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吳士弘盯著窗欞分割的光斑,背身時肩線繃得筆直。
李秀玲摩挲著青瓷杯沿,銀發(fā)在晨光里泛著珍珠光澤:“我們已經(jīng)探討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了,”
她指指茶幾上攤開的協(xié)議,“這對我們兩個來說是面前最好的選擇。”
四十多年的年齡差,還有這十年的朝夕相處,當(dāng)李秀玲握著他的手說出那句話時,吳士弘終于明白了這段不尋?;橐霰车乩锏恼嬲饬x...
1.
2009 年 3 月 15 日,吳士弘記得很清楚。
那天他拖著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行李箱,站在紫荊小區(qū)門口時,春寒正裹著細(xì)蒙蒙的雨絲往脖子里鉆。
保安室里的老王頭遞來的搪瓷杯還冒著熱氣,杯沿磕掉塊瓷,露出底下的金屬,像顆缺了角的牙。
"住 5 棟 2 單元 601 的李老師,你多留意些。"老王頭用袖口抹了把嘴,"前兒個她在花壇那兒摔了,幸虧你小子眼尖。"
吳士弘握著杯子的手頓了頓。
三天前那個下午,他確實聽見重物倒地的悶響。
李秀玲當(dāng)時側(cè)躺在冬青叢邊,右手還攥著半片枯葉,暗紅色的羊毛開衫蹭上了泥點。
他扶她起來時,聞到股淡得幾乎聞不出的茉莉香,混著雨水的腥氣。
"她兒子在國外?" 吳士弘望著 5 棟樓前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樹干上纏著圈褪色的紅布條。
"十年沒回來了。" 老王頭往地上彈了彈煙灰,"老頭子走得早,就剩她一人。"
吳士弘沒再接話。
他的帆布包里裝著昨晚剛寫完的短篇,紙頁邊緣被汗水洇出毛邊。
文學(xué)網(wǎng)站的編輯今早發(fā)來消息,說 "風(fēng)格太飄,缺乏生活質(zhì)感"。
他望著保安室墻上的排班表,后半夜三點的班總讓他想起大學(xué)宿舍的硬板床,吱呀作響。
2.
第一次走進(jìn)李秀玲家是在那個雨天的下午。
屋里有股舊書特有的霉味,混合著煮陳皮的香氣。
她讓他坐在藤椅上,自己一瘸一拐地去廚房燒水,腳踝已經(jīng)腫得不像個樣了。
"書架第三層,有你想看的。" 她指了指客廳那面墻,轉(zhuǎn)身時銀發(fā)掃過駝色沙發(fā)背。
吳士弘站起來時,膝蓋撞在茶幾角上。
玻璃臺面下壓著張泛黃的合影:穿中山裝的男人站在西湖邊,旁邊的年輕女子穿著布拉吉,手里舉著頂寬檐草帽。
他的目光落在書架上,《唐宋詞選注》的書脊上貼著褪色的書簽,露出 "秀玲" 兩個鋼筆字。
"喝點淡鹽水。" 李秀玲端來托盤,玻璃杯里浮著幾顆枸杞,"年輕時落下的毛病,陰雨天就犯。"
吳士弘接過杯子,指尖觸到她掌心的繭。
后來他才知道,那是常年握粉筆留下的痕跡。
她說起省立大學(xué)的中文系辦公樓,說五十年代的梧桐巷,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線,柔軟卻堅韌。
當(dāng)她從書架抽出那本《生活的詩意》時,書脊上的燙金字被磨得發(fā)毛,扉頁的簽名日期是 1982 年。
"那時候?qū)懺?,總愛?' 暮色 ' 這個詞。" 她摸著書脊輕笑,"現(xiàn)在真看見暮色了,才知道那是種說不出的鈍感。"
3.
