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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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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七年了,民警肖劍每次拎著米面糧油,沿著青石板路走到鎮子盡頭那棟孤零零的舊屋前,結果都一樣。

“肖警官,放門口就行,真麻煩你了?!?/p>

林秀蘭的聲音隔著那扇吱呀作響的院門傳出來。

干澀得像秋風刮過枯枝。

她那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手,死死摳著門框邊沿。

肖劍是個實心眼的年輕警察。

他無奈地把手里沉甸甸的袋子輕輕放在門口磨得溜光的石墩子上。

“林姨,您腿腳不方便,我幫您提進去吧?就兩步路。”

他聲音溫和,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熱忱。

“不用不用!”

門里的拒絕像冰坨子一樣砸出來,又快又硬的。

“擱那兒,我自己能拿!”

話音未落,門縫“哐當”一聲合得更緊。

他搖搖頭,這老太太的倔,像這滇東北大山里的石頭,又冷又硬。



肖劍第一次“撞”上林秀蘭,是七年前剛調來這威信縣山坳里的小鎮派出所不久。

那時他跟著老所長下片區走訪,老遠就看見鎮子最西頭那棟歪斜的二層土樓前圍了幾個人,吵吵嚷嚷。

走近了,只見一個干瘦矮小的老太太,手里死死攥著把豁了口的舊柴刀。

對著兩個想往她院子里探頭探腦的鄰居揮舞。

“滾!都給我滾!誰讓你們進來的?這是我的家!”

她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顫抖。

“林老太,你這就不講理了!”

一個胖大嬸叉著腰,嗓門洪亮。

“大家伙兒看你一個孤老婆子,水缸都見底了,好心給你挑擔水,你倒好,拿刀趕人?不識好人心!”

“就是!怪得很!幾十年了,鬼影子都不讓進院門一步!”

旁邊有人附和。

“我不要你們好心!都走!走??!”

林秀蘭手里的柴刀揮得更急。

人群被她這不管不顧的架勢逼得后退了幾步。

老所長趕緊上前,好說歹說,才把那幾個熱心又憋屈的鄰居勸散。

他轉頭看向依舊像炸毛老貓一樣守在院門口的林秀蘭,嘆了口氣。

“老嫂子,你這又是何苦?大伙兒沒壞心?!?/p>

林秀蘭胸膛劇烈起伏,握著柴刀的手微微發抖。

“我是新來的民警,肖劍?!?/p>

肖劍上前一步,盡量放柔聲音。

“林姨,您看您一個人住,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有啥難處,您跟我們派出所說,行不?”

林秀蘭猛地抬頭,一步步退回了那扇黑洞洞的屋門里。

“哐當”一聲,門關死了。

也關上了外面所有的窺探和關心。

就是從那天起。

林秀蘭這個名字,和她那棟密不透風、拒絕一切善意的舊土樓。

成了肖劍心里一個沉甸甸的結。

他打聽過,林秀蘭不是本地人。

大概二十多年前孤身一人搬來,無親無故。

沒結過婚,更沒兒沒女。

性格孤僻得嚇人。

幾十年如一日,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

鄰居們從最初的同情試探,到后來的議論紛紛。

甚至有些刻薄的猜測——

“怕不是屋里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哪天死在里面臭了都沒人知道!”

這些話傳到肖劍耳朵里,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試著去敲過幾次門,回應他的永遠是緊閉的門扉和門后警惕的沉默。

后來他學乖了,不再試圖進門。

只是隔三差五,趁著巡邏路過,或者特意繞過來。

把所里發的一些勞保用品、自己買的一點水果蔬菜、米面,默默地放在她門口的石墩子上。

再用力敲兩下門,喊一聲:“林姨,東西放門口了!”

