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方雨季的潮濕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村莊,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腐葉的氣息,壓得人幾乎窒息。
許招娣蹲在漏雨的屋檐下,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她的手指,留下深紅的血痕,觸目驚心。
木桶里裝著渾濁的井水,水面晃蕩,映出她蓬亂的發梢和臉頰上尚未消退的青腫。
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去溪邊挑水,前兩次的水都被弟弟林旺故意打翻,水碗摔碎在泥地上,碎片刺眼。
母親王翠蘭抄起竹掃帚,毫不留情地抽在她脊背上,每一下都像烙鐵燙在皮膚上,火辣辣的疼痛從皮肉滲進骨髓,逼得她咬緊牙關才沒叫出聲。
“丫頭片子!連桶水都挑不穩,養你有什么用!”王翠蘭站在門檻上,叉著腰,尖利的咒罵夾雜著灶間騰起的白煙,像一把把飛刀,狠狠刺在許招娣的心上。
她低頭咬住干裂的嘴唇,強忍著淚水,默默起身,肩上的木桶沉重得像一座山,磕在石階上,發出低沉的悶響。
屋里,八歲的林旺趴在斑駁的木桌上,攥著她用省下的早飯錢買來的鉛筆頭,在草紙上胡亂涂畫。
見她進來,他咧嘴一笑,故意將墨水瓶推倒。
藍黑色的墨汁潑灑在土墻上,暈開一片不規則的污漬,像是她手背上那些永遠洗不凈的淤青,刺眼而恥辱。
她想責罵,卻只換來林旺得意的笑聲和王翠蘭的冷眼:“看你那德行,活該被收拾!”
入夜,村莊陷入一片死寂,柴房里霉味濃重,嗆得人鼻腔發澀。
許招娣蜷縮在發霉的稻草堆上,瘦弱的身體瑟瑟發抖,耳邊傳來墻外父母此起彼伏的鼾聲,像一把鈍刀反復磨著她的神經。
月光從歪斜的木窗欞漏進來,斑駁的光影落在她手腕上,照亮一道道舊傷疤,那些疤痕縱橫交錯,像是命運為她編織的牢籠。
隔壁老鼠啃食木梁的細碎聲響,像在一點點吞噬她殘存的希望。
她閉上眼,試圖逃避這無盡的壓迫,卻怎么也睡不著。
她開始數橫梁上的裂痕,一條、兩條……腦海里卻浮現出村口那棵老槐樹的年輪。
那些年輪一圈圈向外舒展,記錄著時間的光陰,而她的人生卻像被釘死在這方寸之地,隨著父母的打罵和羞辱不斷萎縮,找不到一絲出口。
“鐵嘴神算”來村里那天,村頭的老槐樹下圍滿了人,王翠蘭幾乎是拽著許招娣去的,粗暴地扯著她的胳膊,嘴里還罵罵咧咧:“別磨蹭,趕緊去看看你那倒霉命!”
瞎眼的算命先生坐在樹蔭下,枯瘦如柴的手指撫過她的掌心,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他渾濁的眼珠轉向虛空,仿佛能看穿她的靈魂,聲音低沉而沙啞:“此女命帶孤煞,克父克母,命途多舛,早嫁方能保命。”
這話像一把生銹的剪刀,狠狠剪斷了許招娣對未來僅存的幻想。
她站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只覺得心底最后一絲光亮被掐滅了。
王翠蘭聽完,臉色鐵青,狠狠瞪了她一眼,像是她真的成了家里的災星。
當晚,堂屋里昏黃的煤油燈搖曳,光暈將母親的影子拉得扭曲,像一張猙獰的鬼面。
許招娣躲在柴房門口,屏住呼吸,聽見父母低聲密謀。
父親林大柱的聲音粗啞,透著不耐:“這丫頭留著就是個禍害,早點嫁出去,換點彩禮還能補貼家用。”
王翠蘭冷笑,聲音寒得像冬天的溪水:“早點打發走,省得在家礙眼,克得我們不得安生。”
許招娣緊攥著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
她想沖進去質問,卻發現自己連邁步的勇氣都沒有。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出她眼底的絕望——她不過十六歲,卻已經被這世界判了死刑。
02
深秋的夜,寒風裹挾著枯葉,狠狠拍打著牛棚的破窗,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許招娣跪在潮濕的干草堆上,霉味混雜著牲畜的腥氣,像針一樣鉆進她的鼻腔,嗆得她幾欲作嘔。
她目光呆滯,盯著棚頂搖晃的蜘蛛網,腦子里卻全是白天摔碎的暖瓶——那個繪著牡丹花紋的舊物,是家里唯一帶著點溫情的物件,如今卻碎成滿地刺眼的殘渣。
王翠蘭尖銳的罵聲仍在耳邊回蕩:“沒用的東西,連個瓶子都拿不穩,活該一輩子受窮!”
