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游泳館里，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孩子們嬉鬧的喧囂，淺水區的水面被陽光切割成晃眼的金色碎片。

八歲的小棠抱著她心愛的粉色火烈鳥游泳圈，在水中一起一伏，銀鈴般的笑聲咯咯地散開，水珠濺到她長長的睫毛上，讓她看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水中精靈。

“小棠，” 楊辰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丟進小棠快活的心湖。

他站起身，走到池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咧開嘴，露出一對尖尖的白生生的虎牙，那笑容，在小棠看來，有些晃眼。

“小棠，想不想去深水區看看？”

“那里的水下燈可漂亮了，五顏六色的。”

小棠眨了眨眼，有些猶豫。

“有我呢，我會保護你的。”

他拍了拍胸脯。

01.

“楊辰，小棠就拜托你照顧了啊。”

小棠媽媽李娟正費力地擦著廚房里積了厚厚一層油垢的油煙機，汗珠順著她的額角滑落，她頭也沒回，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楊嬸說你家兒子最懂事了，你帶著小棠玩，可別讓她亂跑，尤其不能去深水區，聽見沒有？”

小棠站在客廳門口，小手緊張地攥著泳衣的肩帶，低著頭，腳尖在地板上輕輕地畫著圈。

而且，楊辰比她大三歲，在學校里，好幾個欺負她的高年級男生都被楊辰趕跑過。

楊辰站在玄關處，此刻的他，臉上掛著與年齡不符的乖巧與懂事。

他沖著廚房里忙碌的李娟揚起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聲音清脆響亮：“阿姨您就放心吧！”

“我學過游泳，還在少年宮上過救生課呢，保證把小棠看得好好的，絕對不讓她靠近深水區半步！”

他說得斬釘截鐵，好像自己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哥哥。

李娟從廚房探出半個頭，看著楊辰那張寫滿“真誠”的臉，欣慰地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還是楊辰懂事。”

“小棠，聽楊辰哥哥的話，啊？”

“知道了媽媽。”

小棠小聲應著。

話音未落，楊辰已經轉過身，他那雙嶄新的白色運動鞋，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小棠剛剛放在腳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芭比娃娃的金色長發上。

他甚至還輕輕碾壓了一下，發出了細微的“咔嚓”聲。

小棠“啊”了一聲，心疼地想去撿，楊辰卻像沒聽見一樣眼角的余光輕飄飄地掃過客廳鞋柜上擺著的，小棠父母的結婚照——照片上，年輕的李娟和丈夫依偎在一起，笑得幸福甜蜜。

“小棠，走了，再晚游泳館人就多了。”

楊辰催促道，率先打開了房門。

李娟看著兩個孩子一前一后地出了門，終于松了口氣，繼續與頑固的油污作斗爭。

樓道里，楊辰放慢了腳步，等小棠跟上來。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顆水果糖，剝開糖紙遞給小棠：“給，這個特別好吃。”

小棠接過糖，小聲說了句“謝謝哥哥”，心里的那點不快和疑慮，又被這突如其來的示好沖淡了幾分。

她覺得，楊辰哥哥可能只是不小心踩到了她的娃娃。

02.

接下來的幾天，楊辰表現得如同一個真正的“好哥哥”。

他會準時出現在小棠家樓下，帶著她去附近的公園玩，會給她買冰棍，甚至還幫她趕走了幾只圍著她嗡嗡叫的蒼蠅。

小棠對楊辰的信任，在這些點滴的小事中，不知不覺地加深了。

李娟看在眼里，對楊辰也愈發放心和滿意，時常在鄰里間夸贊楊辰的“懂事”和“體貼”。

有一次，兩人在小區花園的沙坑旁玩。

小棠用小鏟子堆著她的沙堡，楊辰則坐在一旁，用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地劃著。

小棠無意中瞥了一眼，發現楊辰在沙地上畫了一個被水草纏住手腳的小人，旁邊還畫了很多歪歪扭扭的波浪線。

她好奇地問：“哥哥，你畫的是什么呀？”

楊辰手一頓，迅速用腳把地上的畫抹平了，笑著說：“沒什么，隨便畫的。”

