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怎么會是你?”餐廳門口,中年男人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目光如炬。
我驚慌失措,一時認不出眼前這位衣著體面的男士。
他的力道很大,我幾乎無法掙脫。
周圍的食客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尷尬得滿臉通紅。
“還記得1982年那200塊錢嗎?”他低沉地問道,聲音里帶著我無法解讀的情緒。
我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凝固了,那個埋藏十年的秘密,如今就這樣被當面揭穿了嗎?
01
我叫王昊然,生于1966年,是個平凡普通的青年。
我的母親是小學教師,性格嚴厲又節儉。每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
父親在我十歲那年因病去世,從此家庭重擔全落在母親身上。
家庭條件不算富裕,但在母親的精打細算下,也能維持基本生活。
從小到大,我都是個聽話的孩子,除了那一次——1982年,我做了一生中唯一一次“偷竊”。
這件事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一個小小的決定,竟然在十年后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回到我面前。
十六歲那年,我上高二,開學第一天,班主任給我們重新分配了座位。
“王昊然,你和林小雨同桌。”班主任一錘定音。
我朝教室后排看去,只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子安靜地坐在那里,微微點頭示意。
我提起書包走了過去?!澳愫?,我是王昊然。”我有些拘謹地打招呼。
“我知道,你是班長?!绷中∮晡⑽⒁恍Γ曇艉茌p,“我們已經在同一個班一年多了?!?/p>
我有些尷尬,雖然同班這么久,但我對她的印象卻很模糊。
林小雨是個安靜的女孩,成績很好,尤其是數學。每次數學考試,她都能考到九十分以上。
她個子不高,扎著簡單的馬尾辮,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衣服雖然舊,但總是干凈整潔。
她很少參與課間的打鬧,總是在看書或寫作業。偶爾有同學找她問題,她也總是耐心解答。
“聽說你數學很好?”我試著找話題。
“還行吧,你物理比我好。”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我們可以互相幫助,你教我數學,我教你物理?!蔽姨嶙h道。
林小雨點點頭:“好啊,那太好了?!?/p>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同桌的日子。但實際上,我們除了學習上的交流,并沒有太多私人話題。
那時的高中生活單調而緊張,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做不完的作業。政治、歷史、地理、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每一門都有大量習題等著我們。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林小雨連續一周沒來上學。
課堂上空蕩蕩的座位讓我感到奇怪,我們雖然不是特別熟悉,但也算是朝夕相處的同學。
“林小雨怎么了?生病了嗎?”放學后,我找到班主任詢問。
班主任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她家里有點困難,你們好好學習就行了?!?/p>
“是什么困難?需要幫忙嗎?”我忍不住追問。
“這些事你不用管,年紀輕輕的,關心自己的學習就好。”班主任顯然不想多說。
我點點頭,但心里卻放不下這件事。
第二天放學后,我特意繞道去了林小雨家住的方向,卻在半路上偶然看到她從醫院出來,眼睛紅腫,像是哭過。
她穿著校服,肩膀有些耷拉,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疲憊。
出于好奇,我遠遠地跟在她后面,心想著如果被發現就假裝偶遇。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工廠附近的一棟老舊宿舍樓。那是廠里給工人分配的住房,條件很一般。
我在樓下徘徊了一會兒,最終沒有勇氣上去敲門,只能帶著疑惑回家。
第二天,我鼓起勇氣,在放學后攔住了林小雨的好朋友張麗。
“張麗,能問你個事嗎?”我有些猶豫地開口。
張麗好奇地看著我:“什么事?”
