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到了?!彼€穩地停下車,喘著粗氣,用掛在脖子上的那塊已經看不出本色的毛巾擦了把臉。
胖商人慢悠悠地從車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衫,從口袋里摸出幾枚銅板,“當啷”一聲扔在車座上。
“拿著,賞你的。”
周子昂看了一眼,不多不少,正好是說好的車錢。
他沒多話,把銅板收進腰間的錢袋里,說了聲:“謝爺?!?/strong>
胖商人頭也不回地進了飯店。
周子昂靠在車邊,歇了口氣,從車座底下摸出一個粗瓷碗和一個布包。
布包里是兩個涼透了的窩窩頭。
他就著碗里裝著的涼白開,一口一口地啃著,眼睛卻望著不遠處的護城河。
河水在秋日的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幾艘小船悠悠地飄著,岸邊的柳樹葉子已經黃了大半,風一吹,就“簌簌”地往下落。
這是他一天里難得的清靜時刻。
沒有客人的催促,沒有車輪的顛簸,只有風聲和水聲。
他剛啃完一個窩窩頭,正準備吃第二個,就聽到一陣汽車的喇叭聲由遠及近,尖銳刺耳。
一輛黑色的福特小轎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這種車,周子昂認得,是城里有錢人家才坐得起的。
車門開了,先下來一個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
他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似乎想扶車里的人下來。
“你別碰我!”一個清脆又帶著怒意的女聲從車里傳出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淡粉色旗袍的年輕姑娘,自己推開車門,快步走了下來。
她看上去年紀不大,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梳著時興的齊耳短發,皮膚白皙,只是此刻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眼睛里像是要噴出火來。
“阮清歌,你別鬧脾氣!有什么話我們回去再說!”西裝男人追了上來,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還有什么好說的?”姑娘的聲音更大了些,引得路邊幾個行人紛紛側目,“袁少庭,這門婚事,我不同意!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被稱作袁少庭的男人臉色一變,似乎想發作,但又顧忌著什么,壓低了聲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門親事是我們兩家早就定下的!”
“那是你們定的,不是我定的!”阮清歌梗著脖子,毫不退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她說完,不再理會那個男人,轉身就朝著護城河邊快步走去。
她走得很快,腳下的一雙白色小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噔噔作響,像是在發泄著心里的怒火。
袁少庭氣得臉色發白,跺了跺腳,卻沒追上去,只是對著姑娘的背影喊:“阮清歌!你敢!你今天要是走出這步,就別想再回阮家!”
阮清歌的身影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反而走得更快了。
周子昂坐在自己的洋車上,啃著剩下的半個窩窩頭,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這種有錢人家的恩怨情仇,他見得多了,也懶得去理會。
他只是覺得,那個叫阮清歌的姑娘,性子可真烈。
他看著她一陣風似的走到河邊,站在一棵柳樹下,背對著馬路,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
周子昂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碗里的涼水。
別人的閑事,還是少管為妙。
他得趕緊吃完,再去拉下一趟活兒。
可就在他低下頭的瞬間,一聲短促的驚叫,伴隨著“噗通”一聲巨響,讓他手里的碗差點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頭,只見剛才還站在河邊的那個粉色身影,已經不見了。
河面上,一圈圈的水波正在蕩開,中間還冒著幾個泡。
出事了!
那個姑娘,掉進河里了!
01.
一瞬間,河邊炸開了鍋。
“有人落水了!”
“快來人啊!是個姑娘!”
剛才還只是看熱鬧的幾個路人,一下子都圍了過來,指著河面大呼小叫,可沒一個敢下水的。
北平秋天的河水,涼得刺骨,再說這護城河深淺不知,水性不好的人下去,就是送死。
袁少庭也慌了神,跑到河邊,臉色慘白,指著水里語無倫次地喊:“清歌!清歌!來人,快救人?。≌l救了她,我……我給一百塊大洋!”
一百塊大洋!
