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砰。砰。砰。”
沉悶而暴躁的敲門聲像重錘一樣砸在老舊的防盜門上,震得門板嗡嗡作響。
屋內,范桂香剛洗完碗,手上的泡沫還沒沖干凈。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戾氣的敲門聲嚇了一跳。
誰啊。
這么大火氣。
她擦了擦手,走到門后,透過貓眼往外看。
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幾乎貼在了門上,是賀東強。
他那雙平時因為打牌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瞪得像要噴出火來。
“范桂香,開門。我知道你在家。開門。”
賀東強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范桂香心里咯噔一下。
賀東強這是怎么了。
吃了槍藥了。
平時雖然脾氣爆,但也就在牌桌上嚷嚷幾句,從沒這樣堵到家門口來發瘋。
她不敢開門,隔著門問道:“賀大哥。”
“你……你找我有事嗎。”
“這么大聲干什么。”
“干什么。” 賀東強嘶吼著,又狠狠砸了兩下門,“你干的好事。”
“你這個害人精。”
“開門。”
“給我滾出來。”
01.
南城的夏天總是來得又早又猛烈。
午后的陽光毒辣辣地烤著大地,連空氣都仿佛是凝滯的。
只有在那些背陰的老巷子里,才能找到一絲喘息的空間。
“和樂棋牌室”就開在這樣一條老巷的深處。
推開吱呀作響的玻璃門,一股混雜著煙味、汗味和廉價茶葉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伴隨著嘩啦啦的麻將牌碰撞聲和市井男女們粗啞的談笑聲。
這里是附近居民,尤其是退休老人和無所事事的閑人們消磨時光的樂土。
范桂香是這里的常客,更是這里的“明星”。
四十五歲的范桂香,不能說有多漂亮,歲月的痕跡已經悄悄爬上了她的眼角。
但她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臉上常掛著爽朗的笑容,嗓門也大,透著一股江湖兒女的豪氣。
更重要的是,她的牌技是公認的好。
“糊了。清一色,帶杠。” 范桂香將牌利落地一推,臉上笑容綻放,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哎喲。桂香你今天手氣也太旺了吧。” 對家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哀嚎起來,她是鄒翠蘭。
“那是,桂香姐出馬,一個頂倆。” 下家是個剛退休不久的小老頭,他是陶德勝,一邊數著籌碼,一邊恭維道。
范桂香哈哈大笑,毫不謙虛:“那是。想贏我。下輩子吧。” 她麻利地收著籌碼,手指翻飛,動作嫻熟得像個職業選手。
坐在她對面的,正是賀東強。
他今天手氣不佳,輸了不少,臉色有些難看,但看著范桂香爽朗的樣子,也只是哼了一聲,嘟囔道:“神氣什么,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范桂香也不惱,反而笑著遞給他一支煙:“賀大哥,別生氣嘛,打牌有輸有贏。”
“來,抽根煙,下把贏回來。”
賀東強接過煙,臉色緩和了些。
他就是這脾氣,直來直去,輸了錢會罵罵咧咧,但沒什么壞心眼。
他是這家棋牌室最早的一批客人,幾乎天天報到,和范桂香也算是多年的老牌友了。
棋牌室的老板潘守成端著茶壺過來續水,笑瞇瞇地說:“桂香,你這手氣,我看東強他們幾個加起來都不是你對手。”
“潘老板,你可別捧殺我。” 范桂香笑著說,“大家都是圖個樂子。”
潘守成點點頭,他是個人精,最會和稀泥。
這小小的棋牌室就是他的全部營生。
地方不大,擺了六張麻將桌,墻壁被煙熏得發黃,角落里堆著空啤酒瓶和飲料罐。
條件簡陋,但勝在價格便宜,氛圍隨意,街坊鄰里都愛來這里湊個熱鬧。
范桂香的存在,無疑給這個有些暮氣沉沉的棋牌室增添了不少活力。
她不僅牌打得好,人也活絡,跟誰都能聊上幾句。
東家長西家短,哪個明星又出了什么新聞,她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有她在的牌桌,總是笑聲不斷。
當然,關于范桂香的閑話也不是沒有。
有人說她年輕時不是什么“正經”女人,也有人說她老公早就跟她離了,現在一個人過。
但這些都只是背后的竊竊私語,當著面,大家還是“桂香姐”、“桂香”地叫著,享受著她帶來的熱鬧和牌桌上的刺激。
范桂香似乎并不在意這些。
她依舊每天下午準時出現在棋牌室,風雨無阻。
麻將桌仿佛是她的另一個家,那些嘩啦啦作響的牌,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調劑。
那天下午,范桂香手氣順得不可思議,連胡了七八把,贏了不少。
散場的時候,她拿出贏的錢,豪爽地對潘守成說:“老板,今天這幾桌茶水錢算我的。”
“哎喲,那怎么好意思。” 潘守成假意推辭。
“拿著吧。” 范桂香把錢塞到他手里,“大家開心嘛。”
牌友們紛紛起哄道謝,賀東強也咧嘴笑了笑:“算你有點良心。”
范桂香笑著揮揮手,拎著她的布袋子,走進了暮色漸沉的老巷。
她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單薄,與她在牌桌上的颯爽形成了一點小小的反差。
巷口昏黃的路燈拉長了她的影子。
