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夜帶著幾分肅殺,中南海菊香書屋的燈光刺破黑暗。林彪站在窗前,玻璃映出他瘦削的輪廓,遠處傳來哨兵換崗時皮靴踏過青磚的聲響。
"林總,主席讓您過去。"秘書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驚醒了沉思中的將領。
懷仁堂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毛澤東面前的煙灰缸已經堆滿煙蒂。
彭德懷正用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劃著箭頭,周恩來低頭記錄著什么,朱德的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人民日報》頭版那上面印著"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的粗黑標題。
"林彪同志來得正好。"
毛澤東抬起頭,眼鏡片后的目光如炬,"朝鮮金日成同志發來第三封求援信,形勢比我們預想的要嚴峻。"
林彪在留給他的位置坐下,椅子腿與青石板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美軍仁川登陸后,朝鮮人民軍主力被切斷補給線,平壤危在旦夕。"周恩來將電報推到他面前,紙張邊緣微微顫抖。
"麥克阿瑟揚言要在感恩節前結束戰爭。"
彭德懷突然將鉛筆拍在桌上,"第七艦隊已經開進臺灣海峽,這是赤裸裸的侵略!"
林彪的視線從電報上抬起,窗外恰有枯葉打著旋兒撞在窗欞上。"主席的意思是?"
毛澤東深吸一口煙,灰白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唇亡齒寒,戶破堂危。如果讓美軍壓到鴨綠江邊,東北重工業基地就暴露在敵人炮口下。"
"蘇聯方面什么態度?"林彪的問題讓會議室突然安靜。
周恩來與毛澤東交換了一個眼神,墻上的掛鐘秒針走動聲突然變得清晰可聞。
"斯大林同志認為,中國同志更適合直接援助朝鮮。"
周恩來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鉛塊墜在眾人心頭。
彭德懷突然站起來,軍裝下擺帶起一陣風。"打!當年日本鬼子我們都不怕,還怕他美國佬?"
他的影子投在朝鮮地圖上,將平壤的位置籠罩在黑暗中。
林彪注意到毛澤東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緩慢地折疊好電報,紙張發出脆響。"我最近頭痛病發作頻繁,恐怕難以勝任指揮重任。"
朱德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彭德懷瞇起眼睛:"林總四平戰役時頂著高燒指揮,現在怎么突然嬌氣起來了?"
"老彭!"周恩來出聲制止,但林彪已經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四平傷亡三萬人,換來的是什么?"
林彪的聲音像冰層下的暗流,"美軍一個師的火力是國民黨軍的二十倍,他們有全天候空軍,有航母艦隊......"
毛澤東突然咳嗽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警衛員連忙端來茶水,瓷杯與托盤相碰的清脆聲響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林彪同志身體不適就先回去休息。"
毛澤東的聲音帶著痰音,"但出兵朝鮮的事,明天必須定下來。"
林彪走出懷仁堂時,月光被云層割裂成碎片。吉普車旁,彭德懷攔住了他:"你怕了?"
"四野的老底子都在東北。"林彪望著遠處搖曳的樹影,"如果這三十萬精銳折在朝鮮,誰來守東南沿海?蔣介石可天天盼著反攻大陸。"
彭德懷從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氣:"當年在井岡山,兩千條破槍都敢跟白軍干。現在有了飛機大炮,反倒畏首畏尾?"
一輛軍用卡車呼嘯而過,車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林彪突然壓低聲音:"蘇聯答應給的空軍支援,到現在都沒到位。"他的話語淹沒在卡車引擎的轟鳴中。
次日清晨,總參謀部的作戰室里,代總參謀長聶榮臻正在沙盤前調整標記。
林彪走進來時,作戰部長李濤立刻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
"把最新情報給我。"林彪的手指劃過沙盤上標注著美軍陸戰一師的位置。李濤猶豫地看向聶榮臻,后者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林總,主席要求這些資料......"
"我是軍委副主席。"林彪的聲音沒有起伏,但作戰室角落里的參謀們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聶榮臻嘆了口氣,示意李濤打開保險柜。
當林彪看到美軍兵力部署圖時,瞳孔微微收縮。
圖上標注著三個航母戰斗群的位置,以及B-29轟炸機基地的分布。"麥克阿瑟要動用原子彈?"