“林小雨最近怎么了?為什么總請假?”我直接問道。
張麗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她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我們,才壓低聲音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林小雨她爸爸得了重病,需要做手術,家里在籌錢呢。”
“什么???很嚴重嗎?”我心里一緊。
“聽說是肝病,已經拖了很久了。”張麗搖搖頭,“醫生說再不手術就危險了。”
“需要多少錢?”我下意識地問。
“聽說要兩千多,林叔叔是工廠工人,林阿姨早就不在了,家里就靠他一個人?!睆堺悋@了口氣,“小雨一直很堅強,從來不在人前掉眼淚。”
我心里一沉。
兩千多元在1982年是個大數目,相當于普通工人幾年的工資。怪不得林小雨這么焦慮。
“她家還差多少?”我繼續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她不愿多說?!睆堺惵柭柤?,“你最好別直接問她,她這人挺要強的?!?/p>
“嗯,我知道了,謝謝?!蔽尹c點頭,心事重重地回家了。
第二天,我看到林小雨回來上學了,但她比以前更沉默了。她的臉色蒼白,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沒睡好。
“你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小雨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有點累?!?/p>
我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笨拙地遞給她一塊巧克力:“給,補充點能量。”
她看了看巧克力,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去:“謝謝?!?/p>
課間休息時,我假裝看書,實際上豎起耳朵聽林小雨和張麗的談話。
“醫院說再拖下去會有生命危險,可是我們才湊了一千八,還差兩百多?!绷中∮甑穆曇衾锍錆M了無助,“我爸說再去借,但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哪還有地方借?”
“要不...你向學校申請困難補助?”張麗建議道。
林小雨苦笑:“那點錢杯水車薪,而且需要好長時間審批。醫生說再拖一周就危險了?!?/p>
“那怎么辦?”張麗也急了。
林小雨沉默了一會兒:“我在想要不要...退學打工...”
“不行!”張麗幾乎是喊出來的,引來周圍同學的注目,她趕緊壓低聲音,“你成績這么好,馬上就高考了,不能放棄??!”
“可是如果沒了爸爸,上不上學還有什么意義...”林小雨的聲音哽咽了。
她的話讓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偷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強忍著淚水,倔強地抬著頭。
就在那天下午,我母親給了我200元錢,讓我第二天去交學費。
“這是下學期的學費,別弄丟了?!蹦赣H叮囑道,“咱家不富裕,這錢是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如果丟了,下學期就沒法繼續上學了?!?/p>
我鄭重地點頭:“媽,您放心,我一定保管好?!?/p>
母親看著我:“昊然,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從來沒讓我操過心。”
她的信任讓我心里更加沉重。
02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方面是林小雨父親的病情緊急,另一方面是母親的叮囑和信任。
兩百元,正好是林小雨家還差的數目。這么巧合,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如果我不交這學費,謊稱錢丟了,偷偷給林小雨...”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揮之不去。
我知道這樣做是錯的,母親知道后一定會非常生氣,甚至可能會因此對我失望。十六年來,我從未讓她失望過。
但想到林小雨的處境,想到她父親的病情,我又不忍心袖手旁觀。
“也許我可以先借給她,等我找到工作再補上?”我自我安慰道。
但現實是,以我現在的條件,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賺到兩百元。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中不斷浮現林小雨忍淚的樣子。
“兩百元對我們家很重要,但對林小雨家可能意味著生命。”我在心里默默對比著。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我看著手中的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中。
我們家也不富裕,父親去世后,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她省吃儉用,就是希望我能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
如果她知道我把學費給了別人,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但如果不幫林小雨,我又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如果因為少了這兩百元,林父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中。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蔽蚁肫疬@句話,終于下定決心。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個決定。
