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大廳里,張永昌顫抖著手握著那張銀行卡,看著ATM機上顯示的數字,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復確認著屏幕上的余額。
十五年了,他以為自己了解這個癱瘓在床的兒媳婦李秀芳,以為她只是個普通的農村女子,以為她臨終前給他的一萬塊錢已經是她的全部積蓄。
可是現在,這張卡里躺著的巨款,還有那兩套房產證明,讓他徹底懵了。
他的兒媳婦,這個在床上躺了十五年的女人,到底是誰?
01
太行山深處的小村莊里,清晨的霧氣還沒有完全散去,張永昌已經起床開始準備早飯。
廚房里傳來稀飯咕嘟咕嘟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地調著火候,生怕煮得太稠或太稀。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節奏。
"爸,今天的粥好香啊。"
臥室里傳來李秀芳虛弱的聲音,聲音里帶著一絲勉強的愉悅。
張永昌放下鍋鏟,走向臥室。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但眼神依然溫和。
"醒了?今天感覺怎么樣?"
他走到床邊,熟練地扶起李秀芳的上半身,在她身后墊好枕頭。這個動作他已經重復了無數次,每一個細節都已經刻在了肌肉記憶里。
"還好,就是有點頭暈。"李秀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爸,你昨晚又沒睡好吧?我聽到你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的。"
張永昌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確實,最近他總是失眠,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村里的閑言碎語越來越多。
"鄰居家的王大嫂昨天又來了,說什么風涼話了?"李秀芳的聲音很輕,但張永昌聽得出她的擔憂。
"沒什么,你別多想。"張永昌轉身去端粥,不愿意讓李秀芳看到自己臉上的疲憊。
"爸,我知道村里人怎么說的。"李秀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們說我是個拖累,說我拖垮了這個家,說...說建國要是還活著,肯定不會讓你這么辛苦。"
張永昌端著粥的手顫抖了一下,熱粥差點灑出來。
兒子張建國已經去世整整十五年了,那場車禍不僅奪走了他的生命,還讓李秀芳從此癱瘓在床。那時候,李秀芳才二十五歲,正是人生最好的年華。
"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張永昌回到床邊,一勺一勺地喂著粥,"建國走了,但你還在,你就是我的女兒。"
李秀芳的眼眶紅了,她想說什么,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
"最近咳嗽又厲害了,我看還是去縣醫院檢查一下吧。"張永昌放下碗,輕拍著她的背。
"不用了,只是普通的咳嗽。"李秀芳搖搖頭,"醫院花錢多,家里已經夠困難的了。"
張永昌心里一沉。這些年來,為了給李秀芳治病,他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村里人都說他傻,說一個癱瘓的女人還能活多久,何必這么費心費力。
但他始終記得兒子臨終前的話:"爸,秀芳就拜托你了。"
窗外傳來拖拉機的聲音,應該是鄰居去地里干活了。張永昌看了看時間,也該去田里看看了。
"爸,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李秀芳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你有什么事就大聲叫我,我就在院子里。"
張永昌走出房間,在院子里停頓了片刻。山風吹過,帶來秋天的涼意。他看著這個破舊的院子,心中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悲涼。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02
縣醫院的走廊里,張永昌坐在長椅上,手里緊握著那張化驗單。
"肺癌晚期。"
醫生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在他心上。
"還有多長時間?"他的聲音干澀得幾乎聽不清。
"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可能...可能就是幾個月的事情。"醫生的語氣很輕,但每個字都重如千斤。
張永昌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搖擺。
他想起剛才在病房里,李秀芳還在安慰他:"爸,你別擔心,我覺得好多了。"
她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讓他擔心。
"張師傅,您還好嗎?"護士看他臉色蒼白,關切地問道。
"我...我沒事。"張永昌努力站起來,"我想先回去,改天再來拿藥。"
"張師傅,藥還是要按時吃的,病人的痛苦會很大的。"護士追了兩步,"費用的話,可以申請醫療救助。"
張永昌擺擺手,快步走出了醫院。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院子里的燈還亮著,李秀芳一定在等他。
"爸,你回來了?醫生怎么說?"李秀芳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依然那么溫和。
張永昌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就是普通的肺炎,開了點藥。"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就說嘛,沒什么大不了的。"李秀芳松了一口氣,"爸,你吃飯了嗎?我讓王大嫂給你留了飯。"
張永昌這才發現,廚房里確實擺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
"王大嫂來了?"