“小棠，你看你這沙堡，城墻都塌了。”

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還有一次，是去游泳館的前兩天。

楊辰又約小棠去游泳。

那天天氣有些陰沉，像是要下雨。

到了游泳館，楊辰一反常態，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急著和小棠去淺水區玩鬧，而是獨自一人，在深水區的池邊徘徊了很久。

“哥哥，你怎么了？”

小棠游到他附近，有些擔心地問。

楊辰猛地回過神，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被笑容掩蓋：“沒事，我在想，下次我們能不能也游到那邊去，那里的水看起來更干凈。”

他指了指深水區的中央。

“可是媽媽說……”

“有我在，怕什么？”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做噩夢的同時，楊辰正趴在自己的書桌前，借著臺燈昏暗的光，一筆一劃地寫著什么。

紙上，一行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的字跡逐漸成形：“再敢告訴大人我偷東西，我就把你按進馬桶里淹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張紙條折好，塞進了自己褲子的口袋里。

這張紙條，他原本打算在某個“合適”的時機，悄悄放進小棠的書包，給她一個“驚喜”的。

以前那個見人就甜甜地喊“爺爺奶奶”的乖孩子，最近總是獨來獨往，眼神也變得有些陰沉。

她跟李娟提過一嘴：“小娟啊，你家小棠最近跟楊辰走得近，你可得留點神。”

“那孩子，我瞅著……。”

李娟當時正忙著廠里的訂單，聞言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張媽，您就是想多了。”

“楊辰那孩子多好啊，學習又好，又懂禮貌，我家小棠跟他玩，我放心得很。”

“小孩子嘛，淘氣一點也正常。”

03.

“小棠，今天太陽好，我們再去游泳吧？”

楊辰的聲音準時在樓下響起。

李娟正在午睡，被這聲音吵醒，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但想到是楊辰，她心里的那點不快又消散了。

她迷迷糊糊地對小棠說：“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記得，不許去深水區。”

小棠歡呼一聲，拿上她的粉色火烈鳥游泳圈，蹬蹬蹬地跑下了樓。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前幾日那些微小的異樣和心頭一閃而過的不安。

此刻的她，滿心歡喜，只想著在清涼的池水里嬉戲。

游泳館里依舊人聲鼎沸。

楊辰熟門熟路地帶著小棠來到淺水區。

一開始，他還像往常一樣，陪著小棠打水仗，推著她的游泳圈在水里轉圈。

小棠咯咯的笑聲在水面上蕩漾，吸引了不少善意的目光。

楊辰的臉上也掛著和煦的笑容，看起來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哥哥。

“小棠，我們去那邊看看水下燈好不好？”

玩了一會兒，楊辰忽然提議，指著深水區與淺水區交界的地方。

“就在邊上，不往里去，我拉著你。”

小棠有些猶豫，但看著楊辰真誠的眼神，又想起他之前幾次“保護”自己的情景，再加上對“漂亮的水下燈”的好奇，她點了點頭。

突然，小棠感到腳踝像是被什么冰冷而堅硬的東西死死纏住了。

她低頭一看，瞬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楊辰不知何時已經憋著氣潛到了她的下方。

他的五指像一把燒紅的鐵鉗，死死地掐住了她纖細的小腿，正用力地將她往水底拽！

“啊！”

小棠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旋即被涌進嘴里的池水堵了回去。

她本能地開始掙扎，雙手胡亂地拍打著水面，試圖抓住什么。

那只粉色的火烈鳥游泳圈，在她劇烈的掙扎中，被楊辰一把狠狠地扯開，遠遠地漂了出去。

在最后殘存的意識里，她似乎聽到了岸上傳來楊辰那清亮而急促的喊聲：“救命啊！”

“妹妹抽筋了！”

“快來人啊！”

“小棠抽筋了！”

他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然后以極快的速度爬上池邊，趴在地上，伸長了手，對著小棠沉沒的方向，“焦急萬分”地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小棠！”

“小棠！”

“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當小棠那小小的、了無生氣的身體被從深水區撈上來的時候，她的臉色青紫，嘴唇發白，早已停止了呼吸。

“溺水而亡”——這四個冰冷的字，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一個在場人的心上。

04.