我把錢放在一個信封里,趁林小雨去打水的時候,偷偷塞進了她的書包。我沒有留下任何字條,不想讓她知道錢是我給的。
然后我撕了幾張草稿紙,裝作在找東西的樣子,把書包、口袋翻了個底朝天。
“怎么了?”回來的林小雨問道,手里還拿著剛打來的水。
“我的學費不見了,可能掉在路上了?!蔽已b作焦急的樣子,心跳加速,生怕被她看穿。
“學費?多少錢?”林小雨關切地問。
“兩百元?!蔽艺f,“我媽昨天剛給我的?!?/p>
“那你仔細找找,會不會放在別的地方了?”林小雨放下水杯,幫我一起翻找。
我心里更加愧疚,卻只能繼續演下去:“應該不會,我一直放在課本里的?!?/strong>
“要不要報告老師?也許有人撿到了。”林小雨建議道。
“先別,我再找找看。”我搖搖頭,擔心事情鬧大。
整個上午,我都心不在焉,一方面擔心林小雨會發現錢是我放的,一方面又希望她快點發現錢,好及時給她父親治病。
中午吃飯時,我偷偷觀察林小雨,發現她似乎沒什么異常,還是一個人安靜地吃著帶來的便當。
“難道她還沒發現?”我有些著急。
放學后,我假裝沿著來校路線“找”了一遍,最后垂頭喪氣地回家。
“錢丟了?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母親一聽我的解釋,氣得臉色發白。
我低著頭,承受著母親的責罵,心里既愧疚又忐忑。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昨天才給你的錢,今天就丟了?”母親語氣嚴厲,眼中滿是失望。
“對不起,媽?!蔽抑荒懿煌5氐狼福拔乙膊恢涝趺磿G的?!?/p>
“對不起有什么用!這200塊是我攢了多久的!你知道我為了這錢省了多少東西嗎?”母親越說越激動,聲音都變了調。
我從未見過母親這么生氣,心里更加難受。
“這下學期的學費怎么辦?”母親坐在椅子上,聲音有些發抖,“我們家可拿不出第二份學費了?!?/p>
“我...我去打工賺?!蔽倚÷曊f。
母親長嘆一口氣:“你一個學生,能打什么工?能賺幾個錢?”
她看著我,眼中的失望讓我無地自容:“昊然,媽對你多失望,你知道嗎?”
這句話如同一把刀,深深扎進我的心里。十六年來,母親第一次對我說“失望”二字。
最后,母親擦了擦眼淚:“先去學校說說情況,看能不能緩交,我再想辦法?!?/p>
那晚,我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母親的啜泣聲,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只知道無論如何,我已經傷害了最愛我的人。
“但愿林小雨的父親能得到及時治療?!蔽以谛睦锬矶\,希望自己的犧牲能有所值。
03
第二天,我去找班主任說明情況。
班主任正在批改作業,聽我說完,皺著眉頭抬起頭:“王昊然,你一向是個細心的學生,怎么會弄丟學費呢?”
我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真的不小心掉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班主任放下筆,打量著我:“昊然,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嗎?看你這幾天精神不太好?!?/p>
“沒有,就是為丟錢的事發愁?!蔽颐銖娦α诵?。
“家里條件不好可以說實話,沒必要編這種借口。學校有助學金,可以申請?!卑嘀魅物@然不太相信我的解釋。
“真的是丟了...”我堅持道,雖然知道自己這么說很不誠實。
“我了解你媽媽,她一定很生氣吧?”班主任嘆了口氣。
我點點頭,心里更加愧疚。
班主任搖搖頭:“先這樣吧,我幫你向學校申請緩交,但你要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困難可以跟老師說,撒謊解決不了問題。”
“謝謝老師?!蔽腋屑さ卣f,同時也為自己的欺騙感到羞愧。
我忐忑地回到教室,生怕林小雨會當眾揭穿我。萬一她發現錢是我放的,我該怎么解釋?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小雨那天沒有來上學。
“林小雨又請假了?”我假裝隨意地問同桌的張麗。
張麗點點頭:“她爸爸住院了,好像是要做手術?!?/p>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真的嗎?那...手術費湊齊了?”
“好像是的,聽說昨天突然有了轉機?!睆堺愋χf,“小雨今早給我打電話,說她爸爸可以做手術了,她要去醫院陪床。”
聽到這個消息,我長舒一口氣,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
“她爸爸會沒事的,對吧?”我問道。
張麗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很高。小雨說下周就能回來上課了。”
一連三天,林小雨都沒有出現。這期間,我惴惴不安,一方面擔心她父親的手術情況,一方面又擔心自己的謊言被拆穿。
每天放學回家,面對母親失望的目光,我都感到無比煎熬。
“錢還沒找到嗎?”母親每天都會問這個問題。
我只能搖頭:“沒有,媽,對不起?!?/p>
“唉,算了,我已經跟你姨借了一百,再想辦法湊一百?!蹦赣H疲憊地說,“以后你可要小心點,錢不是那么好賺的?!?/p>
“媽,我會補償您的?!蔽冶WC道,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將來好好孝順母親。
第四天,林小雨終于回來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有了一絲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滿足感。
“歡迎回來。”我真誠地說。
林小雨朝我點點頭:“謝謝。”
“你爸爸怎么樣了?”我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林小雨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事?”