"嗯,她說看我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就過來陪了我一會兒。"李秀芳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愧疚,"她還說,如果我...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你也別太難過。"
張永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爸,我有件事想和你說。"李秀芳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這些年你為了我,受了很多苦。村里人說什么,我都聽到了。"
"你別胡思亂想。"張永昌放下筷子,走進房間。
"爸,我不是胡思亂想。"李秀芳看著他的眼睛,"我只是想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你不要太難過。人總是要走的,早走晚走都是一樣。"
張永昌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傻話,你還年輕著呢。"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醫生說了,好好養著,肯定會好起來的。"
李秀芳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和悲傷。
"爸,我想問你一件事。"她的聲音變得很輕,"你后悔嗎?后悔這十五年來照顧我?"
張永昌愣住了。
"如果時間能重來,你會不會選擇不要我這個兒媳婦?"
房間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蟲鳴聲在夜色中輕柔地響著。
"傻孩子,你怎么會這么想?"張永昌坐在床邊,輕撫著她的手,"你是建國的妻子,就是我的女兒。這十五年來,你從來沒有給我添過麻煩,反而是你一直在為這個家著想。"
李秀芳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爸,謝謝你。"她的聲音哽咽了,"這輩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氣。"
03
秋天的夜晚格外寂靜,張永昌坐在院子里,看著滿天繁星,心情卻異常沉重。
白天他偷偷去了一趟縣城,找了幾個老朋友想借點錢,準備給李秀芳買些好藥。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家的情況,雖然同情,但也都很為難。
"老張,不是兄弟不幫忙,實在是..."
"我知道,我知道。"張永昌苦笑著擺擺手,"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這些年來,他已經借了不少錢,現在誰還敢借給他?
"爸,你在想什么?"李秀芳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沒什么,就是睡不著,出來透透氣。"張永昌起身走進房間,"你怎么還沒睡?"
"我也睡不著。"李秀芳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爸,我想和你說件事。"
"什么事?"
李秀芳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張永昌。
"這是什么?"張永昌疑惑地接過來。
"你打開看看。"
張永昌小心地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和兩本紅色的房產證。
"這...這是哪來的?"他震驚地看著李秀芳。
"爸,這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李秀芳的聲音很平靜,"銀行卡里有一萬塊錢,兩套房子在太原市區。"
張永昌的手在顫抖。
"你爸媽不是早就去世了嗎?你不是說家里很窮嗎?"
"我...我騙了你。"李秀芳的聲音帶著歉意,"我爸媽確實去世了,但他們留了些遺產。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我怕你會覺得我是個有錢人,就不會這么用心地照顧我了。"李秀芳的眼中閃爍著淚光,"我怕你會覺得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這十五年來,我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的關愛。"李秀芳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很自私,但我真的太害怕孤獨了。"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裝成一個窮人,讓你覺得我需要你的照顧。"李秀芳的聲音越來越小,"爸,你會恨我嗎?"
張永昌看著手中的銀行卡和房產證,心情復雜得難以言喻。
"那你為什么現在告訴我?"
