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梅，這是你爸親手寫的借條，白紙黑字，還有手?。“耸f，一分不能少！"

蘇志強把那張皺巴巴的紙拍在桌上，聲音大得整個屋子都在震。

林若梅低頭看了一眼借條，上面確實是父親林建華的字跡，歪歪扭扭但很清楚："今借蘇志強人民幣捌拾萬元整，立此為據。林建華。" 右下角還有一個清晰的紅手印。

"你爸死了，債務當然得你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蘇志強理直氣壯地說道。

林若梅抬起頭，眼神冷得像冰。她慢慢站起身，一把抓過借條。

"等等，你要干什么？"蘇志強伸手想搶。

"撕啦——"

借條被撕成了兩半，然后是四半，八半，十六半......

"你瘋了？！"蘇志強瞪大眼睛，"那可是八十萬的借條！"

林若梅把碎片往空中一揚，紙屑像雪花一樣飄落。她直視著蘇志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想要錢，下去跟他要！"

王秀蘭從廚房跑出來，看到滿地的紙屑，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嘴唇開始劇烈顫抖。

01

林若梅已經十二年沒有回過這個家了。

當她踏進這間破舊的平房時，一股霉味和藥味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墻上的石灰早就斑駁脫落，露出里面青黑的磚頭。客廳里那臺老式的21寸電視機還是她高中時候的樣子，屏幕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梅梅，你終于回來了。"王秀蘭從里屋走出來，頭發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像刀刻一樣深。她的眼睛紅腫著，顯然哭了很久。

林若梅放下手中的黑色手提包，環顧四周。這個家比她記憶中更加破敗。墻角的一盆綠蘿已經枯萎，花盆里只剩下干裂的土壤。

"媽，爸他......"林若梅欲言又止。

"走得很突然。"王秀蘭抹了抹眼淚，"前天早上還好好的，說要去幫人修屋頂，結果中午就......"

林建華是個泥瓦工，一輩子靠手藝吃飯。五十八歲的年紀，身體還算硬朗，誰能想到會突然心臟病發作，人就這么沒了。

"葬禮的錢是借的嗎？"林若梅看著堂屋里那口黑色的棺材。

"嗯。"王秀蘭點點頭，"找鄰居李大嬸借了五千塊。你爸這些年也沒存下什么錢，就夠維持日常開銷。"

林若梅從包里拿出一沓錢遞給母親："這是兩萬塊，先把債還了，剩下的你留著用。"

王秀蘭接過錢，眼淚又流了下來："梅梅，你在外面這些年辛苦了。我和你爸對不起你......"

"別說這些了。"林若梅打斷了母親的話。她知道母親要說什么，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葬禮是在第三天舉行的。來的人不多，大都是村里的老鄰居。林若梅站在棺材前，看著父親那張已經蠟黃的臉，心里五味雜陳。

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傷她最深的人。

送葬回來后，王秀蘭開始整理林建華的遺物。一件舊工裝，幾把磨得發亮的瓦刀，還有一個裝著各種螺絲釘的鐵盒子。

"就這些了。"王秀蘭嘆了口氣，"你爸這輩子，也沒留下什么值錢的東西。"

林若梅正要回應，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02

"誰??？"王秀蘭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著黑色夾克，臉上有道疤痕，看起來不太好惹。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年輕人，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請問是林建華家嗎？"男人問道。

"是的，不過他已經......"王秀蘭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知道他死了，我是蘇志強，是來要債的。"男人直接推門而入，"林建華欠我八十萬，現在該你們還了。"

林若梅從里屋走出來，打量著這個叫蘇志強的男人。他大約四十二三歲，個頭不高但很壯實，說話的時候眼神很兇。

"你說我爸欠你八十萬？"林若梅問道，"有什么證據嗎？"

蘇志強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這就是證據，你爸親手寫的借條。"

林若梅接過借條仔細看了看。紙張已經有些發黃，上面的字跡確實是父親的筆跡。她對父親的字太熟悉了，小時候父親經常在她的作業本上簽字。

"借款日期是去年三月十五號。"蘇志強指著借條說，"當時你爸急需用錢，求著我借給他的。說好一年還清，現在都過了一年多了。"

"我爸為什么要借這么多錢？"林若梅問道。

"這我哪知道。"蘇志強擺擺手，"反正借條在這里，白紙黑字，還有手印。你爸死了，債務自然由你們承擔。"

王秀蘭在一旁聽得臉色發白："八十萬？建華怎么可能借這么多錢？"

"大嬸，你別裝了。"蘇志強冷笑道，"你們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林建華為了那件事，不是借我八十萬都解決不了。"

