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巨大的九米六貨車，正以一種極其緩慢且艱難的姿態，試圖擠進老舊小區的狹窄車道。

發動機的轟鳴聲和輪胎摩擦路肩的刺耳聲，引得不少住戶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張望。

車旁，一個身形單薄的年輕女人正大聲地指揮著，她就是程諾。

在無數道好奇、審視、甚至帶著些許不滿的目光中，這輛龐然大物終于在她的單元樓下停穩。

01.

程諾看著樓道里堆成小山的泡沫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汗水已經浸透了她的后背。

一輛九米六的大貨車，除了司機占的地方，其余空間塞得滿滿當當，全是她剛從嶺南運回來的荔枝。

“哎喲，小程啊，你這是……”

對門的羅阿姨提著一小袋垃圾，門“吱呀”一聲打開，看到這壯觀的景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繞著箱子走了半圈，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氣中濃郁的果香。

“你這是……把整個果園都包下來了？”

“準備在咱們小區賣水果啊？”

羅阿姨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探究和質疑。

程諾扯出一個有些疲憊的笑容，搖了搖頭：“不是的羅阿姨，朋友送的，吃不完?！?/p>

這個解釋顯然無法讓羅阿姨滿意。

誰家朋友能送一卡車的荔枝？

這得是多硬的關系？

“朋友送的？”

她拔高了聲調，“小程，不是阿姨說你，咱們這樓里不讓搞經營活動的，你這么多東西堆在樓道里，影響多不好?！?/p>

程諾沒再解釋，只是默默地打開自家房門，開始一箱一箱地往屋里搬。

她的沉默，在羅阿姨看來，就是心虛。

02.

不到半天，一股濃郁到有些發膩的荔枝甜香，就徹底占領了整棟樓的11層。

起初，大家只是覺得新奇。

可漸漸地，這味道就變了。

過于強烈的香氣仿佛帶著腐爛的前兆，引來了嗡嗡作響的蒼蠅和不知名的小飛蟲。

1102的業主群里，羅阿姨率先發難了。

“@所有人，咱們這層樓的味兒也太沖了！”

“1101那個小姑娘搞了一卡車荔枝堆在家里，現在蟲子都飛到我家廚房了！”

“這大夏天的，要是爛在屋里可怎么辦??？”

“[@物業]”

立刻有人附和。

“我說什么味兒呢，原來是荔枝，這也太多了吧？”

“她要干嘛？”

“做直播賣貨嗎？”

“不管干什么，也不能影響鄰居?。　?/p>

“這味道聞得我頭疼?！?/p>

程諾看著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出的消息，眉頭緊鎖。

她沒有回復。

她不能回復。

接下來幾天，鄰居們發現程諾的行為更加“詭異”了。

她每天早出晚歸，偶爾能碰到，也是一臉疲憊，黑眼圈濃得像煙熏妝。

更奇怪的是，她沒有往外賣一斤荔枝，反而每天都從外面買回來好幾大袋沉甸甸的冰塊，吭哧吭哧地拖進屋里。

冰塊？

給荔枝保鮮？

誰家保鮮用這個陣仗？

羅阿姨的疑心，已經攀升到了頂點。

03.

矛盾的積累，只等一個爆發的契機。

這天晚上，羅阿姨在樓下跳完廣場舞，剛出電梯，就被一股比之前濃烈十倍的、混雜著甜膩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怪異氣味的空氣嗆得連連后退。

“不行，我今天必須找她問個清楚！”

她拉上旁邊一個同樣被熏得皺眉的鄰居，氣勢洶洶地敲響了1101的房門。

“咚！咚！咚！”

“程諾！開門！”

“你給我出來！”

門開了，程諾穿著一身簡單的家居服，臉色蒼白，眼神里滿是血絲。

她看到門外氣勢洶洶的羅阿姨，本能地想關門。

羅阿姨眼疾手快，一把抵住房門，身體擠了進來。

“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你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

“整個樓都快被你熏死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就得報警處理了！”

程諾的聲音沙啞而堅定：“羅阿姨，這是我的私事，我正在處理，請你出去?！?/p>

“私事？”

“影響到大家了還叫私事？”

羅阿姨不依不饒，還想往里闖，試圖看清屋里的情況，“你屋里到底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

04.

“我說了，請你出去！”

程諾的聲調陡然拔高，她用盡全力，一把將羅阿姨推出了門外。

“你！”

羅阿姨沒想到平日里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程諾會有這么大的力氣，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被鄰居扶住后，她徹底惱羞成怒。

“好啊你！”

“你還敢推人！”

“我看你就是心虛！”

她的腦子里，各種離奇的社會新聞開始飛速閃現。

一個單身女人，一整車來路不明的“荔枝”，神秘的冰塊，奇怪的氣味，不許人看的房間……

這一切串聯起來，指向了一個讓她自己都感到心驚肉跳的猜測。

“這里面根本不是荔枝！”

羅阿姨指著程諾的房門，對著旁邊的鄰居和走廊里探頭探腦的其他人尖聲喊道，“她肯定是在用荔枝箱子當掩護，在里面藏了什么違禁品！”

“說不定是毒……”

最后一個字她沒敢說出口，但那驚恐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周圍的鄰居也開始竊竊私語，看向1101的眼神徹底變了。

羅阿姨看著大家被煽動起來的情緒，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正義感。

她立刻掏出手機，手指顫抖而決絕地按下了三個數字。

“喂？110嗎？”

“我要報警！”

“我們小區有人從事非法活動！”

“對，就在我家對門，她……她藏了整整一卡車的違禁品！”

05.

警察來得很快。

兩名穿著制服的民警，一個年長，一個年輕，表情嚴肅。

羅阿姨立刻迎了上去，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的猜測和程諾的“可疑行徑”重復了一遍。

年長的方警官聽完，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示意羅阿姨稍安勿躁，然后走上前，敲響了1101的門。

門開了，程諾站在門口，看到警察時，她的身體有微不可查的一僵，但臉上卻沒什么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刻。

“你好，我們是派出所的?！?/p>

“有群眾舉報你這里存放著可疑物品，我們需要進行例行檢查?！?/p>

年長的方警官語氣官方，但目光銳利，上下打量著程諾。

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香，混雜著冰塊的涼氣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氣息，從門縫里洶涌而出。

程諾沉默了幾秒鐘，最終側過身，讓開了路。

“東西都在里面?！?/p>

民警走進屋里，客廳里果然堆滿了泡沫箱，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年輕的民警四處查看，年長的方警官則直接走到了離門口最近的一個箱子前。

他蹲下身，拿出一把小小的多功能刀，利落地劃開了箱子頂上封死的膠帶。

羅阿姨和幾個膽大的鄰居都伸長了脖子，死死盯著那個箱子，連呼吸都忘了。

箱蓋被打開了。

滿滿一箱鮮紅的荔枝，上面還帶著晶瑩的冰碴。

然而，就在箱蓋被完全掀開的一瞬間，年長民警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身旁的年輕民警探頭一看，也瞬間臉色煞白。

年長的方警官緩緩轉過頭，目光如電，死死地盯住程諾，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不想活了??？”

“這種東西也敢放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