搬進(jìn) 5 棟 2 單元 601 是半個月后的事。
吳士弘記得那天他把行李塞進(jìn)客房衣柜時,聞到股樟腦丸的味道。
李秀玲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套藍(lán)白條紋的床品:"這是文賢結(jié)婚時用的,一直收著。"
他的手停在半空。后來他才知道,鄭文賢的婚禮最終沒辦成,未婚妻嫌美國太遠(yuǎn)。
那套床品洗得發(fā)白,針腳細(xì)密,像道愈合的舊傷。
最初的日子帶著某種微妙的平衡。
吳士弘每天早晨六點起床,在廚房熬粥時總會多抓把小米 —— 李秀玲說,糙米傷胃。
她坐在餐桌前看報紙,老花鏡滑到鼻尖,偶爾抬頭指出他切土豆絲的刀法不對:"要斜著片,受熱均勻。"
周末的下午,他們常坐在陽臺上。
李秀玲教他辨認(rèn)不同的茶葉,從龍井的豆香到普洱的陳韻。
有次她說起 1962 年的冬天,在牛棚里偷讀《約翰?克利斯朵夫》,書頁被凍得發(fā)脆。
吳士弘望著她鬢角的白發(fā),突然想起自己的外婆,也是這樣在午后打盹,嘴角沾著飯粒。
4.
流言是在入夏時開始的。
吳士弘第一次聽見是在保安室,兩個值夜班的同事壓低聲音:"聽說沒?601 的老太太,找了個小白臉..."
他攥著保溫杯的手青筋暴起,杯蓋 "咔嗒" 一聲掉在地上。
老王頭咳了兩聲,用腳尖把蓋子撥過去:"年輕人,別往心里去。"
真正讓他不安的是李秀玲的變化。
她開始頻繁地照鏡子,對著鬢角的白發(fā)嘆氣。
有天深夜,他起床上廁所,看見她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手里捏著瓶染發(fā)劑,電視屏幕藍(lán)幽幽的,映得她臉色像張舊報紙。
"士弘," 她聽見動靜抬頭,染發(fā)劑在掌心洇開塊紫斑,"你說人老了,是不是就該待在養(yǎng)老院?"
他愣在原地,聽見窗外的蟬突然叫得震天響。
后來他才知道,那天下午鄭文賢打過電話,說要給她找個 "專人照顧"。
她對著電話說了十分鐘 "不用",掛斷后在陽臺站了很久,直到暮色浸透整件襯衫。
5.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秋分那天。
吳士弘記得那天他正在改稿,聽見廚房里 "咣當(dāng)" 一聲。
李秀玲扶著櫥柜,臉色比平時白了幾個度,腳邊躺著摔碎的搪瓷盆,小米灑了一地。
"老毛病了。" 她想彎腰去撿,卻被吳士弘按住肩膀。
他觸到她肩胛骨凸起的棱角,像兩根細(xì)瘦的筷子。那天的急診室充斥著碘伏和消毒水的味道,醫(yī)生拿著心電圖報告皺眉:"家屬來一下。"
"我是她侄子。" 吳士弘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醫(yī)生看了他一眼,目光掃過他磨破的袖口:"心衰,得住院。"
住院部的走廊總是很靜。李秀玲躺在病床上,手背插著留置針,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出神。
第三天傍晚,她突然說:"士弘,你說要是我們結(jié)婚..."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窗外的梧桐葉正撲簌簌往下掉,有片落在她床頭的病歷本上,蓋住了 "心力衰竭" 的診斷。
她的聲音很輕,像片羽毛:"這樣,鄭文賢就沒法把我送去養(yǎng)老院了。"
吳士弘望著她手背上的老年斑,想起上周幫她換燈泡時,她站在凳子上搖晃的樣子。
護(hù)士站傳來推車的轱轆聲,他聽見自己說:"我去買晚飯。"
那個晚上他在醫(yī)院走廊盡頭抽了半包煙。
煙頭燙到手指時,他突然想起大二那年,母親在電話里說:"你爸的藥,又漲價了。"
煙盒里最后一根煙燃到過濾嘴時,他摸出手機(jī),給文學(xué)網(wǎng)站的編輯發(fā)消息:"短篇先撤吧,我寫長篇。"
6.
結(jié)婚證是在國慶節(jié)前領(lǐng)的。
那天陰沉沉的,民政局大廳里有股潮濕的味道。
工作人員反復(fù)核對身份證,目光在兩人的年齡差上停留片刻。
李秀玲穿著件藏青色的羊毛衫,領(lǐng)口別著枚舊銀簪,那是她母親的陪嫁。
"祝你們... 幸福。" 工作人員把紅本本遞給他們時,語氣里帶著微妙的遲疑。
吳士弘接過本子,觸感比想象中薄,封面上的燙金字硌著掌心。
走出大廳時,李秀玲突然說:"其實我有個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