她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戶,燈沒亮。
也是,那個不大的房子里,從來都只有她一個人。
她輕輕嘆了口氣,腳步加快了些。
沒有人注意到,在她轉身的瞬間,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憂慮,悄然劃過她那總是笑著的臉龐。
或許是連日鏖戰太累了,她這樣想著,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胳膊上幾天前不小心被碎玻璃劃傷、剛剛結痂的小口子。
夏天還長,牌局也還多著呢。
02.
日子像麻將桌上的牌,一圈一圈地過著。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南城的秋天總是姍姍來遲,暑氣還未完全消散,但空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
和樂棋牌室里的光景,卻似乎比這天氣涼得更快。
潘守成最近有點愁。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棋牌室里的人漸漸少了。
起初,他沒太在意。
天熱,大家可能不愿意出門。
或者誰家有點事,耽擱了。
但情況似乎越來越明顯。
以前下午兩三點鐘,六張桌子基本都能坐滿,吵吵嚷嚷,煙霧繚繞。
可現在,經常只有三四桌,有時甚至只有兩桌。
到了傍晚,更是冷冷清清。
最讓他納悶的是,那些幾乎天天報到的老主顧,像賀東強、鄒翠蘭、陶德勝他們,都好久沒露面了。
“奇怪了,東強他們人呢。” 這天下午,看著空了大半的棋牌室,潘守成忍不住問正在打牌的范桂香。
范桂香今天的手氣似乎不太好,眉頭微蹙,心不在焉地碼著牌:“不知道啊,可能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
“一連半個多月都不來。”
“翠蘭也是,還有老陶……” 潘守成扳著指頭數著,“這些人加起來,能湊兩三桌呢。”
“他們不來,我這生意可差遠了。” 他嘆了口氣,經濟不景氣,這點小生意是他唯一的指望。
“可能……天氣轉涼,容易感冒吧。” 另一個牌搭子隨口說道,“前陣子東強好像就咳得挺厲害。”
“是嗎。” 潘守成皺著眉,掏出手機,“我打個電話問問。”
他先撥了賀東強的電話。
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喂。”
“東強啊,我是守成。”
“……哦,守成啊。” 電話那頭,賀東強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你怎么樣啊。”
“好久沒見你來打牌了,大家都挺想你的。” 潘守成客套著。
“咳咳……沒,沒什么,就是……身體不太舒服,在家歇著呢。” 賀東強的聲音含糊不清。
“不舒服。”
“嚴重嗎。”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看了,看了……小毛病,養養就好。”
“咳咳……” 賀東強似乎不想多說,“那個,守成,我這兒還有點事,先掛了啊。”
不等潘守成再問,電話就被匆匆掛斷了。
潘守成拿著手機,心里更納悶了。
賀東強這態度,怎么怪怪的。
他又試著打了鄒翠蘭和陶德勝的電話,結果不是沒人接,就是接起來支支吾吾說身體不適,然后匆匆掛斷。
一連問了好幾個,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潘守成心里直犯嘀咕。
這叫什么事。
難道真像老話說的那樣,有什么“牌搭子瘟”。
扎堆生病了。
他環顧了一下棋牌室。
范桂香還在那里,低著頭,默默地打著牌,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比以前少了。
偶爾抬頭,能看到她眼底淡淡的烏青。
“桂香,你最近……看著氣色也不太好啊,是不是也累著了。” 潘守成隨口問了一句。
范桂香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晚上沒睡好吧。”
那幾天,棋牌室里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沉悶氣氛。
人少了,笑聲也少了。
偶爾有人提起賀東強他們,也都是猜測紛紛。
“你說他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瞎說啥呢,就是感冒吧。”
“可哪有感冒這么久的。”
“還都一起感冒。”
流言蜚語像潮濕角落里的霉菌,悄悄滋生。
潘守成心里越來越不安。
他看著空蕩蕩的椅子,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從指縫里溜走。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得親自上門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來關心一下老主顧,二來,也得想辦法讓他們趕緊回來,挽救一下自己這慘淡的生意。
他打定了主意,明天就開始挨家挨戶去“慰問”一下。
他并不知道,這一去,將會揭開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03.