她被罰跪在牛棚,膝蓋硌在堅硬的泥地上,疼痛鉆心,直到深夜仍不敢起身。
木門“吱呀”一聲被猛然推開,冷風灌入,許招娣的血液瞬間凝固,仿佛整個人被凍在原地。
濃烈的酒氣裹挾著男人含糊的語氣撲面而來,月光透過破窗,勾勒出對方佝僂的輪廓——是村里的二癩子李麻子,五十多歲,嗜酒如命,平日里總用那雙渾濁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她想喊,喉嚨卻像被一塊浸了煤油的破布死死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黑影站在門口,搖晃著身子。
李麻子靠在門框上,醉態可掬,嘴里嘟囔著含混不清的話:“這么晚……還在這兒干啥……”
許招娣心跳如鼓,雙手緊握成拳,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縮,試圖讓自己隱入黑暗。
她拼命搖頭,聲音顫抖:“我……我在干活……”
李麻子哼了一聲,,隨后踉蹌著轉身,嘴里罵罵咧咧地離開,腳步聲在夜色中漸漸遠去。
許招娣癱坐在干草堆上,背靠著冰冷的木墻,大口喘息,恐懼像潮水般涌來,幾乎將她淹沒。
她透過棚頂的破洞,看到一輪慘白的月亮在厚重的云層后若隱若現,冷漠地俯視著她的無助。
次日清晨,晨霧彌漫,許招娣赤腳走在布滿尖銳碎石的田埂上,冰冷的露水打濕了她破舊的褲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遠處傳來王翠蘭呼喚林旺吃早飯的聲音,帶著幾分虛假的慈愛,她卻只覺得刺耳。
她踉蹌著扶住歪斜的籬笆,胃里翻涌著昨夜的恐懼,像是有一只手在撕扯她的五臟六腑。
她不敢告訴任何人,李麻子的身影像毒蛇盤踞在她心底,恐懼如野草般瘋長,吞噬著她每一絲勇氣。
幾個月后,隆起的腹部再也藏不住,王翠蘭發現時,眼神像刀子般剜在她身上,村里的罵聲如潮水般涌來,幾乎掀翻屋頂。
“不知廉恥的!丟盡了林家的臉!”父親林大柱怒吼著,抄起扁擔狠狠劈在她背上,每一擊都讓她骨頭欲裂。
她蜷縮在泥地里,雨點砸在王翠蘭憤怒的臉上,混合著口水,像是永遠不會停歇的懲罰。
她低頭看著泥濘的地面,雨水模糊了視線,心底卻生出一種荒涼的念頭:這場雨,怕是要下到她死的那天。
村里人的指指點點像針,密密麻麻扎在她身上,刺得她無處遁形。
有人竊竊私語,說她不是正常人家女兒,有人冷笑,說她命里帶煞,活該遭此劫難。
王翠蘭將她鎖在柴房,扔給她一碗冷硬的米飯,聲音冷得像冰渣:“生下來就淹死,免得丟人現眼!”
許招娣抱著膝蓋,淚水混著鼻涕淌了滿臉,咸澀的味道嗆得她喉嚨發緊。
她無數次想一死了之,結束這無盡的屈辱,可當她的手觸到腹中微弱的胎動時,一絲溫暖從指尖蔓延開來。
那是她在這個冰冷世界里唯一的血脈,像一根細細的線,拽著她不讓自己沉入深淵。
她閉上眼,指甲掐進掌心,鮮血滴落在地,低聲呢喃:“孩子,咱得活下去……”
03
張老頭的泥巴屋隱在鄰村最偏僻的山坳里,屋頂用茅草和破舊的塑料布胡亂搭蓋,風一吹便簌簌作響。
許招娣被趕出家門后,拖著沉重的身體,挺著隆起的腹部,跌跌撞撞走了十幾里山路。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饑餓和疲憊像繩索勒緊她的喉嚨,最終在張老頭門口昏倒,臉頰貼著冰冷的泥地。
這個孤寡老人拄著拐杖出來,見到她瘦骨嶙峋的模樣,嘆了口氣,沒問她的來歷,只顫巍巍地端來一碗熱粥。
“閨女,活著比啥都強,先喝口熱的。”他的聲音粗啞卻帶著暖意,像冬日里的一抹微光。
許招娣接過碗,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淚水滴進粥里,咸澀的味道混著米香,她第一次覺得活著還有點盼頭。
臨產那天,暴雨如天河決堤,雨水順著墻壁的裂縫滲進屋里,在泥地上匯成蜿蜒的小溪,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許招娣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咬緊一條破舊的枕巾,指甲掐進張老頭布滿老繭的掌心,痛得幾乎要昏過去。
她的哭喊撕裂般響起,混雜著窗外的雷聲,在狹小的屋子里回蕩,像要把這脆弱的泥墻震塌。
張老頭守在一旁,額頭滿是汗珠,手忙腳亂地燒熱水、找布巾,嘴里不停念叨:“堅持住,閨女,馬上就好了!”
