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華燈初上的婚宴酒店里彌漫著喜慶的氣息。

林志遠站在宴會廳門口，手里拿著請柬，卻遲遲沒有踏進去。二十二年了，他依然會在這樣的時刻想起那個四歲的妹妹，想起那雙清澈的眼睛最后看向自己時的信任與依戀。

"志遠，你怎么還站在外面？彩排都開始了。"同事王磊從里面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志遠深吸一口氣，收起心中的愧疚與自責，跟著王磊走進了宴會廳。

然而當司儀介紹新娘入場，那個身著白紗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的瞬間，林志遠整個人如遭雷擊，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

01

1999年的夏天，蟬鳴聲透過梧桐葉片灑向大地，八歲的林志遠牽著四歲妹妹林小雨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哥哥，我想吃糖葫蘆。"小雨仰著小臉，眼睛里盛滿了期待。

林志遠摸了摸口袋里僅有的五毛錢，那是媽媽給他買作業(yè)本的。他看著妹妹渴望的眼神，心軟了。

"好，哥哥給你買。"

糖葫蘆攤就在市場入口處，老板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小雨高興地選了一串最紅的山楂，小心翼翼地舔著糖衣。

"哥哥，你也吃一口。"她踮起腳尖，把糖葫蘆遞到林志遠嘴邊。

林志遠搖搖頭："你吃吧，哥哥不愛吃甜的。"

其實他也想吃，但五毛錢只夠買一串。

回家的路需要穿過一個熱鬧的集市，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小雨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時不時停下腳步觀察什么。

"哥哥，那個叔叔在賣什么？"她指著一個賣氣球的小販問道。

"是氫氣球。"林志遠耐心地解釋著。

就在這時，一個色彩斑斕的氫氣球從小販手中脫離，緩緩向天空飄去。小雨興奮地追著氣球跑了幾步，林志遠連忙跟上。

然而，當氣球消失在視線中，林志遠轉(zhuǎn)過身來時，小雨不見了。

"小雨？小雨！"他的聲音在嘈雜的集市中顯得那么微弱。

恐慌如潮水般涌來，林志遠開始瘋狂地尋找。他鉆進每一個攤位之間的縫隙，詢問每一個路人，嗓子喊啞了，眼淚模糊了視線。

天色漸暗，集市的人群逐漸散去，林志遠依然在尋找著。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父母正焦急地等待著。

"小雨呢？"媽媽林秀芳一看到林志遠單獨回來，臉色瞬間煞白。

"我...我弄丟了小雨。"林志遠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那一夜，全家人都沒有合眼。父親林建國和幾個鄰居打著手電筒在附近的每一條街道搜尋，母親林秀芳報了警，在家里等待消息。而林志遠蜷縮在角落里，一遍遍地回想著下午的每一個細節(jié)，試圖找到任何可能的線索。

從那天起，這個家就再也沒有真正的笑聲了。

02

尋找小雨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希望也一點點消磨殆盡。

林建國是個不善言辭的男人，但為了找女兒，他放下了所有的面子。他印了幾千張尋人啟事，貼遍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啟事上是小雨最近的照片，那個扎著羊角辮、笑容甜美的小女孩。

"有誰見過這個孩子，請聯(lián)系我們，必有重謝。"

這句話林建國說了無數(shù)遍，直到聲音變得沙啞。

林秀芳則變得更加沉默，她每天都要到派出所詢問有沒有新的消息，風雨無阻。有時候，她會一個人坐在小雨的床邊，摸著那些小衣服發(fā)呆，眼淚無聲地滑落。

而林志遠，承受著最大的痛苦。

在學校里，同學們都知道了他弄丟妹妹的事。有些孩子會在背后指指點點，說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哥哥。老師們雖然理解，但看向他的眼神中總是帶著同情和憐憫，這讓林志遠更加難受。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牽緊她的手就好了。"他無數(shù)次這樣責備自己。

夜深人靜的時候，林志遠經(jīng)常會夢到小雨。夢里的她還是那么小，總是跟在自己身后叫著"哥哥"。醒來后，枕頭總是濕的。

三個月后，警方告訴他們，案件暫時沒有新的進展，建議他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那天晚上，林建國第一次在兒子面前哭了。這個一米八的漢子蹲在墻角，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小雨，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林志遠看著父親的背影，內(nèi)心的愧疚如刀割一般。他知道，雖然父母從來沒有責怪過他，但這個家的破碎，都是因為他的疏忽。

從那天起，林志遠變得異常懂事。他不再要求父母買任何東西，不再像其他孩子一樣撒嬌，甚至連話都說得很少。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中，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微減輕心中的愧疚。

一年后，林秀芳的頭發(fā)白了一半。她經(jīng)常會對著小雨的照片自言自語："小雨，你現(xiàn)在在哪里？有沒有人疼你、愛你？媽媽好想你。"

而林志遠，也在這一年里長高了很多，但笑容卻再也沒有回到過他的臉上。

03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但有些傷口永遠無法愈合。

隨著歲月的流逝，林志遠逐漸長大成人。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yè)。在外人看來，他是個優(yōu)秀的孩子，成績好，懂事，從不給父母添麻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內(nèi)心深處那個關(guān)于妹妹的痛，從未減輕過分毫。

大學四年，林志遠很少參加同學們的聚會和活動。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和實習，仿佛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才能不去想那些痛苦的回憶。

