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了“馨寧養老院”清晨的寧靜。

王阿姨是負責C棟3樓的早班護工，她像往常一樣，推著送餐車，準備給林文遠教授送早餐。

林教授是院里最受尊敬也最“特殊”的住戶，他的房間與其說像病房，不如說更像一間小型書齋。

“林教授，早餐來啦。”王阿姨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不等回應便推門進去。

這是林教授的習慣，他不喜歡被打擾，但也不喜歡護工們在他工作時過分小心翼翼。

餐車輪子滾動的聲音在門口戛然而止。

王阿姨手里的托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牛奶和粥灑了一地。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指著書房的方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幾秒鐘后，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爆發出那聲足以掀翻屋頂的尖叫。

書房內，往日里整潔儒雅的林文遠教授，此刻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倒在深紅色的地毯上。

他的頭部凹陷了一塊，暗紅色的血跡浸染了他花白的頭發和身下的手稿。

那雙曾經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他身旁，散落著數十張寫滿了公式和符號的稿紙，仿佛一場未完成的學術風暴，被突如其來的暴力強行中止。

養老院的院長和幾名護工聞聲趕來，看到眼前的景象，都驚呆了。

“快，快報警！”院長顫抖著聲音喊道。

“叫，叫救護車！”有人跟著附和，盡管所有人都明白，這已經太晚了。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一只纖細的手，悄悄地將什么東西塞進了口袋。

01.

“馨寧養老院”，坐落在城市邊緣，環境清幽，是許多有錢人家為老人選擇的頤養天年之所。

林文遠教授，七十二歲，國內知名的物理學家，退休前是頂尖大學的博導。

半年前，因為一次意外摔傷了腿，加上子女都在國外，才不情不愿地住進了這里。

他性格有些孤僻，不喜與人交談，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套間里，整理他那部據說能顛覆某個經典理論的學術手稿。

養老院特意為他將一個房間改造成了書房，書架上堆滿了他帶來的專業書籍。

盡管行動不便，但他精神矍鑠，每天伏案工作十幾個小時是常態。

負責C棟三樓日常照料的有八名女護工，她們輪流值班，年齡從二十多歲到五十歲不等。

林教授脾氣不算好，對她們的要求也頗為嚴苛，比如水溫必須精確到某一度，書房的清潔不能動任何一張紙，送餐時間不能早一分也不能晚一分。

私下里，護工們沒少抱怨這位“怪教授”。

“他就是拿我們當學生訓呢！”年輕護工李小梅曾向同事嘟囔，她是八人中年紀最小的，剛從衛校畢業。

“小點聲，被人聽見又得挨罵。”經驗老到的劉姐勸她，“林教授雖然怪，但出手大方，過年過節紅包可不少。”

“錢能買來好心情嗎？我寧愿他少給點錢，對我客氣點。”另一位護工張萍撇撇嘴，她是單親媽媽，經濟壓力大，但自尊心也強。

刑警隊長趙東海接到報案，立刻帶隊趕到現場。

他年近五十，經驗豐富，眼神銳利。

一進入房間，他就皺起了眉頭。

現場門窗完好，沒有撬動痕跡，房間內除了書桌上的東西因死者倒下而有些凌亂外，其余物品擺放整齊，沒有明顯翻動跡象，床頭柜上的現金和一些貴重擺件也原封未動。

“初步判斷，熟人作案。”趙東海對身旁的年輕女警說道。

她叫蘇夏，警校剛畢業的實習生，第一次出現場，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專注。

她仔細打量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在分辨空氣中殘留的氣味。

趙東海看了一眼林教授的慘狀，頭部明顯是鈍器重擊造成的致命傷。“法醫，仔細檢查傷口，判斷兇器類型。”

然后他轉向養老院院長：“把今天早上到過這層樓，尤其是能進入林教授房間的所有人，都列出來。”

院長的臉比哭還難看：“趙隊長，能進林教授房間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負責照顧他的那八名護工了。”

02.

