“不代表一切？”王夢潔冷笑，“那你告訴我什么代表一切？你的前途在哪？你的未來在哪？”

“我的未來比你想象的光明得多。”王聞德語氣認真，“媽，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王夢潔指著屏幕，“286分！你讓我怎么相信你？”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是張美鳳打來的。

“夢潔，成績出來了嗎？聞德考得怎么樣？”張美鳳聲音里滿是好奇。

王夢潔哭得說不出話。

“怎么了？考得不好？”張美鳳語氣變得急切，“多少分？”

“286...”王夢潔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然后傳來張美鳳倒抽冷氣的聲音：“286？沒看錯吧？”

“沒看錯...”

“哎呀，這...這怎么辦啊？”張美鳳語氣里藏不住幸災樂禍，雖然極力掩飾，“夢潔，別太難過，孩子還小，可以復讀...”

掛掉電話后，王夢潔知道，明天整個家族都會知道這消息。她想象著親戚們的嘴臉，想象著背后的議論，心如刀絞。

“媽，我去睡了。”王聞德轉身要回房間。

“站住！”王夢潔忽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考成這樣？”

王聞德回頭：“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你太冷靜了！”王夢潔擦掉眼淚，“從查分到現在，你一點都不意外，一點都不難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王聞德沉默片刻，然后說：“媽，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王夢潔追問。

“等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王聞德丟下這句話，回到自己房間。

王夢潔獨自坐在客廳，盯著屏幕上刺眼的數字，心里涌起一陣絕望。她不明白兒子為何這么有信心，更不明白286分怎么可能有未來。

電話再次響起，這次是表哥張天翔。

“夢潔阿姨，聽說聞德考了286分？”

消息傳得真快。王夢潔苦笑一聲：“嗯。”

“哎呀，這可怎么辦？要不讓他復讀？”張天翔假裝關心，“不過復讀壓力也大，也不一定能考好...”

王夢潔沒心情聽這些風涼話，匆匆掛掉電話。

那一夜，她在客廳坐到天亮，眼睛哭得紅腫，心里滿是絕望和不解。兒子的反常表現讓她懷疑，這孩子是不是真出了什么問題。

第二天下午，親戚們如約而至。

張美鳳、張天翔、二舅，還有幾個平時不常聯系的遠房親戚，都帶著“關心”的面具來到王夢潔家。

客廳里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王夢潔紅著眼圈坐在沙發上，像個等待宣判的囚犯。

“夢潔啊，別太難過。”張美鳳假惺惺地安慰，“孩子還年輕，大不了復讀一年。”

“就是啊，”張天翔附和，“我認識個孩子，復讀兩年才考上本科。”

“可是聞德基礎太差了，”二舅搖頭，“286分，這分數復讀也很難提高多少。”

每句話都像刀子扎在王夢潔心上。她知道這些人不是來安慰的，而是來看笑話的。

“要我說，”張建業的聲音最刺耳，“就是平時管得太松了。我早說過，這孩子整天抱電腦，能有什么出息？”

“姐夫說得對，”張美鳳點頭，“現在的孩子太自由了，不知道學習的重要性。”

王夢潔咬牙忍受著這些冷嘲熱諷，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就在這時，王聞德推門而入。

他掃視了一圈滿屋子親戚，臉上依然是那種讓人摸不透的淡定表情。

“聞德，過來坐。”張天翔裝作關心，“表哥跟你說，雖然這次考得不好，但不要氣餒...”

“我沒氣餒。”王聞德打斷表哥，“因為我根本不需要氣餒。”

“什么意思？”張美鳳皺眉。

王聞德環視一圈在座親戚，嘴角揚起一抹神秘的笑：“意思就是，清華北大都會搶著要我。”

客廳里瞬間安靜得連針掉地都能聽見。

“王聞德，你是不是受刺激糊涂了？”張美鳳聲音提高了八度，“286分還清華北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王聞德語氣平靜，“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不只是清華北大，國外頂尖大學也會要我。”

“這孩子真瘋了...”二舅搖頭。

“是啊，打擊太大，精神出問題了。”張天翔也附和。

就在親戚們嘲笑聲達到頂點時，門鈴突然響起。

王夢潔擦著眼淚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穿正裝的中年男人，手里拿著公文包。

“請問是王聞德同學家嗎？”男人禮貌地問。

“是...是的。”王夢潔有些疑惑。

“我是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的林教授。”男人拿出工作證，“我是來拜訪王聞德同學的。”

王夢潔大腦瞬間當機。客廳里的親戚們也都愣住了，嘲笑聲戛然而止。

林教授看了看客廳情況，似乎察覺到什么：“看來來得不是時候？不過關于王聞德同學參加的那個...”

“教授！”王聞德猛地站起，臉色有些緊張，“我們進房間說吧。”

“參加什么？”王夢潔聲音顫抖。

林教授看看王聞德，又看看在座所有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看來王聞德同學還沒有跟家人說過這些事情？”

王聞德深吸一口氣，看看母親，又看看目瞪口呆的親戚們：“是的，我一直沒說。”

“那么現在可以說了嗎？”林教授詢問。

王聞德猶豫一下，最終點頭：“是時候了。媽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三年來，我一直在騙你...”

王夢潔感覺世界在這一刻如同玻璃般轟然炸裂，無數碎片在腦海中飛舞。

她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耳朵里嗡嗡作響，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

眼前景象開始模糊，天旋地轉，整個人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