畢業(yè)后，他留在了省城工作，進入了一家軟件公司。公司里的同事都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工作認真負責，為人低調(diào)謙和，但總給人一種距離感，很少有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內(nèi)心。

王磊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之一。這個比林志遠大兩歲的同事性格開朗，喜歡開玩笑，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逗林志遠開心。

"志遠，你都二十六歲了，該考慮找個女朋友了。"王磊經(jīng)常這樣勸他。

林志遠總是笑著搖頭："緣分還沒到。"

其實，不是緣分沒到，而是他不敢。他害怕親密關(guān)系，害怕再次失去什么重要的人或事。小雨的失蹤像一道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他的心。

每年的夏天，林志遠都會請假回家，和父母一起到小雨失蹤的那個集市去看看。集市還在，但已經(jīng)面目全非。很多老攤販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面孔。

他們依然會貼尋人啟事，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這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儀式，一種對小雨的紀念。

林建國的身體大不如前，頭發(fā)全白了，背也駝了。林秀芳則患上了輕度的抑郁癥，需要長期服藥。看著父母日漸衰老的身影，林志遠的愧疚感愈發(fā)強烈。

"如果小雨還在，我們一家人該多幸福。"這個念頭時常在他腦海中閃過。

有時候，走在街上看到和小雨差不多年紀的女孩，林志遠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想象著小雨如果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子。她現(xiàn)在應該二十六歲了，或許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或許正在某個地方過著幸福的生活。

這個想法既讓他欣慰，又讓他更加痛苦。

04

2021年春天，王磊宣布了一個好消息——他要結(jié)婚了。

"志遠，你一定要來當我的伴郎。"王磊興奮地拍著林志遠的肩膀說道。

林志遠看著好友臉上的幸福表情，心中既為他高興，又有些羨慕。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王磊的未婚妻叫陳雨菲，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孩，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兩人是通過相親認識的，交往了一年多，感情很穩(wěn)定。

在一次聚餐中，林志遠見到了陳雨菲。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溫暖，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說話輕聲細語，很有親和力。

"志遠哥，王磊經(jīng)常提起你，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陳雨菲主動和林志遠打招呼。

"他人很好，你要好好珍惜。"林志遠真誠地說道。

看著這對甜蜜的戀人，林志遠想到了自己。如果小雨沒有失蹤，如果自己沒有背負這么沉重的愧疚，或許他也能像王磊一樣，擁有一份簡單純真的愛情。

婚禮定在秋天，王磊忙著籌備各種事宜。作為伴郎，林志遠也幫著跑前跑后，從選定婚宴酒店到確定婚禮流程，他都盡心盡力。

"志遠，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王磊感動地說。

"朋友之間說什么感謝。"林志遠淡淡一笑。

其實，他很享受這種忙碌的感覺。忙碌讓他暫時忘記心中的痛苦，讓他感覺自己還是有價值的，還能為別人帶來快樂。

婚禮前一周，王磊突然神秘兮兮地對林志遠說："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要保證不能告訴雨菲。"

"什么秘密？"

"其實雨菲不是本地人，她是小時候被人拐賣的，后來被現(xiàn)在的父母收養(yǎng)。她的養(yǎng)父母對她很好，就像親生女兒一樣。但她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林志遠的心猛地一顫："她...她原來叫什么名字？"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她說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只記得有個哥哥對她很好。"王磊嘆了口氣，"我勸她不要再尋找了，現(xiàn)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但她說這是她心中的一個結(jié)，不解開永遠不會安心。"

聽到這里，林志遠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心中升起，但他不敢確定，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她還記得什么？"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好像還記得小時候喜歡吃糖葫蘆，記得那個哥哥會給她買糖葫蘆吃。"王磊笑了笑，"女孩子嘛，都喜歡甜食。"

林志遠的心臟狂跳不止，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糖葫蘆...哥哥...這些關(guān)鍵詞讓他想起了那個夏天，想起了小雨最后一次仰著小臉對他說"哥哥，我想吃糖葫蘆"的情景。

05

婚禮彩排的日子終于到了。

林志遠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宴會廳里，心情復雜到了極點。從王磊告訴他陳雨菲的身世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可能性。

二十二年前失蹤的妹妹，會不會就是眼前這個即將成為王磊妻子的女孩？

但這個想法又讓他感到恐懼。如果真的是小雨，那他該怎么辦？告訴她真相嗎？那王磊怎么辦？這場婚禮還能繼續(xù)嗎？

整個下午，林志遠都心神不寧。他看著婚禮現(xiàn)場的布置，聽著司儀排練臺詞，卻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

"志遠，你怎么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王磊關(guān)心地問道。

"沒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林志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彩排開始了，音樂響起，司儀開始介紹新娘入場。林志遠站在臺下，心臟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陳雨菲穿著潔白的婚紗，手捧鮮花，在父親的陪伴下緩緩走向臺前。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

當她走到臺前，轉(zhuǎn)過身來面向賓客的時候，林志遠感覺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那張臉，雖然已經(jīng)成熟了許多，但眉眼間的神韻，還有那個淺淺的酒窩，和他記憶中的小雨如此相似。更讓他震驚的是，陳雨菲的右手腕上有一個淺淺的疤痕，那是小雨三歲時意外摔倒留下的。

林志遠的手一抖，酒杯從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摔在地面上，碎片四濺。

周圍的賓客都被這突然的聲響嚇了一跳，紛紛看向他。陳雨菲也循聲望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就在那一瞬間，林志遠看到陳雨菲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后是震驚，接著是一種說不清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