我慌忙解釋:“聽同學們說的,聽說你爸爸生病了。”
林小雨的表情松弛下來:“謝謝關心,他已經做完手術了,醫生說恢復得不錯。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能出院了?!?/p>
“那就好,我替你高興?!蔽宜闪丝跉猓睦锇底愿吲d。
林小雨猶豫了一下,輕聲說:“謝謝你的關心,你人真好?!?/p>
她的感謝讓我既高興又慚愧。如果她知道我為了給她父親治病而欺騙了母親,不知道會怎么想。
接下來的日子里,為了交學費,我不得不勒緊褲腰帶。
中午不買飯,帶著家里的剩菜。
放學后去附近的小店打零工,掃地、擦桌子、洗碗,什么活都干,一天能賺一兩塊錢。
“你怎么突然這么勤快了?”母親發現我頻繁出去打工,有些驚訝。
“想多賺些錢,補上丟的學費?!蔽医忉尩?。
母親看我這樣努力,態度也軟化了不少。
“昊然,媽不是怪你,只是家里條件有限,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币惶焱砩希赣H語重心長地說。
我點點頭,心里更加愧疚:“我明白,媽。以后我會更加小心的?!?/p>
母親摸摸我的頭:“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就是有時候粗心大意?!?/p>
聽到這話,我鼻子一酸,差點落淚。
兩個月后,我終于攢夠了學費,交給了母親。
“這么快就攢夠了?”母親驚訝地看著我遞過來的錢。
我點點頭:“嗯,我很節省,也很努力?!?/p>
母親欣慰地笑了:“不錯,媽媽為你驕傲。”
我心里五味雜陳,但看到林小雨一天天開朗起來,父親的病情也越來越好,我又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有一次放學后,我偶然遇到林小雨和她父親在校門口。
林父已經出院,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氣色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爸,這是我同桌,王昊然。”林小雨向父親介紹我。
我緊張地點點頭:“林叔叔好。”
林父打量了我一眼,和藹地笑了:“你好,小雨經常提起你,說你學習很好,人也熱心?!?/p>
“哪里,我比不上林小雨?!蔽抑t虛地說,心跳加速。
“謝謝你平時對小雨的照顧?!绷指刚嬲\地說。
我連忙擺手:“不用謝,這是應該的。”
分別時,林小雨悄悄對我說:“我爸爸的病好多了,醫生說再過幾個月就能完全康復,到時候還能回去上班。”
“那太好了?!蔽矣芍缘貫樗吲d。
林小雨看著我,眼中閃爍著感激:“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心。”
“不客氣,我們是同學嘛?!蔽倚χf,心里卻想:“如果你知道真相,不知道會不會感謝我?”
04
高中生活在緊張的學習中匆匆過去。
臨近畢業,一天放學后,林小雨突然叫住我。
“王昊然,有件事想告訴你?!彼谋砬橛行﹪烂C。
“什么事?”我好奇地問。
“我要轉學了。”她說,聲音里帶著不舍。
“轉學?為什么突然轉學?”我有些驚訝,甚至有點失落。
“我爸爸工作調動,我們要搬到別的城市去?!绷中∮杲忉尩?,眼神中有一絲不舍,“他在那邊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待遇也高些?!?/p>
“那...祝你一切順利。”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道別。
林小雨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只是點點頭:“你也是。希望你考上理想的大學。”
“什么時候走?”我問。
“下周一就不來了,這周末搬家?!彼卮稹?/p>
“這么快?”我有些震驚,“那畢業照怎么辦?”
