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李嬸,你聽說了嗎?七樓那個10年沒下過樓的姑娘,最近好像不對勁啊。”隔壁張嬸好奇說著。
“以前只是不露面,現在連門口的外賣都堆了好幾天,臭味都飄出來了。”
“是啊,你說她一個人在里面,這么久不出門,會不會真的出什么事了?真是越想越讓人擔心。”李嬸說道。
01
凌晨五點半,天光還未徹底穿透厚重的窗簾,只有一絲微弱的灰白滲入。
林靜準時睜開了眼睛,沒有鬧鐘,身體的生物鐘像一臺精密運轉了10年的機器,誤差不超過五分鐘。
房間里很暗,唯一的光源來自床頭柜上手機屏幕發出的冷光。
她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側躺著,拿起手機,熟練地解鎖。
屏幕的光瞬間照亮了她略顯蒼白的臉龐,也映出了瞳孔里細密的紅血絲。
這10年,每一天的開始幾乎都是這樣。
沒有陽光的洗禮,沒有清晨的鳥鳴,只有屏幕光和指尖在冰冷玻璃上的滑動聲。
她先是瀏覽了一下新聞推送,那些發生在遙遠城市甚至異國他鄉的喧囂,對她而言如同另一個維度的故事。
然后,她打開了常用的那個外賣APP。
早餐,是她每天第一個需要通過網絡解決的問題。
豆漿、油條、小籠包……她滑動著菜單,選擇困難癥讓她耗費了比常人更多的時間。
最終,她選定了一家評分尚可的店,下單,支付,一氣呵成。
備注欄里,她照例打上了那句熟悉的話:“請放在門口,不要敲門,放好后發短信通知,謝謝。”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坐起身。
房間里很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汽車引擎聲。
她摸索著打開床頭燈,暖黃色的光暈驅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地上堆疊著各種快遞紙箱,有大有小,有些已經積了薄薄一層灰。
墻角放著一個巨大的垃圾袋,里面塞滿了外賣餐盒和包裝袋,但并未系口,似乎等待著某種儀式性的處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復雜的氣味,有食物殘留的微酸,有灰塵的陳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封閉空間特有的沉悶。
10年了。
林靜有時候會對著鏡子(如果她偶爾瞥見的話)里的自己發呆。
時間似乎在她身上停滯了,又似乎以一種殘酷的方式刻下了痕跡。
她的皮膚因為缺乏日照而顯得異常白皙,甚至有些透明,但眼角的細紋和眼神深處的疲憊,卻又清晰地訴說著流逝的歲月。
02
“王阿姨,你又買這么多菜啊?”住在六樓的李嬸提著一小袋水果,在電梯口遇到了剛從菜市場回來的王阿姨。
“是啊,家里人多,一天不買就揭不開鍋了。”王阿姨笑著回應,按下了電梯按鈕。
“說起來,李妹子,你住703,和你家對門的704,那個姑娘,你見過嗎?”
李嬸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沒呢。”
“我搬過來都五年了,一次都沒見過。”
“聽說是位年輕姑娘,一直住里面,不出門。”
“可不是嘛!”王阿姨壓低了聲音,湊近李嬸,“我住這樓十幾年了,就見過她剛搬來時候的幾面,那時候看著還挺正常的,文文靜靜的。”
“可大概10年前吧,就再也沒見她出來過。”
“你說怪不怪?”
“10年?”李嬸驚訝地張大了嘴,“那她怎么生活啊?”
“靠外賣和網購唄!”王阿姨指了指上方,“我們這棟樓的快遞員、外賣小哥都認識704,但誰都沒見過真人。”
“每次都是讓把東西放門口,人從來不露面。”
“水電費好像是網上自動扣的,物業費……聽說她家里人會定期過來,隔著門跟她說幾句話,然后幫她繳清。”
“家里人來也不進去?”
