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飯菜熱著呢，晚秋，快來敬酒！”

婆婆笑著招呼她上桌，長輩們連聲夸她賢惠能干，孩子在旁邊咯咯笑。五張大桌，菜香四溢，年味濃烈。

誰也不知道，這頓團圓飯，是林晚秋籌備了一整年的“葬禮”。

十四歲那年，她被親舅賣進山村，成了“買來的媳婦”，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拖回，被打、被剝奪、被馴服。她學(xué)著低頭，卻在鍋碗之間，一點點記賬。

“誰吃過我做的飯，誰就欠我一條命。”

那夜，她抱著孩子從后門悄然離開，而祠堂內(nèi)，二十多位村人一個個口吐白沫、倒地翻滾。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做主的團圓飯，也是她唯一一次“請全村吃飯”。

01

十四歲那年，林晚秋的人生斷了一半。

那天，她站在村口的泥地上，手里攥著母親給的十塊錢和干癟的咸饅頭，滿眼憧憬地看著舅舅。男人四十出頭，穿著一件泛白的老西裝，笑得親切：“走，舅舅帶你去城里見世面，幫你找份好工作，回來能孝敬你媽。”

晚秋是窮人家的孩子，初中剛輟學(xué)。母親體弱多病，父親死得早，舅舅是家里唯一的親戚。在那個交通閉塞的山村，城里就是天堂，而她，連個門檻都沒摸過。

可她不知道，那不是去往天堂的車，而是通往地獄的貨車。一路顛簸，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醒來時，天黑了，舅舅不見了，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婦女坐在副駕駛，冷眼看著她：“醒啦？乖一點，不然挨打。”

她慌了，掙扎著去拉車門，車卻早已被反鎖，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荒山野嶺。她哭著喊舅舅，喊媽媽，甚至砸破車窗邊緣的塑料板，結(jié)果只換來一頓毒打。

車最終停在一處土路盡頭，幾間土坯房前，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出來，黑瘦，腳上穿著沾泥的解放鞋。他上下打量她幾眼，點頭道：“看著還行，就是瘦了點。”

那個橫肉婦女笑著說：“你別挑啦，十四歲，嫩得很，二千塊給我，這丫頭就是你媳婦了。”

她瘋了似地撲出去，卻被男人一把拽進屋，嘴里還罵著：“掙脫啥？你是我花錢買的，別想跑！”

從那一晚開始，她才知道什么叫“過日子”。沒有紅蓋頭，沒有婚禮，甚至連被子都不是新的。男人粗暴得像頭畜生，而她只是牲口，喘不上氣也不能叫喊。

她試圖反抗，撕咬、砸東西、絕食。可對方太多人手，婆婆、嬸嬸、鄰居，全是一張張冷漠的臉：“女孩嘛，早晚都得過來人，哭什么哭。”村長笑瞇瞇地拍著男人肩膀：“你這媳婦值了。”

幾天后，她趁送水時試圖逃跑，赤腳沖出家門，一路奔向村口。村民看見她，竟像看猴戲一樣圍上來，堵住路口，把她圍成圈。

她一腳踢翻水桶，跪著求一個年紀最大的老奶奶放她出去，對方卻咂嘴道：“你都被人家破過身了，哪還有臉回去？”

男人趕來，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扇了她一巴掌，拉著她的頭發(fā)一路拖回屋，嘴里罵著：“再跑，我就把你腿打斷。”

她躺在土炕上，渾身是血，窗外是夜風(fēng)，屋里是淚水，那個年紀不大的身子像是被掏空了魂。她忽然意識到：她回不去了，誰都不會幫她。

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從小屋的后窗悄悄爬出去。不是為了逃，是因為她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整個村子都是這樣：女人們沉默，眼神空洞，有個抱嬰的媳婦還偷偷塞給她個饅頭，說：“認命吧，姑娘。”

直到她路過后院的一座破屋，隱約聽見屋里有人唱童謠：“茉莉花，開一枝……”她推開門，看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蹲在地上，一邊唱一邊往碗里裝泥巴，眼神木然。

“你是誰？”晚秋顫聲問。

女人抬頭，笑了：“你是新的？”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把晚秋劈得頭皮發(fā)麻。

她看著瘋女人眼里的神情，熟悉得發(fā)痛。

那一刻，她第一次意識到：這村子不只有她一個犧牲品。瘋女人，是她未來的模樣。而她若不想成為下一個，就得活下來，活著，等有一天……

——她要讓這些人，吃她親手做的飯。

02

她第二次逃跑，是在來村的第六天。

這次她計劃得更細：等到婆婆去地里割豬草，男人喝醉倒炕上，她從灶房翻窗，順著雞棚后的小道悄悄溜出門。

她本以為，這次能成。

可村口有三條狗，從小養(yǎng)到大，嗅覺靈，早已熟悉了“這媳婦”的氣味。它們狂吠著沖來，鄰居家的小孩放下石子，“她又想跑了！”喊聲如炸雷，瞬間傳遍整個村子。

她再一次被拖回家，臉上、胳膊上全是抓痕，頭發(fā)拽掉一綹，血和泥混在一起，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男人罵了一句“再跑就剁了你的腳”，婆婆卻更狠，拿了根粗繩將她綁到屋梁上，雙腳懸空。她晃著，痛得哭不出聲，婆婆站在她腳下冷冷地說：