幾個小時后,一聲微弱卻清亮的啼哭劃破了屋內的沉重,張老頭用打滿補丁的毛巾裹住嬰兒,皺紋縱橫的臉上綻開笑容:“是個女娃,健健康康的!”
許招娣筋疲力盡,顫抖著接過孩子,看著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淚水無聲滑落。
她想起多年前在河邊看到的倒影,那時的自己也如這孩子般純凈,未被命運的泥濘玷污。
她低聲呢喃:“就叫你小雨吧,愿你像雨后天空,干干凈凈……”
日子像山間的溪流,在清貧中緩緩流淌,帶著點苦澀卻也有些許溫情。
張老頭每天天不亮就背上破麻袋,佝僂著背出門拾荒,翻找別人不要的廢品,換點微薄的錢。
傍晚歸來,他總會從口袋里掏出點小東西——半塊咬了一口的燒餅,或是幾顆裹著灰塵的糖果,遞給小雨時,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
小雨三歲那年,他用撿來的木條和碎布頭,笨拙地縫了個歪歪扭扭的布娃娃,針腳粗糙卻滿是心意。
小雨抱著娃娃,咯咯笑著撲進他懷里,張老頭咧嘴笑,露出一口缺了牙的嘴,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泥墻上。
許招娣坐在門口,納著補了又補的鞋底,手指被針扎得滿是血點,卻覺得這清貧的日子,竟也有了些溫度。
她看著爺孫倆嬉戲,心底那塊被傷痛封死的角落,悄悄裂開一道縫,透進一絲光亮。
然而,命運像一頭潛伏的野獸,總在人稍有喘息時撲上來撕咬。
那個陰雨綿綿的午后,張老頭如往常般背著麻袋出門,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說要給小雨買塊麥芽糖。
可他再沒回來——一輛失控的貨車在濕滑的山路上撞倒了他,老人倒在血泊中,干瘦的手還緊緊攥著那塊包在紙里的糖。
許招娣接到消息,抱著小雨跌跌撞撞跑去現場,跪在潮濕的柏油路上,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警察用白布蓋住張老頭的臉,小雨撕心裂肺的哭喊像刀子剜在她心上,尖銳得讓她幾乎窒息。
賠償金的鈔票塞進她手里,冰冷而沉重,燙得她掌心發痛——那是她在這世上最后的依靠,用一條命換來的。
她抱著小雨,站在雨中,低頭看著那塊沾了血的麥芽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坍塌。
04
五年后,許招娣帶著小雨搬到了小鎮上,用張老頭的賠償金盤下一間窄小的花店,勉強在陌生之地扎下根。
店面不大,玻璃門上掛著一串褪色的風鈴,每當顧客推門而入,風鈴便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像在訴說歲月的輕嘆。
許招娣站在柜臺后,修剪著康乃馨的枝葉,手指靈巧卻帶著幾分僵硬,目光不時落在柜臺前低頭寫作業的小雨身上。
少女的發梢垂在數學練習冊上,柔和的晨光勾勒出她的側臉,那輪廓與十五年前的自己驚人地相似,像一面鏡子映出她不堪回首的青春。
她心頭一緊,手中的剪刀攥得更用力,指節泛白,仿佛要將心底的隱痛碾碎。
“媽,我去圖書館了。”小雨合上練習冊,背起洗得發白的書包,馬尾辮在晨光中輕輕晃動,帶著少女的輕快。
許招娣點點頭,喉嚨發澀,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瘦削的肩膀在巷口拐角消失。
她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指甲嵌入皮膚,帶來一陣細密的刺痛。
她知道,這看似平靜的生活不過是一層薄冰,底下藏著隨時可能爆發的暗流,稍有不慎便會將她們母女吞噬。
隔壁王大嬸常來串門,端著茶杯絮叨,話里總帶著勸說的意味:“招娣啊,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多不容易,老李家那小子老實本分,你就沒動過心思?”