“不進!就隔著門。”
“有次我還碰見了,一個中年婦女,應該是她媽媽,眼眶紅紅的,在門口說了好久,里面也沒開門,就嗯啊應幾聲。”
“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啊?”王阿姨嘆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搞不懂。”
電梯到了六樓,李嬸走了出去,回頭對王阿姨說:“是挺奇怪的。”
“不過人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只要不打擾別人,咱們也不好說什么。”
王阿姨點點頭,電梯門緩緩關上。
她心里卻不像嘴上說得那么輕松。
10年,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真的能正常嗎?
她偶爾會在晚上散步時,下意識地抬頭看看704的窗戶。
那扇窗總是拉著厚厚的窗簾,偶爾能看到一絲燈光透出來,證明里面確實有人。
但那燈光,總感覺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小區里的孩子們有時會在樓下玩耍,指著704的窗戶,悄聲說著“里面住著一個從不出門的怪姐姐”。
大人們聽到了,會趕緊把孩子拉開,告誡他們不要亂說。
但好奇和猜測,如同藤蔓一般,早已在鄰居們的心里悄悄蔓延。
03
林靜的生活,就是由無數個重復的日子堆疊而成的。
白天,她大部分時間都對著電腦。
有時是工作——她似乎在家做著某種不需要與人直接交流的線上工作,但具體是什么,沒人知道。
有時是看電影、追劇,或者漫無目的地瀏覽網頁。
她幾乎買遍了各大視頻網站的會員,看過的劇集和電影數量驚人。
她的購物幾乎都在網上完成。
小到零食、日用品,大到家電、衣物,甚至是一些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工具和材料。
快遞箱子越堆越多,占據了客廳的大部分空間。
她很少拆開所有的箱子,很多東西買了就放在那里,如同一個個沉默的標記,記錄著她封閉生活里的某個瞬間需求或沖動。
清理垃圾對她來說是個難題。
她不愿意出門,自然也無法將垃圾帶到樓下的集中處理點。
她只能將垃圾打包,堆在門口附近的角落。
每隔一段時間,當垃圾實在堆得無法忍受時,她會聯系一個特定的“上門回收”服務,對方會在約定的時間上門,將她打包好的垃圾和廢品(主要是紙箱)取走。
這個過程同樣是無接觸的——她把東西放在門內,等對方在門外發出信號,她再打開一條門縫,讓對方迅速取走,全程避免直接照面。
屋子里的空氣越來越混濁。
盡管她偶爾會打開一點窗戶通風,但效果微乎其微。
灰塵無處不在,落在書架上,落在不再使用的跑步機上,落在窗臺上那些早已枯萎的綠植上。
她似乎對這種環境并不在意,或者說,已經麻木了。
她的世界,就是這幾十平方米的空間,以及屏幕里那個無限延伸的虛擬世界。
偶爾,她會走到窗邊,撩開窗簾的一角,偷偷看向外面。
她能看到樓下嬉戲的孩子,匆匆趕路的行人,看到季節的變化——春天的新綠,夏日的驕陽,秋天的落葉,冬日的枯枝。
這些景象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每年都會上演的輪回,陌生的是她已經太久沒有親身感受過陽光的溫度,微風的吹拂。
她的眼神里,有時會閃過一絲渴望,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恐懼或是什么別的情緒所取代。
她會迅速拉上窗簾,仿佛外面的世界是一頭會吞噬人的猛獸。
10年,足以讓一個嬰兒長成少年,足以讓一座城市改變面貌,足以讓很多記憶褪色。
而對林靜來說,這10年,似乎只是一個無限拉長的、停滯的瞬間。
04
變化,往往是從一些微小的異常開始的。
最先注意到不對勁的是每天給704送餐的幾個固定外賣員。
“奇怪,今天704的餐,放到現在還沒拿。”一個年輕的外賣小哥在樓下和其他同行閑聊時說道,“以前都是放門口發個短信,幾分鐘內肯定就拿進去了。”
“是嗎?我昨天送的晚餐,好像也沒立刻拿。”
“我晚上十點多路過這棟樓,看那份外賣還在門口。”另一個外賣員接口道。
起初,大家沒太在意。
或許是睡著了,或許是暫時沒空。
但連續兩三天,704門口的外賣和快遞開始堆積起來,有些甚至開始散發出食物變質的餿味。
這下,連平日里不太關注的鄰居也察覺到了異樣。
住在對門的李嬸最先感到不安。
她每天出門倒垃圾,都能看到704門口越堆越多的東西。
開始是一兩個外賣袋,后來變成了三四個,還有幾個快遞包裹。
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異味也越來越明顯。
“老頭子,你說704那姑娘,會不會出什么事了?”李嬸憂心忡忡地對丈夫說。
“能出什么事?估計是這兩天不想吃外賣了吧。”她丈夫不以為意。
“不是啊,快遞也不拿!”
