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正趴在圖紙上修改方案。璃城市十月的夜晚有些涼，辦公室里只有我一個人，桌上的咖啡早就涼透了。

“喂，意珩嗎？”電話那頭是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我揉揉眼睛：“你是？”

“我是陳嬸啊，以前住你家樓下的。”陳嬸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意珩，你還記得我不？”

當然記得。陳嬸是那種典型的居委會大媽，什么事都愛打聽，嘴巴也不嚴實。

“陳嬸，這么晚了，有事嗎？”

“意珩啊，我跟你說個事，你那個繼母林秀梅，現在跟你妹妹婧儀過，日子真是苦啊。”

林秀梅。

這個名字像一根針扎進我心里。我的繼母，那個曾經用塑料衣架把我抽得滿身傷痕的女人。

“陳嬸，你說什么？”我放下手里的筆。

“哎呀，就是那個林秀梅在婧儀家幫忙帶孩子，可婧儀那脾氣，天天對她媽不是吼就是罵的。”陳嬸壓低聲音，“我前天路過她家樓下，聽見婧儀在樓上罵，聲音老大了，說什么‘老不死的’、‘就知道添麻煩’。”

我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意珩啊，我想著你現在有出息了，要不要回來看看？畢竟那也是你半個媽。”

掛了電話，我靠在椅背上，腦子里亂糟糟的。

林秀梅，李婧儀。

我的繼母和異母妹妹。

二十多年沒見面了。

想起林秀梅，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兩個斷裂的塑料衣架。

那是我讀初二那年的期末考試，因為數學考試考砸了，林秀梅氣急敗壞地從衣柜里抽出兩個塑料衣架，劈頭蓋臉地往我身上抽。

“讓你不好好學習！讓你給我丟臉！”

塑料衣架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我咬著牙一聲不吭。林秀梅越抽越用力，第一個衣架斷成兩截，她扔掉，又抽起第二個。

“你就是個討債鬼！克死你媽，現在又來禍害我！”

第二個衣架也斷了，林秀梅喘著粗氣，滿臉通紅。

我爸程致遠就坐在旁邊的書桌前改作業，頭都沒抬一下，好像什么都沒聽見。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窩里哭了整整一夜。

身上的傷痕過了半個多月才好全。

但那些話，“討債鬼”、“克死你媽”，卻像烙鐵一樣烙在我心里，這輩子都忘不掉。

我打開購票APP，訂了明天一早回青陽市的高鐵票。

我要回去看看，看看那個曾經把我往死里整的女人，現在過得怎么樣。

第二天早上八點，高鐵準時發車。

窗外的風景飛快地往后倒退，我的思緒也跟著飄遠了。

我爸是青陽市第三中學的數學老師，我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了。爸爸一個人帶我過了三年，然后娶了林秀梅。

林秀梅那時候三十二歲，帶著一個四歲的女兒李婧儀和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小兒子李尚庭，母子三人日子過得挺艱難的。

剛開始，林秀梅對我還算客氣，至少表面上過得去。但時間一長，她的本性就露出來了。

她最見不得我比李婧儀強。

我成績好，她就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我長得比李婧儀好看，她就說“狐貍精的種，就是會勾引人”。

我穿件新衣服，她能念叨半天“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好女孩”。

最要命的是，我爸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

他就像個鴕鳥，把頭埋在他的數學題里，家里天翻地覆他都當沒看見。

林秀梅越來越肆無忌憚。

除了用衣架抽我，她還有別的招數。

冬天的時候，她會故意不給我燒熱水，讓我用冷水洗臉刷牙。

吃飯的時候，她總是先給李婧儀盛一大碗，再給我爸盛，最后才輪到我，而且永遠是最少的那一份。

有一次李婧儀感冒了，林秀梅燉了雞湯。我聞著香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林秀梅立刻黑了臉：“看什么看？這是給婧儀補身體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人，喝什么雞湯？”

那天晚上，我餓得胃疼，偷偷跑到廚房想找點吃的，結果被林秀梅逮了個正著。

她二話不說，拿起鍋鏟就往我手背上敲。

“小偷！偷吃的小偷！”

