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月15日,南京總統府。
蔣介石在那張紅木辦公桌前站了整整一個小時。
桌上攤開著一張貴州地圖,密密麻麻標著紅藍兩色標記。
他拿起毛筆,在宣紙上寫下十六個字:「此次剿匪關系黨國存亡,務必將朱毛殘部全殲于赤水河畔!」
墨跡未干,他便按下電鈴。
副官匆匆進來,接過這道手令時手都在微微顫抖。
三萬疲憊之師,如何從四十萬敵軍的鐵壁合圍中全身而退?
當紅軍被國民黨軍五路合圍時,朱德為何堅持「要走得贏、跑得脫」?
四渡赤水中的哪一次轉折,讓蔣介石在日記中哀嘆「用兵如神」?
01
1935年1月28日凌晨,土城青杠坡。
朱德推開指揮所的木門,寒風立刻灌了進來。
門外站著通信員小王,臉上的血跡還沒擦干凈。
「軍團長,前沿急電。」
朱德接過電報,借著煤油燈光快速掃了一眼。
電報紙在他手中抖了一下。
「川軍郭勛祺部正從背后包抄,距我軍不足十里。」
屋內的幾個參謀長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剛才還在地圖上指指點點的手指,現在都僵在了半空中。
朱德把電報放在桌上,走到墻邊那張大地圖前。
紅藍兩色的小旗密密麻麻插在上面,紅旗明顯少得可憐。
「青杠坡這一仗打得怎么樣?」他問作戰科長。
「傷亡很大。」作戰科長的聲音很低,「三團已經撤下來了,團長負傷。」
朱德點點頭,繼續盯著地圖。
從昨天上午開始,紅軍就在這個小山坡上跟川軍死磕。
原本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團,沒想到郭勛祺把整個旅都拉上來了。
更糟糕的是,現在敵人從三面包圍上來。
北面是烏江,南面是赤水河,西面是大山。
只有東面還有一條路,但現在川軍正從那個方向趕來。
「司令員。」參謀長劉伯承走了過來,「前線部隊請求支援。」
朱德沒有立即回答。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煙絲。
手指很穩地卷著煙卷,動作緩慢而仔細。
「我去前線看看。」
「司令員,太危險了。」
朱德已經戴上了軍帽。
帽子上有個彈孔,是昨天在前沿陣地留下的。
當時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腦袋飛過,在帽檐上留下了這個記號。
清晨的青杠坡霧氣很重。
朱德沿著山脊小路往前走,腳下的土地被血水浸濕了。
路邊躺著幾具尸體,都是紅軍戰士。
前沿指揮所設在一個石堡里。
朱德剛鉆進去,外面就響起了機槍聲。
「司令員,您怎么來了?」營長老陳滿臉灰土。
「情況怎么樣?」
老陳指著石堡外面:「川軍上來一個連,被我們打下去了。但是他們還會再來。」
朱德爬到射擊孔邊往外看。
山下黑壓壓一片,全是川軍的鋼盔。
遠處還有幾門山炮在調整角度。
「彈藥還有多少?」
「每個戰士平均不到十發子彈。」
朱德沉默了一會兒。
外面的槍聲越來越密集,石堡的墻壁都在震動。
「司令員,我們打不過了。」老陳的聲音有些顫抖。
「打不過也要打。」朱德拿起一支步槍,「給我兩個彈夾。」
老陳愣了一下:「司令員,您要干什么?」
「和你們一起守陣地。」
就在這時,通信員跑了進來:「司令員,總部急電!」
朱德接過電報,臉色變了。
電臺截獲的敵軍通話顯示,川軍郭勛祺部正在包抄紅軍后路。
而且國民黨中央軍薛岳部也從東面壓了過來。
四十萬大軍,正在縮小包圍圈。
朱德把電報遞給老陳:「看看。」
老陳看完后,手里的槍都差點掉在地上。
「司令員,這下真的完了。」
朱德卻笑了:「完了?誰說完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老陳的肩膀:「告訴同志們,天黑前撤出陣地。」