“我們家花了三萬塊買你回來，不認命也得認。”

她后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婆婆隨口說的唬人話，真正的價格是二千，可她必須信，信了才不敢跑。

那晚，她吊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被放下。腿已沒了知覺，手腕勒出青紫的痕。她倒在地上，只能喘氣。

后來她才知道，這種事，在村里不算什么。二千塊，是她的標價，而“媳婦”這個詞，不過是牲口換了名字。

瘋女人仍在后院那間屋子里，整天對著墻唱歌，偶爾對著樹說話。有一回她偷偷去看，瘋女人正蹲在角落抓蟲子，嘴里卻喊著：“別打我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跑了……”

她愣在門口，忽然覺得自己和這個女人，像是同一個殼里的兩個魂。

再后來，她學(xué)會了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

她試著在飯點主動添飯，學(xué)著把男人的衣服洗得干凈，哪怕指甲全泡白了；她給婆婆端熱水，哪怕?lián)Q來的是一句“早干嘛去了”；她跟鄰居笑臉相迎，哪怕對方兒子曾趁夜摸她被窩。

她也學(xué)會了，閉嘴，低頭，假裝順從。

慢慢地，村里人開始說她“終于懂事了”“看著還有點媳婦樣兒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懂事了，是活下去，才得先低頭。

那年秋天，她被分派去幫村支書家洗被褥。婆婆把她拉到灶房，語氣柔了幾分：“做事手腳利索點，別讓人嫌你懶。能討好村支書，以后我們家才有得過。”

那天的陽光很亮，落在水盆邊的石板上，她洗著洗著，忽然嘔吐不止。婆婆瞪大眼睛，隨即大喜：“有了？早該有了！”

從那天起，她不再是“買來的”，而是“給我們家傳宗接代的功臣”。

可那天晚上，她在灶房燈光下，一邊切著紅薯，一邊在灶臺底下撕開一個廢舊的日歷本，用炭筆寫下一行字：

“林晚秋欠他們一個孩子，他們每人欠林晚秋一條命。”

她每天晚上都寫一點，記錄誰打過她，誰罵過她，誰按著她灌藥，誰在她身上壓過身。

她寫得冷靜，像是在寫賬本，不急著討債，只是記著，記到某一天，能一起算清。

她笑得溫順，背卻挺得筆直；她做飯、喂豬、照顧男人癱瘓的爹，村里誰都說她“好得很”，可沒人知道，她每天擦鍋時，最常幻想的是：有一天，她親手把這口鍋端上桌，把飯送進他們的嘴里，然后看他們倒下。

她并沒有瘋，只是學(xué)會了——瘋不瘋，要看什么時候瘋，瘋給誰看。

瘋女人仍在唱歌，那聲音成了她夜里的催眠曲。有時候，她也跟著哼幾句，只是詞不一樣。

瘋女人唱“茉莉花”，她唱的是“你們欠我的，我都會拿回來”。

03

她是懷著惡心和恐懼，懷上那個孩子的。

她每天照顧癱在炕上的公公、伺候喝得醉醺醺的“丈夫”，還要被婆婆指揮著下地干活。那天，她在水缸邊洗衣服，手里的肥皂味讓她一陣眩暈，撲通一聲吐了出來。

婆婆站在門檻里盯著她看了兩眼，忽然笑了，聲音大得全村都聽見：“有了！老林家要添人丁嘍！”

消息像長了腿，很快就傳遍村里。村支書送來兩塊豆腐，鄰居大嬸丟了一捆紅布頭，說她“有福氣”。

她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表情，只知道那一晚，男人照舊喝了酒回來，在她耳邊罵：“算你爭氣，要不我白養(yǎng)你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是她第一次被當(dāng)成“人”看待——當(dāng)然，只是一個“能生養(yǎng)的人”。她不用干重活了，婆婆開始主動給她加菜，男人也不再打她，只是整天盤算：“這胎要是個男娃，可得燒香拜佛。”

她在床上躺著，手撫著逐漸隆起的肚子，心里卻一片麻木。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希望孩子平安出生。她不想做母親，更不想把孩子交給這戶人家，可她更怕自己連生的權(quán)利都沒有。

她懷著這個孩子的每一天，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邊是求生的本能，一邊是被迫活著的羞恥。