然后轉身離開。

有時,他會躲在稍遠的巷子拐角。

看著那扇門小心翼翼地開條縫,一只枯瘦的手飛快地把東西拖進去,再飛快地關上。

時間久了,那扇緊閉的門似乎對他的“騷擾”稍稍放松了一絲縫隙。

偶爾,他放好東西,隔著門板能聽到里面傳來一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謝謝”。

就這兩個字,讓肖劍覺得值了。

他依舊進不去那個院子,但至少,門后的人知道,外面有人沒忘了她。

日子就在這無聲的拉鋸中流淌。

林秀蘭依舊深居簡出。

偶爾佝僂著背,拎著小半籃蔫巴巴的青菜或幾個雞蛋去鎮上唯一的十字街口擺攤。

換回一點微薄的油鹽錢。

肖劍遠遠看見,總會上前幫她把攤子支好。

有時塞給她一兩個熱乎乎的包子。

林秀蘭不再像最初那樣抗拒得厲害。

只是低著頭,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道謝。

鎮上的人都說,肖警官是塊石頭,硬是把林老太那顆比石頭還硬的心,焐出了一點點熱氣。

打破這脆弱平衡的,是一場毫無預兆的、鋪天蓋地的暴雨。

那是2011年6月,滇東北的雨季來得又急又猛。

這天午后,雨勢稍歇。

林秀蘭想著家里快見底的米缸和空了的鹽罐子。

猶豫再三,還是挎上舊竹籃。

里面裝著攢了好幾天的十幾個雞蛋和一小捆水淋淋的空心菜。

一步一滑地出了門。

她必須去趟街上,哪怕只換回一小把鹽巴。

通往街市的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又軟又滑,布滿青苔。

林秀蘭剛轉過一個陡峭的彎道,腳下突然一滑!

一塊松動的石板猛地一翹,她瘦小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啊”的一聲短促驚呼,整個人像片枯葉般重重地摔倒在地。

“咔嚓!”

一聲清晰的、令人牙酸的脆響從她的右腿傳來。

完了!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她的腦海,冰冷而絕望。

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拖著那條劇痛的斷腿,一點一點,在泥濘里艱難地向前挪動。

“林姨?!”

一個驚駭的聲音穿透嘩嘩的雨聲,像驚雷一樣炸在她耳邊。

是肖劍!

他剛處理完一起因雨水引發的鄰里糾紛,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冒雨巡邏。

渾身濕透。

一眼就看到了泥濘中那個掙扎挪動的瘦小身影。

心臟猛地一沉,立刻飛奔過去。

眼前的景象讓肖劍倒吸一口冷氣。

林秀蘭像個破碎的泥人,癱在泥水里。

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凍得烏青。

渾身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別動!林姨,千萬別動!”

肖劍的聲音都變了調。

他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檢查。

心沉到了谷底——大腿骨折,錯位了!

他不敢耽擱,迅速脫下自己的雨衣,盡量輕柔地裹住林秀蘭冰冷顫抖的身體。

然后小心避開傷處,用盡全身力氣,把她打橫抱起。

老太太輕得像一把干柴,骨頭硌著他的手臂。

“家……回家……”

林秀蘭在他懷里微弱地掙扎。

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驚恐和哀求。

“求你……閣樓……他……”

“什么閣樓?誰?”

肖劍一邊抱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鎮衛生院方向狂奔,一邊焦急地問。

“先治腿!林姨,堅持住!”

肖劍吼著,抱著她沖進了鎮衛生院簡陋的大門。

值班的醫生和護士都被驚動了。

“右股骨骨折!快!準備夾板!通知縣醫院準備接診,我們這里處理不了!”

老醫生一看傷勢,臉色凝重地指揮著。

肖劍跑前跑后,墊付了醫藥費,看著林秀蘭被抬上簡陋的擔架車,推進處置室。

“肖警官,多虧你了,再晚點,這腿就麻煩了,這么大年紀……”

醫生處理完初步固定,擦了把汗。

“骨頭斷了,得去縣里手術。老太太一直念叨回家,情緒很不穩定,你多勸勸。”

肖劍點點頭,心情沉重地走進臨時病房。

“林姨,”

肖劍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盡量放柔聲音大?!巴鹊脛邮中g,縣里醫院條件好,養好了才能回家,?。俊?/p>

“肖警官……”

她干裂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你……是好人……”

兩顆渾濁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她眼角滾落,迅速洇濕了鬢角花白的頭發。

“我……我對不住你……”

“您說哪兒的話!安心養傷,其他事有我。”肖劍趕緊安慰。

“不行……不能去縣里……”

林秀蘭猛地激動起來,掙扎著想坐起,被肖劍輕輕按住。

“得回家……一定要回家……他……他一個人……不行……”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神里的焦慮幾乎化為實質。

“他?誰?”