小棠出事的消息像一陣颶風，迅速席卷了整個小區。

女兒冰冷的尸體停放在太平間里，昔日活潑可愛的笑臉如今只剩下毫無生氣的蒼白。

李娟一遍遍地撫摸著女兒僵硬的小手，眼淚早已流干，只剩下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嗚咽。

深夜，處理完一些初步事宜，身心俱疲的趙強和李娟回到了那個已經失去女兒歡聲笑語的家。

家里的一切都還是小棠離開時的樣子，玄關處還放著她的小紅傘，沙發上丟著她看到一半的繪本。

李娟如同行尸走肉般走進女兒小小的臥室，目光呆滯地打量著房間里的一切。

當她習慣性地拿起女兒放在床頭，準備第二天上學用的小書包時，忽然從里面摸出了一團皺巴巴的紙。

展開的瞬間，李娟手中的臺燈“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昏黃的燈光下，那張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頁上，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釘子，狠狠扎進她的心臟：“再敢告訴大人我偷東西，我就把你按進馬桶里淹死！”

字跡稚嫩，卻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惡意。

“這是……這是楊辰寫的！”

李娟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楊辰的筆跡，開家長會時，她見過楊辰的作業本。

趙強聞聲沖進來，一把奪過紙條。

當他看清上面的內容時，那雙本就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極致的悲痛在他胸腔內猛烈沖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猛地奪門而出。

隔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一夜未眠的趙強和李娟，帶著那張寫滿惡毒詛咒的紙條，雙眼赤紅地沖到了楊辰家門口。

趙強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腳踹開了楊辰家的房門。

“楊辰！”

趙強怒吼著，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沙啞變形。

然而，預想中的慌亂和恐懼并沒有出現。

楊辰正翹著二郎腿，大馬金刀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糖——正是小棠最愛吃的那種橘子味的軟糖。

他面前的電視屏幕閃爍著五光十色的畫面，里面的游戲角色正揮舞著一把巨大的刀，兇狠地砍向一個落水的NPC，水花四濺。

聽到踹門聲和趙強的怒吼，楊辰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只是懶洋洋地開口：“叔叔阿姨，這么早啊，吃早飯了嗎？”

他的語氣輕松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楊辰，你是不是——小棠她——”

楊辰這才慢悠悠地轉過頭，目光在趙強和他身旁面如死灰、渾身發抖的李娟臉上一掃而過，最后落在了趙強手中的紙條上。

他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忽然指著客廳墻壁上貼滿的一排獎狀，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了那對尖尖的虎牙：“叔叔阿姨，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昨天去參加的那個奧數競賽，又拿了一等獎哦！”

“老師還夸我聰明呢！”

“哎喲，我說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是小棠爸媽啊。”

楊辰媽媽睡眼惺忪地瞥了他們一眼，語氣里帶著一絲被打擾清夢的不悅。

“大清早的，這是怎么了？”

“小孩子家家鬧著玩兒呢，你們這么大的人，生什么氣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毛巾擦著頭發，目光輕飄飄地掃過趙強手中的紙條，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或愧疚，仿佛那只是一張無關緊要的廢紙。

她轉身從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徑直走到楊辰面前，把牛奶塞進他手里，語氣寵溺地說：“辰辰，快喝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對了，快跟叔叔阿姨道歉，不管怎么樣，跟妹妹鬧別扭就是沒禮貌。”

楊辰接過牛奶，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喉結上下滾動，嘴角溢出白色的奶漬。

他放下牛奶盒，抹了抹嘴，忽然抬起頭：

“對不起啊，叔叔阿姨。”

“都怪小棠，她力氣太小了，沒抓住游泳圈。”

“不然，我還想和她多玩一會兒‘潛水’游戲呢。”

她猛然想起法醫初步檢查時，在女兒纖細的脖頸和手腕上發現的那些已經開始泛青的、一圈圈清晰的指痕！

那些根本不可能是抽筋或者意外造成的痕跡！

她踉踉蹌蹌地向后退了幾步，幾乎要站立不穩，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她的目光絕望地在客廳里游移，最終，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定格在了楊辰書桌上擺放的一個相框上。