我的手背立刻青紫了一大塊。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整整五年。

直到高三那年，我爸突發心梗去世。

他臨終前拉著我的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后只說了句“好好生活”。

我爸的葬禮辦得很簡單。林秀梅哭得死去活來，李婧儀也哭得稀里嘩啦。

只有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葬禮結束后，我就再也沒回過那個家。

高考填志愿的時候，我堅決要離開青陽市，最后考上了璃城市的大學。

大學四年，我沒有回過一次家。

畢業后，我留在璃城市工作，后來自己開了建筑裝飾設計公司，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現在我四十二歲了，年收入八十萬，在璃城市有房有車，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些過去的人和事，我以為早就忘了。

沒想到，一個電話，又把我拉回了那些痛苦的回憶里。

高鐵到站了。

青陽市的空氣還是那個味道，有點燥，有點土腥氣。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車站，叫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和諧花園。”

“和諧花園啊，那地方老了，不過交通挺方便的。”司機從后視鏡里打量我，“回家探親？”

“嗯。”我不想多說。

車子開了二十多分鐘，在一片老舊的居民樓前停下。

和諧花園建于九十年代，六層的紅磚樓，沒有電梯，樓道里貼滿了小廣告。

我按照陳嬸給的地址，找到了李婧儀家。

五樓，503室。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屋里傳來女人的叫罵聲。

“你到底會不會做飯？這菜咸得跟海水一樣！是想齁死我們嗎？”

“一大把年紀了，連個菜都做不好，你說你活著有什么用？”

“別在那兒裝可憐，我告訴你，再這樣下去，我就把你送敬老院去！”

聲音很尖利，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不耐煩。

這應該就是李婧儀了。

我靜靜站在門外，聽著里面的動靜。

“老婆，我求你了，你就少說兩句吧，孩子還在寫作業呢。”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應該是李婧儀的老公。

“少說兩句？我說得還少嗎？她一天到晚就知道給我添麻煩！昨天洗碗把我最好的盤子摔碎了，今天做菜又咸成這樣！”

“婧儀，媽她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很正常……”

“年紀大？年紀大就可以隨便糟蹋東西嗎？我告訴你，她再這樣，我就真的不要她了！”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敲門聲一響，屋里立刻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探出頭來。

“你找誰？”

“我找李婧儀，我是她姐姐。”

男人愣了一下，趕緊把門全部打開。

“你是意珩姐吧？快進來，快進來。”

我走進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角落里的林秀梅。

二十多年沒見，她變化太大了。

當年那個趾高氣揚、說一不二的女人，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老太太。

頭發花白稀疏，臉上滿是皺紋，身材也佝僂了。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毛衣，袖口都磨破了。

看到我，林秀梅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迷茫，然后是震驚，最后是慌亂。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姐，你怎么來了？”

李婧儀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

二十多年沒見，李婧儀變化也很大。當年那個被林秀梅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現在看起來很憔悴。

臉色蠟黃，眼袋很重，嘴角下垂，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我聽陳嬸說媽在你這兒，就回來看看。”我說。

“哦。”李婧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家里有點亂，你別介意。媽，你忘了，這是意珩姐，你女兒。”

林秀梅點點頭，聲音很小：“意珩……”

“嗯。”我應了一聲，在林秀梅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客廳不大，擺設也很簡單。茶幾上放著幾個碗，里面還有剩菜。

我注意到，其中一個碗里的菜確實很咸，幾乎沒法吃。

“媽她現在住我這兒，幫我帶孩子。”李婧儀解釋道，“我老公經常出差，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孩子呢？”我問。

“在房間寫作業。”李婧儀指了指臥室的方向，“馬上要期中考試了。”

我點點頭，目光又轉向林秀梅。

她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毛衣的下擺，看起來很緊張。

和我記憶中那個兇神惡煞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意珩姐，你要不要喝點水？”李婧儀的老公趕緊去倒水。

“謝謝。”我接過水杯，“我就是回來看看，住一晚就走。”

“住一晚？”李婧儀皺了皺眉，“家里地方小，可能不太方便……”

“沒關系，我可以住賓館。”

“那怎么行！”李婧儀的老公立刻說道，“姐難得回來一次，怎么能住賓館呢？我們想想辦法。”

李婧儀白了老公一眼，沒說話。

晚飯時間到了，李婧儀在廚房里忙活。

林秀梅想去幫忙，被李婧儀呵斥了回來。

“你就別添亂了，坐那兒別動。”