肖劍的心猛地一跳,想起了她在泥濘中那句破碎的“閣樓……他……”。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那個被鎮民議論紛紛、被林秀蘭用生命守護了七年的秘密,難道真的存在?

就在那棟舊樓的閣樓里?

“林姨,您告訴我,‘他’是誰?在您家閣樓里?”肖劍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林秀蘭渾身劇烈一顫,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懼。

良久,林秀蘭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閉上眼睛,兩行淚水洶涌而出。

她顫抖著,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他……是我男人……”

聲音輕如蚊蚋,卻像一道驚雷,在肖劍耳邊轟然炸響。

肖劍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閣樓里……藏著一個男人?

是林秀蘭的男人?

藏了多少年?

為什么?

無數個問號瞬間擠滿他的腦海。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深吸一口氣:“林姨,您別急,慢慢說。您想回家,是因為擔心他沒人照顧?”

林秀蘭睜開眼,淚水漣漣,拼命點頭:“他……離不了人……這么多年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

肖劍的心沉甸甸的,像墜了塊鉛。

一個需要人照顧、被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男人……

是殘疾?

是病人?

還是……更糟糕的情況?

他不敢深想,但職業的敏感讓他瞬間繃緊了神經。

他需要真相,也需要確保安全。

“林姨,您聽我說,”

肖劍語氣沉穩,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您的腿傷耽誤不得,必須去縣里手術。至于您家里那位……我向您保證,我親自去!我會照顧好他,直到您回來。我用這身警服擔保!”

他看著林秀蘭的眼睛,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林秀蘭怔怔地看著他年輕而堅毅的臉龐,看著他警帽上那顆莊嚴的國徽。

眼中的恐懼和掙扎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信任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她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仿佛卸下了背負了半輩子的千斤重擔。

整個人都虛脫了。

“鑰匙……”

她艱難地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舊布褂子的內袋。聲音虛弱卻清晰。

“……在……口袋里……閣樓……東頭……”

肖劍依言,小心翼翼地從她貼身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磨得發亮的黃銅鑰匙。

“他叫……陳志遠……”

林秀蘭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

“……告訴他……我……很快就回……”

雨,不知何時徹底停了。

肖劍攥著那枚小小的、仿佛重若千鈞的銅鑰匙,站在林秀蘭那扇從未對他開啟過的院門前。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

他掏出鑰匙,插入那把同樣銹跡斑斑的大銅鎖。

“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他緩緩推開。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霉味混合著灰塵、草藥、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生物體長期封閉產生的陳腐氣息,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嗆得他猛地咳嗽了幾聲。

院子里荒草叢生,幾近沒膝。

一樓的門虛掩著。

肖劍推門進去,光線昏暗。

屋內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一張舊桌,兩把竹椅,一個土灶,角落里有張掛著破舊蚊帳的木床。

一切都蒙著厚厚的灰塵,空氣滯重而冰冷。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沒有發現其他人存在的跡象。

他的視線投向角落那道通往二樓的狹窄木梯。梯子又陡又舊,踏板被磨得發亮。

他走過去,手電筒的光柱刺破昏暗。

照亮了梯子上方一個低矮的門洞——

那就是閣樓的入口。

門上掛著一把同樣老舊的掛鎖,但此刻是打開的,鎖鼻松松地搭著。

肖劍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他定了定神,一手扶著冰冷的土墻,一手握緊手電。

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嘎吱作響的木梯。

每一步都踩在歷史的塵埃和沉重的秘密之上。

終于,他站在了閣樓入口前。

那扇低矮的木門緊閉著。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粗糙冰冷的木板,停頓了一瞬,然后用力推開。

“嘎吱——”

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

肖劍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手電光柱猛地刺入這片塵封的黑暗。

在閣樓最深處、光線最昏暗的角落。

一堆破舊棉絮和爛草席上,蜷縮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人形?;蛘哒f,勉強還能看出是一個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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