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林夢晴

白宮南草坪上，特朗普面對鏡頭時罕見地失控了。當記者詢問伊以違反停火協議一事時，特朗普脫口而出：“我對以色列不滿意……我對伊朗也不滿意。”言語中甚至帶上了粗口。

美東時間24日零時，本是伊以正式停火的時間，但依然在夜空呼嘯的導彈粉碎了特朗普的預期。這份倉促定下的停火協議開場即違約，雖然最終實現了停火，但是能維持多久的和平？背后存在哪些問題？封面新聞記者遠程采訪上海社科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王利莘，探討伊以時局。

當地時間24日，以色列南部貝爾謝巴遭襲。圖源央視新聞客戶端

在硝煙中生效的停火協議

美東時間6月23日晚，特朗普躊躇滿志地發布伊以停火協議，高調宣稱12日戰爭的結束。他又一次戴上“TRUMP WAS RIGHT”的紅帽子。

但事與愿違，在宣布停火協議正式生效不久，伊以導彈互襲、互指對方“先違反協議”的消息緊隨其后。

導火索是24日凌晨，伊朗向以色列南部城市貝爾謝巴發射的新一波導彈。伊朗革命衛隊稱導彈是在停火前“最后一分鐘”發射，是回應以色列空襲的對等還擊； 以色列國防部長以色列·卡茨怒斥伊朗“公然違約”，命令以軍“繼續強力打擊德黑蘭政權”。

面對伊以的戰火反撲，特朗普情緒激烈，在白宮南草坪接受采訪時脫口而出： “我對以色列不滿意……我對伊朗也不滿意。” 言語中甚至夾帶了臟話。

停火協議在伊以硝煙中生效、違約、再到存續，特朗普像唱著一個人的獨角戲。王利莘分析，美方從軍事行動到撮合停火，均體現出所謂“實力換和平”邏輯：缺乏對各方利益充分考慮與平衡的停火設計，普遍突出的是設計者的強勢和以勢壓人。

“正如以色列《國土報》感嘆，曾幾何時，國際談判是由經驗豐富的律師和外交官精心起草的法律文件。但如今這種方式已經一去不復返。”

和解：伊朗的退讓

回顧這場本已談攏的和解，外界分析是伊朗面對慘重的戰損和與美方懸殊的軍事差距，見好就收了。

伊朗的退讓痕跡此前已顯露。6月16日，在美國敦促投降、宣稱將有大動作時，伊朗就通過卡塔爾、阿曼、沙特等地區國家向美國傳遞停火意愿。甚至表示愿在停火的前提下對核項目作出讓步，例如暫停所有鈾濃縮活動1年、允許國際原子能機構恢復全面檢查。

伊朗退讓的背后是慘重的戰損。

據以色列媒體報道，本輪以伊沖突共造成28名以色列人死亡。而伊朗的數字觸目驚心得多，伊朗衛生部公共關系主管侯賽因·克爾曼普爾表示，13日以來，以色列對伊朗各地的襲擊共造成610人死亡，4746人受傷。

主要裝備損失也集中在伊朗方面，尤其是防空系統。以色列宣稱其打擊行動摧毀了伊朗950多架各型無人機，超過200套彈道導彈發射裝置。伊朗空軍的多處基地被轟炸，在地面損失了至少8架直升機、7架戰斗機（包括5架F-14“雄貓”和2架F-5戰機）以及1架空中加油機。

在與特朗普的溝通中，內塔尼亞胡強調，“已沉重打擊伊朗，其防空系統虛空，是摧毀伊朗核能力的最好時機”。隨即美軍闖入戰局，對伊朗核設施投下14鉆地彈，將戰爭推向高潮。

表面上，伊朗不甘示弱。伊朗國家電視臺播放了美國在中東的軍事基地圖片，標題為“在伊朗的射程之內”。伊朗國家電視臺放言，“特朗普先生，這是你開始的，我們將結束它”。但伊朗軍方實際報復手段極為克制，他們在6月23日回擊卡塔爾境內的美軍烏代德基地時，僅發射與美軍所投炸彈數量相當的14枚導彈。特朗普聲稱，伊朗行動前提前通知了美方，美軍無傷亡。特朗普對此表示感謝。

正如《亞洲時報》所述，伊朗“火力選擇上的象征意義大于殺傷作用”。

據消息人士透露，行動結束后，伊朗通過卡塔爾向白宮傳遞信息說，伊朗將不會對美國發起進一步攻擊。白宮則通過卡塔爾向伊朗回應，不會實施報復，愿意重啟和伊朗的談判。

白宮高級官員稱，以色列同意停火協議的條件是伊朗停止襲擊，伊方同意該條件。

多方斡旋下，特朗普給出了分段式停火協議。

停火協議能維持多久的和平？

這份倉促定下的停火協議能維持多久的和平？破綻或許從一開始就埋下了：它不是傳統外交協議，更像特朗普的一紙宣言。

協議規定，伊朗將啟動首個12小時停火，以色列將隨后進行第二個12小時停火。24小時后，伊以戰爭將正式宣布結束。

王利莘指出，這種伊朗先讓步以換取以色列收兵的停火方式，大有安撫盟友以色列的考量，本質上并非平等協商。因此，需要先停火的伊朗要求以色列先停止空襲，以色列則要求伊朗按協議先停火。雙方的各執一詞成為繼續攻擊、違反協議的借口。

僅存在于特朗普社交平臺的停火協議，也缺少多邊監督，伊以雙方自行附加了判斷對方是否違規的條件。以色列國防部長卡茨向美方表示，以方會遵守停火但前提是“伊朗不違反協議”；伊朗總統同樣表態只要以色列遵守，伊朗也會遵守停火。在沒有客觀仲裁的情況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被詮釋為對方違規的證據。

“這是一份缺乏戰略互信的停火協議”。在王利莘看來，作為初始的沖突方，伊以兩國對彼此的最終目標始終保持高度警惕，長期相互指責對方意圖“顛覆政權”，這樣的停火難以為繼。更不用提特朗普方面，迄今為止的規劃似乎僅限于“實現停火”這一短期目標。

王利莘認為未來局勢走向難以判定。美國的下場，將成為最大的影響因子。特朗普糅合了盡快降級與極限施壓兩種思維，既想盡快實現地區穩定，又想查明伊朗的抗壓極限當下。目前各方可以勉強控制，但若某一方出現操作或判斷失誤，沖突升級的風險仍然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