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爸帶新老婆回家那天,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死了。
毫無征兆,一夜之間,葉子黃了半邊。
我叫林玥,我媽在我十歲那年就病逝了。五年后,我爸領回一個叫劉梅的女人,她看起來溫柔賢惠,對我爸更是體貼入微。
飯桌上,劉梅不停地給我夾菜,笑得一臉慈愛。
“小玥,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二了,該考慮個人問題了。女孩子家,總一個人漂著也不是事兒。”
我爸跟著附和:“是啊,你劉阿姨說得對,她這是關心你。”
我扒拉著碗里的飯,沒說話。我知道這只是開場白。
果然,劉梅放下筷子,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古樸的精美木盒,推到我面前。
“小玥,這是阿姨給你的見面禮。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是個老坑的玉戒指,特別養人。你戴著,也能招招桃花。”
盒子打開,一枚戒指靜靜地躺在紅色絲絨上。
可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玉,質地像骨頭,又像某種沉甸甸的怪石頭,通體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灰白色。戒指的樣式很古老,上面雕刻著一圈看不懂的細密花紋,像是某種符咒。
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氣,從盒子里滲出來,我甚至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舊墳土的味道。
“怎么了?不喜歡嗎?”劉梅的笑容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沒有,挺、挺好看的。”我勉強擠出個笑,把盒子蓋上,“謝謝劉阿姨。”
“戴上看看合不合適啊!”她催著。
我爸也說:“你劉阿姨一片心意,快試試。”
我只好硬著頭皮把那枚戒指拿出來,指尖觸碰到的瞬間,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覺,差點讓我把它扔出去。
太冷了,像是握著一塊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死人骨頭。
我飛快地把它戴到手上,又飛快地摘下來,放回盒子里。
“挺合適的,就是太貴重了,我平時戴怕磕著碰著。”我找了個借口。
劉梅這才滿意地笑了,眼神里卻閃過一絲我沒看懂的陰冷。
“傻孩子,自家人,說什么貴重。收好就行。”
那晚,我把那個木盒放在了離床最遠的書桌上。
半夜,我被凍醒了。
房間里沒開空調,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我卻感覺自己像是睡在冰窖里。那股寒氣,正是從書桌的方向傳來的。
我睜開眼,借著月光,看到那個緊閉的木盒,正絲絲縷縷地往外冒著黑氣。
02.
我奶奶是個十里八鄉有名的“明白人”,不是神婆,但懂很多鄉野間的禁忌和道道。我媽耳濡目染,也教過我不少。
她說,來路不明的東西不能要,尤其是貼身的物件。若是活人的,會沾上對方的運勢;若是死人的……那就要命了。
劉梅給我的這枚戒指,顯然屬于后者。
我翻出我媽留下的一個紅布袋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木盒整個裝了進去,寒氣頓時被隔絕了不少。
第二天我特意請假,坐車去了市里的古玩市場。我沒敢把戒指拿出來,只是拍了張照片,找了個看起來最懂行的老師傅請教。
老師傅戴著老花鏡,把照片放大,仔仔細細看了半天。
他越看,臉色越白。
“小姑娘,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老師傅的聲音都在發顫。
“一個長輩送的,說是傳家寶。”
“屁的傳家寶!”老師傅猛地一拍大腿,壓低了聲音,“這叫‘陰婚戒’,也叫‘冥婚戒’!是用死人骨頭混著陰沉木的粉做的,上面刻的是‘鬼妻契’!哪個天殺的把這玩意兒給你,是想讓你給地下的死鬼當老婆,活活把你的陽氣吸干啊!”
老師傅的話像是一盆冰水,從我的頭頂澆到腳底。
我早就猜到劉梅不懷好意,卻沒想到她歹毒到這種地步。她不是在咒我,她是在用最陰邪的方式殺我。
“師傅,這東西……有解嗎?”
老師傅連連擺手:“解不了,解不了!這契約是拿你的生辰八字跟戒指里的死鬼綁定的,送你戒指的人,肯定知道你的八字。你一旦戴上,契約就成了。扔了都沒用,它會自己回來,除非……除非你能找到個比它更兇的‘主兒’,替你接了這契約。”
比它更兇的主兒?
我謝過老師傅,走出古玩市場時,心里已經有了一個瘋狂又大膽的計劃。
劉梅,你想讓我死。
那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03.
我坐上了回鄉下老家的公交車。
我媽的墓地就在老家后山,她去世后,奶奶怕她孤單,在那邊給她立了碑。
車上,我把那個紅布包放在腿上,即便隔著布,那股陰寒之氣還是若有若無。我能感覺到,戒指里的那個“東西”,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下車后,天色已經有些昏黃。
通往后山的是一條僻靜的土路,兩旁是半人高的荒草。風吹過,草葉子“沙沙”作響,像是無數人在低語。
我走得很慢,心里默念著奶奶教我的話:“日落西山,陰陽交替,百鬼夜行,生人回避。”
就在我走到一個拐角時,前方的路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不是人。
那是一只足有半米多高的大黃鼠狼,皮毛油光水滑,竟然像人一樣,用兩條后腿站著,兩只前爪合在胸前,像是在作揖。
一雙豆大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心里一凜,腳步立刻停下。
黃大仙討封!