「撤到哪里?」
「過河。」
當天夜里十一點,紅軍總部。
油燈下,朱德正在攤開一張新地圖。
毛澤東、周恩來、劉伯承都圍在桌邊。
「青杠坡打不下去了。」毛澤東直截了當地說,「必須馬上撤。」
「撤到哪里?」周恩來問。
朱德正看著地圖,默契的用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渡過赤水河。」
「渡河?」劉伯承皺起眉頭,「對岸也有敵軍啊。」
「對岸敵軍少。」朱德說,「而且我們可以往西走,讓敵人以為我們要北渡長江。」
周恩來看著地圖:「這樣做風險很大。」
「不這樣做風險更大。」朱德站了起來,「現在敵人四面包圍,我們只有一條路:跳出包圍圈。」
毛澤東點了點頭:「老總說得對。兵貴神速,明天就渡河。」
朱德走到窗邊,推開木窗。
外面漆黑一片,只能聽到赤水河的流水聲。
他回過頭對大家說:「這一仗,我們要走得贏、跑得脫。」
02
1月29日清晨,赤水河畔。
霧還沒有完全散去,河面上白茫茫一片。
朱德站在岸邊,看著工兵連的戰士們在河里搭浮橋。
「司令員,浮橋搭好了。」工兵連長跑過來報告。
朱德點點頭,轉身對身邊的林彪說:「一軍團打頭陣,大張旗鼓地過河。」
林彪有些疑惑:「大張旗鼓?」
「對,越熱鬧越好。讓敵機看見,讓電臺聽見。」朱德笑了笑,「我們要讓蔣介石知道,紅軍過河了。」
上午九點,紅一軍團開始渡河。
戰士們排著隊,踏著浮橋往對岸走。
軍樂隊在河邊吹起了沖鋒號,聲音傳出老遠。
天空中出現了敵機。
飛機在河面上盤旋了幾圈,然后飛走了。
朱德站在河邊,滿意地看著這一切。
「司令員,這樣做不是暴露目標嗎?」參謀長有些擔心。
「就是要暴露目標。」朱德說,「讓敵人知道我們的方向。」
下午兩點,紅軍主力開始渡河。
但這次不是從大浮橋過,而是從十里外的太平渡偷偷過河。
戰士們脫掉鞋襪,卷起褲腿,趟水過河。
朱德也在隊伍中。
河水很冰,剛過膝蓋。
他和普通戰士一樣,背著背包,手里拿著草鞋。
「司令員,您坐竹筏吧。」警衛員小李說。
「不用,我也趟水。」朱德說,「和戰士們一起。」
河水很急,有些戰士差點被沖倒。
朱德看見了,馬上過去幫忙。
「抓住我的背包帶!」他對一個年輕戰士說。
那個戰士抓住了朱德的背包帶,兩個人一起趟過了最急的地方。
到了對岸,朱德回頭看看。
河對面的營地還亮著篝火,煙霧裊裊。
那是他特意安排的,讓敵機以為紅軍還在原地宿營。
晚上十點,紅軍主力全部渡過赤水河。
朱德在臨時指揮所里攤開地圖。
參謀們正在統計渡河人數。
「司令員,三萬人全部過河,無一傷亡。」作戰科長報告。
朱德點點頭:「很好。現在我們在對岸,敵人還在找我們。」
就在這時,電臺傳來了截獲的敵軍通話:
「報告薛長官,紅軍主力已過赤水河,正向古藺方向前進。」
朱德聽了,哈哈大笑:「蔣介石上當了!」
第二天,國民黨軍隊的調動開始了。
三個師從南面調到北面,準備在長江邊堵截紅軍。
另外兩個師從東面調到西面,企圖在川黔邊界圍殲紅軍。
朱德看著敵軍調動的情報,對毛澤東說:「敵人跟著我們的指揮棒轉了。」
毛澤東笑道:「現在我們主動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是的。」朱德默契的點點頭,用手指在地圖上點了一下:「殺回馬槍。」
03
2月18日夜里,扎西地區。
紅軍已經在這里休整了半個月。
戰士們補充了給養,傷員也得到了治療。
朱德在指揮部里來回踱步。
桌上攤著最新的敵情通報。
「司令員,敵軍情況有變化。」情報科長走進來。
朱德停下腳步:「說。」
「薛岳的中央軍已經到達長江北岸,正在布防。川軍和滇軍也在向西調動。」
朱德走到地圖前,仔細看了看敵軍標記。
國民黨軍隊現在分布在一個很大的弧形陣地上。
北面沿長江一線,西面沿川滇邊界,南面沿著烏江。
東面相對空虛。
「有意思。」朱德自言自語。