第二天下午,潘守成鎖了棋牌室的門——反正也沒幾個客人——提了點水果,先去了離得最近的賀東強家。
賀東強住的是老式居民樓,樓道狹窄昏暗。
潘守成爬上三樓,敲響了賀東強家的門。
敲了半天,里面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是賀東強警惕的詢問:“誰啊。”
“我,守成。”
門開了一條縫,賀東強的臉露了出來。
潘守成嚇了一跳。
這才多久沒見。
賀東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臉色蠟黃,嘴唇干裂起皮。
最奇怪的是,明明是還有些悶熱的初秋天氣,他卻穿著長袖長褲,脖子上還圍了條舊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守成。”
“你……你怎么來了。” 賀東強的聲音依舊虛弱沙啞。
“我來看看你啊,聽說你不舒服,好點了沒。” 潘守成把水果遞過去。
賀東強沒有接,反而警惕地看了看樓道兩邊,然后飛快地把潘守成拉進屋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屋里光線很暗,窗簾拉得死死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草藥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你……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賀東強靠在門后,喘著氣問,眼神躲閃。
潘守成被他這副樣子搞得心里發毛:“沒什么事,就是大家都很久沒見你了,都挺擔心的。”
“你這病得不輕啊。”
“去大醫院看了嗎。”
提到“病”,賀東強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聲音說:“看了……看了……”
“那醫生怎么說。”
賀東強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他抓住潘守成的手臂,聲音嘶啞地問:“守成……我問你……你最近……身體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潘守成一愣:“我。”
“我挺好的啊。”
“怎么了。”
賀東強死死地盯著他,嘴唇哆嗦著,過了好半天,才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吐出幾個字:“我……我得了……臟病……”
“臟病。” 潘守成沒反應過來,“什么臟病。”
“皮膚病。”
賀東強痛苦地搖著頭,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是……是艾滋……艾滋病啊。”
“轟隆。”
潘守成感覺自己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艾滋病。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賀東強。
那個天天在棋牌室打牌,脾氣火爆但本質不壞的老頭。
他怎么會得這種病。
潘守成嚇得連連后退,差點撞到身后的鞋柜。
“你……你沒搞錯吧。”
“醫院……醫院確診了……上個星期……查出來的……” 賀東強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這輩子沒做過什么壞事啊……怎么會……怎么會得這種病……我老婆孩子要是知道了……我怎么活啊……”
潘守成站在那里,手腳冰涼,腦子里一片混亂。
艾滋病,這種只在電視新聞里聽說的、和死亡、和某種混亂私生活聯系在一起的恐怖字眼,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身邊。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結結巴巴地問:“那……那你是怎么……怎么染上的。”
賀東強茫然地抬起頭,眼神空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平時連跳廣場舞的大媽都不敢多看一眼……除了……除了打麻將……我還能去哪兒……”
打麻將……
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潘守成。
他猛地想起了那些同樣“生病”在家,不肯露面的老牌友們。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難道……
潘守成顧不上安慰賀東強,幾乎是逃也似地沖出了賀東強家。
他顫抖著手,又去了鄒翠蘭家。
鄒翠蘭家的情況和賀東強家如出一轍。
緊閉的門窗,奇怪的氣味,以及鄒翠蘭那張同樣被恐懼和絕望籠罩的臉。
當潘守成問起時,鄒翠蘭捂著臉,泣不成聲,承認了自己同樣被確診的事實。
接著是陶德勝家……
然后是老鄰居韋秋華家……
一個下午,潘守成跑了五六家。
每一扇門背后,都是同樣的恐慌和絕望。
他們都確診了艾滋病。
這些人,都是和樂棋牌室的常客。
都是退休后安分守己過日子的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喜歡在潘守成的棋牌室里搓麻將。
