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深了,客廳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
妻子林悅靠在我的肩頭,我們依偎在沙發上,看著一部溫情的文藝電影。她已經懷孕三個月,身上帶著一種慵懶而溫柔的氣息。
我們腳邊,趴著一只通體灰色的貓,它叫“灰灰”,是我們家的一員。
一年前,我在一個暴雨天撿到了它,當時它縮在車底,餓得奄小一息。是林悅,堅持要把它帶回家,親自給它洗澡、喂食,溫柔地對我說:“我們給它一個家吧。”
從那時起,灰灰就成了這個家里最黏人的小家伙,尤其喜歡挨著林悅。
電影情節正溫情,林悅無意識地將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撫摸著,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就在她的手觸碰到腹部的那一刻——
“嗚……”
一聲極度壓抑、仿佛帶著痛苦的嗚咽聲,從灰灰的喉嚨里發出。
我低頭看去。
只見原本安靜趴著的灰灰,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它沒有炸毛,也沒有嘶吼,只是身體微微繃緊,一雙金色的瞳孔,死死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林悅撫摸著肚子的那只手。
那眼神里,沒有敵意,沒有攻擊性,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深深的悲傷與恐懼。
仿佛它看到的不是一個孕育著新生命的腹部,而是一個吞噬光明的黑洞。
林悅也察覺到了它的異常,她疑惑地低下頭,輕聲喚道:“灰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說著,想伸出另一只手去安撫它。
可她的手剛一伸出,灰灰就像被火燙了一樣,猛地向后竄出一步,躲進了沙發的陰影里,只留下一雙在黑暗中閃著光的眼睛,充滿戒備地望著我們。
“它……”林悅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溫柔被一絲困惑和失落取代,“它以前從不這樣的。”
是啊,它以前從不這樣。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悄然攥緊了。
02.
灰灰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我依然記得一年前,我抱著那個臟兮兮、濕漉漉的小東西回到家時,林悅眼里的光。
是她,一點點用溫水給它擦干凈身體,用吹風機最小的檔位吹干它的毛,然后將它抱在懷里,像哄一個嬰兒。
“以后,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她當時笑著對我說,“你看,它多乖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灰灰和林悅的感情,甚至比跟我還要好。
它會堂而皇之地跳上我們的床,蜷縮在林悅的枕邊入睡;會在林悅看書的時候,安靜地趴在她的腿上;會在我們吃飯時,用小腦袋去蹭她的腳踝。
林悅也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它。她會研究各種貓糧的配方,會給它買各種有趣的玩具,手機里存滿了它的照片和視頻。
那是我人生中最安穩、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一個溫柔的妻子,一只可愛的貓,一個充滿暖意的家。
我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三個月前,林悅查出了懷孕。
我欣喜若狂,暢想著未來三口之家,或許是“四口之家”的幸福生活。
但,一切都從那天起,悄然改變了。
最先變化的,就是灰灰。
它開始主動疏遠林悅,不再跳上我們的床,不再趴在她的腿上撒嬌。
起初,我以為是懷孕改變了林悅身上的氣味,貓的嗅覺靈敏,這很正常。我對林悅解釋,她也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只是眼神里偶爾會流露出一絲失落。
但漸漸地,我發現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灰灰的疏遠,正在慢慢演變成一種……恐懼。
它恐懼的,不是林悅這個人,而是她的肚子。
03.