案發前幾天，馨寧養老院的氣氛就有些微妙。

林教授似乎比平時更加焦躁。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的時間更長了，偶爾出來，也是眉頭緊鎖，嘴里念念有詞，像是遇到了什么難以解決的學術難題。

有護工聽到他夜里在房間里踱步，甚至偶爾會發出一兩聲懊惱的低吼。

“林教授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護工小趙在茶水間小聲議論，“你看他，頭發都白了不少。”

“搞學術的都這樣，鉆牛角尖。”

孫姐不以為然，“不過，他前天確實發了很大的火，就因為送進去的咖啡涼了點。”

“不止呢，”另一位護工吳芳壓低聲音，“我昨天傍晚給他送藥，聽到他在跟人打電話，語氣很沖，好像在爭論什么，還提到了‘手稿’、‘剽竊’之類的詞。”

這個細節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林教授雖然脾氣不好，但極少在電話里與人如此激烈地爭吵。

與此同時，護工之間也并非一團和氣。

養老院的工作強度大，待遇卻不算頂尖，八個女人一臺戲，難免有些摩擦。

最近因為院里要評選“優秀護工”，獎金豐厚，幾位平時表現積極的護工更是暗中較勁。

張萍因為孩子學費的問題，最近手頭特別緊，不止一次向同事借錢，但都碰了壁。

她不止一次在林教授面前表現得格外殷勤，希望能得到一些額外的“賞賜”。

而平時沉默寡言的護工周靜，則被發現好幾次在林教授房間外徘徊，林教授不在的時候，她會偷偷朝里面張望。

被人問起，她只說是擔心林教授的身體。

養老院的監控系統年久失修，C棟三樓走廊的攝像頭更是前幾天就壞了，報修上去，還沒人來處理。

這無疑給潛在的危機埋下了伏筆。

林教授的子女遠在國外，平時除了例行公事的電話，很少過問他的具體生活。

唯一能與他深入交流的，似乎只有那些冰冷的學術符號。

“這地方，看著光鮮，其實也挺壓抑的。”

蘇夏勘查完外圍環境后，對趙東海輕聲說了一句。

趙東海點了點頭，養老院這種封閉環境，一旦發生惡性案件，內部人員作案的可能性極大。

03.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林文遠教授的書房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照不亮角落里的血腥。

法醫初步鑒定結果很快出來：死亡時間大約在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致命傷為頭部遭到至少三次鈍器重擊，兇器初步判斷為類似錘子或小型金屬雕像之類的物品，但現場并未找到。

死者生前有過掙扎，指甲縫里有一些皮屑和微量纖維。

最引人注目的是，林教授右手死死攥著，法醫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手指，發現手心里赫然躺著半枚紐扣。那是一枚非常普通的白色塑料紐扣，像是護士服或工作服上常見的那種。

“這半枚紐扣，很可能是從兇手衣服上掙扎時扯下來的。”趙東海捏著證物袋，眼神凝重。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養老院傳開。

住在這里的老人們個個噤若寒蟬，家屬們也紛紛打來電話質詢。

養老院的日常秩序被徹底打亂，取而代之的是恐慌和猜忌。

“太可怕了！林教授那么好的人，怎么會有人下得了手？”

“聽說還是熟人干的，難道是那些護工？”

“平時看著一個個都挺和善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流言蜚語像毒蛇一樣在人群中蔓延。

八名女護工被警方集中到了會議室，進行第一輪問詢。

她們個個臉色蒼白，有幾個甚至在不停地發抖。

“我們怎么可能害林教授！”李小梅哭著說，“他雖然嚴厲，但對我們其實……其實也不錯。”

“是啊，我們都是拿工資做事的，沒理由害他。”劉姐強作鎮定地附和。

警方對林教授的房間進行了地毯式的搜查。

除了那半枚紐扣和死者指甲縫里的微量物質，以及散落在地的手稿外，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書房的窗戶從內部鎖死，房門雖然沒有反鎖，但也沒有被強行破壞的痕跡。

趙東海的目光掃過那些手稿，上面密密麻麻的符號和公式對他來說如同天書。他問院長：“這些手稿重要嗎？”

院長連連點頭：“重要！太重要了！林教授說過，這是他一生的心血，比他的命還重要！”

一個為學術癡狂的老人，在即將完成畢生夙愿的前夜，慘死在自己的書房。這不僅僅是一樁兇殺案，更像是一場對知識和文明的褻瀆。

悲傷和憤怒的情緒，籠罩在整個養老院，也沉甸甸地壓在辦案民警的心頭。

04.

初步問詢很快展開。

八名女護工被分開單獨詢問。

社區和死者家屬給予警方極大的壓力，要求盡快破案。

林教授的幾位得意門生也從各地趕來，他們悲憤交加，表示林教授的手稿是物理學界的寶貴財富，希望能盡快找到兇手，并保全手稿。

一位姓楊的老教授，是林文遠生前的好友，他向警方透露：“文遠最近的研究進入了關鍵階段，他說遇到了一些‘內部的干擾’，似乎有人想竊取他的研究成果。他還隱約提過，養老院里有人對他過分關心，總打探他的研究進展。”