照片里，楊辰親密地摟著一個比他小大概兩歲的男孩，兩個孩子都對著鏡頭，笑嘻嘻地比著剪刀手。

照片的背景，是本地晚報的一角，上面用加粗的黑體字印著行醒目的標題：“英勇少年不懼危險，勇救落水表弟傳佳話！”

那是去年夏天的新聞，報道的正是楊辰在一次家庭聚會中，一奮不顧身跳入池塘，救起了不慎溺水的表弟的事跡。

當時，整個小區的人都在稱贊楊辰的勇敢和善良。

“原來……原來你真的會救人……”

“孩子還小……”

楊辰媽媽還在旁邊輕描淡寫地嘟囔著。

“小孩子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就是貪玩，失了手而已。”

“你們也別太往心里去了，小棠那孩子……也是命不好……”

“閉嘴！”

趙強猛地發出一聲怒吼，他像一頭絕望的困獸，雙目赤紅，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楊辰母子早已被他千刀萬剮。

但他知道，他不能動手，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他必須依靠法律。

05.

當警方終于介入，調出游泳館更衣室門口以及泳池邊幾個關鍵位置的監控錄像時，李娟死死地攥著丈夫趙強的手，指甲因為過度用力，幾乎要嵌進對方的手掌心里，但兩人都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塊冰冷的顯示屏幕上。

監控畫面并不像電影里那樣高清，甚至有些模糊，但足以還原當時發生的一切。

屏幕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楊辰拉著小棠的游泳圈，一步步將她誘往深水區的邊緣。

在小棠開始掙扎的那一刻，畫面中的楊辰，確實有過一個短暫的松手動作，但緊接著，就在岸上的救生員剛剛注意到異常，正起身朝這邊跑來的前幾秒鐘——一個決定性的瞬間被捕捉到了：楊辰的身體有一個明顯下沉的動作，他的手，在水下狠狠地按向了小棠的頭頂，將她奮力向上掙扎的小小身體，又一次無情地、用力地，撞向了冰冷的池底！

“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趙強像一頭發怒的公牛，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雙目充血，一拳狠狠地捶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桌上的水杯被震得跳了起來，水花四濺。

“不！”

“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我的辰辰！”

一直站在旁邊，嘴里不停念叨著“我兒子是無辜的”、“一定是搞錯了”的楊辰媽媽，在看到監控畫面中那清晰無誤的一幕時，終于也崩潰了。

她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像瘋了一樣撲向正在操作電腦的民警，試圖搶奪鼠標，嘴里語無倫次地哭喊著：“他才十一歲啊！”

“你們不能這么對他！”

“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不懂事！”

“你們放過他吧！”

她的哭喊聲尖銳而刺耳，充滿了溺愛和盲目的維護，卻唯獨沒有一絲對逝去的小棠的愧疚和同情。

而此刻，作為整個事件的中心，十一歲的楊辰，正獨自一人坐在另一間安靜的審訊室里。

他面前攤著一本警方的記錄本和一支圓珠筆，但他并沒有在上面寫任何與案情有關的東西。

他低著頭，非常專注地，用圓珠筆在記錄本的空白頁上畫著畫。

如果有人能湊近看，便會發現，他畫的是一個又一個溺水的小人。

他畫得很投入，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審訊室里的楊辰，似乎聽到了那哭聲。

他畫畫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抬起頭，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咯咯”地笑出了聲。

他拿起筆，在記錄本上重重地寫下了幾個字。

筆尖因為用力過猛，直接戳破了薄薄的紙張，在那幾個剛剛寫下的、觸目驚心的字眼——“未成年保護法”。

一位年輕的民警推門進來，試圖與他溝通，語氣盡可能地溫和：“楊辰，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嗎？”

“小棠妹妹因為你，已經……永遠地離開了。”

楊辰抬起頭，看著民警，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寒的平靜和不屑。

他把手中的圓珠筆往桌子上一扔，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然后，他微微歪了歪頭，用一種近乎挑釁的語氣，清晰而緩慢地說道：

“那又怎么樣？”

“我還沒滿十二周歲，不用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