“班主任說會給我留一張?!绷中∮晡⑽⒁恍Γ耙院笥袡C會再見吧?!?/p>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我們不得不回到座位上。我看著林小雨的側臉,心里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
這三年的同窗之誼,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周五放學時,我本想好好道別,但林小雨請了假,提前離開了。
我站在她空空的座位前,感到一陣失落。
就這樣,林小雨離開了,我們甚至沒來得及好好告別。
她留下一張紙條在我桌上:“王昊然同學,很高興認識你,祝你前程似錦。——林小雨”
我把紙條小心翼翼地夾在了書本里,心想著也許以后還會再見。
畢業后,我考入了本地的一所大學,選擇了工程專業。
大學生活比高中自由許多,但學習的壓力并沒有減輕。
專業課程很難,每天都有大量實驗和作業。
我不是特別聰明的學生,只能靠勤奮來彌補。
每天早起晚睡,泡在圖書館和實驗室。其他同學周末約會、聚會,我卻總是在學習。
室友常笑話我:“昊然,你這樣下去會變成書呆子的,大學生活不能只有學習啊!”
我笑著應付:“等期末考試過了再說吧?!?/p>
實際上,我心里明白,我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才能彌補家庭條件的不足。
大學四年,我沒談過戀愛,也沒參加過太多社交活動。
只有在偶爾想起林小雨時,會有一絲恍惚,不知道她去了哪個城市,過得怎么樣。
畢業后,通過學校推薦,我進入了一家國企工作。
工作穩定但平淡,每天按部就班,沒有太多挑戰。
同事們都是四五十歲的老員工,整天談論的是房子、孩子和退休金。
幾次升職的機會都與我擦肩而過,領導說我太實在,不善于表現自己。
“王昊然啊,你這人就是太老實了?!崩蠌埵擒囬g主任,對我很照顧,“現在這社會,不會表現自己怎么行?”
我笑笑:“能把本職工作做好就行?!?/p>
“唉,你這想法太保守了?!崩蠌垞u搖頭,“年輕人應該有點闖勁兒?!?/p>
我不在意這些,只要能踏實工作,養活自己和母親就滿足了。
隨著年齡增長,母親開始催促我找對象。
“都二十五了,該成家了?!蹦赣H經常這樣說,“你看隔壁李家的兒子,比你小兩歲,孩子都會走路了?!?/p>
我應付道:“工作忙,沒時間?!?/p>
“忙什么忙,大把的人等著對象呢,忙得過來嗎?”母親不滿地說,“我看你是太挑剔了?!?/p>
實際上,我對感情的事一直很被動,不知道該如何開始。
也許是性格原因,我總覺得感情應該水到渠成,不應該刻意去追求。
母親不死心,經常托人給我介紹對象。
“趙阿姨侄女,大學畢業,在銀行上班,長得可漂亮了?!?/p>
“李叔叔家的女兒,在醫院做護士,溫柔懂事,會照顧人。”
“王師傅的外甥女,研究生畢業,在學校教書,文質彬彬的?!?/p>
一個接一個,我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了。
見一面后,總覺得缺少那種心動的感覺。
不是我眼光高,只是沒有遇到能讓心動的人。
偶爾,我會想起林小雨,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過得怎么樣。
那件事過去了這么多年,我心里仍有一絲愧疚。
沒能當面道歉,也沒能解釋自己的行為。
如果有機會重逢,我會告訴她真相嗎?
我不確定,也許有些秘密,藏在心底才是最好的結局。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路過市中心醫院,看到一位老人在門口摔倒。
我連忙上前扶起老人,送他進醫院檢查。
“謝謝你啊,小伙子?!崩先烁屑さ卣f,“現在像你這樣熱心的年輕人不多了。”
“不用謝,舉手之勞?!蔽椅⑿χ卮?。
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待時,我突然想起了林小雨父親。
不知道他的病是否痊愈,這么多年過去了,應該沒事了吧。
心里這么想著,卻忍不住有些擔憂。
那200元對我和母親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對林小雨一家又何嘗不是雪中送炭?