「司令員,您發現什么了?」
朱德用紅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敵人以為我們要北渡長江,所以把主力都調到北面去了。」
然后他又用紅筆畫了一條線:「但是東面現在很空虛。」
情報科長明白了:「您是說?」
「殺回馬槍。」朱德笑了,「蔣介石萬萬想不到,我們會掉頭往回走。」
第二天清晨,紅軍開始行動。
但是這次行動很特別。
一小部分部隊繼續向西,大張旗鼓地行軍。
而主力部隊卻悄悄掉頭向東。
朱德親自布置了這次行動:
「一軍團一個營,帶上所有的旗幟,繼續向西。每到一個村子,都要插旗宣傳。讓當地老百姓都知道,紅軍往西走了。」
「主力部隊向東,但是要隱蔽行軍。白天休息,夜里行軍。不準生火,不準說話。」
部隊分兩路出發了。
朱德跟著主力部隊向東。
戰士們都很興奮,因為他們知道這是要打回去了。
連續五天五夜的急行軍。
白天,戰士們躲在山林里休息。
夜里,他們摸黑趕路。
朱德和戰士們一樣,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有時候困得走不動了,就讓警衛員扶著繼續走。
「司令員,您太累了,騎馬吧。」警衛員小李說。
「不行,馬蹄聲太大。」朱德說,「會暴露目標。」
2月25日凌晨,紅軍主力突然出現在婁山關下。
守關的黔軍完全沒有想到。
他們以為紅軍還在幾百里外的川滇邊界。
朱德站在山腳下,仰頭看著婁山關。
關口上的黔軍正在生火做飯,炊煙裊裊。
「準備好了嗎?」他問林彪。
「準備好了。」林彪回答,「一軍團已經到位。」
「三軍團呢?」
「也到位了。」彭德懷走過來,「隨時可以發起攻擊。」
朱德看了看表:「還有十分鐘天亮。」
然后他從警衛員手里接過一支沖鋒號:「我來吹沖鋒號。」
警衛員愣了:「司令員,您會吹號?」
朱德笑了:「當年在滇軍的時候學過。」
天剛蒙蒙亮,沖鋒號響了。
朱德親自吹響的沖鋒號聲,在山谷里回蕩。
緊接著,四面八方都響起了沖鋒號。
紅軍戰士們從四個方向同時沖上婁山關。
守關的黔軍被這突然的攻擊打懵了。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紅軍會從天而降。
戰斗只持續了兩個小時。
婁山關就被紅軍拿下了。
朱德站在關口上,看著滿山遍野的戰利品。
步槍、機槍、迫擊炮,還有很多彈藥。
「清點一下繳獲。」他對后勤部長說。
「司令員,繳獲步槍八百多支,機槍二十多挺,還有三門迫擊炮。」
朱德很滿意:「這一仗打得漂亮。」
就在這時,通信員跑來報告:「司令員,截獲敵軍電報!」
朱德接過電報看了看,忍不住大笑。
電報是黔軍發給蔣介石的:「匪部去向成謎,忽然出現在婁山關,我部猝不及防,關隘失守。」
朱德把電報遞給彭德懷:「看看,敵人都糊涂了。」
彭德懷看完也笑了:「他們哪里想得到,我們會繞這么大一個圈子殺回來。」
「這還不夠。」朱德說,「還要讓他們更糊涂。」
04
3月16日清晨,茅臺鎮。
朱德站在赤水河邊,看著對岸的山巒。
河水在晨光中波光粼粼。
「司令員,三渡赤水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工兵連長報告。
朱德點點頭:「這次我們要讓敵人看見。」
「看見?」工兵連長有些疑惑。
「對,大白天渡河,讓敵機拍得清清楚楚。」朱德說,「我們要演一出戲給蔣介石看。」
上午九點,紅軍開始第三次渡過赤水河。
這次和前兩次完全不同。
戰士們大張旗鼓地過河,軍號齊鳴,口號震天。
每個連隊都打著鮮紅的旗幟。
朱德特意下令:「每個連隊要多打旗號,灶坑數量翻倍。」
「為什么要翻倍?」參謀長問。
「讓敵機偵察員數不清我們有多少人。」朱德笑著說,「人數越多,蔣介石越緊張。」
天空中很快出現了敵機。
飛機在河面上盤旋拍照,然后匆匆飛走了。