很快，三菜一湯端上了桌。

一盤青菜，一盤土豆絲，一盤炒蛋，還有一盆紫菜蛋花湯。

李婧儀給我盛了一碗米飯，又給老公和孩子盛了飯。

輪到林秀梅的時候，她從廚房端出一碗稀粥，里面連一粒米都數得清。

“媽，你年紀大了，消化不好，喝粥養胃。”李婧儀說得理所當然。

林秀梅接過粥碗，手有些抖。

她偷偷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很快低下頭。

整頓飯，林秀梅除了那碗清粥，什么都沒吃到。

我夾了一筷子青菜，味道還行，沒有中午那么咸。

“媽做的菜咸了？”我問。

李婧儀立刻抱怨起來：“可不是嘛，中午那菜咸得沒法吃，我都倒掉了。她現在手抖，放調料也控制不好分量。”

“人老了，難免的。”我說。

“難免什么難免？”李婧儀不滿地說，“她才七十歲，又不是八九十，怎么就不能好好做飯了？我看她就是不上心，覺得反正有人伺候，就隨便糊弄。”

林秀梅低著頭，默默喝粥，一句話都不敢說。

飯后，李婧儀收拾碗筷，我主動提出要幫忙。

“不用不用，意珩姐你坐著就行。”李婧儀的老公趕緊阻止，“媽，你也別動了，我來收拾。”

林秀梅想站起來幫忙，被李婧儀一瞪又坐了回去。

“你坐那兒別動，別越幫越忙。”

我看著林秀梅畏縮的樣子，心里五味雜陳。

當年那個在家里頤指氣使的女人，現在連站起來幫忙收個碗都要看人臉色。

時間真是把殺豬刀。

晚上，我被安排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林秀梅睡在一個小儲物間里，那是從陽臺隔出來的一小塊地方，放了一張折疊床，連窗戶都沒有。

半夜，我被一陣輕微的哭聲驚醒。

聲音很小，很壓抑，是從儲物間傳來的。

林秀梅在哭。

我沒有動，靜靜聽著。

“老天爺啊，我這是做了什么孽……”她小聲嘀咕著，“怎么就落到這個地步了……”

“當年我對這個家也是盡心盡力的，怎么現在連口好飯都吃不上……”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每個字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腦子里亂糟糟的。

是該同情她，還是該覺得她活該？

第二天一早，我被李婧儀的叫罵聲吵醒。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這衣服洗得是什么樣子？”

我坐起來，看到李婧儀拿著一件白襯衫，氣呼呼地沖林秀梅發火。

“我就說了讓你別碰我的好衣服，你偏不聽！現在好了，洗變色了吧？”

林秀梅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告訴我這衣服怎么辦？這可是我新買的，要好幾百塊錢呢！”

“我……我賠給你……”林秀梅小聲說。

“你拿什么賠？你有錢嗎？”李婧儀越說越氣，“你就知道給我添麻煩！天天添麻煩！”

我看了看那件襯衫，確實有些發黃，應該是和深色衣服一起洗的。

“婧儀，媽也不是故意的，別這么大火氣。”李婧儀的老公試圖勸解。

“我火氣大？我火氣大有錯嗎？她住我家，吃我的用我的，還天天給我闖禍，我說她幾句怎么了？”

李婧儀越說越激動，指著林秀梅的鼻子繼續罵：“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我就真的不要你了！大不了把孩子送回老家，我省得天天看你這張老臉！”

林秀梅被罵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說：“婧儀，算了，不就是一件衣服嗎，我賠給你。”

李婧儀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秀梅，最后還是嘟囔著回房間去了。

林秀梅偷偷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感激，也有愧疚。

“謝謝你，意珩。”她小聲說。

我點點頭，沒說話。

上午，李婧儀上班去了，她老公也出門辦事去了。

家里只剩下我、林秀梅和那個十二歲的孩子。

孩子很安靜，一直在房間里寫作業，幾乎不出來。

林秀梅坐在客廳的角落里，手里拿著一團毛線，慢慢地織著什么。

“在織什么？”我問。

“給婧儀織個圍巾，天冷了。”林秀梅說，“她總是嫌冷。”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毛線，是那種很便宜的腈綸線，顏色也很普通。

“你的錢夠嗎？”我問。

“夠的，夠的。”林秀梅趕緊說，“我有退休金，一個月一千多，夠花了。”

“一千多？”我有些意外，“這么少？”

林秀梅低下頭：“我當年就是個臨時工，后來轉正也晚，所以退休金不多。”

“那你生活費夠嗎？”