人群里起了一陣騷動。
這筆錢,夠一個普通人家嚼用好幾年了。
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人動。
錢是好,但命更重要。
周子昂扔掉手里的窩窩頭,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河邊。
他看到水面上,那個粉色的身影正在掙扎,時沉時浮,離岸邊已經有七八尺遠。
阮清歌顯然不會水,兩只手胡亂地在水里撲騰著,嗆了好幾口水,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
周子昂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他也不會水,旱鴨子一個。
可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就這么沒了,他做不到。
他的目光飛快地在四周掃了一圈。
河邊停著幾艘攬活兒的烏篷船,船上搭著長長的竹篙。
有了!
他不及多想,轉身就朝最近的一艘烏篷船跑去。
船上沒人,一個老船夫正蹲在岸邊抽旱煙。
“老伯!借您竹篙一用!救人!”周子昂的聲音因為著急,有些沙啞。
老船夫愣了一下,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也明白了過來,二話不說,拿起靠在船邊的竹篙就遞給了他?!靶』镒?,接著!”
竹篙入手很沉,是用實心老竹做的,足有兩丈長。
周子昂抱著竹篙,用盡全力跑回河邊。
這時,阮清歌已經快要沉下去了,水面上只剩下一小撮頭發。
“姑娘!抓??!”周子昂嘶吼著,將竹篙奮力伸了過去。
竹篙的另一頭,精準地落在了阮清歌的身邊。
也許是求生的本能,阮清歌在水中似乎感覺到了什么,胡亂揮舞的手,竟然一把抓住了竹篙。
抓住了!
周子昂心里一喜,手上立刻用勁,想把她往岸邊拉。
可落水的人在驚慌之下,力氣大得驚人。
她死死地攥著竹篙,整個人的重量都墜在上面,周子昂一個人拉得十分吃力,腳下直打滑,差點被她拖下水去。
“都愣著干嘛!搭把手?。 敝茏影夯仡^對著圍觀的人群吼了一聲。
這一吼,似乎把眾人都吼醒了。
老船夫第一個反應過來,丟了煙桿就跑過來,幫著周子昂抓住竹篙的末端。
旁邊兩個賣力氣的腳夫,也趕緊上來幫忙。
四五個男人,一起用力,呼著號子,一點一點地把落水的阮清歌往岸邊拉。
河水很沉,阮清歌的衣服吸滿了水,更是重得像塊鐵。
大家的臉色都憋得通紅,胳膊上的肌肉全都繃緊了。
袁少庭站在一邊,急得團團轉,嘴里不停地喊著:“小心點!慢一點!別傷著她!”
沒人理他。
終于,阮清歌被拉到了岸邊。
她渾身濕透,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嘴唇凍得發紫,已經昏了過去,但一只手還死死地抓著竹篙,怎么也掰不開。
“快!把手掰開,讓她平躺下!”老船夫經驗豐富,指揮著眾人。
兩個腳夫上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從竹篙上掰開。
沒有了支撐,她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得把肚子里的水控出來!”老船夫又喊道。
可這下,沒人敢動了。
這年頭,男女大防,一個黃花大閨女,渾身濕透地躺在地上,哪個男人敢上前去碰她?
傳出去,姑娘的名節還要不要了?
自己的麻煩也少不了。
周子昂也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救人要緊,可規矩也大。
就在這時,人群里擠出兩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看打扮像是附近住家的。
“我們來!”其中一個胖婦人說著,就蹲下身,把阮清歌的頭側過來,用手拍打她的后背。
另一個婦人則解開自己的外褂,蓋在了阮清歌的身上。
“咳……咳咳……”幾下之后,阮清歌猛地咳了起來,吐出好幾口河水,悠悠地轉醒了。
她睜開眼,眼神迷茫,看著圍在身邊的一圈人,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小姐!你醒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哭著撲了過來,正是從那輛福特車上跟著下來的。
袁少庭也連忙擠上前,蹲下身子,一臉關切地問:“清歌,你感覺怎么樣?嚇死我了!”
阮清歌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又看了看周圍,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站著的周子昂身上。
周子昂還抱著那根竹篙,粗布短打的褲腳上沾滿了泥水,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正大口大口地喘氣。
四目相對,只有一瞬。
阮清歌的眼神很復雜,有驚恐,有茫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仿佛什么都沒看見。
很快,阮家的下人聞訊趕來,七手八腳地用一張大毛毯將阮清歌裹住,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車。
從頭到尾,沒人再多看周子昂一眼。
袁少庭臨走前,想起了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鈔票,走到周子昂面前,往他手里一塞。
“干得不錯,這是賞你的?!彼靡环N居高臨下的語氣說道。
周子昂低頭看了一眼,那沓鈔票很厚,少說也有兩三百塊。
他卻像是被燙到一樣,把錢推了回去。
“這位少爺,我救人,不是為了錢?!彼曇舨淮?,但每個字都很清楚。
袁少庭愣住了,似乎沒料到他會拒絕。
“你什么意思?嫌少?”