這個信息讓趙東海心頭一凜。難道真的是為了手稿？可現場手稿散落一地，并沒有被拿走的樣子。是兇手來不及，還是另有目的？

官方力量的調查似乎陷入了某種瓶頸。

而養老院內部，護工們人心惶惶，彼此猜忌，之前還算和睦的同事關系蕩然無存。

她們看每個人的眼神都帶著懷疑，生怕自己被當成替罪羊。

這種緊張的氣氛，反而讓一些細微的線索更難浮出水面。

蘇夏一直沒有說話，她反復看著現場照片和勘驗記錄。當她看到那張死者指甲縫內提取物的特寫照片時，眼睛亮了一下。

照片上，除了皮屑，還有一些極其微小的、帶著某種光澤的粉末狀物質。

“隊長，”蘇夏輕聲說，“林教授指甲里的殘留物，除了皮屑，會不會是……化妝品？”

趙東海一愣：“化妝品？”

他看了一眼那八名女護工的資料，她們平時確實都會化些淡妝。

但這能說明什么？掙扎中抓到對方涂了粉底的臉或手，留下痕跡，也很正常。

“還有，”蘇夏指著另一張照片，是書房地毯的遠景，“這里，從書桌到教授倒地的位置，地毯的絨毛有被壓倒和輕微拖拽的痕跡，很不明顯，但確實存在。教授是先在書桌旁遇害，然后被拖拽到我們發現他的位置，還是他遇襲后自己移動過？”

趙東海沉吟不語。

這些細節他之前也注意到了，但似乎都無法直接指向兇手。

05.

幾天過去了，案件調查依然沒有突破性進展。

八名女護工的嫌疑都無法排除，但也都沒有確鑿的證據。

那半枚紐扣成了燙手山芋，每個護工都可能丟失過紐扣。

養老院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家屬的責問，媒體的追蹤，上級的壓力，像三座大山壓在趙東海心頭。

他知道，如果不能盡快找到真兇，不僅死者無法安息，這家養老院恐怕也要垮了，甚至可能引發更廣泛的社會信任危機。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趙東海看著面前一籌莫展的隊員們，重重地嘆了口氣。

“隊長，我們已經把所有能問的都問了，能查的都查了。

這些護工嘴巴太緊，心理素質也比預想的要好。”一名老刑警說。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翻看資料的蘇夏突然站了起來。

“趙隊，我有個想法，可能……有點不合常規。”她的聲音不大，但異常堅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年輕的實習女警。

“你說。”趙東海抬眼看她。

“我想，我們能不能讓這八位女護工，在我們警方的監督下，集體洗個澡？”

蘇夏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洗澡？”一個刑警差點把手里的筆掉在地上，“蘇夏，你沒開玩笑吧？這算什么偵查手段？這不是胡鬧嗎？再說，她們能同意嗎？這有侵犯隱私的嫌疑！”

“是啊，太荒唐了！”

“這跟案子有什么關系？”

質疑聲此起彼伏。

就連趙東海也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個提議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唐和無禮。

趙東海盯著蘇夏看了足足有半分鐘。

這個年輕姑娘的眼神里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執著和敏銳。

他想起了她之前發現的化妝品殘留和地毯拖拽痕跡的細節，雖然看似微不足道，但確實是其他人忽略的。

“荒唐是荒唐了點，”趙東海緩緩開口，“但眼下我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吧。”他轉向一位女警，“小王，你負責安排和監督。務必保證程序合規，并且要尊重她們的意愿，如果她們強烈反對……”

“她們不會的，”蘇夏打斷道，“如果我們暗示這關系到她們能否洗清嫌疑，她們會同意的。真正的兇手，反而可能因為心虛，不敢提出異議。”

這個決定很快傳到了八名護工耳中。

果然，如蘇夏所料，雖然她們都表示驚訝和不解，甚至有些屈辱，但在警方強調這是排除嫌疑的重要步驟后，沒有人公開激烈反對。

她們只是默默地對視，眼神復雜。

養老院的公共浴室被臨時征用。

女警小王和蘇夏負責在浴室外等候和提供換洗衣物。

為了避免串通，八名女護工被安排分批單獨進入。

第一個進去的是李小梅，她出來時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

接著是劉姐，她出來時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然后是孫姐，張萍，吳芳……

每個人進去前和出來后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變化。蘇夏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神態，以及她們換下的衣物和用過的毛巾。

當第七個護工周靜低著頭從浴室里走出來，接過干凈衣服準備進入更衣隔間時，蘇夏的目光突然凝固了。

她快步上前，緊緊盯著那個女護工剛剛用過、正準備遞給小王警官的濕毛巾。

蘇夏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猛地抬頭看向周靜驚慌失措、試圖躲閃的眼睛。

“就是你！”蘇夏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寂靜的走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