“夠的。”林秀梅說，“婧儀不要我的錢，說我年紀大了，該享清福了。”

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下午，我出去轉了轉，順便去看了看老房子。

我爸的房子早就賣了，現在住著別人。

小區還是那個樣子，只是更破舊了一些。

我在樓下遇到了陳嬸。

“意珩！真的是你！”陳嬸很激動，“聽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呢。”

“陳嬸，謝謝你給我打電話。”我說。

“應該的，應該的。”陳嬸拉著我坐在小區的石凳上，“意珩啊，你媽在婧儀家過得確實不好。”

“你都看到什么了？”

“哎呀，那可多了。”陳嬸嘆了口氣，“婧儀那丫頭脾氣太壞了，動不動就沖她媽發火。前兩天我路過她家樓下，聽見她在上面罵，聲音老大了，說什么‘老不死的’、‘拖油瓶’，那話可難聽了。”

“還有呢？”

“林秀梅現在就跟個保姆似的，什么活都得她干。做飯、洗衣、收拾屋子、看孩子，一天到晚忙個不停。”陳嬸越說越氣憤，“婧儀倒好，下班回來就往沙發上一躺，什么都不管。”

我聽著，心情復雜。

“意珩啊，我知道當年林秀梅對你不好，但她現在這樣，也夠可憐的了。”陳嬸拍拍我的手，“她畢竟是你繼母你要是能幫幫她就好了。”

回到李婧儀家，我坐在客廳里想了很久。

晚飯時，李婧儀又開始挑林秀梅的毛病。

“媽，你看看你買的這菜，葉子都黃了，你是故意買壞的氣我嗎？”

“我……我挑了半天，以為這個還行……”林秀梅小聲辯解。

“還行？這叫還行？”李婧儀把一棵白菜舉起來，“你看看，這葉子都爛了，這能吃嗎？”

“那……那我明天再去買新的……”

“明天？明天我們今天吃什么？喝西北風嗎？”

李婧儀越說越氣，突然把白菜往地上一扔，“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糊弄，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林秀梅被嚇得往后退了一步，差點撞到墻上。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說：“婧儀，你媽買菜也不容易，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買錯了就買錯了，下次注意就行。”

“意珩姐，你不知道，她不是第一次了。”李婧儀委屈地說，“前天買肉，買了塊壞的回來，我都吃壞肚子了。她就是不上心，覺得反正不是花她的錢。”

“媽花的不是自己的錢嗎？”我問。

李婧儀愣了一下：“她哪有錢，她那點退休金，早就……”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看了林秀梅一眼。

林秀梅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早就什么？”我追問。

“沒什么，沒什么。”李婧儀慌忙擺手，“我的意思是，她那點錢也不夠花的。”

我總覺得李婧儀在撒謊，但她不肯說，我也沒辦法。

第三天，我本來打算回璃城市的，但臨時改了主意。

我想再觀察一下，看看這個家庭到底還有什么秘密。

下午，趁李婧儀上班的時候，我和林秀梅單獨聊了聊。

“媽，你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我問。

林秀梅點點頭：“挺好的，婧儀對我很好。”

“很好？”我有些疑惑，“可我看婧儀經常對你發火。”

“她工作壓力大，發發脾氣也正常。”林秀梅為女兒辯護，“再說，她讓我住她家，還管我吃住，我應該感恩的。”

“媽，你說實話，你在這兒過得開心嗎？”

林秀梅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搖搖頭：“意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現在這樣，是我的報應。”

“什么報應？”

“當年我對你不好，現在輪到我受罪了。”林秀梅的眼里含著淚，“老天爺是公平的，我做過的惡，現在都要還回來。”

我看著她蒼老的臉，心里突然有些難受。

不是同情，而是一種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媽，當年的事……”

“別說了。”林秀梅打斷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也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好。”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沙發上，我腦子里翻來覆去想著林秀梅的話。

她說這是報應，說她活該。

可是，看著她現在這副樣子，我心里竟然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第四天早上，我在樓下遇到了趙醫生。

趙醫生是這個小區的住戶，也是附近社區醫院的醫生，四十多歲，看起來很和善。

“你是李婧儀的姐姐吧？”趙醫生主動跟我打招呼，“我聽陳嬸說過你。”

“是的，你是？”

“我是趙醫生，住三樓。”趙醫生看起來有話要說，“能聊幾句嗎？”