“而且我昨天好像聽到里面有奇怪的聲音,像是……像是什么東西倒了,又像是呻|吟,很輕,聽不真切。”李嬸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與此同時,王阿姨也注意到了樓道里的異味。
她特意走到七樓看了看,看到704門口堆積如山的物品和彌漫的酸臭味,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那個10年未曾謀面的年輕女子,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猶豫再三,王阿姨找到了物業。
物業的工作人員上門敲了半天門,里面毫無反應。
打電話給登記的緊急聯系人——林靜的母親,電話卻一直無法接通。
事情似乎變得嚴重起來。
物業方面不敢怠慢,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和人身安全問題,他們最終決定報警。
05
兩名警察和一名社區工作人員很快趕到了現場。
樓道里已經聚集了幾個聞訊而來的鄰居,包括王阿姨和李嬸。
“警察同志,就是這家,704。”物業主管指著緊閉的房門,“我們敲了很久,沒人應。”
“門口這些外賣和快遞都好幾天了,還有味兒。”
警察上前,用力敲了敲門:“里面有人嗎?”
“我們是警察,請開開門!”
聲音在安靜的樓道里回蕩,但門內依舊死寂。
“林靜女士?你在里面嗎?”
“聽到請回答!”另一名警察提高了音量,語氣嚴肅起來。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警察嘗試轉動門把手,發現門從內部反鎖了。
他們側耳貼在門上,仔細聽著里面的動靜,但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什么也聽不到。
那股從門縫里飄出的異味,卻越來越清晰,混雜著垃圾的酸腐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氣息。
“聯系上她家人了嗎?”警察問物業主管。
“聯系不上,電話打不通。”物業主管一臉無奈。
情況變得棘手。
根據規定,沒有確鑿證據不能隨意破門。
但屋內情況不明,長時間無人應答,加上鄰居反映的異常情況,確實讓人擔心里面的人是否發生了意外。
“根據現在的情況,我們有理由懷疑屋內人員可能處于危險或無自理能力狀態。”帶隊的警察與同事短暫商議后,做出了決定,“為了確認屋內人員安全,我們需要強制進入。”
他們向指揮中心匯報了情況,得到了破門許可。
物業找來了專業的開鎖師傅。
但在嘗試了幾種技術開鎖方法失敗后,警察決定采取強制破門。
“里面的人注意!我們要進來了!”警察最后一次高聲警告。
然后,是幾聲沉重的撞擊聲。
特制的破門工具撞在防盜門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每一次撞擊,都讓圍觀鄰居的心揪緊一分。
終于,“哐當”一聲巨響,門鎖被強行破壞,厚重的防盜門向內彈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復雜的怪異氣味瞬間從門縫里涌了出來,沖得站在最前面的警察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捂住了口鼻。
“里面什么味兒啊?”有鄰居忍不住小聲嘀咕。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盡管空氣并不清新),其中一人拿出強光手電,推開了那扇門。
門被徹底推開。
光線照亮了門后的景象。
站在門口的警察,身體瞬間僵住了。
他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警惕和嚴肅,迅速轉變為一種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的眼睛猛地睜大,嘴巴微張,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他認知范圍的東西。
他手里的手電筒,光柱因為手臂的顫抖而微微晃動著。
“怎么了?里面……”后面的同事急忙上前一步,探頭望去。
隨即,他也愣在了原地,表情和前者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