“我習慣了。”許招娣每次都這樣生硬地打斷,轉身去給花瓶換水,動作機械得像個木偶。
水面晃動,倒映出她眼角細密的皺紋,那是無數個失眠夜晚刻下的痕跡,像年輪記錄著她的苦痛。
她記得有一次深夜驚醒,胸口像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
睜眼卻發現小雨正睜著大眼睛,靜靜地望著她,小聲問:“媽,你為什么總說夢話?是不是做噩夢了?”
許招娣心頭一顫,強擠出笑,伸手將女兒摟進懷里,感受著她溫暖的呼吸,像是抓住了僅剩的救贖。
她不敢回答,只在黑暗中無聲落淚,淚水滑進枕頭,洇濕一片。
那些夢里,她總是回到那間牛棚,酒氣和恐懼如影隨形,逼得她無處可逃。
花店的賬本藏在一只木盒里,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邊角已被她摩挲得起了毛邊。
那是張老頭抱著襁褓中的小雨,老人皺紋滿面的臉上帶著笑,眼睛瞇成一條縫,懷里的小雨睡得安穩,像個小小的天使。
許招娣總在深夜翻看這張照片,手指輕撫著照片上張老頭的臉,指尖微微顫抖。
她不敢告訴小雨,那個被她稱作“張爺爺”的老人,是如何在寒冬里把唯一的棉被全蓋在她們身上,自己卻凍得瑟瑟發抖;
是如何用撿來的奶粉罐煮米糊,笨拙地喂她吃下第一口飯。
這些回憶像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卻又舍不得丟棄,因為那是她和小雨僅有的溫暖記憶。
小雨漸漸長大,眉眼越發清秀,成績在班里名列前茅,老師常夸她聰明,說她有希望考上縣里的重點高中。
許招娣聽在耳里,心底既驕傲又酸澀,她省吃儉用,寧愿自己穿破衣裳,也要把每一分錢攢下來給小雨買書、報補習班。
她從不奢望自己能過上好日子,只希望小雨能走出這片泥濘的土地,過上不被命運擺布的生活。
每當小雨捧著獎狀回家,笑著喊“媽,我又拿第一了”,許招娣都會笑著摸她的頭,可轉過身,眼眶卻濕了。
她怕這點微光太脆弱,怕命運再一次伸出冰冷的手,將她們好不容易攢下的希望碾得粉碎。
花店里,康乃馨的香氣淡淡彌漫,許招娣低頭修剪花枝,耳邊是風鈴的叮咚聲。
05
暴雨將至的傍晚,烏云沉沉壓在小鎮上空,像是隨時要將一切碾碎。
許招娣站在花店門口,目光緊鎖在墻上的掛鐘,指針緩緩移動,她卻第七次踮起腳,焦急地張望街頭。
往常這個時候,小雨早該蹦跳著跑進店里,書包上的鈴鐺叮當作響,帶來少女的歡快氣息。
可今天,街上空蕩蕩的,只有風卷著落葉打著旋。
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手中的花枝修剪到一半,指尖微微顫抖,剪刀險些劃破皮膚。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喃喃道:“興許是圖書館關得晚……”可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玻璃門猛地被撞開,風鈴發出刺耳的叮咚聲,許招娣心頭一跳,手中的玻璃花瓶失手滑落,“啪”地摔在地上,碎成無數鋒利的冰晶,映著昏黃的燈光,刺眼如刀。
小雨跌跌撞撞沖進來,臉色慘白如紙,校服裙擺沾滿泥污,濕漉漉地貼在腿上,像是剛從泥濘中爬出。
“有人……跟著我……”她的聲音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眼睛瞪得很大,透著掩不住的驚恐。
許招娣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她扔下剪刀,沖過去想抱住女兒,可腳下卻踩到碎玻璃,刺痛讓她踉蹌了一下。
“別怕,媽在這兒!”她強壓住心頭的慌亂,拉著小雨往后退,伸手去關玻璃門。
可門剛推到一半,一只布滿老繭的手猛地抵住門框,粗糙的指節青筋凸顯,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許招娣渾身一僵,熟悉的酒氣混雜著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像一記重拳砸在她心上。
昏暗的燈光下,那張臉緩緩浮現——滿口黃牙,嘴角掛著陰冷的笑,十五年前的噩夢如潮水般涌回。
是李麻子,那個曾毀了她人生的男人,如今站在她面前,眼神如毒蛇般在她和小雨身上游走。
她的呼吸幾乎停滯,雙腿像灌了鉛,動彈不得,只覺得血液在血管里凍結。
“招娣,你果然把果子養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