奶奶說過,這是修行有成的精怪在得道飛升前的最后一道坎,需要得到活人的親口“敕封”。
問:“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答對了,它一步登天,會記你一份天大的恩情。
答錯了,它修行盡毀,必會讓你家破人亡。
我心臟狂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我等的“比它更兇的主兒”,自己送上門了!
那黃鼠狼見我不動,竟然口吐人言,聲音沙啞又尖利,像是用指甲在劃玻璃。
“前面的小姑娘,你停步。”
它慢慢朝我走近了幾步,一雙小眼睛里充滿了審視和壓迫感。
“你看我……是像人,還是像神啊?”
來了!
我強忍著激動,沒有立刻回答。我從背包里,慢慢地,拿出了那個紅布袋。
當著它的面,我解開袋子,露出了里面的木盒。
打開盒蓋的瞬間,一股黑氣“騰”地一下冒了出來,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那黃鼠狼的瞳孔猛地一縮,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那枚灰白色的骨戒,眼神里充滿了忌憚和一絲……貪婪。
它顯然是識貨的。
我看著它,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開口了。
04.
“我不看你像人,也不看你像神。”
我的話一出口,那黃鼠狼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兇戾,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這是大忌的回答,足以讓它對我動殺心。
但我的下一句話,讓它的殺氣瞬間凝固。
“我看你,像一位即將迎娶新娘、威風凜凜的‘大仙兒’!”
說完,我快步上前,在那黃鼠狼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抓起那枚冰冷的“陰婚戒”。
然后,在它驚愕的目光中,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枚戒指,穩穩地套在了它那合攏作揖的右前爪上!
尺寸不大不小,剛剛好。
“這枚戒指,一看就與大仙有緣,權當是晚輩孝敬您的聘禮了!祝大仙新婚大喜,早得仙侶,位列仙班!”
我話說得又快又大聲,充滿了喜慶之氣。
戒指套上黃鼠狼爪子的那一刻,異變陡生!
“滋啦——”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
一圈濃郁的黑氣從戒指上爆發出來,化作一張模糊扭曲的人臉,發出無聲的尖嘯,似乎想要掙脫。
而黃鼠狼的爪子上,則冒出一股金黃色的妖氣,死死地將那黑氣纏住、壓制!
“嗷——!”
一聲不似人、不似獸的凄厲慘叫,從戒指中傳出。
那黃鼠狼也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被戒指里的陰氣沖得連連后退,但它看向我的眼神,卻不再是兇狠,而是充滿了震驚和一種復雜的狂喜。
這枚陰婚戒里鎖著一個積年老鬼,陰氣極重,對活人是催命符,但對它這種需要海量陰氣來突破瓶頸的精怪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的大補之物!
只是這東西太過兇險,硬搶等于結下死仇,它也沒想到,我竟然會用“討封”和“送聘禮”這種方式,把它“合理”地送給了它!
它等于平白得了一個修為高深的老鬼做“鬼妻”,助它修行!
這是天大的造化!
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無比。接著,它抓著那枚仍在黑氣金光中不斷顫抖的戒指,轉身一躍,瞬間消失在了荒草叢中。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
劉梅,還有那個躲在背后用戒指害人的家伙……現在,該輪到你們頭疼了。
05.
我回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爸出差還沒回來,家里只有劉梅一個人。她坐在客廳看電視,見我回來,眼神立刻飄向我的手。
當她看到我空空如也的手指時,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毒的微笑。
她以為契約已成,我已經被那只老鬼纏上了。
我面無表情地跟她打了個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間。
我知道,好戲很快就要開場了。
我等了大概一個小時,估摸著那邊黃大仙和戒指里的老鬼已經“拜完堂”了。
突然!
“啊——!”
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尖叫,從劉梅的臥室里傳來!
緊接著,是“砰”的一聲,像是什么東西被狠狠地砸碎了。
我立刻沖了出去,看到房間內場景的一瞬間,我徹底傻眼了。
只見劉梅的房門大開著,她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墻角,臉上血色盡失,瞳孔放大,正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的角落,渾身篩糠般地發抖。
“鬼……鬼啊!”她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過來,“有鬼!那個媒人……那個陰媒找上門了!”
房間里陰風陣陣,明明什么都沒有,卻讓人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伺。
劉梅緊緊抓著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了我的肉里,她語無倫次地尖叫著:
“陰媒說……說夫家發怒了!說我騙了他們!戒指給了別人,新娘子……新娘子被搶親了!”
她驚恐地瞪著我,聲音陡然拔高:“是你!是你把戒指弄丟了?!他們……他們說要我填命!要我代替新娘嫁過去!林玥,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冷靜地撥開她的手,看著她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做了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尖利,卻帶著一絲戲謔的聲音,突兀地在房間里響了起來。
那聲音仿佛來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就在劉梅的耳邊。
“她沒做什么。她只是給咱們黃家,送了份天大的賀禮。”
劉梅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個聲音繼續響起,帶著令人牙酸的笑意。
“現在,輪到你跟‘那邊’好好聊聊了……這被搶走的新娘,到底……算是誰家的責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