"因為我快要不行了。"李秀芳的聲音變得很輕,"我不能帶著這個秘密走,我要把這些都留給你。"
"你胡說什么?"張永昌連忙收起東西,"你不會有事的。"
"爸,我們都知道我的身體狀況。"李秀芳苦笑著,"醫生說了什么,我心里清楚。"
張永昌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些錢和房子,就當是我這十五年來的報答。"李秀芳伸出手,輕撫著張永昌的臉,"爸,你這一生都在為別人付出,現在該為自己活了。"
"傻孩子,我不要這些。"張永昌握住她的手,"我只要你好好的。"
窗外的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個秘密嘆息。
04
第二天清晨,張永昌早早起床,心情卻格外沉重。昨晚李秀芳的話一直在他腦海里回響。
他走進廚房,習慣性地開始準備早餐。可是今天,他的動作顯得有些機械,心思完全不在這里。
"爸,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李秀芳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沒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張永昌端著粥走到床邊,"秀芳,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李秀芳的眼神黯淡下來。
"車禍。"她的聲音很輕,"我二十歲那年,他們一起去外地談生意,在路上出了事。"
"那你怎么沒有回去處理遺產?"
"我當時正好和建國在一起,而且...而且我不愿意回去面對那些回憶。"李秀芳的聲音帶著痛苦,"我爸媽生前做生意,賺了一些錢,但也樹了不少仇人。我怕回去會有麻煩。"
張永昌點點頭,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那這十五年來,你怎么知道那些遺產還在?"
"我有個遠房表哥在太原,他一直在幫我處理。"李秀芳緩緩說道,"每年他都會寫信告訴我情況,但我一直沒有動過那些錢。"
"為什么?"
"因為我覺得我不配。"李秀芳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父母死的時候,我沒有回去送他們最后一程,我覺得我是個不孝女。"
張永昌沉默了。
"而且,那些錢是帶著血腥味的。"李秀芳繼續說,"我爸媽做生意的時候,得罪了不少人,我總覺得那些錢來路不正。"
"那你現在為什么要給我?"
"因為我想明白了。"李秀芳看著他的眼睛,"錢本身沒有對錯,關鍵是用錢的人。如果給了你,這些錢就能發揮善的作用。"
張永昌的心情更加復雜了。
"爸,我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李秀芳的聲音變得更加微弱,"我表哥前幾天來過電話,說有人在打聽我的消息。"
"什么人?"張永昌警覺起來。
"可能是我爸媽以前的仇人。"李秀芳的臉色變得蒼白,"他們可能以為我繼承了很多遺產。"
張永昌的心一緊。
"所以你急著把這些東西給我?"
"是的。"李秀芳點點頭,"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承擔危險。"
"那你怎么辦?"
"我已經這樣了,還能怎么辦?"李秀芳苦笑著,"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張永昌看著她,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保護欲。
"不,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握緊了拳頭,"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
"爸,你不要做傻事。"李秀芳急了,"你一個人斗不過他們的。"
"那我們就一起面對。"張永昌的聲音很堅定,"這些年來,我們一起度過了那么多困難,還怕這個?"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汽車聲,兩個人都緊張起來。
"爸,你去看看是誰。"李秀芳的聲音在顫抖。
張永昌走到窗前,看到院子里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從車上下來兩個陌生男人。
05
張永昌的心跳加速,但他努力保持鎮定。他回到房間,對李秀芳說:"可能是村里來的干部,你別擔心。"
"真的嗎?"李秀芳的聲音里帶著恐懼。
"真的,你安心躺著,我去應付。"張永昌拍拍她的手,走出房間。
院子里,兩個男人正在四處張望。其中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四十多歲,另一個年輕一些,戴著墨鏡。
"請問你們找誰?"張永昌走出房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們找李秀芳。"西裝男人開口說道,聲音很冷。
"她是我兒媳婦,有什么事嗎?"
"我們是她父親生前的朋友,聽說她身體不好,特意來看看。"西裝男人的笑容看起來很假,"能讓我們見見她嗎?"