八個月的時候，男人打了她。原因很簡單——他喝多了，覺得她走路慢，拖著他“下不了炕”。她摔了一跤，肚子一陣劇痛，嚇得婆婆趕緊喊來村醫(yī)。

好在孩子保住了。一個月后，她在劇痛中生下一名男嬰。

那天屋里沒有助產(chǎn)士，只有婆婆和村醫(yī)。她疼得幾次昏厥，連哭都哭不出來，孩子剛落地，連臍帶都還沒剪，婆婆就一把抱走：“男娃，林家有香火了。”

她想伸手，卻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只聽得屋外鞭炮響起，笑聲一片。

孩子連第一聲“娘”都沒喊過她。

接下來幾年，她仿佛從“媳婦”變成了“工具人”。她不許喂奶，不許帶孩子，婆婆天天把孩子抱得緊緊的，只要她靠近，就呵斥她：“你別碰，他是我們家的，不是你的。”

男人酒醒了打她，醉了罵她，白天她要洗衣做飯，照顧公公，夜里還得聽孩子在另一間屋里哭鬧。她一度想過拿刀，一了百了。

但她想起瘋女人。

那女人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一個大雪天。她躲在灶房窗邊，看見瘋女人衣衫單薄，光著腳踩著雪，在村口徘徊。第二天，她就消失了，村里人說是投了山溝。

她在日記本上寫下：“瘋女人，出走，不歸。”

從那天開始，她的臉上有了笑，嘴角會上揚，見人就點頭。

她開始做飯，學(xué)著調(diào)味，學(xué)著用最省的柴火燉出一鍋香味濃的肉湯；她幫鄰居拔草，給村支書媳婦熬豬腳湯；她替婆婆去村里領(lǐng)救濟糧，還主動張羅全村的團圓飯。

她變成了眾人眼中的“好媳婦”“賢女人”。

沒人再提她當(dāng)年的反抗，就像沒人記得瘋女人當(dāng)年唱的那句“茉莉花”。

年三十將近，村里籌劃著辦一頓團圓飯，每家出菜出人。她站出來說：“我來掌勺吧，我人熟、事也細。”

眾人一致點頭。

婆婆在一旁高聲說：“她命苦歸命苦，但這孩子，是越活越通透了！”

可就在這一年臘月二十八，男人出去喝酒，回村時摔進山溝，腿斷了，脊椎也傷了，徹底癱瘓。

全家亂作一團。

婆婆哭天搶地兩天，然后很快冷靜下來，帶著二兒子走進她屋里：“你還年輕，不能守寡一輩子。咱家香火不能斷。初五就拜堂，跟老二過吧。”

她坐在灶臺邊，正在削土豆皮，聽得這話輕輕一笑。

“可以啊。”她頭也沒抬，“反正我早晚是要讓你們都吃我做的飯。”

婆婆以為她認命了，高興得直點頭。

可她的那本日記，那一晚寫了一整頁：全村團圓飯，五桌六鍋，十幾口人，一頓請下去，誰也別想站著走。

她已經(jīng)不需要再裝懂事，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

04

灶屋的燈光一如既往昏黃，林晚秋坐在灶臺前，拿著筆，在日記本上寫下幾行字：

“團圓飯名單：林家母子、村支書、送信老趙、媒人王嬸、狗腿劉家嫂……每人一道菜，人人有份。”

那本日記，她寫了七年。最早的幾頁，紙已發(fā)黃，字跡凌亂，有些潑了湯水，有些糊了淚痕。

如今，她寫得整齊干凈，像在寫一份請?zhí)?/p>

這頓飯，她籌備了整整一個月。

大年初一那頓團圓飯，是村里傳統(tǒng)，家家戶戶派出代表，一起吃團年飯、唱歌、敬酒、說吉祥話。

她主動請纓：“我來掌勺，熱鬧熱鬧。”

沒人懷疑。她這些年表現(xiàn)得太穩(wěn)、太聽話、太“女人味”，連婆婆都信了她已經(jīng)死心塌地是“林家人”。

年二十九那天，她跟婆婆說：“家里備的菜不夠，我去鎮(zhèn)上買些回頭菜和老酒。”

婆婆嘴里還嚷著“別花冤枉錢”，人卻笑得合不攏嘴：“你能操持得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她拎著蛇皮口袋下山，走了三個多小時到了鎮(zhèn)上。

她先去買了醬油、黃花菜、五花肉，又去藥店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在巷子最深的那家“老中草堂”門口停下。

掌柜的是個老頭，盯著她看了幾眼，問：“家里牲口吃草藥？”

她點點頭，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錢，手指卻不經(jīng)意地指了柜臺下的一格。

老頭看了她一眼，沒多問，轉(zhuǎn)身進屋，半晌拿出一小包藥粉，用油紙包好，交到她手里。

“回去拌料酒用，別灑了。”

她說了聲“謝謝”，鞠了一躬，拎起東西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