這種恐懼,隨著林悅的肚子一天天變大,變得越來越明顯。
家里開始上演一幕幕詭異的場景。
有一次,林悅剛做完產檢,興高采烈地拿回一張新的B超照片,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漂亮的相框里,擺在電視柜上。
“老公你看,醫生說寶寶很健康呢。”她幸福地依偎著我。
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可是到了晚上,我卻發現,那個相框被人面朝下地扣在了柜子上。
林悅以為是我不小心碰倒的,我搖了搖頭。我們一起看向不遠處的灰灰,它正蹲在貓爬架上,若無其事地舔著爪子。
林悅的笑容僵了一下,沒說什么。
從那之后,林悅的一些習慣也變了。
曾經對我毫無保留的她,開始變得有些神秘。她接電話時,會有意無意地走到陽臺,關上玻璃門。洗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我好幾次都隱約聽到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我問起時,她總是微笑著,用毫無破綻的理由搪塞過去。
“是我媽,老年人嘛,就是愛嘮叨。”
“是我閨蜜啦,在跟我吐槽她老板呢。”
她表現得那么自然,那么溫柔,可我卻總覺得,那笑容背后,藏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疲憊和緊張。
上周末,我們一起布置嬰兒房。
我吭哧吭哧地把新買的嬰兒床組裝好,林悅則開心地掛上可愛的床鈴。房間里充滿了對新生命的期待。
灰灰好奇地跟了進來,它在房間里嗅來嗅去,甚至還跳上嬰兒床,感受著那份柔軟。
可就在林悅走近嬰兒床,伸手想要撫摸它的時候,灰灰像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猛地從床上竄了下來,夾著尾巴逃出了房間,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那一瞬間,林悅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嬰兒床,眼眶慢慢紅了。
她勉強對我笑了笑,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看來……寶寶和灰灰,天生就合不來呢。”
看著她失落又委屈的樣子,我心里一陣心疼,走過去抱住了她。
可抱著她溫軟的身體,我心里卻無法抑制地冒出一個念頭:一只貓,怎么會“合不來”一個尚未出生的嬰兒?它到底在怕什么?林悅……又在怕什么?
04.
壓垮我心中最后一絲僥幸的,是林悅的一場夢。
那天深夜,我正在書房改一個緊急的方案,林悅已經在臥室睡著了。
忽然,我聽到臥室里傳來一陣含糊不清的囈語。我怕她做噩夢,便放下工作,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
月光透過窗紗,灑在林悅的臉上,她的眉頭緊鎖,表情痛苦,嘴里正無意識地念叨著什么。
我俯下身,仔細去聽。
她說的不是我的名字。
“阿哲……求你……孩子是無辜的……放過他……”
“阿哲”?
這個陌生的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我的心臟。
就在這時,一直蜷縮在臥室門外地毯上的灰灰,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沉睡中的林悅,發出了一聲響亮而憤怒的“哈氣”聲!
這是這幾個月以來,它發出的最具有攻擊性的聲音。
林悅被這聲哈氣驚醒,猛地睜開眼,大口地喘著氣。
她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臉上來不及掩飾的震驚和冰冷,也看到了門口弓著背、滿眼警惕的灰灰。
一瞬間,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我……我做噩夢了……”她聲音發顫,眼神躲閃。
我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我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聲音,問出了那個問題:
“阿哲,是誰?”
林悅的身體猛地一顫,瞳孔劇烈收縮。
那是一種謊言被戳穿時,最本能的恐慌。
但僅僅一秒鐘,她就用一種巨大的委屈和憤怒掩蓋了過去。她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聲音也拔高了八度:“什么阿哲李哲的?老公,你在胡說什么!我剛剛做了個那么可怕的噩夢,你不關心我就算了,還用這種口氣審問我?”
她反過來指責我,哭得梨花帶雨,好像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罪人。
可我看見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她臉上那第一秒鐘的、無法掩飾的、純粹的驚慌。
我知道,她撒謊了。
05.
從那天起,家,就變成了一個冰窖。
林悅不再對我笑,不再和我說話,她用沉默和眼淚扮演著一個被丈夫無端猜忌的、可憐的孕婦。
而我,則被那個叫“阿哲”的名字和灰灰絕望的眼神所包裹,備受煎熬。
我必須知道真相。
我不能再忍受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心里可能藏著另一個男人。
這天晚上,林悅又很早就睡了。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我的心中五味雜陳。曾經有多愛,現在的懷疑就有多痛。
信任已經崩塌,有些事,就必須要做。
我拿起了她放在床頭柜的手機。
我的手很穩,因為一顆被傷透的心,是不會再顫抖的。
密碼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日期,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用它來揭開一場不堪的秘密。
我沒有去看微信,那里面的一切可能都已經被處理干凈了。
我點開了通訊錄,在搜索欄里輸入“zhe”、“azhe”,都沒有任何結果。
是我聽錯了?還是這只是一個夢里的假名?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我退出了通訊錄,點開了“信息”。
在掃過一堆廣告和通知后,我的目光,被一個備注為“10086”的聯系人死死地鎖住了。
這個號碼,和林悅有著非常頻繁且長的短信往來。
我的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幾乎無法呼吸。
我點開了那個對話框。
最新的一條信息,是今天下午由那個“10086”發過來的。
只有簡短的一句話,卻像一柄千斤重的巨錘,將我的世界,砸得粉碎。
我死死盯著屏幕上的那行字,渾身僵硬,如墜冰窟。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