“希望林叔叔一切都好。”我在心里默默祈禱。
“王昊然,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二十六了還單著,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母親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她坐在餐桌對面,一邊給我夾菜,一邊嘮叨。
“不是眼光高,是沒遇到合適的?!蔽肄q解道,已經對這個話題感到疲倦。
“你這孩子,什么叫合適的?”母親有些生氣,“難道要天仙下凡才合適?”
“不是的,媽?!蔽铱嘈?,“我就是覺得...感情這事不能勉強?!?/p>
“那你得主動去相親啊,不能總是坐等?!蹦赣H嘆氣道,“我這把年紀了,就想抱個孫子,有那么難嗎?”
我無言以對,只能低頭扒飯。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是鄰居趙阿姨來訪。
“來得正好,吃了嗎?一起吃點?”母親熱情地招呼。
“吃過了吃過了?!壁w阿姨擺擺手,目光卻落在我身上,“昊然在家啊,正好有事找你?!?/p>
“什么事,趙阿姨?”我放下碗筷。
“阿姨給你介紹一個好姑娘,人長得漂亮,工作也穩定,家庭條件不錯?!壁w阿姨熱情地說,眼睛放光。
母親立刻來了精神:“真的嗎?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外貿公司上班,英語特別好,出國留過學呢?!壁w阿姨滔滔不絕,“人家父母就這一個女兒,條件可好了。”
我想拒絕,但看到母親期待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好吧,見一面也無妨?!蔽颐銖姶饝聛恚南胫蟛涣擞质抢速M一個周末的時間。
趙阿姨高興地拍手:“那就這周六中午,金源大酒店,我已經訂好位置了。那姑娘早就看過你照片了,挺滿意的?!?/p>
“金源大酒店?”我有些驚訝,那可是市里最高檔的餐廳,“會不會太正式了?”
“不正式怎么行?第一印象很重要的!”趙阿姨堅持道,“放心吧,請客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只管準時去就行。”
母親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謝謝趙姐,真是太感謝了。”
我有些無奈,但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周六中午,不見不散?!壁w阿姨臨走時特意叮囑我。
05
周六那天,我特意換上了新買的襯衫和西褲,還噴了一點古龍水。
“不錯不錯,精神多了?!蹦赣H圍著我轉了一圈,滿意地點頭,“記得見面要有禮貌,多說話,別老是悶著。”
“知道了,媽。”我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耐心回答。
“帶點禮物去吧?第一次見面,空手不太好?!蹦赣H建議道。
“不用了吧?又不是登門拜訪。”我覺得沒必要。
“那也得表示一下誠意啊?!蹦赣H堅持,塞給我一盒巧克力,“拿著,姑娘都喜歡甜食?!?/strong>
我接過巧克力,苦笑著出門,心里并沒有多少期待。
金源大酒店是市里最高檔的餐廳之一,平時我很少去這種地方,覺得太奢侈。
到了酒店門口,我整理了一下衣領和頭發,深吸一口氣,準備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子突然攔住了我的去路。
“請問你是王昊然嗎?”他問道,聲音有些嚴肅。
我驚訝地點點頭:“是的,您是?”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著我,眼神復雜。
他看起來五十出頭,身材勻稱,面色紅潤,穿著考究的西裝,一看就是事業有成的樣子。
“不認識我了?”他微微皺眉。
我仔細打量著他,總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抱歉,您是...”我試探著問。
“還記得1982年那200塊錢嗎?”他突然問道,聲音低沉而清晰。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我的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
那是我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他怎么會知道?
除非...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回憶起那個瘦弱的中年男人,那個躺在病床上虛弱的身影。
“您是...林小雨的父親?”我艱難地問道,聲音都有些發抖。
中年男子點點頭,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不知該如何應對。
十年前的往事突然涌上心頭,我做好了接受責備的準備。
畢竟,當年那200元雖然是我主動給的,但在客觀上確實是“偷”了學費。
“林叔叔,那件事我很抱歉,當時年少無知...”我語無倫次地解釋,生怕他告訴母親真相。
林叔叔抬手打斷了我:“不用解釋?!?/strong>
他的態度出乎我的意料,我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他的下一句話卻讓我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