晚上,潘守成失魂落魄地回到空無一人的棋牌室,癱坐在椅子上。
他粗略地算了一下,連同賀東強、鄒翠蘭在內,最近兩個月突然“消失”的老主顧,足足有十二個人。
十二個人。
都得了艾滋病。
這簡直像一場噩夢。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巧合”了。
一定有什么源頭。
這病毒,到底是怎么在牌桌上傳播開的。
潘守成的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麻將桌,那些光滑的牌面,那些公用的茶杯……一個又一個可能的傳播途徑在他腦海中閃過,又被一一否定。
艾滋病不是通過這種途徑傳播的……除非……
除非有人是傳染源,并且在打牌過程中,通過血液或者其他體液接觸,感染了其他人。
潘守成的心臟狂跳起來。
他想起了這段時間里,唯一一個幾乎天天在場,和這十二個人都有過密切接觸,并且最近氣色也有些不對勁的人。
范桂香。
難道是她。
可是……怎么可能。
范桂香那么爽朗,那么愛笑……
潘守成不敢再想下去。
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
這小小的棋牌室,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此刻在他眼里,變得像一個潛伏著巨大危險的漩渦。
他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了。
這已經不僅僅是他生意好壞的問題,這是十二條人命,十二個家庭的滅頂之災。
必須要做點什么。
他顫抖著手,掏出手機,開始給那些還能聯系上的、暫時還沒事的牌友打電話,通知他們這個可怕的消息,并相約明天一起商量對策。
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04.
第二天上午,和樂棋牌室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接到潘守成電話的、身體暫時無恙的幾個老牌友稀稀拉拉地來了。
還有幾個是昨天被潘守成“探訪”過的感染者,他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戴著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來了。
他們需要一個解釋,或者說,需要一個發泄憤怒和恐懼的出口。
潘守成把棋牌室的門從里面反鎖了,拒絕了所有想進來打牌的客人。
小小的空間里,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幾個人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和粗重的喘息聲。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聲音顫抖地問,她是韋秋華的牌友,僥幸還沒查出問題。
潘守成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把昨天了解到的情況艱難地復述了一遍。
當聽到“十二個人”、“艾滋病”這些字眼時,屋里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緊接著是更大的恐慌和混亂。
“天殺的。這是哪個挨千刀的傳出來的。”
“怎么會這樣……我就是打打麻將啊……”
“我兒子下個月還要結婚啊。”
“這要是傳出去,我們一家人還怎么做人。”
哭喊聲,咒罵聲,絕望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
賀東強也在人群中,他雙眼通紅,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死死地盯著地面。
“大家先冷靜一下。” 潘守成用力拍了拍桌子,聲音嘶啞,“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這病到底是怎么傳開的。”
“源頭在哪里。”
一個稍微冷靜點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鏡,他是其中一個感染者的家屬,被叫來一起商量。
“守成,你仔細想想,這十二個人,平時除了打牌,還有什么共同的接觸。”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回憶。
“沒有了啊,我們就是牌搭子,散了場各回各家。”
“平時連一起吃飯都很少。”
“對啊,都是老頭老太太,生活都很規律的。”
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同一個地方——麻將桌。
“會不會是……麻將牌不干凈。” 有人提出。
“不可能。” 另一個立刻反駁,“艾滋病不是這么傳的。”
“得有血液或者……那種接觸才行。”
“血液……” 這個詞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鄒翠蘭突然想起了什么,臉色煞白:“我……我想起來了。”
“大概一個多月前,有一次打牌,桂香的手指好像被什么東西劃破了,流了點血。”
“她當時還用紙巾隨便擦了擦,就繼續打了。”