朱德在河邊看著飛機離去的方向:「照片很快就會送到蔣介石桌上。」
果然,當天下午,國民黨軍隊開始新一輪調動。
薛岳的中央軍從長江北岸調到赤水河一線。
川軍和滇軍也從四面圍了過來。
3月18日,蔣介石飛到貴陽,親自督戰。
當天夜里,紅軍總部收到了這個情報。
「蔣介石來貴陽了。」朱德對毛澤東說,「他真的著急了。」
毛澤東看著地圖:「現在敵軍主力都在赤水河北岸,南面相對空虛。正是時候。」
朱德站起身,默契的回應,「四渡赤水。」
「四渡?」周恩來有些意外,「又要過河?」
「不但要過河,還要出奇兵。」朱德用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這次我們往南走。」
劉伯承看著那條線:「南面是烏江。」
「對,過烏江,威逼貴陽。」朱德微笑看著毛澤東,眼中閃著光,「蔣介石在貴陽,我們就去貴陽附近轉一圈。」
「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周恩來問。
毛澤東走到窗邊,推開木窗。
外面是漆黑的夜空,但遠處有燈火。
「調虎離山。」他說,「蔣介石在貴陽,滇軍就一定會去保護他。滇軍一動,云南就空了。」
大家明白了毛澤東和朱德的用意。
紅軍的最終目標是進入云南,但是滇軍一直堵在路上。
現在蔣介石在貴陽,如果紅軍威脅貴陽,滇軍就會調動。
滇軍一調動,云南的門戶就開了。
「這一步棋,高!」周恩來贊嘆道。
朱德笑了笑:「兵不厭詐。」
3月21日夜里,紅軍開始第四次渡過赤水河。
這次渡河和前面三次都不一樣。
沒有軍號,沒有旗幟,甚至連說話都不允許。
朱德親自檢查部隊:「每個人都要扎緊綁腿,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禁絕煙火,連劃火柴都不行。」
「違令者軍法從事。」
戰士們在黑暗中渡河。
河水很冷,但沒有人吭聲。
腳步聲被水聲掩蓋了。
朱德也在隊伍中。
他和戰士們一樣,趟水過河,一聲不響。
渡河進行了一整夜。
到天亮的時候,紅軍主力已經全部過河。
而北岸的敵軍還在做著美夢,以為紅軍還在對面扎營。
3月22日清晨,先頭部隊傳來急電。
朱德正在臨時指揮所里休息,通信員跑進來:「司令員,前方急報!」
朱德接過電報,臉色嚴肅了一些。
電報上寫著:「發現烏江渡口有敵軍重兵——」
05
電報的后半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但敵軍正在撤退,渡口即將打開!」
朱德放下電報,哈哈大笑:「果然!滇軍開始調動了!」
原來,當紅軍四渡赤水的消息傳到貴陽時,蔣介石立刻下令調滇軍來保護自己。
守在烏江渡口的正是滇軍一個團。
接到命令后,他們立刻撤退,趕往貴陽。
「司令員,這下烏江門戶大開了!」參謀長興奮地說。
朱德走到地圖前,用紅筆在烏江上畫了一個圈:「全軍立即向烏江渡口前進!」
06
3月31日下午,貴陽外圍。
紅軍先遣隊已經到達貴陽城外二十里的地方。
遠遠可以看見城墻上的青天白日旗在風中飄揚。
朱德舉起望遠鏡觀察貴陽城。
城墻上有很多士兵在巡邏,顯然防備森嚴。
「司令員,要攻城嗎?」先遣隊隊長問。
朱德放下望遠鏡,笑了笑:「不攻城,我們去機場。」
貴陽機場離城區不遠。
朱德帶著一個營的兵力,直接向機場開進。
機場上停著幾架飛機,還有一些地勤人員在忙碌。
紅軍突然出現,把這些人嚇得四散奔逃。
朱德沒有下令開火,只是讓戰士們在機場周圍展開。
然后他親自走到機場指揮塔上,用望遠鏡朝貴陽城方向看了看。
不到半小時,城里就亂了。
消息很快傳到蔣介石那里:「報告委員長,共軍已占領機場!」
蔣介石騰地站了起來:「什么?他們怎么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