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的手在輕微發抖，但多年的“經驗”讓他的動作依舊精準。

老舊的撬鎖工具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隨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咔噠”聲，眼前這扇沉重的別墅大門，向他敞開了一道縫隙。

他只想搞點錢。

最近手頭實在太緊了，孩子要交學費，老母親的藥不能停，那點微薄的工資根本撐不住。

他已經金盆洗手好幾年了，但生活這只無形的手，又一次把他推向了這條他早已厭倦的老路。

他選這棟別墅很久了，燈光總是很晚才亮，白天又總是靜悄悄，看起來像是某個富商的金屋，警惕性應該不會太高。

他側身擠了進去，動作輕巧得像一只貓。

然而，就在他關上門，準備享受這片刻“寧靜”時，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昂貴的香水味，猛地撲面而來。

李輝的心臟驟然收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這不是他熟悉的“戰場”，這里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他僵硬地站在玄關，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

客廳里一片狼藉，昂貴的擺設東倒西歪，但最讓他恐懼的，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上，那蜿蜒而下的暗紅色痕跡。

他的腿開始發軟，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逃！

但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一聲輕微的響動。

完了！

里面還有人！

李輝的魂魄仿佛被抽走了一半。

逃跑的路線被堵死了，他只能硬著頭皮，盡可能輕地，一步步挪向二樓。

他必須知道上面是什么情況，才能找到活路。

血腥味越來越濃。

他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向主臥室。

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地毯上，一個穿著睡袍的男人仰面躺著，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染紅了他身下的大片地毯，早已凝固。

李輝的瞳孔猛地收縮，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見過死人，但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

“咚。”

樓下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正在上樓！

01.

李輝猛地回過神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他環顧四周，目光鎖定在主臥室那個巨大的嵌入式衣柜上。

他幾乎是撲過去的，拉開柜門，一頭鉆了進去，蜷縮在掛滿昂貴衣物的角落里，屏住了呼吸。

衣柜里彌漫著樟腦丸和衣物柔軟劑的味道，但這絲毫無法掩蓋外面那濃重的血腥。

李輝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透過衣柜門的縫隙，緊張地盯著臥室門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沉穩而有力，不像驚慌失措的樣子。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那是一個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皮鞋擦得锃亮。

他并沒有開燈，只是借著月光，冷靜地審視著房間里的一切。

李輝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輪廓，以及他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顯得銳利的眼睛。

這個人，絕對不是別墅的主人，更不可能是警察。

他身上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氣場，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宰。

李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被發現。

他看到那個男人走到尸體旁，蹲下身，似乎在檢查著什么。

他的動作非常專業，戴著手套，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這個人，是兇手！

李輝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怎么會這么倒霉？

入室盜竊，撞上了殺人現場，還跟兇手共處一室！

那個男人站起身，開始在房間里走動，似乎在尋找什么，又像是在處理現場。

他拿起散落在地上的幾個物件，用一塊手帕仔細擦拭后，放回原處。

他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李輝透過縫隙，死死盯著他。

他想記住這個人的每一個特征，但光線太暗了，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突然，那個男人走到了衣柜前。

李輝的心跳幾乎停止了！

他看到那人伸出手，似乎想要拉開柜門。

李輝閉上了眼睛，絕望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然而，那只手在距離柜門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男人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轉身走開了。

李輝幾乎虛脫。

02.

李輝并非天生的壞人。

他出生在城郊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廠里職工。

他也曾有過夢想，想當個廚師，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小飯館。

年輕時的他，手藝不錯，人也勤快，在一家大飯店當學徒，很受師傅器重。

但命運似乎總愛跟他開玩笑。

工廠倒閉，父母雙雙下崗，家里一下子斷了經濟來源。

母親又在這時查出了重病，需要大筆的醫療費。

生活的重壓，讓年輕的李輝喘不過氣來。

也就是在那時，他認識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一開始只是小偷小摸，換點錢給母親買藥。

但漸漸地，他的膽子越來越大，手法也越來越熟練。

他發現，這種來錢的方式，比他在后廚累死累活快得多。

他開始沉淪。

他知道這是錯的，每一次動手前，他都備受煎熬。

但看著病床上日漸憔悴的母親，看著家里空空如也的米缸，他又不得不硬起頭皮。

他安慰自己，只偷那些為富不仁的人家，只拿錢，絕不傷人。

他成了圈子里小有名氣的“快手李”，因為他總能悄無聲息地得手，從不失風。

但這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榮耀感，只有無盡的恐懼和空虛。

他害怕被抓，害怕母親知道真相，害怕自己徹底變成一個無可救藥的罪犯。

母親去世后，他曾下定決心洗手不干。

他找了份正經工作，想重新開始。

但“進去過”的經歷，像個烙印一樣刻在他身上，讓他處處碰壁。

生活的窘迫，像一張無形的網，再次將他罩住。

幾年前，他認識了現在的妻子，一個善良樸實的女人。

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為了這個家，李輝發誓再也不走回頭路。

他拼命工作，起早貪黑，只想給妻女一個安穩的生活。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

經濟不景氣，他所在的小工廠裁員，他成了第一批被辭退的人。

生活的壓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

女兒要上幼兒園了，各種費用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再次失眠，整夜整夜地盯著天花板。

過去的陰影，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

他不想再回到過去，但他看不到別的出路。

就在他瀕臨絕望的時候，他盯上了那棟半山別墅。

他觀察了好幾天，確定那里防備松懈，而且主人似乎很有錢。

他掙扎了很久，最終，對金錢的渴望，或者說，對擺脫困境的渴望，戰勝了理智和恐懼。

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

他沒想到，這最后一次，會讓他陷入一個比貧窮更可怕的深淵。

03.