“對對對。”
“我也想起來了。” 陶德勝也激動起來,“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她還說沒事,小口子。”
“還有一次。”
“她好像牙齦出血,吐唾沫的時候我看到有血絲。” 另一個補充道。
“她是不是經常哪里有小傷口。”
“對。”
“好像是的。”
“她有時候碼牌快了,會被牌角劃到。”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到了那個缺席的名字上——范桂香。
這十二個感染者,幾乎都和范桂香長期同桌打過牌。
范桂香性格大大咧咧,打牌時情緒激動,難免會有磕磕碰碰。
如果她本身就是病毒攜帶者,那么這些不經意的小傷口,那些沾染了微量血液的麻將牌,甚至公用的茶杯……都可能成為傳播的途徑。
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在巨大的恐懼和急于找到一個解釋的心理驅使下,這個猜測變得越來越“合理”。
“肯定是她。”
“一定是她帶來的。”
“這個女人。”
“她怎么能這樣害人。”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病。”
“故意傳染給我們的。” 憤怒的聲音開始響起。
“怪不得最近棋牌室人越來越少。”
“原來是她搞的鬼。”
恐慌迅速轉化成了憤怒和指責。
范桂香,那個曾經給他們帶來歡笑的“開心果”,此刻在他們眼中,變成了一個心腸歹毒、故意散播瘟疫的魔鬼。
“我們得去找她問清楚。”
“對。”
“找她算賬。”
“報警。”
“讓警察把她抓起來。” 有人喊道。
“報警。” 賀東強猛地抬起頭,眼神兇狠,“報警有什么用。”
“警察能讓我們的病好起來嗎。”
“能讓我們不被人指指點點嗎。”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的激動。
是啊,報警能怎么樣。
艾滋病,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巨大的社會污名。
一旦公開,他們自己和家人將承受怎樣的壓力。
就算確認了是范桂香傳染的,法律又能怎么“懲罰”她。
這種病,一旦得上,就是一輩子的事。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被背叛的憤怒攫住了所有人。
官方的力量似乎遙遠而無用,無法解決他們眼前面臨的生存危機和心理崩潰。
他們被困在了這個狹小的棋牌室里,被一種看不見的病毒和巨大的社會恐懼所包圍。
“那……那我們怎么辦。” 有人帶著哭腔問。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憤怒和絕望在空氣中悄悄發酵,尋找著突破口。
05.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棋牌室里的空氣越來越沉,越來越粘稠,壓得人喘不過氣。
關于如何應對的討論,陷入了僵局。
有人提議聯合起來去找疾控中心,要求徹查傳染源,并尋求醫療幫助和說法。
但立刻有人擔心這樣會把事情鬧大,所有人都將暴露在公眾面前,承受異樣的眼光。
對于這些在乎鄰里關系和家庭聲譽的老街坊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接受的。
有人提議私下里找范桂香談談,讓她承擔責任,至少是經濟上的賠償。
但立刻有人反駁,范桂香看起來也不像有錢人,她能賠多少。
再說,錢能買回健康嗎。
能消除他們內心的恐懼和恥辱嗎。
官方途徑似乎緩慢而充滿顧慮,無法滿足他們即刻的、強烈的情緒需求。
而私下解決,又顯得蒼白無力。
憤怒、恐懼、無助,像毒藤一樣纏繞著每一個人。
他們感覺自己被逼到了絕境。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賀東強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鐵青,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眼睛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燒成灰燼。
“等。”
“等什么。” 他嘶啞地低吼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等我們一個個都病死嗎。”
“等我們全家都跟著丟人現眼嗎。”
他環視著眾人,眼神里充滿了鄙夷:“指望那些當官的。”
“指望法律。”
“他們懂個屁。”
“他們能體會我們現在的感受嗎。”
“東強,你……你想干什么。” 潘守成心里一驚,隱隱感覺不妙。
賀東強沒有回答他,他猛地一腳踹翻了身邊的凳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不再理會眾人的驚呼和阻攔,猛地拉開反鎖的門,像一頭發瘋的公牛一樣,沖了出去。
陽光刺眼,但他眼里只有一片血紅。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留下棋牌室里一群面面相覷、驚恐萬分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