"什么事？"林若梅敏銳地抓住了蘇志強話里的關鍵信息。

蘇志強看了看林若梅，又看了看王秀蘭，最后說道："這你得問你媽，我只管要債。"

林若梅轉頭看向母親，王秀蘭的眼神閃爍不定，明顯在躲避什么。

"媽，你知道什么嗎？"林若梅問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秀蘭結結巴巴地說，"建華從來不跟我說外面的事。"

蘇志強顯然不相信這個說法："林建華借我錢的時候，可是把話說得很清楚，說是為了救急，不然家里就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林若梅追問。

"這......"蘇志強猶豫了一下，"算了，這是你們家的私事，我不便多說。反正錢是一定要還的，八十萬，一分不能少。"

林若梅看著手中的借條，陷入了沉思。父親一個普通的泥瓦工，月收入也就三四千塊，怎么可能借到八十萬這么大一筆錢？而且蘇志強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錢人，他哪來的八十萬借給父親？

"你憑什么相信我爸能還得起八十萬？"林若梅問道。

"因為他說了，如果還不上，就用命來還。"蘇志強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這時，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大約二十二三歲的樣子，長得很清秀，但眼神有些飄忽。

"媽，我回來了。"年輕人看到屋里的情況，有些緊張，"這些人是......"

"志遠，你怎么現在才回來？"王秀蘭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你二叔的葬禮你都沒參加！"

林若梅這才意識到，這個叫志遠的年輕人就是她的堂弟林志遠。

03

林志遠看到林若梅，神情明顯有些不自然。

"姐，你回來了。"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但眼神始終不敢直視林若梅。

"你知道這些人為什么來嗎？"林若梅指了指蘇志強。

林志遠搖搖頭："不知道啊，什么情況？"

蘇志強打量了一下林志遠，瞇著眼睛說："你就是林建華的侄子？"

"是...是的。"林志遠有些結巴。

"那正好，你們一家人都在，我把話說清楚。林建華欠我八十萬，現在人死了，你們誰來還？"

林志遠聽到八十萬這個數字，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八十萬？不可能吧，二叔哪來的八十萬？"

"借條在這里呢。"蘇志強把借條舉起來，"白紙黑字，你們自己看。"

林志遠接過借條，仔細看了幾遍，手開始顫抖："這...這確實是二叔的字。"

"志遠，你知道你二叔為什么要借這么多錢嗎？"林若梅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林志遠連連搖頭，"二叔平時很少跟我說話，他對我......"

林志遠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似乎意識到說錯了什么。

林若梅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對你怎么樣？"

"沒什么，就是...比較嚴厲。"林志遠支支吾吾地說。

這時，蘇志強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嚴厲？林志遠，你這話說得有點假吧。在我看來，林建華對你可是比對親兒子還好。"

"你胡說什么？"王秀蘭突然激動起來，"志遠是建華的侄子，他當然疼愛。"

"疼愛？"蘇志強的語氣充滿了諷刺，"疼愛到為了他借八十萬？"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屋里爆炸。林若梅的目光在母親和堂弟之間來回掃視，她感覺到了什么，但還抓不住關鍵。

"你什么意思？"林若梅冷冷地問蘇志強。

"沒什么意思，反正我只要錢。"蘇志強收起了剛才的張狂，"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要么還錢，要么我就去法院起訴。"

說完，蘇志強帶著兩個手下離開了。

屋里陷入了沉默。

林若梅看著母親和堂弟，總覺得他們在隱瞞什么。特別是林志遠，從蘇志強提到八十萬開始，他的表情就很不自然。

"志遠，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林若梅突然問道。

"我...我在家里復習，準備考公務員。"林志遠回答。

"復習多久了？"

"兩年了。"

"兩年？"林若梅有些驚訝，"你大學畢業就開始復習？"

"嗯...公務員不好考，我想多準備準備。"

林若梅點點頭，但心里有了疑問。一個二十二歲的大學畢業生，在家復習兩年公務員，這在農村家庭是很奢侈的事情。特別是像他們家這種經濟條件，應該先工作掙錢才對。

"這兩年的生活費誰出的？"林若梅繼續問。

"是...是二叔。"林志遠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爸？他一個泥瓦工，自己都養不活，還養你？"

王秀蘭突然插話："梅梅，志遠是你爸的侄子，幫忙是應該的。"

"應該？"林若梅的語氣開始變冷，"我是他的女兒，十六歲就出去打工，他幫過我什么？"