我們在小區的涼亭里坐下。

“是關于林秀梅的事情。”趙醫生開門見山，“我觀察她有一段時間了，覺得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

“怎么不好？”

“營養不良，還有精神壓力過大。”趙醫生說，“前兩周她暈倒過一次，我當時正好路過，幫忙叫了救護車。”

“暈倒？嚴重嗎？”

“低血糖，還有輕微的貧血。”趙醫生搖搖頭，“我建議她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但是婧儀說沒必要，說老人家就是愛小題大做。”

我聽著，心里越來越沉重。

“趙醫生，你覺得……她現在的情況嚴重嗎？”

“說嚴重也不算太嚴重，但如果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出問題。”趙醫生嘆了口氣，“老人家本來身體就不如年輕人，再加上精神壓力大，很容易出毛病的。”

“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她需要更好的照顧。”趙醫生看著我，“不只是物質上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

我點點頭，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當天下午，我找到李婧儀，提出要和她談談。

“談什么？”李婧儀有些警惕。

“關于媽的事情。”

李婧儀的臉色立刻變了：“意珩姐，你不會是想……”

“我想接媽到璃城市去住一段時間。”我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婧儀愣住了，半天沒說話。

“你……你要接她走？”

“對，我覺得她在這兒不太合適。”

“什么不合適？”李婧儀有些激動，“我對她不好嗎？我讓她住我家，管她吃住，還要怎么樣？”

“婧儀，你冷靜一點。”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我不是在指責你，我只是覺得，媽年紀大了，需要更好的照顧。”

“更好的照顧？”李婧儀冷笑一聲，“意珩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嫌我照顧得不好？”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李婧儀越說越激動，“你以為你有錢了不起啊？你以為你現在是大老板就可以指手畫腳了？”

“婧儀，你誤會了……”

“我誤會什么了？”李婧儀打斷我，“你不就是覺得我虐待她嗎？你不就是覺得我不孝順嗎？”

“我沒有這樣想……”

“你有！你就是這樣想的！”李婧儀的眼睛紅了，“你知道我這些年過得多不容易嗎？我老公常年在外地，我一個人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還要照顧她一個老人！”

“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就算累死累活我也認了！可你現在跑回來，站著說話不腰疼，說我照顧得不好？”

李婧儀越說越委屈，眼淚都流出來了。

“憑什么啊？憑什么我要受這個氣？當年她對你不好的時候，我在哪里？我還是個孩子！現在她老了，需要人照顧了，憑什么都是我的責任？”

我看著李婧儀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心里五味雜陳。

她說得也有道理。

林秀梅確實是她的親媽，照顧老人也確實是她的責任。

而我，只是一個繼女，按理說，沒有義務管這些事。

但是……

“婧儀，我不是在指責你。”我再次嘗試解釋，“我只是覺得，媽現在的狀況需要更專業的照顧。璃城市的醫療條件更好，我也有條件請護工……”

“護工？”李婧儀擦了擦眼淚，“你的意思是，我連護工都不如？”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李婧儀站起來，“行，既然你覺得我照顧得不好，那你就接走吧！我正好省心了！”

她氣沖沖地走向儲物間，把林秀梅叫了出來。

“媽，意珩姐要接你到璃城市去住，你愿意嗎？”

林秀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婧儀，眼神里有困惑，也有不安。

“我……我不知道……”她小聲說。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李婧儀冷笑，“人家有錢，能給你更好的生活，你還猶豫什么？”

“婧儀……”林秀梅想說什么，被李婧儀打斷了。

“別叫我！既然你選擇跟她走，那就別再叫我女兒！”

李婧儀說完，轉身就要回房間。

就在這時，我突然注意到茶幾上放著一個存折。

存折是攤開的，上面的數字讓我震驚。

余額：三十八萬。

戶名：李婧儀。

最近的一筆存款記錄顯示：轉入十萬元。

日期是三個月前。

我快速看了一眼其他記錄，發現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到兩萬元的轉入。

而林秀梅剛才說，她的退休金只有一千多。

那這些錢是從哪里來的？

我突然想起李婧儀剛才說話時的那個停頓：“她那點退休金，早就……”

早就什么？

早就被拿去做別的了？

我看向林秀梅，她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慌忙走過去，想要蓋住那個存折，但已經來不及了。

“媽。”我看著林秀梅，一字一句地問，“你的退休金，真的只有一千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