張永昌心中警鐘大作,但表面上還是保持著平靜。
"她現在身體很虛弱,不太方便見客人。"
"這樣啊。"西裝男人的眼神變得銳利,"那我們就不進去了,你幫我們轉告一下,就說李總的朋友來看過她。"
"李總?"張永昌裝出疑惑的樣子。
"就是她父親李德福。"西裝男人仔細觀察著張永昌的表情,"你不知道嗎?她父親生前可是有名的生意人。"
"我不太清楚她父親的事情。"張永昌搖搖頭,"她很少提起過去。"
"是嗎?"西裝男人和同伴對視了一眼,"那她現在的生活還好嗎?"
"還行吧,就是身體不太好。"張永昌故意嘆了口氣,"這些年來,光醫藥費就花了不少錢。"
"哦?"西裝男人的表情有些意外,"那她父親留給她的遺產呢?"
"什么遺產?"張永昌裝出更加困惑的表情,"她一直說家里很窮,哪有什么遺產?"
兩個男人再次對視,年輕的那個在西裝男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好吧,看來我們來錯了地方。"西裝男人的態度緩和了一些,"既然她身體不好,我們也不打擾了。"
"等等。"張永昌叫住他們,"你們說是她父親的朋友,那你們知道她父親是怎么去世的嗎?"
西裝男人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張永昌。
"車禍。"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很可惜,李總是個好人。"
"那你們為什么現在才來找她?"張永昌繼續問道。
"我們一直在找,但她搬了好幾次家,很難找到。"西裝男人的解釋聽起來很勉強,"好不容易打聽到她在這里。"
"哦。"張永昌點點頭,"那你們還會再來嗎?"
"應該不會了。"西裝男人上了車,"既然她過得不好,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
汽車啟動,很快就消失在山路的拐彎處。
張永昌松了一口氣,但心中的擔憂并沒有消除。他回到房間,發現李秀芳正緊張地看著他。
"他們走了?"
"走了。"張永昌坐在床邊,"但我覺得他們不是好人。"
"我就知道。"李秀芳的臉色更加蒼白,"他們一定是來找那些遺產的。"
"你父親到底做什么生意的?"張永昌嚴肅地問道。
李秀芳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高利貸。"
"所以那些錢..."
"是血汗錢。"李秀芳的聲音很小,"爸,我現在后悔了,我不應該把這些東西給你。"
"那些人還會回來嗎?"
我覺得他們不會輕易放棄的。
張永昌握緊了拳頭,心中下定了決心。
06
夜深人靜,張永昌坐在李秀芳的床邊,兩人都沒有睡意。
"爸,我想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你。"李秀芳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你說。"張永昌握住她的手,給她溫暖和力量。
"我父親李德福,確實是做高利貸生意的。"李秀芳的聲音開始顫抖,"但他不是壞人,只是那個年代,要想做生意就得這樣。"
"后來呢?"
"后來生意越做越大,樹敵也越來越多。"李秀芳繼續說道,"我媽媽一直勸他收手,但他說已經騎虎難下了。"
張永昌靜靜地聽著。
"我二十歲那年,有人開始報復我們家。"李秀芳的聲音帶著痛苦的回憶,"先是我們家的店鋪被砸,然后是威脅電話。"
"那你父母為什么不報警?"
"因為他們做的生意本身就不干凈。"李秀芳苦笑著,"而且那些報復的人也有背景,報警沒用。"
"所以他們就死了?"
"是的。"李秀芳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那天他們出門去談和解,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
張永昌的心情很沉重。
"那你為什么不回去處理后事?"
"因為我害怕。"李秀芳的聲音很小,"我怕那些人連我一起報復。而且,我當時已經懷孕了。"
"懷孕?"張永昌震驚了。
"是的,我懷了建國的孩子。"李秀芳的聲音充滿了悲傷,"但是在那場車禍中,孩子...孩子沒有保住。"
張永昌的心痛得像被刀割一樣。
"所以你不僅失去了丈夫,還失去了孩子?"