母親頓時無話可說。

04

林若梅冷笑一聲，"二十二歲的大學畢業生，在家啃老兩年？"

"梅梅，你怎么能這么說志遠？"王秀蘭有些生氣，"他在努力考公務員，這是正事。"

"考公務員需要考兩年？"林若梅質疑道，"而且以我們家的條件，哪養得起一個啃老的大學生？"

王秀蘭被問得啞口無言。

林若梅繼續分析："爸一個月掙三四千塊，除去家里的開銷，能剩下多少？志遠在家兩年，生活費至少要幾萬塊吧？這錢從哪里來？"

"這......"王秀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我...我真的不知道建華為什么要借這么多錢。"王秀蘭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從來不跟我商量這些事。"

林若梅看著母親的樣子，知道她肯定在隱瞞什么，但一時也問不出來。

林若梅直接走到林志遠面前："志遠，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二叔為什么要借八十萬？"

"我真的不知道。"林志遠避開林若梅的目光。

"不知道？"林若梅冷笑，"剛才蘇志強說，爸借錢是為了救急，不然家里要出大事。你覺得家里可能出什么大事？"

林志遠的額頭開始冒汗："我...我怎么知道？"

05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蘇志強。

"時間到了，你們考慮得怎么樣？"蘇志強走了過來。

林若梅看著蘇志強，又看了看母親和堂弟，心中的憤怒終于爆發了。

她走到蘇志強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還這八十萬。"

"什么？"蘇志強愣住了。

"我說，我不會還這八十萬。"林若梅重復了一遍，"想要錢，讓我爸自己還。"

"你瘋了？你爸都死了！"

"死了更好。"林若梅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死了就不用還債了。"

蘇志強被林若梅的話震驚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王秀蘭和林志遠也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林若梅會說出這樣的話。

蘇志強回過神來，臉色變得陰沉："林若梅，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八十萬你不還也得還！"

"憑什么？"林若梅冷笑道，"借條我已經撕了，你有什么證據？"

"你以為撕了借條就沒事了？"蘇志強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我這里有你爸親口承認欠債的錄音，還有轉賬記錄！"

林若梅聽到這話，心里一沉，但表面上還是很鎮定："那又怎樣？我不是借款人，法律上沒有義務還債。"

"你是他女兒！"

"女兒就要替父還債？哪條法律這么規定的？"林若梅據理力爭。

蘇志強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很快就恢復了兇狠的表情："好，你不還是吧？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還。"

說著，蘇志強對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年輕人立刻圍了過來。

"你們想干什么？"王秀蘭害怕地后退了幾步。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蘇志強威脅道。

林若梅在一旁冷眼旁觀，她已經看清了這個家庭的真面目。父親為了一個侄子，搭上了自己的命；母親明知真相，卻選擇隱瞞；而堂弟，雖然承認了錯誤，但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我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蘇志強的語氣變得更加威脅，"三天內還錢，否則......"

"否則怎樣？"林若梅問道。

"否則我就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做有借有還。"蘇志強說完，帶著手下離開了。

院子里重新安靜下來。

王秀蘭坐在臺階上，抱著頭痛哭。林志遠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林若梅走到母親面前："媽，現在你總該說實話了吧？"

王秀蘭抬起頭，眼中滿是淚水："梅梅，媽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什么？"

"這些年來，我和你爸...我們對你不公平。"王秀蘭哽咽著說，"你是女孩，我們總覺得女孩遲早要嫁人，不如兒子重要。"

"所以你們就讓我十六歲出去打工，供養這個啃老的侄子？"

"不是的...志遠是你爸哥哥的獨子，你爸答應過要照顧他。"

"照顧他？照顧到把命都搭進去？"林若梅的聲音顫抖，"媽，你知道這些年我在外面有多辛苦嗎？"

王秀蘭不敢回答。

"我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在工廠里做最累最臟的活，一個月掙一千多塊錢，還要往家里寄五百。你們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嗎？"

林若梅說著說著，眼淚也流了下來："我也是你們的孩子，為什么我就活該受苦？"

"就活該被犧牲？"林若梅問道。

林若梅一個人進了屋子，開始仔細翻找父親的東西。衣柜、抽屜、床底下，每個角落都不放過。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突然發現床頭柜后面有個小暗格。

林若梅用力扳開暗格，里面竟然藏著一個鐵盒子。盒子很沉，用小鎖鎖著。她找來一把螺絲刀，費了很大勁才把鎖撬開。

盒子里裝著一堆文件、照片和一本日記。林若梅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照片，看清楚照片內容的瞬間，她整個人如遭雷擊，手中的照片飄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