“不是?!敝茏影簱u了搖頭,“我就是個拉車的,看到有人落水,搭把手是應該的。這錢我不能要。”
他把那根救命的竹篙還給老船夫,道了聲謝,然后轉身走向自己的洋車。
人群自動給他讓開一條路。
大家看他的眼神,和剛才不一樣了,多了幾分敬佩。
周子昂沒理會身后的議論,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撿起地上的粗瓷碗,把那半個沒吃完的窩窩頭揣進懷里,拉起洋車,默默地匯入了車流。
那輛黑色的福特小轎車,也發動引擎,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一場風波,仿佛就這么過去了。
02.
日子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
周子昂依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拉著洋車穿梭在北平的大街小巷。
救人的事,他沒跟任何人提,就當是做了一場夢。
只是那個夢,偶爾還是會留下點痕跡。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周子昂正在一個茶館門口趴活兒。
一個穿著體面,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徑直走到了他的車前。
“請問,您是周子昂,周師傅嗎?”管家的態度很客氣。
周子昂點點頭,有些疑惑:“是我。您是?”
“我姓唐,是阮公館的管家?!碧乒芗椅⑿χf,“前幾天我們家小姐在護城河邊落水,多虧了周師傅您仗義出手,我們老爺和夫人特地讓我來感謝您。”
周子昂這才想起來,阮公館,應該就是那個落水姑娘的家了。
“唐管家您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當不得謝?!敝茏影哼B忙擺手。
唐管家笑了笑,從懷里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遞了過來。
“周師傅,這是我們老爺的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這里是五百塊大洋,老爺說,您的恩情,阮家記下了?!?/p>
五百塊大洋!
周子昂嚇了一跳。
這個數目,他這輩子都沒見過。
他拉一輩子車,不吃不喝也攢不下這么多錢。
他想也沒想,就把布袋推了回去。
“唐管家,這萬萬使不得!我上次就說了,救人不是為了錢。這錢我不能要?!彼膽B度很堅決。
唐管家似乎早有預料,臉上依舊掛著笑:“周師傅,我知道您是高潔之士。但這錢您必須收下。您救了我們小姐,就是救了我們阮家上下。這點錢,是我們的一番心意,您若是不收,我們老爺夫人心里會不安的?!?/p>
“那也不行?!敝茏影簱u著頭,像個撥浪鼓,“無功不受祿。我就是個拉車的,拿了這錢,我心里也不安。”
兩人正在推讓,旁邊幾個趴活兒的車夫都圍了過來,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我說子昂,你就收下吧!這是人家阮家瞧得起你!”
“是啊,五百塊大洋!你小子發財了!”
“阮家可是城里數一數二的大戶,給你的錢,拿著就是了,磨嘰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勸他。
在他們看來,周子昂這純粹是死心眼,跟錢過不去。
周子昂被他們說得臉都紅了,但他還是堅持。
“各位兄弟別勸了。這錢,我真不能要?!彼粗乒芗遥蛔忠痪涞卣f,“唐管家,您請回吧。您的心意我領了。要是您非要給,就給那天幫我一起拉人的老船夫和那幾個腳夫分了吧,他們也出了力。”
唐管家定定地看了周子昂半晌,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欣賞。
他收回了錢袋,對著周子昂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師傅,我明白了。您的品格,唐某佩服?!?/p>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看著唐管家遠去的背影,旁邊的車夫們都炸了鍋。
“傻子!真是個傻子!”
“周子昂,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五百塊大洋啊!”