"是的。"李秀芳點點頭,"那段時間,我幾乎要瘋了。如果不是你照顧我,我可能早就死了。"
張永昌緊緊握住她的手。
"那你表哥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父親的合伙人,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李秀芳說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幫我處理遺產的事情。"
"他可靠嗎?"
"我覺得可靠。"李秀芳想了想,"至少這十五年來,他沒有貪污過一分錢。"
張永昌沉思著。
"那你現在把這些遺產給我,是想讓我幫你處理什么事情嗎?"
"不是。"李秀芳搖搖頭,"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把這些東西交給我最信任的人。"
"那如果那些人真的來找麻煩怎么辦?"
"你就說不知道。"李秀芳的聲音很堅定,"反正我快要死了,死無對證。"
"你別老是說死,你不會死的。"張永昌的聲音有些哽咽。
"爸,我們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要面對現實。"李秀芳的聲音很平靜,"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撐不了多久了。"
窗外傳來夜鳥的叫聲,顯得格外凄涼。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會想念我嗎?"李秀芳突然問道。
"當然會。"張永昌的聲音很堅定,"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
"謝謝你,爸。"李秀芳的聲音里帶著滿足,"這一生,能遇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房間里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爸,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李秀芳的聲音很輕,"用那些錢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再為別人活了。"
"我會的。"張永昌答應了,雖然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07
三個月后,李秀芳的病情急劇惡化。
張永昌請了村里的赤腳醫生來看,醫生搖搖頭說:"準備后事吧。"
"還有多長時間?"張永昌的聲音在顫抖。
"也就是幾天的事了。"醫生嘆了口氣,"讓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張永昌送走醫生,回到房間。李秀芳正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已經沒有一點血色。
"爸,醫生說什么了?"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說你好多了,再過一段時間就能下床了。"張永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你騙我。"李秀芳苦笑著,"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
張永昌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已經冰涼了。
"爸,我想和你說幾件事。"李秀芳用盡全身力氣說道。
"你說。"
"第一,那張銀行卡的密碼是建國的生日。"
"好。"
"第二,那兩套房子的鑰匙在我表哥那里,你去的時候報我的名字就行。"
"第三,如果有人來找麻煩,你就說我什么都沒有留下。"
"第四..."李秀芳停頓了一下,"我死了以后,你要重新找個老伴。"
"你胡說什么?"張永昌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是認真的。"李秀芳的聲音很堅定,"你今年才五十八歲,還有很多好年頭。不要因為我,耽誤了你的后半生。"
"我不要什么后半生,我只要你好好的。"張永昌哽咽了。
"爸,答應我。"李秀芳用盡最后的力氣握住他的手,"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孤獨終老。"
張永昌點點頭,雖然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還有一件事。"李秀芳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些錢,如果你不想要,就捐出去。但是不要讓壞人得到。"
"我知道。"
"爸,這十五年來,謝謝你。"李秀芳的眼淚流了下來,"下輩子,我還想做你的女兒。"
"傻孩子,你永遠是我的女兒。"張永昌伏在她身邊,兩個人都哭了。
夜很深了,李秀芳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爸,我有點累了。"她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小。
"那你睡一會兒,我陪著你。"張永昌輕撫著她的頭發。
"好。"李秀芳閉上了眼睛,臉上帶著安詳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的時候,李秀芳永遠地離開了。
她走得很安靜,就像她活著時一樣,從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張永昌抱著她的身體,哭得像個孩子。
十五年的朝夕相處,十五年的相依為命,就這樣結束了。
村里的人都來幫忙料理后事,大家都說李秀芳是個好人,張永昌也是個好人。
但張永昌的心里,只有無盡的空虛和悲傷。
那天下午,他拿著李秀芳留下的銀行卡,走向了縣城的銀行。
他想取出那一萬塊錢,給李秀芳辦一個體面的葬禮。
但當他在ATM機前輸入密碼的時候,屏幕上顯示的數字讓他徹底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