他指著圖上一處特殊標記。
"外交部的同志剛傳回消息,杜魯門在記者會上暗示不排除使用任何武器。"聶榮臻的聲音干澀得像秋日的枯草。
林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參謀趕緊遞來的搪瓷缸里,水面晃出細碎的波紋。
他推開沙盤旁的美軍裝備清單,紙張邊緣沾上了幾滴暗紅色的茶水。
午后,毛澤東的秘書送來一疊文件。
林彪翻開看到《關于組建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命令》草稿,落款處還空著。
他拿起鋼筆,墨水在紙張上暈開一個小藍點,又慢慢合上了文件夾。
"告訴主席,我需要去莫斯科治病。"他對秘書說,窗外的烏鴉突然成群飛起,翅膀拍打聲如急促的鼓點。
豐澤園的小會議室里,毛澤東正在聽羅瑞卿匯報東北邊防情況。"林彪同志的病這么巧?"他打斷道,手中的鉛筆"啪"地斷成兩截。
羅瑞卿的匯報聲戛然而止。窗外,幾個工作人員正在修剪枯死的海棠樹枝,剪刀的咔嚓聲格外刺耳。
"讓彭德懷同志來見我。"毛澤東突然說。當羅瑞卿離開后,他獨自站在巨幅世界地圖前,指尖從鴨綠江慢慢滑向臺灣海峽。
當天夜里,林彪的住所電話響個不停,但他始終沒有接聽。
書桌上攤開著《美軍登陸作戰案例匯編》,臺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的中國地圖上,東北區域籠罩在陰影里。
凌晨三點,彭德懷的吉普車停在院外。他闖進書房時,林彪正在燒一沓文件,火光照亮了他凹陷的眼窩。
"主席決定讓我掛帥。"彭德懷站在煙霧中說,"但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火盆里的紙張卷曲成灰,林彪的聲音近乎耳語:"1950年,美國鋼產量8785萬噸,我們多少?60萬噸。他們年產飛機上萬架,我們連汽車輪胎都造不好......"
"當年國民黨不也號稱八百萬軍隊?"彭德懷踢翻了腳邊的銅痰盂,金屬撞擊聲在深夜格外刺耳。
林彪突然笑了,這個罕見的笑容讓彭德懷愣在原地。
"四平戰役前,我也這么想。"他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泛黃的電報,"看看斯大林當年是怎么承諾支援東北野戰軍的。"
彭德懷借著火光讀完電報,眉頭越皺越緊。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現在你明白了?"林彪將電報扔進火盆,"國際政治從來不講道義,只講利益。"
十月八日的軍委擴大會議上,爭論持續到深夜。
當毛澤東提出由彭德懷擔任志愿軍司令員時,林彪突然開口:"我建議采取'出而不戰'的策略。"
會議室瞬間安靜得能聽見暖氣管里的水流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位平型關戰役的英雄。
"陳兵邊境,擺出決戰姿態。"
林彪蒼白的指尖點著朝鮮地圖,"但不越過清川江,迫使美國回到談判桌。"
黃永勝手中的茶杯蓋突然掉在地上,粉碎的瓷片四處飛濺。
彭德懷猛地站起來,椅子砸在地毯上發出悶響:"這是畏戰!美軍會得寸進尺!"
毛澤東慢慢摘下眼鏡擦拭,鏡片上反射著吊燈刺眼的光。"林彪同志,還記得陜北時期我們怎么討論戰略防御的嗎?"
林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窗外突然刮起大風,未關嚴的窗戶砰砰作響,像是遙遠的炮聲。
會議結束后,周恩來單獨留住了林彪。
"蘇聯駐華軍事顧問剛剛透露,斯大林同志同意提供武器裝備,但空軍至少要兩個月后才能出動。"
林彪系大衣紐扣的手指停頓了一秒:"兩個月足夠美軍推進到鴨綠江。"
他們走出會議室時,夜空突然飄起細雨。
周恩來望著被雨打濕的燈籠,突然說:"聶榮臻同志報告,美軍偵察機已經頻繁出現在遼東上空。"
林彪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越過雨幕,仿佛看見無數燃燒彈正落在東北的工廠和糧倉上。
遠處電報大樓的鐘聲敲響四下,在雨水中顯得格外沉悶。
十月十八日凌晨,毛澤東最終簽署了出兵命令。
當彭德懷在丹東集結部隊時,林彪登上了前往莫斯科的專列。
月臺上,李克農遞給他一個密封檔案袋:"這是主席讓轉交的。"
列車啟動后,林彪拆開檔案袋。
里面是美軍最新原子彈試驗報告和臺灣方面秘密調動的證據。文件最后一頁用紅筆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