衣柜里的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李輝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個世紀。

他只知道，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個男人還在房間里。

他似乎已經處理完了現場，開始在房間里搜尋。

他拉開抽屜，翻動著里面的東西，動作依舊冷靜，但李輝能感覺到他的一絲不耐煩。

他在找什么？

突然，那個男人似乎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他從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看了一眼，然后滿意地放進了西裝內袋。

接著，他走到了窗邊，拉開窗簾，向外望去。

月光照亮了他的側臉，李輝終于看清了他的一部分樣貌。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臉部線條硬朗，眼神深邃。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那股冷酷的氣質，深深地烙印在了李輝的腦海里。

就在男人準備離開時，意外發生了。

他轉身時不小心碰到了床頭柜上的一個東西。

只聽“叮”的一聲脆響，一個亮晶晶的小物件掉在了地上，滾到了衣柜附近。

男人的身體僵了一下。

李輝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男人皺了皺眉，彎下腰，在地上摸索起來。

李輝大氣不敢出。

他看到那只戴著手套的手，就在離衣柜門不到半米的地方摸索著。

他甚至能看到那人西裝袖口露出的東西——一枚造型奇特的袖扣，像是一只展翅的雄鷹。

終于，男人摸到了那個掉落的東西。

李輝看清了，那似乎是一支很精致的鋼筆，也可能是什么別的小玩意兒，但那枚鷹形袖扣，卻像烙鐵一樣燙進了他的眼睛。

男人撿起東西，看也沒看，就塞進了口袋。

他站起身，最后掃視了一眼房間，然后轉身，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徹底消失。

李輝仍然不敢動。

他側耳傾聽，確認外面真的沒有任何聲音了，才敢慢慢地推開一條縫隙。

血腥味依舊濃烈，但死亡的威脅似乎暫時離開了。

他像一只受驚的老鼠，從衣柜里爬了出來。

他的雙腿發軟，幾乎站不穩。

他不敢再看那具尸體，也不敢再多待一秒鐘。

他跌跌撞撞地沖出臥室，沖下樓梯，像幽靈一樣逃離了那棟讓他魂飛魄散的別墅。

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只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04.

李輝一路狂奔，直到肺部像要炸開一樣才停下。

他躲在一個無人的巷子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剛才發生的一切，像一場噩夢，揮之不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上似乎沾到了一些東西，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

他必須處理掉這一切。

他找到一個廢棄的工地，脫下身上的衣服，用打火機點燃。

看著火焰吞噬掉那些布料，他仿佛也看到那個可怕的夜晚被一起燒成了灰燼。

但他知道，有些東西是燒不掉的。

那個男人的身影，那具尸體，那濃烈的血腥味，還有那枚鷹形袖扣，已經刻在了他的腦子里。

他連夜逃離了那座城市，去了南方一個陌生的小鎮。

他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證，只能打黑工，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幾天后，他在街邊的報紙上看到了那起別墅兇殺案的新聞。

報道鋪天蓋地，稱死者是一位知名的富商，社會關系復雜。

警方成立了專案組，但案件毫無頭緒，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李輝看著報紙，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唯一的線索就在他腦子里，但他敢說嗎？

他怎么解釋自己會出現在殺人現場？

一個竊賊的話，誰會相信？

他只會被當成嫌疑人，甚至被當成兇手的同伙。

他不能說。

這個秘密，他必須爛在肚子里。

那起轟動一時的兇殺案，最終成了懸案。

時間慢慢沖淡了公眾的記憶，但對李輝來說，那個夜晚的陰影，從未離開。

他提心吊膽地生活著。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驚恐不已。

他換了很多份工作，輾轉了好幾個城市，只想離那個噩夢遠一點。

后來，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

她的善良和溫柔，像一道光，照進了他黑暗的生活。

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女兒，他決心徹底告別過去。

他憑著年輕時學到的手藝，在一家小餐館找了份廚師的工作。

他工作努力，為人老實，漸漸地，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他以為，只要他不說，只要他藏得夠深，那個秘密就會永遠沉睡。

他以為，他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過完這輩子。

05.

十幾年過去了。

李輝已經不再是那個惶惶不可終日的逃犯。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也讓他變得沉穩和內斂。

他在城南開了一家小小的川菜館，生意不溫不火，但足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妻子在店里幫忙收銀，女兒也長大了，上了中學，成績優異。

生活平淡，卻也安穩。

他幾乎快要忘記那個夜晚了，或者說，他強迫自己去忘記。

直到那一天。

餐館承接了一個私人晚宴的包辦。

客人是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出手闊綽，點名要李輝親自掌勺。

李輝不敢怠慢，在后廚忙得滿頭大汗。

晚宴進行到一半，老板匆匆跑進來，讓他加急送一道特色菜“麻辣鮮魚”出去，說是主客點名要嘗嘗。

“李師傅，快，貴客等著呢！”

李輝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盤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鮮魚，走出后廚。

包廂里燈火通明，觥籌交錯，一片歡聲笑語。

客人們正圍著一個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高談闊論，氣氛熱烈。

李輝低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穿過人群，走到桌邊，小心翼翼地將菜盤放在桌子的轉盤上，輕聲說：“您的麻辣鮮魚，請慢用。”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眼角的余光無意中掃到了主位那個男人——那個被眾人簇擁的、看起來身份顯赫的男人——他正抬起手，似乎要拿起筷子。

李輝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