“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p>
周子昂沒理會他們的議論,他只是覺得心里踏實了。
他拉起洋車,又開始了下午的營生。
這件事,很快就在車夫圈子里傳開了。
有人說周子昂清高,有人說周子昂是真傻。
但不管怎么說,“周傻子”這個外號,算是落下了。
周子昂不在乎。
他還是過著自己的日子。
每天拉車,吃飯,睡覺。
只是,關于阮家的消息,總會零零碎碎地飄進他的耳朵里。
他從茶館里喝茶的客人那里聽到,阮家小姐阮清歌,自從上次落水之后,就一病不起,一直在家休養。
他又從路邊報童的叫賣聲里聽到,城南的鹽商大戶袁家,和阮家解除了婚約。
報紙上說得好聽,是“雙方友好協商”,可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變故。
再后來,他有一次拉著客人路過阮公館。
那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大宅子,朱漆大門緊閉,門口的石獅子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沉默。
周子昂只是匆匆一瞥,就拉著車走遠了。
他心里隱隱覺得,自己那天的一個舉動,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水里,雖然波紋散去了,但水下的暗流,卻不知道會涌向何方。
他有些不安,覺得對不住那個阮清歌。
如果不是他多事,或許她就不會和未婚夫解除婚約,不會落得個被人非議的下場。
可轉念一想,自己又做錯了什么呢?
他只是救了一個人。
這種矛盾的心情,偶爾會困擾他一下,但很快就被繁重的活計給沖淡了。
他得掙錢,得活下去,沒那么多功夫去想有錢人家的煩心事。
03.
時間就像護城河里的水,不聲不響地流著。
轉眼,一年就過去了。
北平又是一個秋天。
這一年里,周子昂的生活沒什么大變化。
他還是那個拉洋車的周子昂,只是因為手腳勤快,為人老實,回頭客多了些,日子比以前稍微寬裕了一點點。
他甚至開始盤算著,再攢個一兩年,是不是就能盤下屬于自己的一輛洋車,不用再每天給車行交租子了。
阮家的事,他已經很久沒聽到了。
那個落水的阮清歌,那個清高的唐管家,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模糊了。
這天,周子昂拉著一個客人去了趟警察局。
客人是個小商販,跟人起了點爭執,需要找個證人。
周子昂正好在場,就跟著去做個證明。
民國時候的警察局,總是亂糟糟的。
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懶洋洋地靠著墻聊天,來報案辦事的人排著隊,空氣里混雜著汗味、煙味和紙張發霉的味道。
周子昂很快就做完了筆錄,按了手印,正準備離開。
就在他轉身要出門的時候,警察局的大門外,突然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一輛嶄新的雪佛蘭轎車,停在了門口。
這種氣派的車,可不常出現在這種地方。
警察局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車門開了,一個司機模樣的男人先下來,恭敬地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一個年輕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穿著一件素雅的藍色旗袍,外面披著一件白色的開司米披肩,頭發燙成了時髦的波浪卷。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幾分冷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懷里,抱著一個用錦緞襁褓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兒。
周子昂的腳步,一下子就釘在了原地。
他認得這個女人。
她就是一年前那個掉進護城河里的阮家小姐,阮清歌。
和一年前相比,她清瘦了許多,臉上那種屬于少女的嬌憨和怒意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決絕。
她抱著孩子,目不斜視地走進了警察局。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叩、叩、叩”的清脆聲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局里的警察們也都看呆了,一時間忘了說話。
一個像是小頭目的人迎了上去。
“這位小姐,您……您有什么事嗎?”
阮清歌沒有理他,她的目光在嘈雜的大廳里迅速掃過,像是在尋找什么。
然后,她的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正準備溜走的周子昂身上。
周子昂的心猛地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地想躲,可腳下像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
阮清歌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她,聚焦在了周子昂這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普通車夫身上。
大家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想不明白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能有什么瓜葛。
周子昂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阮清歌在他面前站定,兩人相距不過三尺。
她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嬰兒,又抬起頭,用一種冰冷而又清晰的聲音,對著那個警察頭目說:“警官,我來報案?!?/p>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瞬間安靜下來的大廳里,卻像一顆炸雷。
警察頭目愣了愣,連忙說:“小姐請講,所為何事?”
阮清歌抬起手,用那只沒抱著孩子的手,直直地指向了周子昂。
她的手指纖細白皙,微微顫抖著,但指的方向卻無比明確。
周子昂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只聽見阮清歌對著滿屋子的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他,對我負責?!?/strong>